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丑小鸭和天鹅 (全文完)

最初由 开喜 发布
假如当年我用这份恒心去学物理的话, 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写


没准神五神六有你的份
 
给开喜的一封公开信

亲爱的开喜,
星期日读了你的<<友谊>>让我久久不能下网,我的第一反映不是坐沙发搬板凳, 而是马上向领导汇报: 开喜写回忆录了, 写得极其真实, 极其真诚!

似水流年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写回忆录的地方! 在这里回忆半辈子以前的故事! 感谢你与大家一起分享你心中的故事! 谢谢你的真诚与真实!也感谢似水流年这个论坛!

此致
敬礼
天蝎全家
 
十六岁的花季(席慕容)--致开喜

在陌生的城市里醒来
唇间仍留着你的名字
爱人我已离你千万里
我也知道
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
在意那一切被赞美的
被宠爱与抚慰的情怀
在意那金色的梦幻的网
替我挡住异域的风霜

爱原来是一种酒
饮了就化作思念
而在陌生的城市里
我夜夜举杯
遥向着十六岁的那一年
 
如歌的行板(席慕容)--致开喜

一定有些什么
是我所不能了解的

不然 草木怎么都会
循序生长
而侯鸟都能飞回故乡

一定有些什么
是我所无能无力的

不然 日与夜怎么交替得
那样快 所有的时刻
都已错过 忧伤蚀我心怀

一定有些什么 在叶落之后
是我所必须放弃的

是十六岁时的那本日记
还是 我藏了一生的

那些美丽的如山百合般的
秘密
 
Re: 给开喜的一封公开信

最初由 快乐的天蝎 发布
亲爱的开喜,

似水流年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写回忆录的地方! 在这里回忆半辈子以前的故事! 感谢你与大家一起分享你心中的故事! 谢谢你的真诚与真实!也感谢似水流年这个论坛!


亲爱的MM, 我们还很年轻啊.青年回忆少年事,仍有这份激情和真诚的 :D
 
王子考上了清华. 当我在校门口发榜那里找到他的名字的时候, 心里由衷地为王子而骄傲. 如果说一年前我还曾经存幻想将来也要和王子进同一个学校的话, 现在这个幻想是彻底破灭了. 清华没有一个文科系, 而我在这时已经进了文科班.

期中考试之后不久学校举行了一次例行全校大会. 这种大会或者年级会历来都是我们最轻松的时候. 通常我们都不注意老师到底在台上讲什么, 大部分人都在台下悄悄说话, 看书, 甚至有人带着纸笔互相写小条传来传去. 我远远看见一班的那一些老朋友, 隔着这么远我们还挤眉弄眼地. 然后我突然看见小燕苍白着脸, 目不转睛地顶着大礼堂门口.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有一个人刚好从门口走开, 没看见是谁.

散会后我们文科班的人回到冷清的平房教室, 心里羡慕着在教学楼里的同学, 教学楼里的教室都管道暖气, 而我们却要烧炉子. 每天放学以后负责值日的同学必须把炉子灭了, 灰倒了, 并把明天要用的煤事先拿进屋里来放好, 还要在教室里等一阵, 把门窗都大开半小时, 确定把废气都散出去. 那天我值日, 我穿好棉衣打开教室的前后门和窗户, 呆坐在那里想, 怕煤气中毒的那种废气, 应该是一氧化炭吧? 反正不应该是二氧化碳, 二氧化碳是呼吸出来的嘛.

然后我听见敲门的声音. 抬眼望去, 我的二氧化碳在那一秒钟都堵在了肺里不肯出来了, 而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 那种很久没有过的狂跳. 依门而立的竟然是王子.

我完全没有想到王子会来, 一时竟然呆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 我瞪圆了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他. "看看你. 最近练球了没有?" 他的语气轻松愉快, 好像他不是从清华过来, 而只是从楼上他们班教室走过来一般. 我们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 他告诉我, 清华有一个自己的广播站, 他被选进去负责英文节目. "谢谢你当初帮我练习英语, 我口语在班上是最好的." 他显然由衷地骄傲.

"我们系新年晚会, 我出一个节目, 你来看吧."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把演出地点和日期时间都写下来, 又仔细画了一张图给我. 最后想了想又把他自己的宿舍所在地点也写下并标在图上, 确认我都弄明白了才站起来准备走.

