精华 原創長篇歷史寓言小說 《炎興》 (完)

能不能还贴简体字?繁体的看着真累。另外,文中出现“您”感觉有些异样。
 
能不能还贴简体字?繁体的看着真累。另外,文中出现“您”感觉有些异样。
谢谢建议,作品里我会把“您”用别的称呼取代。
(小說連載的時候都轉成簡體,日常論壇發言我通常偷懶,直接打繁體字。)
 
這是自己孕釀了十四年的一部作品,以三國末年為背景的歷史小說,希望各位多多指教,歡迎糾錯字,提供改進意見。
預計在五十萬字左右,應該能在半年到一年內(不定期)連載完。

目錄

第一部 天府之國
写小说已经是一件不易之事. 写历史小说更需要心智. 想必为此是呕心沥血, 精神可泣!一定好好拜读, 不辜负作者心血!
 
写小说已经是一件不易之事. 写历史小说更需要心智. 想必为此是呕心沥血, 精神可泣!一定好好拜读, 不辜负作者心血!
感謝。
歡迎提供意見,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走。
我覺得看作者個性,有的適合寫現代,有的適合寫歷史,等等。
 
感謝。
歡迎提供意見,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走。
我覺得看作者個性,有的適合寫現代,有的適合寫歷史,等等。


您倒是贴呀。 您这种题材的,一定事先写得差不多了吧,贴呀,等什么呢 。 有些发发感慨的豆腐块,不连贯,读上去也不觉得什么。您这种的,要是也熬上几年,看的兴致就不大了。 您说过酝酿了14年, 是不是也要等另一个14 年再来看 ? 哦,我是没耐心等,,,算了吧
 
您倒是贴呀。 您这种题材的,一定事先写得差不多了吧,贴呀,等什么呢 。 有些发发感慨的豆腐块,不连贯,读上去也不觉得什么。您这种的,要是也熬上几年,看的兴致就不大了。 您说过酝酿了14年, 是不是也要等另一个14 年再来看 ? 哦,我是没耐心等,,,算了吧
家裡沒存貨,讀者看到的都是新鮮的。預計一年內寫完。您可以忍一年再看呀。:D
情感被連載打斷的確不好,以後盡量把相同情緒的放一起。謝謝意見。
 
家裡沒存貨,讀者看到的都是新鮮的。預計一年內寫完。您可以忍一年再看呀。:D
情感被連載打斷的確不好,以後盡量把相同情緒的放一起。謝謝意見。
没关系。先按节看,会有期待感,不由自主多看几遍。楼主勤苦,我们做读者要有耐心才是!
 
(三)

千家万户升起炊烟,一阵饭香飘上城楼。

城墙上颇冷清。城门楼边上就三个卫士凑在一块聊天说笑,手上没兵器。

茶山泛着晚霞,金色的馀晖洒在进出城门的行人身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争权逐利之外,成都人还忙着什麽?

今日茶馆之事,如果发生在洛阳,结果会怎麽样呢?

两堆同乡人叫骂,一场群架免不了。接着惊动官府,刀牌队哗啦哗啦冲进来抓到人就打,头破血流,打死了不负责。

哼,说什麽「以身试法」呢?司隶校尉就是法。得罪他,不孝,判刑。

还什麽屁诸葛居士?抓住照打。说我祖上是武帝?姓曹的仇家多!搞不好第一个给打死。

成都人蠢呢,没见过真的恶人。臭老太婆还说什麽我面相歹毒,她自己不照照镜子?

爹,早上才说成都好,这会儿就後悔了。这里的男人要嘛娘娘腔,挨顿揍就叫饶命;要嘛激动得七窍生烟,理智全失,没有一点爹「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冷静气概。上了战场若不是吓得尿裤子,就是呆头呆脑地冲上去送死吧?难怪对上我们魏军要连战连败。

过阵子再到东吴去见识见识吧。

爹丶娘与弟弟不在身边了,这两天我觉得特别孤单。有时候真想有个人陪着说话。但我又想起爹的话:「生命以孤独始,以孤独终,一切的相聚都是暂时的,不如随遇而安。」

我试着不在乎寂寞,但还是越来越空虚丶越害怕。

爹好歹有些竹林里的忘年之交。茶馆里的那群牛没一个懂琴的。

当全国人都不懂爹的想法,好友又一个接一个离去,爹是怎麽想的呢?

爹还有三千太学生的支持。我就一个人了,饿死在路边都没人管。

爹别怪我没出息,我现在好怕我会流浪一辈子,日复一日地提防恶人。哪天睡梦中被司马家的人抓着,死前宰他几个小人,或许还是个解脱……

爹在天有灵,给我安排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好吗?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相聚,哪怕只听得懂我一首琴曲的意思……有一天走不动了,就找个可靠的男人成家,至少说话有个伴……

「姑娘不舒服吗?」
「有什麽困难都可以解决,千万不要寻短!」

谁跳城墙自杀了?我?
回头看去,一男一女,戎服上一排排的小钢片闪烁着一堆小夕阳,刺得人睁不开眼。巡逻的吧?

「姑娘因何事悲伤呢?」
「没,没有。就想点心事。」

眯起眼再看……

嗯,女的体格结实,肤色健康,饱满的瓜子脸,一对水灵的眸子,朱唇皓齿,长发齐胸,那里圆润丰满……
这类天仙美女该是哪户王侯人家的掌上明珠吧,怎麽穿军装?

再看这男的,高个子,正值壮年,粗眉大眼,翠玉雕出来的清秀口鼻,嗓音厚中有柔,举止温和儒雅。
这……这就是艺术家的魄力啊!

爹给我介绍了两位天界的神仙吗?但我怕配不上啊!

「啊呦,姑娘受伤了!伤在哪里?」
「我受伤了?伤在哪?」
「好多血点子在衣襟上。」

还真的,几十个小红点,溅得左一道右一道的。但那是胖益州同学的,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是刚才……」

不好,他们要是官差,我承认打人不就自投罗网了?

「呃,我爱看人杀猪。刚才在市场看人杀猪,给人挤到屠夫边上,站得太近了。」
「原来是这样。姑娘的嗜好真特别。」
「嗯,从这血迹喷溅的痕迹看,的确不是姑娘自己受伤。不过……」
「对。杀猪挺好看的。」
「姑娘是不是心情不好,靠看杀猪发泄?要不要一道在城墙上走走,散散心?」

谁没事跟着你们巡逻城墙啊?
但……如果他们真是爹介绍来的,走一段应该没问题吧?

