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张恨水
张恨水(1989-1967年),原名张心远,恨水是笔名。安徽潜山人。著名报人、章回体小说家。
关键词
缘起、著述、风靡、拥趸、泉涌、报人、
赤胆、婚姻、恨水、逸事、性情、归去、赞誉
缘起
童年时,张恨水就读于旧式书馆,并沉溺于《西游》、《列国志》一类古典小说中,尤其喜爱《红楼梦》的写作手法,醉心于风花雪月式的诗词典章及才子佳人式的小说情节。
张恨水倒是出生在武将之家,他的祖父曾经做过参将,武功非常好,十几岁时就能举起百斤巨石。张恨水儿时目睹过祖父的功夫,并在《啼笑因缘》里。《啼笑因 缘》中有个侠客叫关寿锋,他伸出筷子,一伸手把苍蝇挟住了。挟住了之后,苍蝇并未被挟烂,而是翅膀折断。这种挟苍蝇的功夫,张恨水的祖父曾经表演给他看。
张恨水的父亲也会武功,但是父亲觉得张恨水不应该再学武,而要求他学文。张恨水6岁入私塾学习。张恨水对文字非常敏感,善于对对子。有一次,老师出了一个对子,上联叫做“九棵韭菜”,张恨水对曰:“十个石榴”。
张恨水记忆力极强,过目不忘。先生让他背书,他总是很快就背出来了。先生增加背诵的量,他也能迅速背诵。因为他极强的记忆力,故他有很好的文学功底,他的诗词、骈文、文言散文都做得非常好。
十岁那年,张恨水和他的四叔一起坐船,一觉醒来看到叔叔正在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连自己跟他说话也没有听清楚。他凑过去看,原来是一本《残唐演 义》,于是他就挤在叔叔旁边和叔叔一起看。张恨水越看越爱看,等到叔叔看完,自己接过来看。从此之后,张恨水就拿着自己不多的零用钱,到处买小说看。他的 私塾老师喜欢看《三国演义》,常常把《三国演义》放在书桌上,老师休息的时候,张恨水就马上偷过来看。
张恨水看古书,不仅看正 文,也看批注,不仅看内容,也看书评。在张恨水看来,这些旁人读来未免枯燥的文字,妙处实不亚于小说本身。他从里面“懂了许多典故”,又“领悟了许多作文 之法”;例如,“形容一个很健美的女子,我知道‘荷粉露垂,杏花烟润’,是绝好的笔法。”13岁时,张恨水开始创作第一篇武侠小说。
张恨水原本想去日本留学,但1912年秋,其父得急病去世,家中经济来源中断,张恨水只得中途辍学,后随家回原籍潜山,靠薄田数亩度日。第二年,张恨水 考入苏州的孙中山所办的“蒙藏垦殖学校”。此时,他开始向《小说月报》投镐。他的短篇小说《旧新娘》(文言)、《梅花劫》(白话)受到该刊主编恽铁憔的赞 许,可惜并没有能够刊出。
1913年9月,“二次革命”失败,学校被解散。张恨水失学,只能返回故乡。张恨水失学后,到南昌想继 续求学。他到汉口时,正好他的一个亲戚加入了一个文明戏剧团,张恨水也加入这个戏剧团。他在文明戏剧团中,开始是写写说明书,后来便上台表演,据说他演过 《落花梦》里边的一个生角,还演过《卖油郎与花魁女》里的卖油郎。张恨水表演时说话很快,而且,带一点安徽的或者是江西的土音。张恨水的演员经历,给他的 创作起了很大的帮助。他说:“当我描写一个人的时候,不容易着笔的时候,我便自己对镜子演戏给自己看,往往能解决一个困难的问题。”他的房间里挂了一面大 镜子,写作的时候,他就对着镜子表演,在表演过程当中获得灵感,然后写到小说里去。
张恨水从文明戏剧团回到家乡,总是遭到家乡人 的白眼。因为张恨水每次回家,都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时候,张恨水在家不事生产,不会谋生,每次外出都要向家中要钱,还当了戏子,所以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 “大包衣”(包衣就是胎盘,当时认为包衣无用,只能扔掉)。此时。张恨水在文明戏剧团时认识的朋友郝耕仁,写信给他,说他想学习《老残游记》中的老残,到 处游历,问张恨水是否愿意同行,并说明费用由他承担。张恨水此时在家乡正是抬不起头的时候,所以马上就同意了。他们在安庆会合,准备一起步行去北京。二人 化装成药商,出发了。
