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
齐静接过信封来,搀扶着她,让她坐在沙发上。坐在她身边,齐静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把信封里的照片倒了出来,摊开在桌上看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齐静翻动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心里很难受。想起那个女人还用记者名义去中芭找过她,她觉得那个女人一定心机很深。她恨这个女人,也怨恨徐泽宁对自己的背叛,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心像是刀割一样的疼,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齐静从茶几上放着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来,递给她说:
好妹妹,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齐静这么一说,她更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趴在齐静的肩膀上,身体抽慉着,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齐静抚摸着她的背,给她递着纸巾,等她哭得差不多时,对她说:
妹妹,你停停,我给志宏打个电话 --- 志宏现在广州出差,住在宾馆里 --- 看志宏知道不知道这个小寇生孩子的事儿。
她用纸巾擦了一下哭得红肿的眼睛,停止了哭泣。齐静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靠墙的一个长桌子边,拿了一个短粗的杯子,往里面放了一小袋雀巢三合一速溶咖啡,用热水瓶把咖啡冲开了,把咖啡端到她面前说:
先喝口热的,我这就打电话。
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一股带着浓香的热热的咖啡流进胃里,让她感觉好了一些。她望了一眼窗外,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透过白色的窗帘看过去,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齐静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电话来,拨通了志宏手机号码。
是我,齐静对着电话说。
怎么了,这么早来电话?志宏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市委书记和宣传部长过十分钟就要到旅馆来了,一起开个碰头会,然后去市府。有什么重要事儿吗?
小曦在咱家,齐静说。她在家里发现了泽宁藏起来的小寇的照片。原来小寇后面的那个人是泽宁啊,你还不告诉我。小寇怀孕了,是泽宁的孩子,这事儿你知道吗?
别瞎说,根本没这事儿,志宏压低声音说。不可能的,他们早就断了,小寇两年半以前就回英国了。
小寇是回英国生孩子去了,齐静说。小曦手里有照片,看着是小寇的近照,上面有孩子的照片,快两岁了,脸庞,眉毛都像泽宁。泽宁跟小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不可能吧,志宏的声音疑惑地说。泽宁可是非常谨慎的人啊,怎么可能来这么一出呢?
要不我让小曦直接跟你讲?齐静问志宏说。
好,志宏说。
妹妹,你跟志宏直接讲吧,齐静把电话递给她说。别哭了,冷静一点,好好讲,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志宏。
她接过电话来,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水,眨了一下眼睛,让自己镇静了一下。
是我,小曦,她对着话筒说。照片不会假。我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照片,小寇抱着孩子。那个小寇原来到中芭来用采访的名义找过我,让我一下认出来了。过去我还以为真是记者想来采访呢,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小寇来探听我跟泽宁的家庭生活的。我想问问,小寇跟泽宁什么时候好的?他们好了有多久?
应该是三年前的夏天,志宏想了一下说。好了也就半年吧,泽宁就跟小寇断了,小寇随后回英国去了。
是泽宁让小寇回英国生孩子去了吗?
我真不知道,志宏低声说。泽宁只吩咐过,小寇要有什么事儿,要我帮着小寇,剩下的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小寇自从托我给大维找工作后,再也没跟我联系过。后来在一次宣传口开会时,我遇到小寇他们社里的社长一次,社长说小寇辞职走了,我还挺吃惊。给小寇手机打电话,也打不通。后来有一次我见到泽宁,泽宁跟我说,已经跟小寇分手了。我跟泽宁这么些年了,泽宁一直把我当作可以信任的人,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我觉得泽宁不会骗我的。泽宁当时肯定不知道小寇怀孕了。我觉得是小寇瞒着泽宁,自己偷偷怀上的,泽宁不知情。小曦,千万冷静,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再好好想想,泽宁一直很爱你。
他要是真爱我,怎么会跟别人好呢?她说。
对不起,有人在敲门,我不能再讲了,志宏说。
那你先开会去吧,回头我们再聊。
小曦,千万不要冲动,有话跟泽宁好好说,志宏说。注意冷静,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别说过头的话。有些话,说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以后会后悔的。
我知道,她说。
她放下电话,有些茫然地看着电话发呆。难道泽宁真的不知情?难道这是小寇的一个圈套?这个女人勾引起别人的老公来,怎么能这么不择手段?
今天晚上是小张跳《天鹅湖》吧?齐静问她说。
嗯,她点点头说。
那还好,齐静说。你这个状态肯定是没法儿上台演出了。家里孩子有人看吧?