「呃,好,好的。」

唔,这又高又帅的成熟男人会不会成为我的知音呢?
身边有这样的美女同事,他也不会用正眼看我吧。唉,我想这个干嘛呢……

「姑娘吃过了吗?」
「我不饿。」
「有什麽心事?说出来,说出来就好过些。」
「……」
「舅舅,女孩子的心事可多着呢,有你个傻大男人在,不好谈。您一个人先跑前面锻练吧。我和姑娘在後边慢慢走。」
「也好。那麽姑娘幸会,请保重。」
「嗯。」

男人就这麽走了……跑了。原来是军人在城墙上锻练身体,怪不得体格好。
不过这女的还叫他舅舅,看来还没有绝望!
真没志气,为什麽老想这些……

「来,姑娘,我们一起走走路。」
「嗯。」

女的一听我答应,就挽起我的手。皮肤真细嫩啊,我这弹琴的手指都长茧了……

「妳叫我小玉吧。姑娘怎麽称呼?」
「萦怀牵挂的萦。叫我萦就可以了。」
「萦?好有诗意的名字啊。不像我这小玉,人人腰上挂一块,比砖头还土。」
「小玉挺好听啊。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
「我太喜欢妳这句话了。」

小玉的嗓音有南方女孩的细柔甜美,听起来真舒服。
或许她才是爹给我介绍的知己,可不能弄砸了。

「萦今年多大几数?」
「十六。」
「哇,看不出来!我比妳大四岁,不过妳比我成熟。」
「真的吗?小玉……姐姐?」

还是她礼貌的说我其实看起来很老?面相歹毒什麽的……

「呦,千万别叫姐姐,小玉就行。萦有心事对吧?一定很复杂。」
「也还行。」
「我也有心事。但大多时候只是坐着发呆,呵呵。」
「嗯。」
「萦,我们来玩个游戏怎麽样?」
「玩什麽?」
「我们交换一个秘密。」
「秘密?」
「我问妳一个问题,妳也问我一个问题,一定要具实回答。好不好?」

微笑的小玉抬了抬眉毛,眨眨眼。她额角上挂着不少汗珠,夕阳把她丰润的脸颊照得通红。
呵,美女连出个汗都有花香。俗语说:「红花总得有绿叶陪衬。」我终於知道绿叶有什麽感觉了……

「好吧。」
「萦先问我吧。」
「可以。呃……」

小玉绕成都城墙跑一圈要多久呢?我真的想知道吗?
妳舅舅成家了没?嵇萦妳就这麽点出息嘛……
妳为什麽对我这麽热情?不行,太失礼了。

「呃,小玉喜欢听琴吗?」
「喜欢啊。小时候学过一阵子,但学不好就放弃了。萦背包里的是瑶琴吗?」
「是的。」
「太好了。有空弹给我听好吗?」
「当然。」
「请等一下,萦问完了?」
「问完了。」
「好,换我问妳一个问题了。」
「问吧。」
「问了哦。要说实话啊?」
「绝对。来吧。」
「妳身上的血滴怎麽来的?」
「……不是说看杀猪吗?」
「萦亲自动手杀的猪吗?」
「不是。看屠夫杀。」

突然,小玉止住脚步,一把抓起我的右手。眯起眼,像个调皮的小女孩吐舌头。

「为什麽妳的指节上有血?」
「啊……」完了。
「要说实话呦?」
「真对不起。我说实话,刚刚和人打架了。」
「哈哈!我就猜到了!」

小玉高兴得跳起来。原来玩这个游戏为的是要拆穿我……

「舅舅是老实人,但你骗不过我。嘿嘿。」
「对不起……」
「不必不必。妳没受伤就好,打赢了?」
「可以这麽说吧。」
「对手是男人?」
「嗯。」
「好哇!替妇女同胞争气!妳练武吗?」
「学过些许剑术防身。其实没什麽,主要是攻其不备啦,妳知道,男的都有个弱点……」
「哈哈哈!哈哈哈!」

小玉狂笑不支,倚着城墙喘气继续笑,弄得我也给感染了一点。

「呵呵。呵呵。哈哈哈。」
「兵不厌诈,正面挨揍是傻子。啊,萦的腰上还有把匕首呢!」
「我爹会打铁,他打给我的。」
「可以借我看看吗?」
「当然。」

「清」的一声,剑刃出鞘,本应寒光逼人,却给落日染成了温暖的金黄色。

「好漂亮丶好锋利的匕首!」
「多谢。我叫它鱼肠剑。」
「鱼肠剑?好有趣的名字。因为他形状像鱼肠子吗?」
「呵呵,也有道理。以前有个刺客,将匕首藏在鱼肚子里,刺死了国君,那把匕首後来就叫鱼肠剑。」
「天呐,好霸气的名字……有把祖传的兵器,真羡慕妳。萦的爹一定很疼妳。」
「……」

小玉似乎从我的反应里看出了什麽。
爹说过,我脸上什麽感情都藏不住。
那就别藏了。

「我爹已经过世了。」
「啊呀,真对不起,提起妳的伤心事。」
「没关系。」
「其实……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和妳的情况差不多。」
「哦……对不起。」
「这样咱们算扯平了,好吗?乱世就是这样吧。活下来就是幸运了。」
「嗯。但我看成都很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心平气和,不像乱世,」
「表面上太平……但背後付出了多少代价呢?如果没有前线将士的英勇牺牲,两川的安康还能维持下去吗?」
「怎麽说?」
「曹操丶曹丕丶曹叡……司马昭岁岁年年想着一统天下。我们只是苦苦支撑。」
「………不多是汉军主动侵略吗?」
「呵呵,也对。但这是小国搏大国的战略考虑吧。说实话,把复兴汉室挂嘴上挂了几十年,也挺那个什麽的。到现在也只不过是捱一年算一年吧。」

这种大实话如果在洛阳说出口,小玉肯定被告发带走了。
成都让人说实话,不错。
能说实话就谢天谢地,什麽屁世道………

「唉,我只能瞎操心,真想做点什麽事。」
「小玉这身打扮,不是军人吗?」
「是,但守城有什麽用呢?我自小习武,就是想上战场杀敌,保卫家园,保护家人与朋友,保护这里美好的一切……」
「这样想很好。不像我,我练武就只想保护自己,不被恶人害了。」
「呵呵。我老觉得人人都是好人。但我兄长说:看得出来是恶人的只是小恶。真正的大恶人很难看出来。然後又说什麽……善恶好坏本来也很难看出来。」
「哈。我今早认识一个神经病也这麽罗唆,让我轰走了。小坏大坏都是坏,都该打!」
「哈哈哈。对!」

