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蕊香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道:“方太师,你有所不知,龙门独霸蜗村十余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儿名声家业,却也结了许多仇家。募捐的事情一出来,龙门新会员人数激增,有些马甲明显不怀好意,利用争议事件混淆视听,挑动是非, 意将龙门闹得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我逼不得已才封了一些言辞尤其激烈的ID,不知道太师的马甲是什么,可容我看一看?”
“嘿嘿!不必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夫已经在对面的网上有了落脚之处!”
蕊香道:“虚拟世界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真假难辨,龙门只是私家网站,不得不谨慎一些,望方太师体谅。”
“龙门!” 方太师神情倨傲,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好你个龙门,只因为人家提出疑议,就怀疑他们是别有用心,是奸细!想删贴就删贴,想封ID就封ID, 这也就是在蜗村,如果放在土狼屯,只怕早就落得个门庭冷落,荒村野店的下场!可笑龙门霸道,蜗村人还恋恋不舍,难道你们村人都是受虐狂不成?”
这几句话尖酸刻薄,不留情面,在场众人虽忌惮他三分,也不由得怒形于色。
马堂主当仁不让,上前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远离故土,孤苦飘零,龙门与蜗村人朝夕与共十余载,多少故事多少记忆,外村人岂能懂得这其中的情份?这么多年,数不清的阿猫阿狗们眼红龙门,发告示下帖子希望分一杯羹,可惜没有一个能够得逞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有能耐,带不走龙门的客人!”
“笑话,天下那里会有带不走的客人?要怪只怪那些人运气太坏,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罢了!可是现在不同了,诈捐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龙门就会被这事儿给拖夸。明人不做暗事,我今天特意告诉各位,如果龙门倒了,新客栈即可张灯结彩,就等着乡亲们移尊降贵,前去吃茶喝酒,宾主尽欢呢!”
岂有此理!大厅里哗然一片,大家都听明白了,这方太师来者不善,是个来抢生意的!可恨他竟然有持无恐,登堂入室,这,这未免欺人太甚了!
老掌柜也收了笑容,冷冷道:“方太师我敬你是个英雄,光明磊落,不拘小节。可是如果你要帮着对面的来砸咱们的场子,恕咱无礼,现在就请离开!”说话间,厅后涌出十来个凶神恶煞的护院ID,个个眼露凶光,土狼一样地围拢过来。
“各位且慢,老夫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登门挑衅,出言不逊,送客!”蕊香递了个眼色,护院们扑上前去,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齐齐用力要将方太师抬起来扔到门外去。
“就凭他们几个?”方太师不屑一顾冷哼了一声,站稳身形,竟然犹如长了根的大树般,牢牢地定在当地,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只累得面红耳赤也撼他不动。
“老夫志在四方,快意恩仇,你们店家之间抢生意,管我鸟事?弹丸之地,蝇头小利你们稀罕,在老夫眼里却是一文不值,天天守在网后看人吹牛扯淡,老夫哪有那个闲功夫?”方太师昂首道:“老夫一进门就说了,我不是敌人........老夫是为了侨界而来。”
“侨界与你何干?”
“老夫收到侨界领袖的信函,约老夫赴宴一叙。”
“那又如何?”
“老夫心里拿不定主意,不晓得该不该去啊!”
“方太师,你是害怕侨领要大摆鸿门宴,等你赴宴的时候将你除掉吗?”
“嘿嘿,侨领又不是土匪,怎么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法。何况老夫已经嘱咐了几位朋友,一旦有事,即刻有人为老夫寻求警方的帮助。”
“你去不去自管做决定,何必多言?”
“此言差已,老夫如果去了,龙门只怕就要遭殃了!”
“你把话说明白一点儿,这是TONNY, 侨领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们龙门置身事外!”
“大错特错!你们以为侨领要找老夫谈什么呢?”
蕊香想了一想,示意家丁们先退下,才说:“自然是希望你手下留情,不要将TONNY这个政治新星置于死地!”
“哈哈,恰恰相反,侨领根本不在意TONNY的死活。他在信中说了,如果老夫要对付TONNY尽管放手去做,只是不要伤害遗孀一家即可。”
“所以侨领可能想跟你做交易,收买你,弄不好还给你些封口费,方太师你要发财了。”
“发不发财倒是其次,如果老夫利用这个机会跟侨领商量,让他集合侨界力量支持对面那家的生意呢?”
“无耻!”
“兵道诡计也,商场如战场!你们觉得乘人之危无耻,可有人偏偏愿意走丢卒保帅的棋。龙门与侨领非亲非故,TONNY已经是个死卒,侨领也可以牺牲掉龙门。一旦警方介入调查,人家完全可以将不如实透露信息的责任完全推诿到龙门头上。你晓不晓得,就连CBC也因为没有如实的交代墨家的背景就播出募捐采访,被西人律师给告了。”
大厅里又一次寂静无声,大家哑口无言,呆呆地望着方太师,等他说下去。可是方太师又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不说话了。
终于还是老掌柜一拍脑袋问道:“方太师,你这是想跟龙门做交易吗?你想让龙门给你封口费,对不对?” 众人都恍然大悟,对老掌柜的世故又多了几分佩服。
“老夫不想做交易!”没曾想方太师一口否认,他悠哉悠哉地一手拍着大腿,反问道:“事到如今,龙门就是砧板上的肉,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
“方太师,方大侠,你就跟大家明说了吗,绕来绕去,大家都快被拧成麻花儿了。”马堂主头大如斗,哇哇大叫:“你究竟要怎样?”
“嘿嘿,老夫如果不说清楚前因后果,你们如何肯听我的?”方太师坐回到太师椅上端起茶杯,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由于前期处理不当,激起太多民愤,应该报警的人不止老夫一个,警方问明原委,以质疑诈捐名目立案,将其他举报都汇集在一处,现在司法介入已成定局,一切已经超出龙门的掌控了。这是无可挽回的败局,但老夫倒是有几条建议,或许能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不知大家伙儿要不要听?”
“要听!要听!大家快把小板凳搬到院子里去,再烫几壶酒来!边赏鱼,边说话.....”
....... ....... ......
那天,方太师在龙门聊了很久,大家笑声不断,难得的开心。奇怪的是,之后没有人再提起方太师究竟说了些什么,甚至方太师的出现也渐渐地成为了龙门的一段公案。
方太师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身形只微微一动,便轻飘飘地越墙而去。
那天夜里,槐树下晚归的村人看见一个孤独清瘦的蒙面老者,久久地端详着手中的一块菊石。
夜凉如水,冷风振起了他的衣袂,银色月光中记忆裹着清冽甜蜜的花香,他仿佛听见许多年前阿芙念过的诗句: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