"我可不可以给你写信?" 我突然鼓起勇气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 他从新坐下来把地址写给我. 但是略微皱了一下眉说, "我, 可不一定能给你回信. 上大学比我想象的紧张多了, 我特别忙." 我点点头, 小心地把他写的地址收起来.

第二天我找到小燕问她去不去清华看节目. 她一脸迷惑的看着我, 好像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赶紧把王子给写着演出日期和画着图的那张纸拿出来给她看. 她一下子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脱口而出 "他来啦?" 我点点头, 心里有点奇怪 - 难道她不知道他昨天来了? 小燕一声不吭, 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那张画着王子宿舍和写着他通信地址的纸, 好像要把它吃进去一样, 也不主动还给我, 直到我伸手去拿她才放开.

小燕最后决定不去, 也没有说为什么. 反正她总是个安静的好孩子, 这种满世界瞎跑的事情她本来也少参加, 而且她最近极其用功, 我也就不多劝了. 王子演出那天我拉着另外两个好朋友去看了, 然后几个人一起跑到清华东门外一个馄饨摊大吃了一顿, 又塞了几串羊肉串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当然了, 我比我的两个朋友偷偷多看了他至少100次, 心中隐隐做痛但是表面故作轻松.
 
自从去过一次清华, 我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每次想到小燕我就觉得很内疚, 感觉即使是单相思的爱慕, 甚至根本不说出来, 也已经是插足于小燕和王子之间了. 心里压了这个秘密让我难过, 更难过的是我和小燕再不是知心朋友 - 她从来不和我说她和王子的事情, 而我也早就不再和她说任何心里话. 我现在的知心朋友已经是胖头鱼了, 而她则似乎没有知心朋友. 胖头鱼坚决反对我再动任何念头, 但我终于按捺不住, 还是偷偷给王子写了信, 正好快新年了我就寄封贺年卡. 我只想随便聊聊, 决定不写任何敏感或者让他为难的话题, 不为他至少也为保持我最后一点点自尊.

说起来, 那时候的北京邮政系统一定是全世界效率最高的. 一千万人口的大城市, 每天还不得上百封信. 邮件的最终派送就靠骑自行车的邮递员, 邮筒每天收两次, 送信也是每天两次, 早上送信和人民日报, 北京日报, 下午再送一次信和北京晚报. 而邮资又那么便宜, 本地信才四分钱, 真正是方便了我们这些年轻孩子, 朋友遍天下而口袋里又没几个钱. 最可爱的还是邮政系统的速度 -- 手写的信封, 不管字迹多么潦草, 早上发的下午就能够到对方手上. 对方如果动作快的话, 第二天一早回信都来了.

但是王子如他所言, 并不给我回信. 每天早上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往传达室外那张大黑板看过去, 如果有谁的信传达室的大爷就会把名字大大地写在黑板上, 等信取走了名字就会被擦掉. 我有几个初中的同学考到别的学校取, 我们时而有信来往. 自从开始给王子写信以后, 每次看见我的名字在那黑板上, 我的心就开始狂跳, 一如从前每次见王子的时候. 可惜每次心跳后拿到的信都不是王子来的.

寒假回来之后我又写过两封信给王子, 但都石沉大海. 那年春天和夏天, 北京甚至全国爆发了一件天大的事, 彻底突然改变了我, 王子和小燕的命运.
 
89年夏天, 所有北京人心里留下一块永不愈合的伤口. 这块重创留下的伤口, 使得所有个人的情感创伤显得微不足道. 而一切都是从春天开始的.

我们学校的位置在于北京一条很宽畅的南北向大街上, 对面是一所注明大学, 学校门前常年车水马龙. 这年春天更是成了西北边那些院校的大学生进城的一条必经之路. 游行的时候, 北大, 清华, 北航, 北医, 钢院, 矿院, 林学院... ... 几乎所有在海淀的大学都有队伍从我们门前经过, 游行队伍浩浩荡荡, 口号声此起彼伏, 周围的车辆也同时不断地给鸣笛助威. 我们的教室即使紧闭门窗也无法抵挡外边的声音, 更不用说从老师到学生, 心都已经不在课本上了.

从学生绝食开始, 全北京的上空都凝结着一股异常兴奋但又莫名紧张的气氛. 我们的自习课突然多起来 - 老师没心思教, 学生没心思学. 有些老师晚上偷偷去广场, 学生中间也有去的. 那一阵学校开会也特别多, 团组织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 班主任几乎天天开会嘱咐不准去天安门.