保姆应该能照看,她说。平时我不在,都是保姆给孩子做饭,送孩子去幼儿园,接孩子,带孩子玩和睡觉。
那你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休息,仔细想想,齐静说。今天我也不上班了,在家陪着你。过一会儿我给泽宁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我这里,免得他四处找你,也让他放心。你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儿早点去。
不用不用,她摆手说。我现在心烦,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什么也吃不下。
那我跟你一起绝食,齐静说。妹妹,真没想到泽宁会这样。一直觉得泽宁不近女色,是个模范丈夫。其实最早我是担心志宏跟小寇有一腿,没想到绕了一圈发现是泽宁,更没想到还有孩子。这世界上的事情也太离奇了。
我也是一点儿也没想到,她说。泽宁一直说,生活问题是最容易被人拿到把柄的,也一直小心谨慎,跟泽宁结婚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泽宁从来也没有过绯闻。也许时代变了,人和过去不一样了 ---
可不,齐静说。现在的时代太乱了,你说这些男人,不说当官的和有钱的了,就是没钱没势的,连车和房子都买不起的,每月就挣那么点儿工资,也有那出轨的。这些年来我们家志宏也变了很多,不是过去的那个有理想的穷书生了。想起当年志宏在陕北跟着泽宁,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常年穿着一件蓝褂子,头发上皮鞋上都是土,衬衫穿一天,领子上一层黑。陕北贫瘠,什么都没有,吃没吃穿没穿的,泽宁要求政府官员跟老百姓过一样的日子,不让单位发福利,偶尔单位发点儿肉和鱼,都高兴得不得了。还记得我刚生孩子那时,正赶上1989年,我在天坛医院生孩子,志宏在医院照顾我。晚上士兵们从南面往天安门广场冲,在医院门口的街头,被学生和市民拦住。军官要开枪,志宏那时多淳朴啊,看着看着热闹看不过去了,挺身而出,拦住军官,不让军官下令开枪,结果被军官一枪打在胸口上。那时志宏生命垂危,医生都放弃了,不想抢救。多亏了妹妹找院长,院长要医生全力抢救,硬把志宏的命给捡了回来。那时我在楼上产房生孩子,志宏在楼下急救室开刀,妹妹楼上楼下的跑,照顾我们一家,后来又把我们一家给转移到你和泽宁的新房里,不但救了志宏的命,还让志宏躲过一劫。住在妹妹家里的时候,我就想,要是志宏死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这日子该怎么过啊。那时我就想,这一辈子也不要志宏有什么出息,不要有什么名也不要有什么钱,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好好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谁想到后来变化这么大,泽宁回京,把志宏也带了回来,此后志宏跟着泽宁一帆风顺,居然成了部长。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有钱有名有地位,这一切多亏了那时妹妹救了志宏,也多亏了泽宁这些年来对志宏的提携和栽培。
姐,那些都不用提了,她说。都是过去了,志宏这些年也帮了泽宁很多,泽宁不想出头去做到,都是志宏出面,替泽宁挡枪,得罪了不少人。志宏对泽宁忠心耿耿,泽宁能有今天,也是跟志宏分不开的。
哪里,没有泽宁,就没有志宏的今天,齐静说。姐跟你说件事儿啊,以前没跟妹妹说起过。志宏当了部长之后,跟一个女的好过,让我给及时发现了。有一段儿我觉得志宏不对劲儿,经常回来晚,对我也比较冷落。有一天他说晚上有应酬,会晚些回来。我就多了一个心眼,问他在哪里参加应酬,他说在一个酒店。我就开车去了,把车停在酒店边上,进去看了看,看见有个包间里坐着一桌子人,男男女女的,我想志宏就在里面。我就出门坐在车里看着,等到他们吃完了饭,看见志宏出来,带着一个女的上了他的车。我就开车跟着,一直跟到一个小区里,看见志宏把车停在一座楼下,跟着那个女的上楼去了。我心里那个气啊,就打志宏的手机,结果手机是待机状态,没人接,怎么也打不通。等了一会儿再打,手机开了。我就问,你在哪儿呢?志宏说在酒店吃饭呢。我说,你再说一遍,在哪儿?志宏听出来了,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你楼下,看见你上楼去了,你赶紧给我回家,回家咱们好好说说,你要是不给我赶紧回家,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孩子你也甭想要了。志宏说好好,马上把手机挂了。过了两分钟,志宏就从楼里跑出来了,看见了我的车,赶紧过来。我说先回家,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志宏赶紧往家开,他在前面开,我在后面跟着,把他一路押回家。到了家里,我就问志宏,你给我好好说清楚,你上人楼上去干什么。志宏说,就是下面单位的一个人,喝酒喝多了,我给她送回去。我说送到门口就行了,你上楼干什么,别跟我编,说是上楼拿东西去。志宏还是老实,一听我这么说,就没词儿了。我说,我都看见你跟人上楼去了,在楼下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骗我,说还在酒店?志宏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以后我改。
所以姐就原谅志宏了?志宏跟那个女的断了吗?
断了,齐静说。我觉得志宏本性不花,也不是坏人,这些年来对我们娘儿两个也很好,只是一时迷惑,受到了外界的诱惑,追求刺激也好,新鲜也好,没能把持住自己。我跟志宏说了,谁都可能犯错误,一次可以原谅,但是两次不能原谅,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儿,我就带着女儿走。从那之后,志宏果真就跟那个女的断了,也就没再出什么情况。这次发生了志宏帮小寇的事儿,我第一个担心的就是志宏,怕是志宏旧病复发,结果没想到是泽宁。妹妹想怎么办呢?
我想离,她说。他们都有孩子了,我接受不了。
泽宁以前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好过?
