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Mary的一天

真是有问题,楼下的电话被娃娃们摘下来了,我刚发现.耽误了多少我要等的电话呀.哭,哭,哭.
 
晚上欠的睡眠债到下午的时候开始发作,她站在收银台边,腿肚子一阵一阵地发紧,眼皮重得如同两座山,脑袋还嗡嗡地响,好像不知什么时候飞进去了一只苍蝇,让她直犯恶心却又挥之不去。律师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那个比她年轻好几岁的律师,说话慢条斯理,措辞客气,却总让她感觉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嚣张,是典型的加拿大风格,拒人千里之外的彬彬有礼。律师让她补齐她丈夫移民所需要的一些补充材料,然后再补交相关的费用434$. 她除了唯唯诺诺地答应,别无他法。

放下电话,,悲凉忽然探头。她已经移民近六年了,老公的身份还一直悬而未决。这除了强国政府的慢工出细活的原则外,运气背也是一大主要原因。其实三年前本已经办得八九不离十了,但在所有的资料送回律师机构美国总部处理的时候,遇上911事件,那个机构毁于一旦,Mary和老公的档案也自然泥牛沉海,尸骸全无。重头再来,又花好几千大洋不说,还迟迟不见动静,于是日复一日,Mary在这边行尸走肉一样地生活,望眼欲穿地期盼着夫妻团聚。

不过感伤对她,已经成了雪地里的一分硬币,知道它在那里,却没有精力弯腰去捡拾。几乎在那丝悲凉产生的同时,她又条件反射地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四点钟下班,刷卡,脱下Canadian Tire 的制服,换上Tim Horton’s 的,然后开车过去,在那里她的时间安排是每天下午4点到晚上11点。因为中间的路途和换装等,她到达的时间通常在4:15分左右,跟老板已经说好,这15分钟,就算她的一个休息时间。

Tim Horton’s 的生意似乎永远都那么兴隆,她的两个晚班同事,Emer和Asha,穿花一般在柜台后面忙碌,见她进来,飞个眼色,算是招呼,她闭一下眼作为回应。

Mary喜欢这两个晚班同事,聪明而不计较,总是争着去做重活,累活,因为如此,Mary对她们也很客气,从不用主管的身份去要求和吩咐她们,而是有事自己默默地去做,三个人的合作在理解和容忍的基础上显得和谐而默契。

路过Emer身边的时候,Mary听见Emer说:今天Asha带了炒饭,很好吃的,一会去尝尝吧。Mary点头说谢谢,心里是真的感激。她来自菲律宾,那也是一个以米饭为主食的国度,但是现在她吃米饭的机会却只能是Emer和Asha带饭的时候,通常为了她多带的那一些。
 
拖着灌铅一样的腿,Mary机械地劳碌着,间或瞟一眼墙上的闹钟。九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老公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是她每天生活的源动力。
“玛吉,你还好么?”这么多年了,老公对她的称呼一直没变,而且腔调和语气都如同当年他们相遇时的磁性温存。
“我……,还好。”她想说不好,想撒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的辛苦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了,别让老公空着急。
“你呢,家里一切还好么?”她接着问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出什么事情了么?你快说呀!”她一下子心悬在了半空 。
“你能再寄点钱回来么?”
“上个星期不是刚寄过钱么?”
“我知道,上周寄的钱因为Jack要出门念书,所以只留了一点生活费,,剩下的都给他了,今天农场里的鸡有1/3病了,兽医说是鸡瘟,如果不治疗,会全军覆没。处理这事可能会花去3000$左右。”
“3000$”,Mary一下子喊出声来,心念电转,计算自己手里可以活动的钱,然后颓然地摇头,老公性子文弱,本不是搞经营的合适人员,但家里的那个农场,自他父亲死后又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继承,本想他打点好一点交给Jane来做的,但现在除了勉强维持那一大家人的饮食起居外,根本就没有办法产生余钱,反倒是Mary不断地往里砸进去她在这边一分钟一分钟计算着攒出来的血汗。
“我这边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了,能不能让小妹他们想想办法,Jack晚一些再来加拿大。”
“我没办法跟他们讲这样的话,你真的不能再寄些钱么?”声音里有一些些的怀疑,一些些的不悦。
“真的没有了。律师今天让我去补交材料和费用,他说如果我的财务状况出现赤字的话,你被拒签的可能性就会很大,所以我不敢透支。我真的希望我能多挣一点钱,如果我的身体允许的话,我愿意每天晚上再去打一份工,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在抗议了,我现在每天工作七天,周日每天工作16个小时,周末每天8小时,你都能算出来我有多少时间属于自己。每个月都在计算着花销,一分钱在手里攥出汗来都还不舍得花出去,天天穿制服,吃Tim Hortons’ 的Donut,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再省出一些来。”拿着话筒,Mary急急地分辨,在酽冬时节,背上也渗出一层一层的汗。
 