小玉的笑声里没有一丝杂念。
为什麽所有的优点都在她身上呢?
会不会她才是真正的大恶人?她坏在哪里呢?实在看不出来………

「小玉,这麽大群人聚在那里做什麽?有暴动吗?」
「喔,那里是太学广场。他们是不愿上前线的太学生。他们不动粗的,就坐在那儿鬼叫。」
「不上前线?徵兵了还能不去吗?」
「不能啊。所以他们才坐在那里耍赖。说什麽为全民请命。」
「贪生怕死,赖在地上不走算什麽男人?」
「同意!」
「成都这样的男人还真多呢。」
「啊呀,昨天看没这麽多人………难道全部太学生都赔进去了?」
「看来上千人了。」
「这麽自私,不团结,真叫人生气。唉。」

仔细一听,那群学生正在呼口号。领头的喊一句,下面的跟一句。

「屡战屡败,有去无回!」
「保民救国,撤换姜维!」

「可恨啊!不去就算了,竟然要换姜大将军?他们算个屁啊?当今世上还有谁打得过邓艾?」
「但姜维不是打不过邓艾吗?换个更行的或许更好。」
「萦不要听那些学生散布谣言。当今三国鼎立,谁比得过我们姜大将军?我们汉军胜多败少。这我舅舅亲口说的。」

在北方,只听过邓艾左一个大胜蜀军,右一个大败姜维。
或许成都人也只听得见好消息?
不,北方那批人太不老实。我宁可信小玉的。

「但这次的对手或许不是邓艾。」
「邓艾被换掉了?」
「我听说邓艾来了个上司……镇西将军锺什麽的,统领关中军事。」
「锺会?」
「嗯,大概。听说是司马昭身前的大红人。」

那应该就是他了。这卑鄙的小人,又升官了!
妈的,愿他给连弩射成蜂窝!

「屡战屡败,有去无回!」
「保民救国,撤换姜维!」

广场上的学生群情激愤,二里外的城墙上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了。
但这情绪让我反胃。

「这样下去真不妙。大敌当前,我们内部却先瓦解了。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别再闹了呢?」
「有。对付这群装男子汉的娘娘腔,一定要来硬的。打他个满地找牙,跪地求饶。就像我胸前这些血点子一样。」
「哈哈。就是。真该上去痛揍这帮孙子一顿!」
「对!」

等等……
去年,洛阳三千太学生为父亲请命,被官兵「痛揍一顿」收场,死伤过百。
两者性质不同吧?在洛阳他们是为了父亲,在成都他们是为了自己。

「这样吧,萦也会点功夫,我有个建议,萦看好不好。我们一起从军报国,如何?」
「啊……」
「一个人有时会寂寞,没人说话。有个伴就好了。」
「部队里都男的,尤其妳这麽漂亮,很危险吧?」
「哈哈,谢谢夸奖。其实汉军里女兵女眷不少的,但只负责运粮。我想上前线战场,亲手宰几只司马昭的走狗!」
「战场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吧?」
「呵呵,我有点关系。没问题。」
「成都人也讲关系啊?不怕以身试法?」
「嘻嘻。嘘……」

小玉嘟嘴的样子好可爱,就像个小女孩。

宰几个司马昭的走狗,很吸引人的提议呢,尤其从美女嘴里说出来。
但帮着宿敌「蜀贼」打自己的同胞,这不太对吧?虽然说他们更像正义之师……
这是一个替爹报仇的机会,说不定能杀了锺会呢?
如果小玉真是爹替我安排的知音人,我是不是该珍惜这个机会……
 
最后编辑:
'
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没看懂。 她不是没跟她爹说上话吗,也就是没遗言呀,找什么知音人,是眼线/特务?
 
最后编辑:
'
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没看懂。 她不是没跟她爹说上话吗,也就是没遗言呀,找什么知音人,是眼线/特务?
哦,第三節一開始,她在城牆邊上向爹祈禱,要她爹給她介紹知音朋友。(緊接著小玉和舅舅出場)
或許是不明顯,我回去改改。
 
最后编辑:
哦,第三節一開始,她在城牆邊上向爹祈禱,要她爹給她介紹知音朋友。(緊接著小玉和舅舅出場)
或許是不明顯,我回去改改。


哦,不用了,就是问问。 8过,这个代词不明确。单这一句话, “ 小玉真是爹找的知音人“ ,小玉是爹帮”我“ 找的知音人,貌似小玉是爹帮他自己找的知音,,??
 
(四)

走得越远越好,这条路有没有尽头呢?去东吴,渡海到那个叫夷州的荒岛上,独居终老……
如果选择停留,以安定换自由,就是在什麽诸葛亮假外孙介绍的什麽北地王那里当琴师吧。成都的安定又能维持多久呢?
如果不再逃避,就和小玉从军去,和仇家拼个你死我活,一了百了。

但是爹,我觉得这几条路都不好。
我不想遗忘世人,或被世人遗忘;不想被拘束在深宅大院里,仰人鼻息;不想让复仇的怒火烧尽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人生。
那个活泼善良的小玉,她没问我姓氏,也不论我的出身。她只想和我做朋友。
这些会不会是她装出来的呢?世上真有二十岁的大姑娘,内心单纯的像个小女孩吗?
还是问题在我,是我不敢信任她?
究竟是成都人太傻太天真,还是我放不下北方的尔虞我诈,在纯洁的天府之国里水土不服呢?

我决定试试,用成都人的想法,过成都人的生活,或许我能适应这里。
我希望能像小玉一样快乐。这样也无所谓适不适应一个时代,需不需逃避了吧。

嗯。小玉说的「五王爷府」应该就是这里了。

正门的红漆斑残剥落,院里一棵大树枝粗叶茂,张牙舞爪的简直要把房子吞了。这里真的是王府吗?是不是搬家了?
不,我不能再用北方的标准。成都人重视内在。

木门「呀」的一声开了,栓子该上油了。
不,是成都人闲散快活,不拘小节。

「哈!萦妳来啦!」小玉兴奋的抱上来。还是花香扑鼻啊……
「找了这地方一阵子,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没有,来得正好!快来快来。」

五王爷府里面并不宽敞,还给院子那棵大树遮得十分阴暗。屋内摆设简单,墙角上杂乱堆着一叠叠没收拾的书简。
厢房内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人来了!王爷,尚弟,这位就是萦姑娘。」
「很好。嗯……」

萦姑娘被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真不舒服,还只能边傻笑边瞄他几眼。
这王爷挺年轻的,二十出头吧,瘦长脸,鬓须稀疏,脸颊凹陷,一副几天没吃饱的样子,但一对凸眼珠子炯炯有光。

「萦,这位是我表弟,我们都喊他『尚弟』。萦那天见过我舅舅,就是他爹。」
「幸会。」
「是妳?」

唉呀!这可不是前几天市场上碰见的那个热情俊男?
小玉舅舅的儿子都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了……不,别再想这个了!