没有,她说。反正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没有,因为泽宁是个特别谨慎的人。
妹妹再好好想想,齐静说。姐觉得吧,要是第一次,如果泽宁知道错误肯悔改,而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就给泽宁一个机会,你们毕竟还有两个孩子啊,孩子又小。
我不行,她说。有了这样的事儿后,我跟泽宁没法儿再过到一起去了。跟泽宁凑合着过,以后也不会幸福的,什么时候想起来了都会觉得难受。
妹妹怎样做,姐都支持,齐静说。这件事儿先不着急做决定,看看泽宁怎么说。按照志宏的说法,可能是泽宁根本不知情,被那个女人下套儿,生了孩子。那个女人肯定是要利用孩子来要挟泽宁,但是我想,那个女人肯定不会得逞的,因为泽宁可不是一般人啊。谁能要挟得了他啊。
齐静正在安慰着她,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齐静和她对视了一眼,伸手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徐泽宁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地传来:
你好,我是泽宁。对不起,请问小曦在你那里吗?
齐静用手捂住话筒,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示意齐静告诉徐泽宁。
在,齐静说。
让我跟小曦说句话好吗?徐泽宁说。
好。
齐静把电话交给她,做了个让她冷静的手势。她接过电话来,身子一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小曦,你是看到照片了吧?徐泽宁问她说。
嗯。你怎么知道?
早上找不到你,警卫说你出门去了,看着很生气的样子,徐泽宁说。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志宏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你在齐静这里,还有照片。我去书房,发现信封果然不在了。小曦,是我不对,你能回家来吗?有什么事儿咱们家里说。
我不想回去,她说。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吧。
我错了,徐泽宁说。我跟小寇好了几个月,隐瞒了你。但是我真没想到小寇会怀孕。两年多以前我跟小寇断了,之后她就回英国了。她怀孕生孩子的事儿,我也是才知道的,也很吃惊。这么些年来,别人不了解我,你该了解我。我不是那种爱寻花问柳的人,要是的话,我也就早就跟别人好了,等不到今天。你回来吧,我爱你,这么多年了一直爱着你,不想失去你。
如果你真的爱我,怎么能跟别的女人这样呢?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会跟小寇好?她反问说。泽宁,你过去不是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栽在生活作风问题上吗?你都忘了吗?
我也说不清楚,徐泽宁说。如果非要给一个解释的话,那就是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权势大了,自我膨胀了,觉得这样的事儿也没什么了。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你原谅我一次好吗,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你怎么保证呢?我怎么能相信呢?她的声音突然忍不住地提高了说。再说了,人都有你的孩子了,你总不能不认自己的孩子吧?
孩子我必须得认,徐泽宁说。不然,对孩子太不公平了。大人是大人的事儿,孩子必须得有一个爸爸。
我接受不了,她说。如果没有孩子,如果你跟小寇断了,也许还可以原谅。但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我不能阻止你去见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小寇那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既然连瞒着你生孩子这样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有孩子做纽带,你跟小寇断不了。我们离了吧,这样对你好,也对我好。
你回家来吧,我们好好商量,徐泽宁说。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能讲,只能当面解释。
那好吧,她说。我这就回去,看你怎么解释。
我这就让司机去接你,徐泽宁说。
徐泽宁的司机开着大红旗轿车一会儿就到了。她坐着徐泽宁的座车,一路绿灯地回到了南池子的家。警卫远远地看见轿车过来,赶紧打开院门。司机把轿车直接开进了小院。她从轿车上下来,看见院子里很安静。她先去孩子的屋里看了一眼,看见孩子和保姆都不在。她回到客厅,看见徐泽宁正站在客厅里等着她。
孩子呢?她问徐泽宁说。
保姆送去幼儿园了,徐泽宁说。我给保姆放了一天假,让保姆去逛逛街,免得在家里听见我们说话。小曦,坐下来,我们好好聊。
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徐泽宁。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发木,身上有些发冷,身体也在不断地发抖。她把外衣兜里的信封掏出来,手哆嗦着,把信封甩给徐泽宁。徐泽宁接过信封说:
都怪我,是我不好。那个小寇 ---
不用跟我解释了,她摇头说。我只需要知道你跟那个女人出轨了,而且有孩子了,这就够了。你跟那个女人怎么认识的,怎么好的,这些细节,我都不想听。我就想听听你想怎样处理这件事儿。
我已经想好了,徐泽宁说。第一,我爱得是你,不是小寇。第二,你是我爱人,也永远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跟你离婚娶小寇的。第三,咱们领养的孩子,和小寇生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要一样对待。第四,除了小寇是孩子的母亲之外,我不会跟小寇再有任何关系。第五,我错了,我改正,吸取经验教训,以后不会再跟任何女人好。第六,我不想离婚。第七,看在咱们多年的夫妻感情上,还有孩子的面儿上,你原谅我一次吧。我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人,这次是我第一次求人,求你原谅我吧。
听见徐泽宁这样讲,她几乎要哭出来。但是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都快流干了,流不出多少眼泪来了。
这件事儿,我不想追问细节,也不想太多的责怪你,她说。我们离婚吧。
小曦,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徐泽宁问她说。
怎么原谅?她问徐泽宁说。以后不让你跟孩子和孩子的母亲见面,我于心不忍。让你去见孩子和孩子的母亲,我就不放心,心里也会难受和堵得慌。我宁愿离婚,自己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至少不会生气。
能不能别这样?徐泽宁说。小曦,好好考虑考虑,不要轻率的做出一个决定。离婚,对咱们的两个孩子都不好,对父母也不好,他们也会为你担心。想想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
你要是心里还有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这两个孩子,就根本不该跟那个女人好,她说。
我知道,徐泽宁说。我错了。你让我怎么赎罪呢?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只要你不离开。我老了,禁不起折腾了。我希望能看着孩子长大,有你在我身边。很多人都能原谅,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一次呢?