但是我和小燕偷偷去了一次广场. 当我提出建议的时候, 小燕眼睛都不眨就立即同意了. 那天傍晚我们分别跟家里撒谎说补课, 然后偷偷溜出了校园, 骑着自行车一路直奔天安门, 途中连话都少说. 我知道我们俩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心理, 就是去找清华的大旗, 看看他在不在.

从小在北京长大, 天安门广场去了上百遍了, 但是这次看见的却完全不是印象中的天安门. 放眼望去只看见没有边际的人潮, 感觉上好像所有的人都涌到了广场, 所有的学校都有大红横幅, 有北京的也有外地的大学, 都清晰地显示着学校的名字, 很多北京的大学还不止一副横幅, 有的横幅是以系的名义扯的, 有的横幅不是校名而是口号, 广场上扯满了数不清的横幅, 每个横幅下边是一堆横躺竖卧的学生; 各校有各自的广播, 间或着穿插一些通知消息和找人的手提小喇叭广播. 广场上充斥的兴奋的人群, 把我们也带兴奋起来但又不明白为什么. 天安门似乎不再是我印象中庄严肃穆的天安门, 只是一次大的无法想象无法形容的超级聚会,

我们找了至少三四个清华的横幅也没有找到王子, 其中问了几次别人, 也没有人认识他. 没想到清华这么大, 清华的学生有这么多. 等到我们内急而又发现那些临时厕所门前都排着长龙的时候, 终于不得不撤退.
 
回到学校后的一天, 班主任老师和团组织书记分别找小燕谈了话. 我提心吊胆等到她回来, 问是不是我们去广场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摇头说不是, 是别的事. 小燕脸上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光彩, 但我没心思问. 只想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去广场. 她不答复, 只说最近要认真读书把成绩搞好.

1989年6月3日, 星期六.

我们那时候还是每周六天上课, 只星期日休息一天. 周六下午照例是没课的. 不用说, 我的心已经又飞到广场去了. 那天中午吃饭时我把小燕拉到一边, 商量着下午再一起去广场上一趟. 小燕脸色严肃,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我不会再去那里了. 我已经交了入党申请书."

当年小燕是我们班第一批入团, 而且这些年她始终是称得上品学兼优的学生, 她入党是早晚的事, 也是我意料之中的, 只是不明白入党和去一趟广场找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凝重的神情告诉我, 这事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了.

我又去找胖头鱼, 没想到他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回香港. 他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 是直接打到校长办公室替他请假的, 说他父亲病重必须马上回去. 我恳请他等一天再走, 就一天, 陪我出去一趟. 胖头鱼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我看了很久, 歉意地摇了摇头. 我明白他是家里的独子, 不可能不顾他父亲.

我打了电话给妈妈说下午先不回去, 要补课. 妈妈嘱咐晚上早点回家, 并提醒我, 明天在天坛公园有一个各大院校都参加的招生信息会, 我们也要去看看, 了解一下情况. "可是我还不到考大学的时候啊?" 我满腹牢骚地想拒绝. "那也要去, 早点开始了解情况嘛." 妈妈口气坚定.

放下电话, 我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 "好吧, 你们都不去, 我自己去." 我咬咬牙,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直奔天安门而去.
 
6月3日下午的天安门广场在我记忆里是一个壮观和混乱的场面. 我被迫在人民剧场那里就放下了自行车, 后边的路是徒步走过去的. 进入广场时远远的先看见纪念碑, 再走近一些看见了那个著名的民主女神像,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象刘胡兰. (不是打乒乓球那个假刘胡兰, 是被日本鬼子铡了的那个.) 随着广播, 人潮和热浪的扑面到来, 我还看见了上次不曾注意的景象 -- 广场各处有很多警察和警车, 但是警察不维持秩序, 警车也只是停在那里.

在我拼命寻找清华大旗的时候, 听见有人宣布"对话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宣布有重要讲话, 让大家集中到民主女神那边去. 一时之间四周的人潮都往那边挤, 望着周围涌动的人群, 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我突然觉得无比的恐惧, 孤单, 和无助, 甚至开始后悔今天来了. 人群继续往女神像那边挪动, 我也被夹在中间被动地挪动着, 我后边跟着一些人, 居然还有两个推着自行车看热闹的也被挤了进来.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突然停止了, 然后前边突然开始后退, 我前边的人都人高马大, 矮小的我, 既看不清前边出了什么事, 又推不开后边堵着我的人, 随着前边的人往后挤我, 我只能踉跄着后退, 我一转身, 惊恐地发现两辆自行车正在我面前倒下. 在我还没有判断清楚自己能不能迈过两辆车的一瞬间, 我被人一推, 一下子爬倒在平放在地的车上, 而身后的人正一层一层压倒在我身上.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妈妈的面孔, 仿佛听见她在说: "晚上早点回来..." 我眼前一黑, 什么都消失了.