「妳们认识呀?」
「不算认识,说过几句话。」
「啊呀,真抱歉,我不知道姑娘是小玉姐姐的朋友,自己人啊!」

成都人就爱装熟!谁跟你是自己人……

「都认识最好了。小玉和萦姑娘想去沓中投军,这个忙我能帮。我与姜大将军有些交情,能替你们写推荐信。」王爷捏了捏鼠须。
不行,人家诚心帮我,把人想成老鼠太不恭敬!

「小玉姐姐去,我也想去。」
「尚弟年纪还轻,武艺尚未精纯。再说你爹不可能答应的。」
「哈,尚弟,我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爹奉公守法,怎麽可能让你带头破坏规矩?瞧,我根本没想过去找你爹,直接来求五王爷。」
「哈哈。小玉找对人了。」
「不不,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律法规矩也得让路。」
「你是谁的嫡子嫡孙,你要是上了前线,得用多少人保护你啊?这是在扯後腿。」
「我不用人保护!」
「过几年吧。」
「魏军就快打来了,不能再等!」

看来小玉的舅舅也是个不小的官。
洛阳到处比谁的官更大,人人名字前面一长串头衔,後面跟一群奴仆手下,比排场,耍威风。
成都的大官也是满街跑吧?但他们收敛得多了。

「尚弟,前线非常危险,没点本事生存不下来。就是小玉和萦姑娘,我都怕她们出事。她们万一有什麽不测,就是我这推荐人的罪孽。」
「王爷大可放一百个心,我和萦姑娘比男人还能打。」
「小玉姐姐的厉害我是领较过的。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超过妳!」
「哈哈,尚弟继续做白日梦吧。」
「小玉有尚弟的口碑,但为了慎重,不如我亲自与你们二位过几招?这推荐信也更诚意实在。」

打皇帝的儿子?太危险了吧。万一打伤了他,我们怎麽赔?

「不好吧。」
「别怕。我下手轻点。」
「不是这个意思……」
「咦?难道是瞧不起我?我也练过几年的呦。」
「萦,没关系的。五王爷小时候和我一起学武,常凑成一对练,出手有分寸。不如妳先看我和他过两招?」
「好。有机会舒展筋骨啦!」
「小玉姐姐很厉害的,王爷要注意啊!」
「不怕。」

五王爷抖擞精神,「刷」的一声从地上弹起,引我们到全王府最宽敞明亮的一间厢房。
这房的三面墙上挂满了刀枪剑戟,冷光飕飕。
难道没有人告发五王爷准备造反吗?

「小玉想用什麽兵器?」
「有没有木枪?」
「有!」

王爷抄起墙边两枝一丈来长丶三指宽的木枪,抛给小玉一枝。这木枪肯定不轻。
小玉单手接好,顺势扎稳马步,那架式活像一尊不动如山的罗汉。这样的美女也能打?

「王爷先请吧!」

「嘿!」王爷不客气,正面进击,直取小玉面门!
「呵!」小玉挺枪来迎,也直取王爷面门!

「哈!」小玉突然枪势一转,拨开王爷枪尖,再一个小转身,横放枪身,双手推上王爷胸口!
「啊呀!」王爷被这大粗木棍这一顶,重心不稳,倒退三步,「砰」一声撞在角落的兵器架上!

「好哇!」尚弟在一旁鼓掌喝彩。
「哼!」王爷第一招落败,心有不干,摆好了架势再战。

这一次他学到教训了,以守代攻,而小玉也不急,就看两个人在房里拖脚根,划方步,绕着房转了几个大圈圈……
这是怎样的心理战?

「嘿!」小玉终於出击,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长枪正朝王爷下盘扫去!
「哈!」王爷竟也不挡,弯腿使劲一跃,长枪在腿下扫了个空!而小玉枪势已老,一时半刻还出不了新招!好机会!

「咚!」王爷落地,可惜姿势不佳,失去重心!他歪着身子,却顺势一枪向小玉腰际刺去!
这是一记险招!倘若这一刺落空了,他不就得侧摔在地上,大开破绽?

「嘿!」眼看敌人长枪刺到,小玉不躲,左手抓住王爷的长枪,顺势猛力一拉!
「噗!」王爷紧握长枪,被小玉这麽一拉,竟像青蛙跳水似的往前扑倒!

「哎呀。」尚弟感同身受,惨叫一声。青蛙没跳下水,却重摔在草席垫子上!

王爷在地上正慌着要转身,小玉攻势再起!
「喝啊!」她竟把长枪当大槌用,高举过头从正上方劈下!简直是要取人性命!王爷来不及避开,勉强横枪上举--

「砰!」两棍相交,一声巨响,王爷的木枪给硬生生震离了手!不妙!

「着!」小玉竖枪刺下,枪势收时,枪尖正对着躺在地上王爷的咽喉。好险……

三招之後,胜负已分!

「小玉姐姐赢了!」
「啊呀,得罪了。」小玉一把拉起王爷,就像捡起地上一包衣服那样轻松。

王爷边叹气,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小玉的力气变得这麽大了……」
「王爷,我每日练武至少两个时辰,王爷窝在家里读书听琴,当然差距越拉越大。」
「唉。是了。」
「但王爷乃万金之躯,不必学我们粗人练武成痴。做学问的用处更大,不是吗?」
「哼,学问有什麽用呢?看看外面那些太学生,读这麽多书,脑子一团浆糊,敌人都打到门口来了,还扯後腿!」
「王爷说的是。太学里支持姜大将军的同学已经是少数了!」

王爷丶尚弟看来也是反对学生的。
几日来太学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坐在这里都听得见他们呼口号「撤换姜维」。

「换萦姑娘与王爷过招了!」
「呃……尚弟你让本王喘息一下行嘛?刚才给小玉拽在地上,手臂疼,腰也闪了。」
「真对不起……」
「那麽我来会会萦姑娘吧?」
「尚弟,不可无礼。要先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喔……萦姑娘,愿意与我切磋切磋吗?」

这尚弟横冲直撞的个性,让我想起老家的那些莽汉子,一个个好勇斗狠爱面子,都是纸糊的老虎。
小时候我以一敌三都没问题。

「我就这鱼肠剑,剑不出鞘。行不?」
「好!我用把木剑!」
「等等,尚弟。一个长剑一个短匕,这样的比试不公平。我书房有把拆信刀,可以借你……」
「不,让他用木剑吧。用的顺手最重要。来吧。」

小时候常在竹林里与一群野孩子打斗闹着玩,竹子长得很密,根本没有挥动长兵器的空间。必须手持短匕,游走於群竹之间,保持机动,伺机进攻。
一寸长,一寸强。但也要看人会不会利用这优势,或者说,他的对手让不让他保持这个优势。

「呵!」别想了,对手正面一剑挥来!我闪!
「嗯!」这一剑劈了空,背後又来一剑,再闪!