泽宁,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她说。我这样做,即使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好。你既然让人生了孩子,不论你愿意不愿意,就得承担起后果和责任来。我离开,你叫小寇回来,娶了小寇吧,让孩子有个光明正大的爸爸和名分,这是孩子应该得到的。
一会儿有一个重要的政治局会,我得先去开会去了,徐泽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你先好好休息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徐泽宁说完,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公文包,向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徐泽宁像是不放心似地,回过头来对她说:
你那里都别去,就在这里,我会一开完就赶紧回来。
徐泽宁离去后,她给靳凡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靳凡说,感觉有些不舒服,今晚的《天鹅湖》是做B角的小张演,自己就不去剧场了。
怎么了?不是感冒了吧?靳凡问她说。
不是不是,她说。就是有点儿头晕,这几天太累了。
赶紧好好多睡点儿觉,可别累病了,靳凡焦虑地说。你要是不能演出了,《天鹅湖》就砸了。小张一个是技巧比不上你,一个是她也跳不下这么多场来。
我知道,她说。我这就睡觉去。
她走出客厅来到卧室,合衣躺在床上。她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是她还没有从刚看到照片时的那种惊愕中恢复过来。她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地躺着,身子依然在战栗,浑身发冷。她拽过被子来盖在身上,但是依然觉得冷。她感到一种羞辱,一种气愤,一种嫉妒和一种怜悯。她不是怜悯那个叫小寇的女人,而是怜悯那个孩子。一个可怜的孩子,生下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远隔万里,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这样的孩子会怎样长大,将来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恐怕真的要跟泽宁分手了,她想。
结婚这些年来,虽然有过几次跟徐泽宁分手的念头,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觉得真的要分手了。她看见卧室的墙上挂着她和徐泽宁蜜月时在照相馆照得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年轻美丽,披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花,满脸幸福的样子。照片上的徐泽宁成熟稳重,穿着黑色的西服,面容严肃,目光炯炯地面对镜头。
她看着徐泽宁的照片,不知怎么,觉得一股寒气从身体里冒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徐泽宁会跟那个女人好?她一向觉得自己在徐泽宁面前年轻漂亮,现在突然一下失去了自信,出现了一种自卑。是我老了吗?是我不漂亮吗?是我没有吸引力了吗?她问着自己。她记得有时徐泽宁想跟她做爱,她拒绝了,因为她不想。难道是因为这个?那个女人肯定会在床上曲意逢迎泽宁的,虽然泽宁比她大很多,那方面由于年龄的原因也不太强了,她想。
徐泽宁到底爱自己吗?徐泽宁爱那个女人吗?虽然徐泽宁说爱得是自己,不是那个女人,但是这话里有几分可信呢?孩子真的是那个女人背着徐泽宁生的吗?徐泽宁真的是跟那个女人逢场作戏,孩子只是个偶然或者说是个圈套吗?自己可不可以原谅徐泽宁呢?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徐泽宁压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女人敞开着腿,抱着徐泽宁,两只脚交叉着缠在徐泽宁的腰上,兴奋地叫着。一种恶心涌上心来,让她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她感到自己对徐泽宁的爱,如果还有一些的话,已经完全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一种嫉妒和憎恶的感觉。
她想起了二十岁时就嫁给了徐泽宁,到现在快四十岁了,几乎整整二十年的婚姻,所有的这些付出,现在都要付之东流了。她想起在那个女人到中芭来找她之后,她曾经问过徐泽宁,徐泽宁撒谎说不认识这个女人,现在这一谎言也被揭穿了。徐泽宁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所有的那些爱的誓言,也都统统粉碎了。所有的誓言,都没能阻挡住徐泽宁跟另外一个女人好,而且居然还让那个女人怀了孕生了孩子!想想跟徐泽宁这些年来的婚姻生活,虽然也有一些起伏,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很平稳安全,几乎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现在却像是做了一个噩梦,而要真是噩梦就好了。
她躺着,睁着眼睛发着呆想了一阵,又闭上眼睛,想此刻的徐泽宁可能也不好受,为了一时的刺激和欢愉,现在面临着家庭的崩溃。她知道徐泽宁虽然没有多少时间陪孩子玩,但是真心喜欢孩子,看见孩子的每一点进步都很高兴,总是说这两个女儿就是两个公主。她想起徐泽宁说从小到大从没有求过人,二十年的婚姻里,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一贯自尊高高在上的徐泽宁低声下气的求自己,想到此她不觉对徐泽宁同情起来。没有了自己和孩子,徐泽宁将不得不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同一个有心计会算计的女人在一起,现在这个女人就瞒着他生孩子,天知道这个女人以后会怎么算计他。但是这些同情,很快就被更为强烈的憎恨代替。他怎么能对自己和孩子这样?难道他不知道后果吗?在跟那个女人好的时候,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对家里人的伤害吗?如果徐泽宁说真的爱那个女人,她会觉得更理解一些,毕竟爱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和做傻事儿。但是徐泽宁自己说不爱那个女人,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想到此她觉得很悲伤,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徐泽宁一直没有回来。她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中午也没有起来吃饭。直到下午快到接孩子的时候,她才突然清醒过来。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用拢子把头发梳好。她看见镜子里的眼睛很红肿,于是化了一点妆,让眼睛的红肿不那么明显。
孩子在北海幼儿园,离他们在南池子的院子不远,走着就能到。她沿街走着去了北海,在幼儿园里接上了孩子。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见了她叫着妈妈扑了过来。她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心里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看着这一对天真可爱的孩子,她心里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离婚的决定做得对不对。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重了?她想。孩子还是喜欢跟爸妈都在一起的啊。不管怎样,父母离婚都会对孩子的心灵有影响,孩子以后会不会也会走上自己的道路?
