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话说龙门宵禁之后,将几张封了的台子绑上铁链挂上巨锁,高高地悬挂在花厅的正中央,来往宾客一进门便被这阵势唬住,无不默哀三秒钟,本来喜笑颜开昂首阔步,忽然的都变成溜边儿的黄花鱼,贴着墙悄悄的绕开了去。
这已经是第4次封坛子了,村人们都有些心灰意冷,寻思着干脆在家猫两天,不去龙门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多年的习惯一旦养成了实在难改,说是不想来了,可是晚饭后溜达溜达着又来到了龙门,进了门东看看,西瞧瞧,明明是一样的水榭歌台,一样的厅堂楼阁,但偏偏就觉得,瓜果也不甜了,歌舞也不欢了,坐在台下的那些老乡亲们昏沉沉懒洋洋的,一个个都跟入定了似的,提不起劲头来。
村人甲寂寞难捱,曼声吟诵:“杨柳岸,晓风残月,今宵酒醒何处?”
村人乙阴风惨惨,冷心冷面,和了句:“张哥杀妻,人肉云吞新鲜!”
若在往常,早有风趣幽默的村民抢上去妙语连珠尽情讥讽嘲笑一番,可是现在大家都变成有些无所谓,既不叫好,也不起哄,漫不经心充耳不闻的。龙门虽在,可曾经的其乐融融生机盎然却已不在了。
蕊香站在二楼的大玻璃暗窗后,将场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单凭直觉就知道主坛里静得不太正常。过去几次她铁腕封坛,每次大家还是回来理论,只要有人说话就能知道村人的真实想法。可是象现在这种诡异的漠然,反倒让她更为担忧,只怕如此下去,龙门迟早有一天就要改成精神病专科了。
从宾客的数目上看,龙门依旧迎来送往,和往常没什么明显的不同。老村长不计前嫌依旧每日带着他新买的狗儿来捧场,有名有姓的村民也还是过来坐坐点个眸喝杯茶,只是龙门的气氛冷清了许多,耳边涂有热闹的是丝竹管乐,但愿意说话的人明显少了。
这寂静中透着诡异,蕊香总是感觉到黑暗中躲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毫无声息地蛰伏在不可名状的未知中,等待时机好跳出来大开杀戒。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不然那些顽固的质疑派不可能退却的如此干脆,他们本来应该阴阳怪气的陪坐在席间,可是现在他们一个个都隐身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蕊香吩咐各堂主香主多使出些招数灌水,扒马甲赌钱怎么玩都可以,在龙门混的谁不知道村民们最喜欢玩的就是两桩啊?
扒马甲最能吸引广大群众的偷窥欲望,过去是一票人合力扒一个马甲,从说话语气到标点符号,甚至连电话号码,兴趣爱好都能成为扒皮的工具,一旦逼迫对方本尊承认马甲,那种兴奋不亚于福尔摩斯破了宗大案子。只可惜最近龙门里新马甲太多,有质疑方的,也有家属方的,有龙门自己的,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马甲套着马甲敌友难分,村人们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跟一群人说话,又像是跟一个人说话,对于扒马甲有点儿力不从心了。
要不还是赌钱吧,村人都喜欢炫耀比拼谁的龙门金币多,谁是龙门首富,可是赌什么好呢?赌有没有人敢报警?赌家属会不会退钱?还是赌.......? 唉,怎么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募捐这事上,不妥,不妥。
蕊香情急之下,召集了龙门掌柜,堂主,香主前来商议对策,可是就连这些人也和村民一样得了病,怪声怪气假痴不颠。50人竟然有一大半都推说自己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又或者说自己偶得风寒,不能出行,分明就是不买蕊香的帐,真是岂有此理!