不好,这房里空空荡荡,没什麽障碍物挡着他的长剑。
唯一的机会……是坐在地上的两根大竹笋,一旁还有几堆没收拾的书简。就这麽办!

「嘿!」「啊!」「喔!」一个节节进逼,一个连连後退。哈,他这哪里是出剑招,挥铁锤都比他快!

「哇,萦姑娘的动作像风一般,尚弟老砍不到!」
「可恶!快来与我对招!闪闪躲躲的算什麽男……」
「哈哈哈哈。」

转眼间,对手已经给引到墙角的藏书边!我再闪!

「呵!」这一剑劈上了书简,古书迎刃而碎,哗啦啦散落一地!
「啊呦,王爷的藏书!」
「没关系……」

趁尚弟两眼发直盯着地上,把握机会,两个大步欺到他身後,我刺!

「啊呀!」尚弟惨呼一声!

「奸人!趁我不备偷袭!」
「不可无礼!」

哼。这种死爱面子的,以前看得多了!

「呵啊!」尚弟红着脸,转身再攻,把剑当枪来使,想刺我?好!
嵇萦左闪,右闪,闪到一根大竹笋坐我後面,横跨一步!

尚弟这一剑再落空,却差点刺上小玉的脑袋!

「啊呀,你这小子当心点啊!」

敌人傻在身边,还等什麽?对准他腰,我刺!

「喔呜!」尚弟疼的几乎跪倒在地!
「哇啊啊!」臭男人恼羞成怒!弃了木剑,拔出真刀,发狂一样砍来!

「快住手啊!」
「尚弟,停手!」

不妙,好轻快的刀!
「飕!」啊呀,我一搓头发飘在半空中!不疼,还好!

「啊啊啊啊!」臭男人左右劈砍,哪听得进去?快想办法……什麽兵器专克快刀?

嗯,墙上有块丑丑的大木盾!

「呵!」钻个空,地上一个翻滚过去,抄起盾牌,只见臭男人随後劈来,扎稳下盘,提盾扛着!

「咚!」手臂麻了!嫩嫩的肚子就在我手边,还等什麽?我刺!

「啊呀!」

我再踹!

「噗!」这一大脚把他踹进了墙边的兵器堆!挂在墙上的一堆长枪长戟长棍啊应声而倒,啪啪啪全压在他身上。这种臭男人就应该这样出丑。哈哈。

「姑娘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看看他。」就是可惜了那一搓头发。

「你太过份了。」小玉一把提起埋在枪棍堆里的尚弟。
「切磋比武怎麽可以用真刀?」
「是萦姑娘手下留情,始终剑不出鞘。要是真的白刃刺进去,尚弟的肠子就要流我家一地了。」
「是啊,萦姑娘的祖传鱼肠剑很锋利的。刚才我吓死了,万一出了事我怎麽向你爹交待?搞不好百万百姓都恨死我。」

「实在抱歉!我求胜心切,一时昏了头!请原谅!」

尚弟「噗」一声拜倒在地,成都男儿的本色又展现出来了。
但知错能改才是正道吧,死不认错更叫人讨厌。
这尚弟到底是谁,小命这麽值钱?

「没关系。」
「萦姑娘与小玉姐姐武艺盖世,今後上战场英勇杀敌,必是国家社稷之福!」
「哈哈。尚弟武艺不精,马屁倒拍得震天响。王爷,怎麽样?推荐信写不写?」
「写,写!现在就写。妳们坐会儿聊聊,喝杯茶。」
「太好了!多谢!」

小玉笑得阳光灿烂,又有谁能拒绝呢?王爷扶着腰进书房,看来这事是成了。

「咚咚咚咚」忽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进来一笑嘻嘻男的。唉,怎麽又是这个人啊?

「外面听里面霹哩啪啦的好热闹,我错过什麽了吗?」
「哈哈。全错过啦!」
「啊!是……马姑娘!马姑娘是来展现琴艺的吗?」
「嗯?」
「你们认识啊?」
「王爷,这位就是我介绍的,在茶馆弹琴的姑娘啊。想不到她已经自己找来了。」
「啊呀,真巧。」

王爷扶着腰,再从书房出来。
原来五王爷就是「北地王」?成都也太小了……
 
最后编辑:
(五)

「茂子哥来啦!好久不见了!」
「嘿,尚弟又长高了!咦?你的额头怎麽流血了?」
「是吗?刚刚给墙上的东西碰了一下,皮肉小伤,不碍事。」
「小玉也在,真好。」

这假诸葛茂,一进门就关心高官的儿子。
还一屁股坐在小玉旁边,一亲美人芳泽,真叫人恶心。

「呵呵。本王平日最爱听琴。耳闻马姑娘一手琴弹得极好,曾托茂子请姑娘来寒舍,只恨无缘相见。想不到择日不如撞日!」
「萦,妳在城楼边上答应了要弹琴给我听,不如今日露个两手,也让五王爷一饱耳福,好吗?」
「这样最好。这推荐信本王必定加倍努力。马姑娘琴艺师从何处?」
「呃,她可能并不姓马……」

可恶的诸葛茂,信口开河。我是马谡的後人,是他的女儿还是孙女?要不要先对一下口供啊?
俗话说:「撒一个谎,还要撒更多的谎来圆。」这麽编下去太累人了。
唉,我不承认自己的家世,怕的是什麽呢?怕一个魏人在蜀地被当成敌人敌视伤害吧。
但他们真是这样的人吗?