她领着孩子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出公园门后,她带着孩子沿街走回家,半路上在路边小店里买了冰激凌和一对小灰熊绒毛玩具。孩子们高兴地跳跃着,一手夹着小熊拿着冰激凌,一手牵着她的手,不住地跟她说着话,让她的决心更有些动摇了。
回到家不久,保姆就回来了。保姆给孩子做饭,她带着孩子玩,哄着孩子吃晚饭。吃完晚饭又玩了一会儿之后,孩子们该睡觉了。她让保姆去收拾厨房,自己坐在孩子房间的床边,拿起一本安徒生的童话故事集,给孩子念着里面的童话故事。她念了《冰雪女王》的故事。一对青梅竹马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经常在一起玩,两个人一起去花园里种玫瑰,感情非常好。后来,风暴来了,一片碎了的魔镜碎片落入小男孩的眼睛里,让小男孩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丑恶的。小男孩开始对小女孩很冷淡,让小女孩很伤心。又一场风暴来了,跟随风暴而来的冰雪女王吻了在外面玩雪橇的小男孩一下,把小男孩的心给冻僵了。当听到小男孩跟着冰雪女王去了冰雪女王的宫殿,忘记了那个一直跟他好的小女孩的时候,孩子们的嘴角撅起来了,几乎要哭了。她继续念着,念到在冰雪女王的宫殿里,小男孩搬动着冰块,想拼出永远这个字,却怎么也拼不出来,她突然心里涌起了一阵难受,有些念不下去了。
给孩子们念完童话故事后,孩子们睡着了。她在孩子们的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熟睡中的孩子们,心里觉得很难受。保姆从厨房回来之后,她跟保姆轻声说了几句话,让保姆看着孩子,自己回到了卧室,想继续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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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卧室合衣躺下不久,徐泽宁就回来了。徐泽宁直接进了卧室,脱下了风衣,坐在了床边,神情很疲惫。
孩子们睡了?徐泽宁问她说。
嗯,她点头说。
她想爬起来跟徐泽宁说话,却觉得身体很疲累,不想动弹。她不知道该跟徐泽宁说什么,徐泽宁似乎一下也不知道该怎样打开僵局。她面冲里背过身,背对着徐泽宁躺着,眼睛里不禁有流下眼泪来。徐泽宁坐在她背后,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徐泽宁开口说:
今天开了一天会,可是心思都不在会上。总是惦记着家里,怕你出意外。回来看见你,心里才踏实一些。我想现在你也冷静一些下来了,想听听我的解释吗?
想,她依旧背对着徐泽宁说。
我跟小寇不能说一点感情没有,但是跟我与你的感情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儿比。徐泽宁说。我们是二十年的婚姻,这几年又带着两个孩子长大,是一种融入血液里的感情。你同意吗?
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你同意这点就好,徐泽宁说。我不是一个在女人面前善于花言巧语的人,这么些年了,我也没有说过爱你一类的话,那些话我说不出口。但是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从一开始见到你,就爱你,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有变。
你就是在哄我,她转过身子来面对徐泽宁说。你既然一直爱我,为什么会跟别的女人好?
不是哄你,是真的,徐泽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小寇好上的,一开始见过几次,也没有觉得怎样,后来我去英国访问,她是在英国出生英国长大,在剑桥又是学政治的,英文好,对英国的政局也熟悉。她帮我起草演讲稿,给我讲英国的礼仪,还有英国的那些党派政治人物,告诉我在英国该跟谁打交道,帮了我不少忙。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好上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最后等我发现自己陷进去的时候,赶紧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孩子真是一个意外,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怀孕,她骗了我,说是在安全期,其实她不是安全期。我一点都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看到照片之后,我也非常吃惊。而且,我真的跟她早已经断掉了。
可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撒谎?她说。那个女人还敢到中芭去看我,我问起过你,你骗我说不认识。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不想伤害你,徐泽宁说。一个人犯错误之后会有几种表现:一个是不承认错误,继续错误下去。一种是承认错误并且改正。还有一种是隐瞒错误,不让人知道,自己悄悄改正。我不想让你知道,这里面主要是我怕你知道了会很难过,会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我想自己了断跟小寇的事儿,让这件事儿悄悄过去。我想小寇不是一个爱纠缠的人,她爱面子,也不会说出去。谁知道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被你知道了。早知如此,我就跟你坦白了,免得日后猜疑。我有一种侥幸心理,以为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过去,所以没有跟你主动讲。我知道我犯的错误不可原谅,也知道所有这些解释都不能改变我对你和孩子的伤害,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们二十年婚姻的感情上,看在两个可爱的孩子上,别让孩子们知道我做得事儿,别离开我。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儿,以后只一心一意对你好。
可我怎么能再相信你呢?