他们走到扬州邵伯镇时,准备找个旅店休息。旅店老板发现他们不是药商,样子有点特别,要求他们一定要找铺保,否则不能住 店。郝耕仁就到了镇上的西药店去找铺保,西药店的经理告诉他,前方正在发生战事,这里军阀混战,你们两个人很容易被人家当作探子抓起来,所以,我劝你们还 是赶快回去,不要再走了,否则有生命危险。郝耕仁和张恨水只好慌慌张张地离开邵伯。他们没有回去的路费,只好把药减价卖给西药店,打道而回。而这一次游历 让张恨水了解了当时中国社会的生活状况。
1919年“五四”运动发生,给张恨水“很大的刺激”。他决定去北京,计划先在北大旁听,慢慢地转为一名正式生。初衷为求学而来,可是由于穷,不得不找份事做。随即又发现,只做一份事工资甚菲,便同时兼着两张报纸的工作,“这样,决不让我有时间再去读书了”。
著述
青年时期的张恨水成为一名报人,并开始创作。张恨水1919年以前的作品,如《青衫泪》、《南国相思谱》等,以描写痴爱缠绵为内容,消遣意味浓重,均可列入鸳鸯蝴蝶派小说中。
1924年4月张恨水开始在《世界晚报•夜光》副刊上连载章回小说《春明外史》,这部长达九十万言的作品在此后的五十七个月里,风 靡北方城市,使张恨水一举成名。1926年,张恨水又发表了另一部更重要的作品《金粉世家》,从而进一步扩大了他的影响。
从《春 明外史》开始,张恨水首创了九字回目。他认为以前的章回小说,对于回目都不太考究,字数不一,词藻也不典雅。基于此,他煞费苦心地始创了“九字回目”,而 且还定了几个原则:一、回目文字一定要切合本回的高潮;二、词藻要华丽典雅;三、所取字句和典故,一定要诨成;四、回目成上下联,均为九字,求得一律,平 仄对仗,上联是仄声,下联必须是平声落韵。
张恨水的《金粉世家》写的是北京豪门,于是读者就推测开了,有的说是袁世凯家,有的说 是钱能训家,众说纷纭,很是热闹了一阵。张恨水在《写作生涯回忆》中有个公开的答复:“《金粉世家》,是指着当年北京豪门哪一家?‘袁’?‘唐’? ‘孙’?‘梁’?全有些像,却又不全像。我曾干脆告诉人家,哪家也不是!哪家也是!”
真正把张恨水声望推到最高峰的是将言情、谴 责、及武侠成分集于一体的长篇《啼笑因缘》,这部小说至今已有二三十个版本,在发表的当时就因各大电影公司争先要将之拍摄为电影而几成新闻,由它改编成的 戏剧和曲艺也不在少数,而因《啼笑因缘》而作的续书之多更是民国小说中之最。至此,张恨水的名声如日中天,即使不看小说的人也知道这个作家,就如同不看京 戏的人也知道梅兰芳一样。
《啼笑因缘》是“因缘”而不是“姻缘”,张恨水说:“《啼笑因缘》并不是写婚姻的。因‘因缘’二字,本 是佛经中的禅语,社会上又把这二字移用,通常多作‘机缘’解,意思是指十分巧合的机会。小说《啼笑因缘》,除了机会、机遇之外,还包含一种因果缘分,这是 指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在生活中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这个关系又让人产生了啼、笑、恩、怨、亲、仇交织的离合。”
1930年2 月,张恨水辞去了《世界日报》工作以后,没有编务缠身,可以一心一意地写作,这一时候可以说是他的创作高峰期。他每天从上午9点开始与作,直至下午六七点 钟才停笔。晚饭后,偶尔和夫人周南去听场京戏或看场电影,否则仍是继续写稿到深夜12点。像机器需要加油一样,张恨水也要给自己“加油”,每晚登床以后, 总要拥被看一两点钟的书。他说,必须“加油”才能跟上时代,理解时代。