「琴是家父教的。没过拜师。」
「好。那敢问令尊是哪一流派?」
「……」
「王爷啊,琴就是琴,谁有手都能弹。何必在乎哪儿学的呢?」
「是啊王爷,就像书简,谁有眼睛都能读,道理谁有心都能领会。儒生一见面就问对方老师是谁,拜码头套关系,不是舍本逐末嘛。谁会问我们说话是谁教的?」
「啊,小玉和茂子有理。音乐上通天道,下达人性,何必在乎师承?书房里有张梓木琴,待我取来……」
「不必了。琴我带了。」
「萦好像随时把琴带在身边呢。」
「家传的,留房里怕丢了。」
「姑娘多虑了。成都没人敢在朝真观偷东西。」
「萦住在朝真观?嗯?喔……」

小玉似乎想再问什麽,却看见诸葛茂轻轻摇头,话又收了回去。
她和这个诸葛茂挺熟的嘛,一搭一唱的。
死诸葛茂为什麽随便向人泄漏我的住处?真烦。
唉,希望成都小偷少点吧。

褪去黄丝布包,瑶琴又见天日。陈年杉木为面,古梁楠木为底,胶浸缠丝为弦,雕花翠玉为徽。

「王爷想听什麽曲子?」
「就弹姑娘拿手的吧。」

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
琴师伯牙与樵夫子期因琴而结为知交。子期死,伯牙摔琴而不复弹。

「王爷既然是爱琴人,应该知道这一曲。」
「请。」

(點此可聽本琴曲)

擘抹勾打,托挑剔摘,简单七弦,变化万端。
三十六拨剌,高山一生陪云老;七十二滚拂,流水万年忘人愁。

嗯,边弹,边观察几个锺子期的反应吧。

北地王如痴如醉,摇头晃脑。好似五石散发劲了,不能自己……
尚弟眼神呆滞。方才那一踹撞了脑袋,还在晕头转向呢。呵呵。
小玉冲我甜甜的微笑,回报一个。
恶心的诸葛茂正盯着小玉看!可惜一朵红花,让苍蝇流口水去了。

「萦弹得真好听!」
「好曲!好曲!本王晓得,这是伯牙所作的《高山流水》!」
「是。」
「王爷果然是爱琴人,什麽曲子一听就知道。」

诸葛茂果然是恶心人,什麽马屁一拍就又臭又响。
但樵夫锺子期难道晓得伯牙弹的是什麽曲子吗?心灵如果相通,又何必在乎曲名呢。

「听此曲浑然天成,联想到明媚风光山色,真叫人心胸舒畅!但又想到中原大好河山已落入奸贼手中,心中悲愤不平。唉。」

尚弟撞得不轻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啊呀,马姑娘琴艺精湛,能多来寒舍演奏该有多好。可惜本王已经答应要亲手送走姑娘了。」
「王爷要送她去哪里?」
「茂子还不知道啊?小玉和马姑娘要去沓中投军,我正帮着给姜大将军写推荐信呢。」
「去那鸟不生蛋的沓中投军?」
「茂子哥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当投军,小玉姐姐也不能一辈子给你保护着。」
「尚弟胡说什麽呢……」

诸葛茂刚才的反应就像被雷劈了。
垂涎三尺的女神一走了之,心碎了是吧?哼。

「真的不好。沓中是边陲险地,姜大将军是不得以才去……盘整转进的。」
「别担心。刚才王爷和尚弟见识了我和萦的武艺,我们都很能打,男人不是对手。哈哈。」
「流矢不分男女,不长眼睛啊。关老爷丶庞军师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唉,我大汉损失了多少只臂膀,可惜啊!还有张将军,竟在睡梦中给自己两个信任的部下害了……」
「尚弟别跟着乌鸦嘴!我们会小心,好吧?」
「很多危险不是小心就能避免的,要从根本上化解。但当今局势走到这一步……」

好烦。有什麽办法让他们不要吵……

「我再弹一首。」
「当然。姑娘请吧。各位请安静听琴。」

唔,成都人爱喝茶,或许对这一首不太熟悉。管他的。

(點此可聽本琴曲)

适意琴三弄,喜聚欢散听音同;舒怀酒一杯;呆哭痴笑迎风醉。

啊,我想起了醉得脱衣服,露出毛茸茸大肚子的阮伯伯。
你感叹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英雄,才轮到奸人如司马昭丶锺会之流出头。
但当今巴蜀也没出英雄,却也没让司马昭丶锺会之流功成名就啊?
难道两川也有操弄权术的司马昭,只是我还没见识到?

啊,曲子短,一不小心弹完了。

「诸位有什麽想法?」

「这首曲子左跳右跳的,好像一个傻子跳舞,很开心啊。」

嗯,小玉很接近了。

「本王知道。这是阮籍阮步兵的曲子《酒狂》!曹贼治国无方,民心尽失,使得阮籍这样的才子只能隐居於竹林,藉酒装疯,强颜欢笑。」

曹贼?王爷你好生无礼……
算了,不知者不罪。我也从小喊你们蜀贼。你是大蜀贼。

「唉,如果有一天光复汉室,阮籍肯定能身居显职,大展长才。真是太可惜了!」
「尚弟真是热血澎湃的爱国好青年。」
「谢谢茂子哥!我以身为大汉子民为荣。复兴汉室的责任未来要落在我们身上!」
「不客气。嗯,换我说了……唔……我说这……」

臭男人只晓得拍马屁,哪有什麽人话说?

「我说这首曲子虽然讲的是饮酒成狂,但在我听来却是爱喝茶的成都人,那样的不急不徐,乐天知命,没什麽狂躁在里面。难道说阮籍的心境不似魏人,却与我们汉人更接近?」
「对,阮籍『身在曹营心在汉』,看来中原民气可用,我们不能对北伐大业失去希望啊!」
「尚弟,黑夜无论再漫长都会过去。不要失去希望。」

去,蜀贼夜郎自大,不知羞耻。中原只觉得你们是疯子。

唉,随便猜想,阮伯伯会不会喜欢上成都呢?爹会不会喜欢上成都?
至少我挺喜欢成都。
如果这帮爱茶的人真能复兴汉室,阮伯伯不必装傻,或许能戒酒吧。但这群人真有那本事?

「复兴汉室?外面的太学生似乎不同意。」
「唉,别提了。」
「这群年轻人不懂事,说句心里话,他们竟然被迂腐的老糊涂拉着走,真叫人气愤。」
「这没办法呀,谁叫全国不都是尚弟这样的男子汉,是不是?」
「谢谢小玉姐姐夸奖!」
「小玉也别灰心,其实也可能有办法……」

「……我再弹一首。」
「好,好。请。」

弹了阮伯伯的曲子,来首父亲的吧。

(點此可聽本琴曲)

一身挺拔傲骨,生险地而不易其志;五针青翠细叶,历严寒而不改其色。

其实我喜欢松树多过竹子。
竹子直直的往上长,很单调,要一大片一起看才精彩。
松树姿态各异,即使只有一棵也好看。
就是松脂滴在头发上很难清洗乾净,滴在琴上更麻烦。松下弹琴的诗句只能拿来唬弄外行人。

「这首曲子好清静啊,好像一个人在午睡,我听了都有点困了。呵呵。」
「小玉姐姐,听琴犯困是人之常情,我也忍很久了,但一想到马姑娘全神贯注,心中又产生了钦佩之意,不敢擅自睡去。」