你比我小十三岁,徐泽宁说。我五十多了,你还不到四十。你漂亮,聪明,自强能干,能把芭蕾舞跳到这个层次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还记得我追你的时候,说我以后要给你盖一座芭蕾舞大剧院吗?
记得,她说。
你看,这座芭蕾舞大剧院就是给你盖的,徐泽宁说。要是没有当初的那个许诺,我就不会在政治局会议上一力推动这件事儿。说实在的,因为你是芭蕾舞演员,有的政治局委员认为我在以公谋私。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非议,我都力排众议,说服了反对的人,终于盖成了这座芭蕾舞大剧院。你觉得我在这件事儿上,信守了自己的诺言了吗?
这件事儿你做到了,她说。可是 ---
既然我能把这么难的一件事儿都做到,我也能做到别的事儿,徐泽宁说。别看我现在位高权重,我并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也会犯错误的人。我犯了错误,我知道了错误,我改正了错误,已经跟小寇断绝了关系。孩子,我总得认,那是我的责任,我推卸不掉。但是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跟小寇再有那种关系,也不会跟任何女人有那种关系。我需要的,就是你信任我,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你可以答应吗?
我不知道,她说。原来脑子挺清楚的,现在被你说乱了。
那至少考虑一下,不要轻易做出离婚的决定,好吗?
好,她点头说。我考虑两天,再跟你谈。
小寇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徐泽宁说。她的野心非常大。我当初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不仅外表美,而且心里更美。你朴实,甘心过一般的日子,不贪,你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我想你继承了许多你爸爸的优点。很多人都栽在自己的老婆孩子手里,因为老婆贪,教育出来的孩子也贪。你很知足,从来没有抱怨过日子,从来不穿名牌,虽然我们也能买得起。你跟她们完全不一样。我看人还是很准的,当时看上了你,一直都没后悔过。何况,小寇能背着我生孩子,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信任呢?我绝对不可能为了小寇而放弃你。我只是一时糊涂,一时受了诱惑,其实我非常爱你,爱咱们的孩子,爱咱们这个家。小曦,听我说,为了孩子有个美满的家庭和前途,为了父母安心,为了你自己能有个安稳的日子,也为了我能有个放心的快乐的家庭,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再想想,她说。
今天一天都没休息好吧?徐泽宁说。我接着去书房忙我的公事,你好好睡觉,明天你还有演出,别多想了,睡好觉,演出重要,别把情绪带到剧场里去。睡吧。
好。
徐泽宁给她把被子掖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门边,把灯关了。回身看了她一眼,走出了门。屋子黑了下来,她闭上眼,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天很快过去了。这两天里,她的情绪非常低落,经常会自己掉眼泪,心情很烦躁和郁闷。有时她觉得脑海里一片空洞,有时觉得心像是石头一样往下沉,沉入到一片泥潭里去。看见孩子,她就心里难受得想哭。她没有再跟徐泽宁提起这件事儿,她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解释的徐泽宁已经跟她解释了。她现在相信徐泽宁对于小寇怀孕和生孩子并不知情,也看得出徐泽宁对于小寇这次惹出的家庭纠纷很恼火。她一开始坚持想离婚,但是在徐泽宁跟她讲了那一番话后,又觉得徐泽宁讲得有道理,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过来,坚持演出,没有演砸的。
第二天晚上演出完毕后,齐静在舞台侧面等着她。她谢完幕下来,齐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
妹妹你真行啊,我一直担心你出问题,心一直悬着。
我觉得好象是一个木偶,完全靠记忆,到时该怎么跳,随着音乐就跳了,她说。都不知道是怎么跳下来的。
你跟泽宁那边怎么样了?齐静悄悄问她说。
他承认错误,一力挽留我,她说。我被他给搞糊涂了,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先别分了,看看想想再说吧,齐静说。
唉,她叹了一口气说。看见别人,都觉得好办。到了自己头上,总是想这想那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离也不好,不离也不好,太折磨人了。
要我说,就算了,原谅泽宁一次,齐静说。我不是也原谅志宏一次了吗,你看志宏现在多好,对我也比以前好多了。过去过个情人节什么的,他都不知道给我买礼物,现在不用我提醒,提前就把礼物买好了。有了那一次之后,他心里有愧,对我更好了,总是巴结我,生怕我不高兴。我也对他更好了啊。
可是志宏跟那个女的没生出孩子来啊,她说。我一想起小寇的孩子,就觉得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孩子怕什么?到时小寇自己带着孩子住不就完了吗?齐静说。孩子又不用你管,不用你带。
我不知道,她说。我还是觉得受不了。即使像姐说得那样,到时泽宁两头跑,那个女人心机多,没准儿泽宁心一软,又到一起去了。姐,你说,泽宁的话可信吗?我怕泽宁现在就是哄我,什么好听说什么,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等以后小寇带着孩子回来了,他见了孩子一心动,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男人的话都不可信,齐静说。但是我们女人有什么办法呢?我觉得泽宁还是个讲良心的人,即使以后对小寇好了,也不会抛弃妹妹的。
晚上到家,一进院子门,她看见徐泽宁的车在院子里,书房也亮着灯,知道徐泽宁回来了。她照例到孩子的房间看了看孩子,然后回到卧室洗了个澡。她一边洗澡,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心里不断纠结着。洗完澡后,她把头发用电吹风吹干,随后关灯在床上躺下。她怎么也睡不着,就闭着眼睛思考。