张恨水读书,兴趣偏重于考据。他认为中国小说,始终未能进 入中国“文学殿堂”,在追求仕途经济的大人先生们眼中,稗官小说不过是“雕虫小技”,在“四部”、“四库”那样的正史中绝无其立身之地。于是他曾想要写一 部《中国小说史》,为此,他走遍了北平各大图书馆,走遍了东南北城的旧书店、旧书摊。张恨水搜集了许多珍贵的小说版本,仅《水浒》一书,他就收集到了七八 种不同的版本,就连被胡适先生自诩为124回的海内孤本,他在琉璃厂买到一部,后来在安庆又买到两部。又如《封神演义》,只在日本帝国图书馆里有一部许仲 琳著的版本,国内从未见过,张恨水居然在宣武门小市上,买到一套朱本,上面也刻有“金陵许仲琳著”的字样,只可惜缺了一本。张恨水也到一些私人收藏家去 看,他曾在一位专门收集中国小说的马毓清先生那里,见过一部《三刻拍案惊奇》。这些挖掘出来的宝藏,使张恨水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觉得写小说史的心愿能够 实现了,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欣喜。不料就在他准备全身心投入到《中国小说史》的写作中去之时,“九一八”事变后,他辛苦搜集到的宝贵资料,后来都毁于战火之 中,此后,他再也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精力去寻觅那些珍贵无比的小说史料了。
“九一八”事变发生时,张恨水正在上海的《快活林》 连载《太平花》,当时全国人民同仇敌忾,要求武装救国,而《太平花》表现的却是非战的和平思想,和当时气氛是有些不相时宜的,张恨水苦思冥想该如何改动? 当时只有两个办法:一、书的立意,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故事变成抗战。二、干脆,把这篇“夭折”,另写一部。张恨水决定将它变成抗战故事,他整整想了一 个礼拜,才动笔修改。
1945年,张恨水创作小说《虎贲万岁》。该书是第一部直接描写国民党正面战场著名战役——常德保卫战的长 篇小说,也是中国第一部现代战史小说。作品描写代号“虎贲’的74军57师在日军六万余人的包围中,同仇敌忾,背水一战,“以一敌八”,苦战十余日,与日 寇浴血巷战,得以使援军合围,保卫隹了常德。全师八千余人,仅有83人生还,全书写得可歌可泣,气壮山河。
1949年初发表张恨水的回忆自己生活和创作的《写作生涯回忆》。此后任文化部顾问、中央文史馆馆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所写长篇小说《秋江》、《孔雀东南飞》、《凤求凰》等发表于香港、上海等地的报刊上。
张恨水的杂文写得更好,在他30多年的报人生涯中,有一段时间,除小说外,几乎每日均有杂文见报,多因事而发,针砭时弊,如《势利鬼可起而为总长》、《官不聊生》、《免考入门券》等。他的杂文评论犀利老辣,直指时弊,站在民众立场上对世间不平之事直指无碍。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恨水无疑是最多产的作家之一,在他五十几年的写作生涯中,共完成作品不下三千万言,中长篇小说达一百一十部以上,堪称著作等身。
风靡
据左笑鸿、贺逸文、夏方雅合写的《〈世界日报〉兴衰史》所述,每日下午两三点钟,就有不少读者在报馆门口排队,焦急地等待当 日报纸发售,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要先睹《春明外史》为快。他们不论寒暑,不管风雨,坚持在报馆门口排队,天天如此,朝朝如是,一排就是5年!《春明外史》 写到第13回时,由《世界日报》出了单行本,发行不久,即告罄尽,接连数版,很快就销售一空。1927年11月报社又将一、二集合并出版,也是很快就售 完。