我没有死, 只是一时给惊恐吓昏了过去. 多年以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仍然会出一身冷汗. 我倒下时脑子里闪过妈妈的面孔. 我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 心里只想了一句话, "妈妈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

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别人拉了起来, 只记得腿好疼好疼. 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我往一个地方走, 我听见有人说要上医院, 听见有人喊那边有辆车可以借用一下. 睁开眼时看见的车, 让我惊恐万状地喊出声来, "我没事我没事, 不用上医院, 不用不用... ..." 他们要借的车, 赫然是一辆警车!

在我的厉声尖叫和拼命挣扎之间,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天呐, 我千辛万苦寻找的那个人, 差点为他丢了命差点为他进了警车的那个人, 正拨开众人一步蹿到眼前, 把我从那两个人手里接了过来. "她跟我一起的, 我来吧." 他伸手一拉, 我踉跄着倒入王子的怀里.

王子把我背到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 我哭得肝肠寸断, 多半是吓的. 我一边哭一边想, 一定是死了, 刚才被人压死了, 不然怎么会遇到他, 怎么会倒在他的怀里. 这不可能, 一定是我死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词里的境界, 人间是没有的. 所以我一定是死了. 王子等我哭够了, 便急急忙忙站起身准备走. 他说有一个小型的游行, 他需要走第一排, 第一排每个人负责拿一个字, 合成一句口号, 他不能耽误.

经过了这么一场生死之搏, 我再也不敢一个人逗留, 更何况遇到了他. 我说什么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犹豫了一下问我, "能走么?" 我试了试, 很疼, 但是想到自己一个人的恐惧我就顾不得了, 慌称没事. 的确也不严重, 骨头没有断, 只是大腿正好搁在自行车的横梁上, 压出一道深深的印, 青紫一片. 不等我再说什么, 王子拉着我就往游行队伍里去了.

游行队伍从东向西行进, 过了天安门城楼以后, 在中山公园门口稍停了一会, 继续前进, 满吞吞的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在一个小路口, 王子看我实在走不动了, 就把他拿的字递给后排一个同学, 拉着我脱离了队伍. 我的腿已经肿的可怕, 他背着我走了一段, 截了一辆大卡车, 他不由分说把我抱起来摔进驾驶舱, 自己爬到卡车后头去. 那个好心的卡车司机说他现在是见学生就停车, 已经带过好多人进出广场了.

王子一直把我送回家. 在妈妈惊恐的目光下, 他象一个大哥哥似的严厉训斥了我一番, 然后嘱咐再不准到广场去. 妈妈没有训斥我, 只是心疼得快哭了, 但还是没忘了在王子走后赶紧审问我一句: "那人是谁啊?"

我望着王子远去的背影, 叹了口气, 心情极为平静地说: "是我大哥".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 一大早家里就电话不断, 全家惶恐地缩在屋子里打电话接电话, 亲戚朋友同事同学之间相互查询是否都在家. 爸爸妈妈和我全都傻了. 两个中年人突然都热泪盈眶, 激动地抱住我, 说幸亏你昨天伤了腿早早回来了. 恐惧使我全然忘记了腿上的伤痛, 也忘记了丢在人民剧场的自行车, 妈妈更是忘记了天坛公园的招生会, 甚至都忘了骂我, 全家只是庆幸命运让我躲过一场可能的灾难.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妈妈这些天都偷偷去过广场, 但是不敢告诉我就怕我也去, 没想到我还是去了而且瘸着腿被送回来.

王子一早来过电话报平安, 原来他昨天实在太累了送完我就径直回到学校休息, 没想到这下竟然成了他和一些战友的诀别 - 他说还有好几个同学没有消息, 他要赶去各医院找找, 就匆匆挂了. 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感谢他想着通知我一下免我挂念.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片混乱. 从老师到学生都没有心情上课, 学校总是开会, 严格禁止学生出去上大街, 有几个家住的远上学要经过长安街的, 每天悄悄报告我们街上的情况, 胖头鱼一直没有回来. 学校着急忙慌地想发散学生回家, 于是期末考试出奇的容易, 放假也出奇得早. 恍惚之间, 高二这个本应该辉煌的一年, 就这么匆匆收场了.