经过了这两天,她觉得自己已经平静多了,一开始很痛,现在痛苦减少或者说麻木一些,也不怎么哭了。这么多年的婚姻,她知道自己不能用爱情来要求徐泽宁,爱情早已经随着时光消逝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用亲情来要求徐泽宁,因为徐泽宁如果跟别的女人好,她受不了。既不能用爱情来要求对方,也不能用亲情来要求对方,她觉得自己的婚姻走入了死角。
虽然她愿意相信徐泽宁跟她说的,但是她知道,不能完全相信徐泽宁的承诺。过去徐泽宁也曾无数次说过会只爱她,不会跟别的女人好,但是最后不也是跟小寇好了,还有了孩子了吗?徐泽宁说,为了孩子,为了父母,为了家庭,让她原谅他。但是她仔细想,觉得徐泽宁是爱孩子的,即使离婚了,徐泽宁也一定会依旧对孩子好,那么孩子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说到父母,爸爸一直就不喜欢徐泽宁,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她跟徐泽宁在一起,跟徐泽宁分开,对爸爸影响不大。说到家庭,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是不好,但是与其委屈求全地过一个明知道不会再幸福的日子,还不如早些了断,重新开始。
半夜里她听见徐泽宁进卧室来,看见屋里黑着灯,以为她睡着了,就在她的旁边躺下睡了。她闭着眼,继续想着。想到自己,她觉得虽然已经快四十了,但是即使将来自己一个人过,有两个孩子,有芭蕾事业,也不会太孤单和空虚的。自己芭蕾上有成就,在中芭里像秦老师一样担任舞蹈指导工作,有自己的收入,以后还可以教孩子跳芭蕾,经济上可以独立,不需要徐泽宁的帮助。精神上她也不需要依赖徐泽宁,实际上徐泽宁太忙,平时都很少交流。从人格上说,与其明知道徐泽宁有小三和孩子还委屈求全,不如自己独立。
想到此,她觉得很佩服郝思嘉,那个即使经历再大的挫折,也会相信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的自信而又自强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幸福,但是她知道一点,跟徐泽宁在一起,恐怕就跟幸福无缘了,因为小寇会回来,孩子在那里,无时无刻都会提醒她这一段往事,她觉得那样的话根本无法再爱上徐泽宁。
她翻来覆去地想,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分析,强迫自己把事情想透。她觉得跟徐泽宁分开,对孩子,对父母,对生活都影响不大,这么多年来自己也过得不开心,现在自己应该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爱了。现在还不到四十,自己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死守着一份儿已经破残的婚姻,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豁然开朗。这几天她一直睡不好,总是失眠,现在她想通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随后睡着了,睡得很死。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看见徐泽宁还在酣睡,就自己起来,去了卫生间洗漱好,穿好衣服。徐泽宁被她的响动惊醒了,睁开眼,问她说:
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睡不着了,就起来了。
徐泽宁看她面色好了一些,于是坐起来,靠在床头上问她说:
两天已经快过去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她微笑了一下说。我们离婚吧。
徐泽宁嘴半张着,一下愣住了。显然,徐泽宁以为她一定会选择留下,而不是分开。
你真的这样决定了?徐泽宁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说。你不想想为了两个孩子 ---
如果你对孩子有感情,想让孩子们好好成长,那就把孩子给我吧,她说。还有咱们结婚时住的东城区的那套楼房也给我吧,让孩子也有个好一点的环境成长。
小曦 ---
我已经想通了,决定了,她说。这几天,我一开始很痛苦,很难受,后来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平静下来之后,我知道我应该怎样做了。感谢你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我想搬到咱们在东城区的楼房那里去住,离开这里。孩子我希望跟着我,由我来照顾。你太忙,根本没时间陪着孩子照顾孩子。我不希望孩子都由保姆带大,孩子需要亲情,需要父爱母爱,希望你不要反对。
小曦,咱们就不能再商量一下吗?徐泽宁依然楞着说。你怎么一下变得 --- 这么铁石心肠了呢?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因为过去我一直都在为你考虑,从来没有活出过自我,她说。到了这个年龄了,知道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勉强在一起,最后还是痛苦,不如下决心一下了断。泽宁,如果你对我还有感情,希望在孩子和房子上不要为难我。
唉,我真没想到,徐泽宁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了说。孩子自然是你的,像你说的,我这么忙,根本照顾不到孩子,你带着孩子最好,我也放心。那套房子我让人把名字改过来,写在你名下。保姆也归你。钱你不用担心,我让老四给你账上打一些钱,足够你和孩子开销的。孩子,房子,钱,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我还是求求你,留下来,不要拆散这样一个家庭 ---
泽宁,不是我要拆散,是你在拆散,她说。我们一家本来好好的 ---
我真后悔死了,徐泽宁拍了一下脑门说,这个小寇害人啊,把我这么好的一个家给生生拆散了。
你也别怪小寇了,她说。要怪就怪你自己。我离开了,劝你也早些把人家接回来。孩子两岁多,还不记事儿,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庭,别亏待了孩子。你也别亏待了小寇,人家毕竟跟你生了一个孩子,还是男孩。我们离了,你就早点儿娶了人家小寇,别让人等太久 --- 再说你也没理由不娶人家啊。跟人生了孩子,气走了发妻,还不娶人家,想想你的名声以后会怎样吧.