1930年,上海世界书局将《春明外史》全书出版,分上下两函12册,发行前,在上海《申报》、《新闻报》两大报纸上刊出巨 幅广告,并将全书86回目联文,全文大字刊载,这种不寻常的举措,在上海是很少见的,吊足了读者的胃,书发行后,一版再版,都是抢售一空。当时,上海和北 京的作者,各有地盘,北京的作者一向不被上海报纸约稿,而北京的报纸也从不约上海的作者写小说,似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打破这一约定俗成的惯例,北京作者 打入上海滩,被各报约写小说,张恨水是第一人,张恨水随着《春明外史》进入上海,也就成为南北皆知的人物了。
在《春明外史》中, 张恨水精心创制了九字回目,不仅受到读者的激赏,许多词章爱好者,不仅吟诵研究,而且“私淑者”大有人在,像万枚子、金寄水、刘肇霖、萧豹岑等都采用九字 回目写书。当时还有一位郭竹君的读者,把《春明外史》的所有回目,全部用原韵和唱,投到《世界晚报》,那时《夜光》主编,已是左笑鸿,他把全部回目刊出。 和诗步韵,本是历来文人常见之事,他“唱和回目”,则属破题第一遭,大概也是“空前绝后”了吧。
张恨水还因《春明外史》成了月 老。张慎之是名小说家“百花同日生”即张秋虫先生的哥哥,原在太原办报,他的太太长得很漂亮,也有文化,看了《春明外史》,心仪杨杏园,也想在生活中找一 个新闻记者,后来认识了张慎之,两人一见钟情,冲破阻力,终结良缘,夫妻双双来到北京,张慎之后来也进了《世界日报》,同事们开玩笑地说:“没有恨老,就 没有你们这一段姻缘,可得谢谢恨老这个大媒人呀!”
当《啼笑因缘》在上海《新闻报》连载的时候,《新闻报》的副刊主编严独鹤立即与严谔声、徐耻痕办了一个叫“三友书社”的出版社,这个出版社惟一的目的就是出版《啼笑因缘》。
《啼笑因缘》成书后,张恨水有事到江南,看到此书的受欢迎程度,他说:“我这次来,上至党国名流,下至风尘少女,一见着面,便问《啼笑因缘》,这不能不使我受宠若惊了!”
《啼笑因缘》最早是1932年由明星公司拍摄,胡蝶、郑小秋、夏佩珍主演,阵容十分强大。由于这部电影,当时还发生了一场官司。明星影片公司通过三友书 社购得《啼笑因缘》的演出改编权,由严独鹤编剧,预定拍成有声电影,并在报上刊登了不许他人侵犯权益的广告。此时,上海北四川路荣记广东大舞台(黄金荣门 徒所开设)正拟由刘筱衡、蓉丽娟上演同名京剧。于是明星公司请律师提出警告,不准上演。后由黄金荣出面调解,改名《成笑因缘》。大华电影社的顾无为对明星 影片公司素有积怨,由眼热而图报复,与他的后台老板黄金荣勾结,走门路,托人情,取得了内政部的《啼笑因缘》剧本著作权,然后又用高薪挖角儿。主要演员 中,只有女主角胡蝶效忠于明星公司,不为顾的金钱所动。顾迁怒于胡蝶,特在天蟾舞台排演新戏《不爱江山爱美人》,借以坐实张学良在北京饭店与胡蝶跳舞行 乐,不抵抗日寇侵占东北的谣言。于是张学良与胡蝶的绯闻在全国不胫而走,事实上二人根本不相识,所谓张、胡跳舞的消息,据说是日本同盟社捏造的。1932 年6月,第一集《啼笑因缘》有声影片终于上应。放映前,已座无虚席。谁知顾无为竟从法院弄到了一个“假处分”,等到即将放映之际,带着法警到场,要南京大 戏院立即停演,以便查封影片。明星公司措手不及,只得请律师向法院交了3万元,方才撤销了“假处分”,使影片下午5点得以放映。黄金荣不甘心,便从后台转 到前台,对人扬言,这部《啼笑因缘》是他要拍的片子,并让顾无为到南京内政部去活动。内政部果然指令明星公司暂时不得放映《啼笑因缘》。明星公司迫不得 已,请出当时已与黄金荣地位相当的杜月笙出面调停,并按照杜的指示,请章士钊做法律顾问。最后在黄、杜共同出面“调解”下,敲了明星公司10万银元的巨 款,才告“和解”。