我的腿慢慢恢复了, 但在左腿膝盖以上两寸的地方, 肌肉被挤压下去坏死一片, 等到淤血散去肿胀消除之后, 留下一道永远的印记. 而与此同时我心里的那道伤疤倒渐渐散去了, 取而代之是得到了一个哥哥的喜悦. 我从此拿王子当哥哥. 长长的暑假里我经常和哥哥泡在一起, 无所不谈. 我再没有羞涩和痴迷, 而王子也坦然相告他一早就知道我和小燕都暗恋过他, 不过在他眼里我和小燕都是小妹妹, 他对我们无法产生爱慕.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和小燕从来没有恋爱过, 他们只单独在一起呆过一次, 小燕坦白自己的感情但没有被他接受 -- 就是我从他们身边疯跑过去那次. 甚至他知道我有点误会他和小燕, 但是他懒得澄清, 反正是要让我死心的, 用什么方式无所谓.

听说他早知道, 让我着实惊愕和气愤了一阵, 但我很快释然. 因为我放弃了对他的痴迷, 倒赢回来一个大哥, 一个后来十多年仍然保持联系彼此肯倾心交谈的朋友.
 
暑假里有一天我被干爹叫去臭骂一顿, 因为他在香港《镜报》杂志上赫然看见我的照片, 是我和王子还有他的同学并肩游行的一副, 背景是天安门城楼, 我们在要民主自由的大横幅之下, 那副大义凛然的气概让我不得不佩服记者的摄影技术, 要知道当时我是拖着伤腿在对付, 就快到狼狈逃窜那时候了, 但照片里的我英姿飒爽得简直和刘胡兰似的. 我只顾傻笑, 同时心想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张和王子的合影, 干爹却连说"你完了, 懂嘛! 完了。 你一辈子都完在这上边了."

我没完. 根本没有人注意我这颗小沙粒. 但是王子被清华开除了, 他也听说了《镜报》上的照片, 但是主要还是因为他是清华广播站的积极分子, 而且他英文口语好所以曾经被美国之音采访过, 铁证如山.

就在王子为自己的前途一筹莫展的同时, 小燕光荣入党了.

王子离开清华以后开始拼命学英文, 考托福, 积极联系学校准备出国. 我的爸爸妈妈也开始劝说我考托福, 说要给我联系学校尽早出国. 当小燕被保送进人大的时候, 王子去了美国. 我还是考了大学,并且果然学了英文。 但很快爸爸就帮我联系到加拿大的学校并请好了一个亲戚做担保, 秋天枫叶红了的时候, 我到了多伦多。 当年医院那个阿姨关于10年后人人会英文没有人需要我做翻译的话, 居然不到10年就应验了.


。。。 。。。


毕业15年的聚会有一项活动是参观母校. 我抚摩着光滑的乒乓球台, 思绪连绵起伏, 那青涩的少年, 朦胧的青春, 发光的友情和开始退色的记忆, 在脑海里如放电影一般慢慢流过. 身边的同学还是一样的面孔, 但是却是不一样的神情, 我们都成熟了很多, 眼角微微显露的皱纹, 刻着岁月的痕迹.

"不变的只有这大理石." 我自言自语地说.

"这哪里是大理石!" 同学里有人听见我说话不觉搭腔.

"不是嘛? 这不是大理石?" 从这些台子安装上到现在已经有20年了, 我一直坚信这些台面是大理石的, 怎么会不是?

周围几个同学都哄笑起来. "你没装修过房子啊? 大理石什么样你没见过?" 给他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 家里壁炉下边有一片大理石地面, 我在脑子里飞快的比较了一下, 的确完全不同啊.

我也笑了. 20年前我没见过大理石, 给块光滑的石头然后告诉我那就是大理石, 我就坚定不移地相信了20年. 恐怕再过20年当我写回忆录的时候, 那些乒乓球台还是大理石. 正如我对青春, 友谊和对初恋的珍视, 还有年少时的欢笑和眼泪, 不管在生活中别人管它叫什么, 在我, 那将永远是心中一块完美的大理石.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完-
 
交卷. 沙发拿来我睡一觉, 累死了.
 
最初由 开喜 发布
交卷. 沙发拿来我睡一觉, 累死了.

啊,自抢啊? :D:D
 
沙发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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