正讲着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是总经理打来的。她在电话那头假惺惺地问了一下店里今天的营业情况,然后话锋一转:“Mary呀,今天不忙么?你今天这个电话已经打了近半个小时了。”
“对不起,我这就出去,今天开始的时候人很多,现在渐渐慢一些了。”
“没那么忙就别留那么多人在那里呀,工作人员比顾客还多,店子利润从哪里来呢?”
“还有一点事,我这就出去做。”

放下电话,Mary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看头上那几个死鱼眼睛一样的监视器,总经理是个到了更年期的女人,没事总是躺在家里开了监视器监视她们的工作,忙的时候不发一言,但偶有不忙的时候,她的电话总会如影随形地跟来。有什么办法呢?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生活就是这么赤裸的弱肉强食。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another day, another dollars,她坐进汽车,自嘲地叹气。顺手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她要在返程途中听清楚天气预报,然后确定明天早晨的闹钟时间。收音机里正好播着最近很流利的一首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正故作深沉地演绎着沧桑:
another airplane
another (歌词记不得了,:blowzy: )
someone lucky, but I am not
……
I wanna go home, I wanna go home……

Mary怔怔地听着音乐,眼泪突然之间,就爬了满脸

(全文完)
 
好沧桑啊. 看那些情啊爱啊的小说多了, 很久没看这种平凡人生活的文字了, 亭子你写的真好.
 
看了让人心酸。:(

不过写的真好。请继续。:)
 
对不起,这篇文章已经写完了。
Mary是我以前的supervisor,故事中关于她的生活90%都是真实的,但就是这样的艰难,我也从来没从她的嘴里听到过抱怨和沮丧,所以一直想为她写点什么,然而文字对于生活本身来说,仍然显得苍白。
想起了以前一个朋友说的话:能说得出来的苦不是真苦。希望我的朋友们在看这些文字的时候,能意识到自己的幸福,那样就不枉亭子昨天熬夜赶作业的辛苦了;)
 
我睡醒了,开始灌水.:lol:以前听亭子说起mary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样铁打的女人.一生叹息.
 
虽然俗话说,弱者的名字叫女人。 但有时候觉得女人的毅力和忍耐力的确很超群,尤其是有了家庭的女人。

反过来想想,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失去的多,得到的少。六年两地分居,在加的工作有不是自己喜欢的有成就感的事业, 小孩子也不在身边。。。 It's really a miserable life to her.

如果我在她的位置上的话,肯定会顶不下去的。一定早早地pack up and go home.

Back home stay with family,就是吃糠咽菜,和在这里一个人的日子比起来,也是天堂。
 
最初由 xiaomage 发布

Back home stay with family,就是吃糠咽菜,和在这里一个人的日子比起来,也是天堂。

同意! :cool: :cool:

我也是想不明白,为了这个移民,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两地分居,亲人分离,值得吗?

不过亭子写得真好!读了让人心酸。。。 :crying:
 
最初由 xiaomage 发布

如果我在她的位置上的话,肯定会顶不下去的。一定早早地pack up and go home.

Back home stay with family,就是吃糠咽菜,和在这里一个人的日子比起来,也是天堂。

说得不错! :cool: :cool:
 
最初由 雨中花 发布

我也是想不明白,为了这个移民,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两地分居,亲人分离,值得吗?

我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移民, 觉得很替他们不值, 但有时候他们自己不是这么计划的呀, 开始分离的时候未必想的那么长久, 总觉得我过去安顿了就来接你, 也就一两个月, 结果一两个月变成一两年, 这种情况挺多的. 我见过的最长的分离是8年, 移民都办好了, 两个人也离了, 孩子8年没见过妈妈, 来了也不亲了, 成长那一段时间都错过了. 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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