刚才那一脚为什麽没再踢用力一点……

「哈哈,马姑娘一定喜欢『竹林七贤』。既知道阮步兵的《酒狂》,又能弹嵇中散的《风入松》。」
「王爷好耳力。此曲正是家父……教我的。」
「对不起哦,小玉是粗鄙人。竹林七贤是做什麽的?王爷请讲解一下好吗?」
「竹林七贤分别是阮籍阮嗣宗丶嵇康嵇叔夜丶山涛山巨源丶刘伶刘伯伦丶阮咸阮仲容丶向秀向子期丶王戎王浚冲。他们都是当今的名士,隐居在竹林里,拒绝出仕。」
「啊呀,小玉果然是孤陋寡闻,七个里面一个都没听说过。他们为什麽不出来做官?舅舅最礼贤下士了,尚弟说对吧?」
「呃……小玉,竹林七贤都是北方人。」
「啊呀,多说多错。怎麽不请他们来成都呢?」
「小玉姐姐,肥水不落外人田,曹贼不会放他们来的。」
「偷偷来嘛,就来一个也好。」

你小子才是肥水呢!有没有见过能杀死人的眼神?

「呃,王爷真厉害,竹林七贤如数家珍。但我还有一点点补充。竹林七贤其实已经解散了好几年。当年很多拒不出仕的成员,後来都无奈做官了。」
「茂子哥消息这麽灵通?」
「这很多人都知道吧。其中嵇康几年前与山涛还公开绝交了,因为山涛做官,还请嵇康也出来,嵇康很不高兴,就写了绝交书。」
「喔,嵇康真有风骨,坚定的拒绝了曹贼党徒的利诱,比起当年的徐元直还要……」
「茂子,嵇康不是中散大夫吗?」
「那是上面硬套在他头上的闲职。就像我们这里的光禄勋谯允南谯老。」
「谯周这可恶的腐儒,早该回老家了!」
「尚弟这话本王当作没听到啊,虽然我很同意。呵呵。」
「谢谢!何不学习先帝请丞相三顾草芦,连请三次试试?那批曹贼鼠目寸光,没那胸襟吧。」
「……」
「王爷,您能写信请嵇康来成都出仕吗?就他一个也好。最好请皇上写信?」
「嗯,小玉啊,去年很不幸……嵇康已经不在人世了。被司马昭那帮人害了。」
「啊呀,晚了一步。怎麽害的?」
「嵇康仗义直言,替一个被诬告的朋友说话。但诬告他朋友的人,其实正是他朋友的亲兄弟啦,他有更硬的後台,就是现在那个镇西将军锺会。所以嵇康反而被锺会陷害,一并牵连进去了。」

这诸葛茂对北方的事还懂得挺多嘛。
嗯,印象中他承认过自己是北方人。他来多久了,这麽近的事他都知道?

「多谢茂子补充。这事本王也听说的不少。锺会与嵇康以前是有过节的。」
「什麽过节呀?我还是好奇……对不起,我的问题会不会太笨?」
「小玉聪明,又爱听故事,我就来说说吧。」
「太好了!」

小玉,别用那崇拜的眼神!假诸葛茂不值得妳那样看他!

「嵇康一代名士,集琴家丶书法家丶文学家丶思想家於一身。权贵名流纷纷想结识嵇康,提高自己的知识丶文化与身份。这其中就包括司马昭的心腹锺会。有天,锺会带了好大一帮人去找隐居在竹林里的嵇康。那时嵇康正和一个朋友………对不起忘了是谁了,在竹林里面锻铁铸剑。锺会一帮人来了,一见嵇康在打铁,不想无礼打断他,就站在嵇康旁边看,等嵇康手酸了休息的时候,依官阶大小排好队递上竹子名片,寒喧找老乡拉关系等等妳都晓得的。谁知道嵇康完全没理他们,不停的打铁,正眼也没瞧锺会这批人一下。这下弄得锺会非常没面子,觉得嵇康摆这臭架子实在太不识抬举了,就带着人扭头要走。这时候嵇康开口说话了。他说:『你听见了什麽到这来?你看见了什麽要回去?』」

「喔,我们听说嵇先生的大名,慕名而来。但你故意不理我,我也只好摸摸鼻子回去了。对不对?」
「小玉,锺会当时是司隶校尉,司马昭跟前的大红人,如果照小玉那样说了,在一堆自己人面前那多失身份。锺会回答的是:『我听见了我听见的来,我看见了我看见的回去。』」
「哈。这不是废话嘛。」
「对。至少有一点文采啦,对上了嵇康问题的句法,扳回一城。」
「嘿。接下来锺会不恨死了?」
「是的。我还听过一个他们两个的故事……」

我怎麽能忘记呢?那天在竹林里和嵇康一起打铁的人,是她的女儿嵇萦。
锺会走了以後,我问父亲:「锺会回去以後报复我们怎麽办?」
於是父亲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国家叫秦国。这个国家军略至上,经常侵略别国。全国百姓整天都想着上战场杀敌,割下敌人的头来报功,换得田产与地位。但有个秦国人不上战场,独自坐在咸阳城门外面,日出就来城墙边坐着,日落回家,日复一日。

卫士好奇了,问他:「你为什麽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说:「我希望我们的国家多培养人民的伦理道德,把原本赏赐给大户的田产拿来分给穷苦的人,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卫士说:「所有的人都在准备下一场战争,争取功名利禄呢,你一个人影响不了这麽大的一个国家。」
这人说:「我也没抱那麽大希望,但至少我能让这个国家不影响我。因此我天天坐在这里。」

父亲说,锺会与那帮人想怎麽报复是他们的事,仅管天下人都站在嵇康前面,也不影响他专心在竹林里打铁。
最後事实证明,没有人影响得了嵇康,哪怕是权倾一世的司马昭与锺会。我父亲是世上最坚强的人。

「萦在想心事吗?」
「哦,嗯?怎麽?」
「再帮我们弹一首好吗?」
「好。」

既然你们这麽爱听嵇康,就搬出压箱底的宝贝来吧。

(點此可聽本琴曲)

每首流传千古的好曲子,背後都有一段铭心刻骨的故事。

以前有个人叫聂政。他父亲与我的父亲一样,都是打铁的。但他父亲是帮韩王打铁的,韩王嫌他慢,竟把他杀了。聂政没有古时候禹的胸怀,国君都杀了他父亲,他还继续帮那个国君治水。聂政他长大後一心想着报仇。

於是聂政混进宫去,但第一次行刺失手了。他逃出来以後以漆纹身,又吞炭毁声,还打落了自己的牙齿,希望不会被认出来。他像我一样学琴,苦练十年。传说聂政在路边弹琴,总有好几层的路人围观,连牛马都停下来听他弹琴。这境界我自叹不如。