请帖发出去两日,议事厅里总算还是聚拢来了十来号人,蕊香双手抱拳先谢过大家。
还没有开始说话,老掌柜将腰间的一大串钥匙解下来放在桌上,苦笑道:“咱已经把能叫的人都叫上了,到处找段子,好多七老八十的帖子都给挖出来了,什么政治,宗教,水电,房产,食品安全都给摆在那里,可是村人就是不爱聊又有什么法子?现在网管、网宣、网警都下池子聊天也造不出那个人气来,老朽无能,实在无力回天,还请蕊掌柜另寻高人!”
蕊香连忙双手扶住老掌柜,竭力劝慰:“这是说哪里话,老掌柜是龙门的老人了,您若没有法子,其他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您劳苦功高,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弃龙门而不顾啊!”
“这一次咱蜗村人是伤到心了,一腔热情都贴到了冷屁股上!不说别的,昨天那个八年男的帖子一出来,本来就是一个父亲照看生病的女儿的心酸故事,一没有要捐款,二没有要帮助,竟然两个小时之间又变成了扒皮去骨掘地三尺的批斗会.......” 老掌柜说着说着已经老泪纵横,不能自己:“这次我们蜗村人真的是伤到心里去了,再也不相信天下还有无私奉献的好人了!”
旁边的几个堂主,香主闻言,个个长吁短叹,连连摇头。
蕊香急忙道:“各位,请听我说,我知道大家对封坛都有看法,可是我实在是有苦衷,待得芙娘回来,自然会跟大家交代清楚!”
老掌柜早就想问此事,那里还会迟疑,连忙问道:“芙娘现在何处,什么时候回来?”
“按计划,芙娘本来昨天就该要回到蜗村了,可是临上飞机那天,被人将她的机票护照,手机钱包给偷了,现在她正在抓紧补办,可能还要几天才能赶回来。”
“怎么会有这等事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古怪。老掌柜又问道:“咱们都是龙门的老人了,芙娘待我们不薄,现在龙门有了难处,芙娘又赶不回来。还望你莫要隐瞒,有何苦衷,还请明说!”
蕊香不敢推脱,知道如果再有隐瞒只怕连这些人也要闲云野鹤去了,只好将事情本末娓娓道来:“诸位或许知道,此次龙门和TONNY联手为墨家募捐,我们在明里出力的,幕后其实还有蜗村华人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鼎力支持。不过事情到了后来,TONNY中途下车,芙娘也曾交代我要尽快在这件事情上与家属保持中立,可是幕后的那些长辈们却时时给我压力,他们都是蜗村的老资格,还有些是侨界的领袖,他们如此关照家属让我十分为难。每当龙门为募捐的事情发生争执,我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是左右都不好做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家属一意孤行不表明态度,质疑者不依不饶,更糟糕的是又有别有用心之人潜入龙门,混迹论坛之中,极力挑拨村人的情绪,这些马甲来去无踪,却无时不刻不希望将事情闹大,好砸龙门的招牌,取而代之。我迫不得已才封坛,只盼着能压住局面几天,等到芙娘回来再做决断!”
“侨界的领袖?为什么侨界的领袖也来趟这滩浑水?”马堂主奇道
蕊香道:“林老太太出身明华,又是蜗村明华校友会的人,几乎和龙门同时开始向社会公开募捐........”
马堂主只听蕊香这么一说就已经心中有数,天朝儒学传承上千年,论资排辈等级森严的社会组织结构深入骨髓,哪怕到了海外,落魄的海外华人反而更喜欢攀比出身,学历,如果是出身名校便组成精英集团,抱团取暖再正常不过。一旦遇到事情,便联合对外施压,墨家背后有这样的名校校友会撑腰,难怪蕊香为难。
老掌柜显然无意与大家多谈侨界的事情,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别有用心的人出现也有日子了,TONNY一直认为那众多马甲后不过是2,3个人,现在看来我们实在是低估了他们.....”
“您的意思是说,有很多别有用心的敌人么?”大家只盼老掌柜能说出个究竟来。
“不是敌人!”只听见厅外有人暴喝一声道:“绝对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