你就害我吧,徐泽宁沮丧地说。
徐泽宁上班之后,她把自己的衣服和化妆品收拾好了,放在两个大旅行箱子里,给齐静打了一个电话。齐静很快就开车来了。门口的警卫看见她和齐静拉着两个大旅行箱从卧室出来,带着诧异的眼光,帮着她们把箱子放到了齐静的车上。齐静把车开到了她和徐泽宁结婚时住的东城区的楼门口。自从徐泽宁父母去世后,她和徐泽宁在一直住在父母的小院子里,再也没有住过那套房子。到了楼门口后,齐静停车,帮着她把箱子拉上电梯,运到房子里。齐静帮着她打扫卫生,扫除地上的灰尘,给卧室里换上新床单,又陪着她出门到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楼房是两室一厅,有卫生间和厨房。她和齐静把主卧旁边的卧室收拾出来,准备给孩子和保姆住。
妹妹真的要准备跟泽宁离婚了?齐静小心翼翼地问她说。就不能给泽宁一个机会,让他改正?志宏说泽宁将来会成为国家领导人,那样的话,妹妹就是第一夫人了,跟着泽宁出国访问什么的,多风光啊。这么好的前景,放弃了不太可惜了啊?而且,妹妹这样退出,不太便宜了小寇那样的女人了吗?
姐,你知道,我是个挺容易满足的人,她说。这些年来跟泽宁靠工资收入,生活过得也还可以吧,物质上我也不需要太多,别人怎样,我也不羡慕。有份儿稳定的收入,有两个孩子,有间房子,让孩子健康成长,自己过个平淡的生活,我也就够了,不指望别的。其实吧,这么多年过下来,我觉得我跟泽宁也并不合适,年龄有差异,爱好有差异,感情逐渐平淡,而且泽宁那么忙,平时几乎都不沾家,晚上我睡的时候他还没到家,等我早上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觉,这样的生活虽然外表看着挺光鲜,但是冷暖只有自己知道。即使我跟泽宁继续下去,泽宁跟小寇这样的事情,也会是一个无法消失的伤疤,将来不高兴的时候,免不了又要提起,这样怎样能幸福呢?我觉得我这半辈子,好像什么都有,但是就是没有幸福的感觉。这个时候跟泽宁分手,算是给泽宁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吧。
那倒是,齐静说。论名,妹妹是最好的芭蕾舞明星。论事业,妹妹都已经登峰造极了。论家庭,妹妹嫁得是家世最显赫的泽宁。论物质,泽宁只是不追求那些,看看老四多富有就知道了。妹妹年轻,漂亮,芭蕾跳得又那么好,离了以后还有机会,也许真正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说不准。妹妹不想跟家里商量商量吗?
不想让我爸操心了,她说。等我把一起都办好了,我再去跟我爸讲,我想他会理解和赞同的。我爸一开始就不赞成我跟泽宁,说门不当户不对,怕我将来受欺负受委屈。想想我爸说得也挺对的,结婚这么些年来,凡是重要的事情,都是我让着泽宁,自己委屈着。我爸真正喜欢的是明宵。有时我也在想,要是当初真的跟明宵在一起了,现在会怎样。
没准儿明宵也出轨了呢,齐静说。男人啊,都不好说,能管住自己的少。
中午她跟齐静在楼下的一间餐馆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齐静走了之后,她回到楼上,来到给孩子们准备的房间里,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地拖了,换上了一个新窗帘。她想需要买一些新玩具,再买一些童话色彩的墙纸贴在墙上。但是她没有力气下楼去买了。她推开阳台门,走到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立交桥,很多往事涌上心头,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悲伤。二十年的婚姻走到了这一步,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曾经爱过明宵,以为跟明宵会像是一个人一样天长地久,但是后来分开了。曾经以为跟泽宁也会白头到老,如今也要分开了。凉爽的秋风吹着她的头发,对面楼房顶上的一片雪峰一样的白云在向着立交桥的方向悄悄地移动。她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冷空气,觉得最难的是做出一个决定。现在决定已经做出,虽然依然感到难受,但是已经比前两天犹豫不决时好多了。
我会做一个好妈妈,把孩子好好带大,她对自己说。别的一切,就交给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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