聂政就靠这门琴艺被韩王看重,让他进宫,替自己弹琴。聂政把短剑藏在琴里,趁韩王与卫士听琴放松戒备的时候,终於刺死了杀父仇人,还打倒了好几十个卫士。但此时聂政已经陷入重围,身负重伤。他害怕还在世的姐姐被自己牵连,就用刀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剖腹把肠子掏出来才死掉。

聂政的尸体被吊在城门上,让百姓指认,重金悬赏。可是聂政的姐姐不怕死,冲上去抱着聂政的尸体,大哭着说:「我怎麽能因为怕死,就让我弟弟的名声永远埋没呢?」这个姐姐我也自叹不如。

因为聂姐姐的牺牲,後人晓得曾经有聂政这样的一个刺客,还替聂政的事绩谱了首琴曲,叫《广陵散》。

有天我会不会走上聂政的路?杀了锺会,让弟弟抱着我残缺的尸体痛哭?

说实话,我不想。我不怕死,只是不想让不共戴天的仇恨影响自己,就像那个秦国人,不想让他的国家影响他。

「好激昂的曲子啊。听完都我想上战场杀敌了!呵呵。」
「小玉姐姐别说呢,这曲子真是荡气回肠,憾心动肺,我都掌心流汗,一颗心脏都快从嘴巴跳出来了!」

尚弟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下……

「在激昂之外,这曲子有股连绵不绝的哀愁。人生也是这样吧,有时候干了件大事,事後慢慢去追思或悔恨。」
「呵,茂子说的挺好。这曲子本王惭愧,没听过,但这麽叫人热血翻腾,它没理由不出名啊?是本王见识短浅吗?敢问曲名是?」
「《广陵散》。」
「广陵散?」

哈。成都乡下土包子,没听过是正常的。传说父亲在临刑前对旁边的说:「以前袁孝尼想跟我学《广陵散》,我不想教他。现在迟了,《广陵散》就此绝响。」
当然,有个女孩已经听了太多遍,光凭记忆也能弹出来。

「本王真的不知道。这点我认同尚弟,这首曲子杀气重,听了以後心神不宁。」
「行,我以後弹柔和点。」
「等一下,杀气越重越好!萦到了沓中,上战场前,请为将士弹奏这《广陵散》,必有激励士气的作用!」
「呃,小玉,战场不是弹琴唱歌跳舞闹着玩的……劝妳们还是别去。很凶险的。」
「哈,茂子哥,小玉姐姐是不想再听你唠叨了。」
「哈哈哈。」

呵呵,连尚弟也看出来癞蛤蟆诸葛茂的恶心了。
这人打从进来起,一对贼眼三五不时就黏在小玉身上。

「对,小玉,我们两个上前线,不要理这个诸葛茂了。忘了他吧。」
「……」
「哈哈,连马姑娘也赞成。」
「萦,这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我在前线会想念你们的,有空写信来报平安。」
「可以忘。很容易的。以前我……」
「对对,小玉姐姐无私为国,不被个人情感左右。」
「尚弟,这不是我个人情感。说实话,是我答应妳大姑,不让小玉去冒险。」
「骗子,娘亲口说我长大以後,自己的路自己选。」
「天下父母,有点积蓄的都这麽说嘛。但今年局势太差,娘又改口了。」
「娘不会这麽限制我的,这是兄长瞎编出来的吧。」
「真的。」
「兄长骗人。」

嗯,兄长?
小玉喊诸葛茂兄长?她的兄长是诸葛茂?他们是兄妹?

「不然我们去找娘查证。当然如果小玉坚持要去,我们也没办法绑着妳……」
「那就对了嘛。娘很通情理的,兄长过度操心了。」
「唉,今年真的不一样,很危险很危险……」

他们兄妹的娘是同一个人,就是诸葛亮的女儿,和我一样住在朝真观?

「等等小玉,请问妳娘是哪位?」
「我娘是诸葛果,诸葛丞相的女儿,我从母姓,诸葛玉。真抱歉,我一直没告诉妳……」
「那麽尚弟是小玉的表弟……」
「是,在下诸葛尚,诸葛丞相的嫡孙。失礼了。」

还以为小玉拉倒五王爷是开眼界呢,原来我刚把诸葛亮的嫡孙踹去撞墙了!
这事传出去还不被成都人满街追杀了吗?

「不,是我失礼。你们诸葛家还有谁?」
「我娘的弟弟,尚弟他爹卫将军诸葛思远,就是萦那天在城墙上碰见,和我一起跑步健身的。尚弟下面还有一个京弟……」
「诸葛思远,诸葛瞻,总领国事的卫将军诸葛瞻……」
「哈。我爹有很多同事帮他,没丞相爷爷独挑大梁那麽累。我爹没事常写书法丶画工笔人物,陪小玉姐姐绕着城墙跑步什麽的……」
「五王爷不会本姓诸葛吧?」
「不不,本王自小随天子姓刘,名谌。但家姐许配给尚弟的父亲,辈份上本王是尚弟的舅舅,严格说起来也是诸葛家的一员了。」

怎麽一个个都是皇亲国戚,英雄伟人後代啊?
曹操十五个妻妾二十五个儿子,一个曾孙女又算得了什麽呢……
 
最后编辑:
楼主辛苦了。你的小说我间歇地读,有个感觉想与你交流:你的小说对话部分比重有点大。如果是写成剧本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作为小说,对话过多显得情节推动就太慢了。
 
楼主辛苦了。你的小说我间歇地读,有个感觉想与你交流:你的小说对话部分比重有点大。如果是写成剧本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作为小说,对话过多显得情节推动就太慢了。
谢谢您的建议。

的确以前也有朋友反应我更像在写剧本。
自己觉得对话比起叙述有一些优势,它比较容易展现角色(而非作者) 的个性与思考习惯,价值观,
容易编些轻松的笑话,并借着角色间的辩论表达作者在作品后面想要传达的一些严肃讯息。这些正好是我比较擅长的部份。
而我的修辞造诣并不高,大多直来直往,如果多写叙述只是自曝其短。所以我觉得自己的情况应该是偏重对话更适合些。

但我知道剧本体并不能当做作品节奏太慢的一个借口,那是我自己的失误。
以前我也收到过自己"节奏太快,让人无法喘息" 的反馈。
我仍在学习掌握节奏,尽量让快与慢,轻松与紧张交互进行。
当然战争的部份还没开始,成都给人的就是一种悠哉漫游的感觉吧。第一部也会一步步走向高潮的。
接下来我尽量写得紧凑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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