《啼笑因缘》出版后,要求张恨水写续集的读者信,从全国各地像潮水般涌来,3年不辍。不得已,张恨水只好在报 上发表《作完<啼笑因缘>后的说话》一文,文中他说,为了“不愿它自我成之,自我毁之”之故,“所以归结一句话,我是不能续,不必续,也不敢 续。”但是1933年,日寇举兵占领山海关,为了躲避战祸,张恨水送母亲回安庆居住,顺便赴上海探友。不料张恨水一到上海,就被书商包围,尤其是三友书 社,天天磨着他写续集。而且一部现代人写的小说,居然有十几种“续书”和“反案”,当时正值“九一八”事变,于是张恨水又写了《啼笑因缘续集》,让书中的 人物都投身抗日。
《金粉世家》在报上连载时,就受到了读者的欢迎,不久还被编成电影,北京的评书艺人又把它改编为评书,不仅在茶社说书,而且还在广播电台播讲。现代题材被改编为评书,《金粉世家》在北京城可能还是第一次。
《金粉世家》在连载时,发生了“请命”风波。当写到冷清秋在大火中携幼子出走时,很多读者为冷清秋的凄惨命运洒下同情之泪。张恨水的至交、著名的老报人 万枚子,看到这里时,竟和他的夫人相对而泣!当读者看到在昆明湖发现冷清秋丢失的鞋,预感不妙,纷纷写信给张恨水,让他“笔下超生”,不能叫冷清秋死去。 有的甚至对张恨水“口出不逊”。许君武回忆他当初看《金粉世家》时,曾给张恨水写过一封信,要他不可“笔下无情”。
张恨水同时在六、七家报纸连载,但是却绝不是为了敷衍读者胡乱动笔。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北平新闻界差不多当时主要报刊都在连载张恨水的小说。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时全国最重要的两家报刊都在上海,一个是《申报》,一个是《新闻报》,而这两家报纸也在连载他的小说。
《啼笑因缘》在《快活林》连载后,上海读者感到耳目一新,很快就像是一股旋风刮进了上海滩,上海读者为之疯狂。接着又传遍了大江南北,全国各地,成了 “最时髦”、最畅销的书,一时间竟出现了“啼笑因缘热”!由于把北京的天桥和风物写活了,不少读者到了北京都要到天桥和凤喜住过的胡同去看看。
张恨水的代表作《啼笑因缘》,再版二十多次,先后六次拍成电影,创下了一个记录。
有不法书商盗用张恨水的名字,攒出了一百多部伪书,在市面上销售,倒也卖得不错。
拥趸
《金粉世家》最受女读者的欢迎。张恨水在许多场合总会遇到一些女读者,拿《金粉世家》的问题来问他。就是一些粗通文字的老太太也喜欢《金粉世家》。每天晚饭后,张恨水的母亲就让张恨水把当日的连载念给她听,这成了张恨水的每日“工作”,他也乐此不疲。
早在赵超构作为《新民报》记者访问延安时,毛泽东就曾与他谈起过张恨水的小说,认为他的《水浒新传》,写得很好,等于在鼓舞大家抗日。1945年秋,国 共两党重庆谈判间隙,经周恩来介绍,毛泽东接见了张恨水,那时张恨水正主持《新民报》副刊的编辑工作。两人相见,亲切地谈起了当时的形势和政局,以及写作 和生活等许多问题。由于毛泽东读过张恨水的小说,因此常常能说出其中的情节。就这样,两人一气谈了两个多小时。临别时,毛泽东将延安生产的呢料、小米和红 枣送给了张恨水。
张恨水十分感动,回到家便对夫人说:“这是延安来的小米和红枣。”家里的人都感到很兴奋。当小米红枣粥熬成,全家围桌喝粥时,张恨水有所感触地说:“毛先生知识渊博,是了不起的人物。”
张恨水生前很少向人谈起他在重庆与毛泽东单独谈话的内容。他只在《我的创作和生活》一文中简单地写道:“1945年毛主席到重庆,还蒙召见,对我的工作 给予了肯定和鼓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还牢记在心。”当他的女儿张明明多年以后问起这次谈话的内容时,他也只是简单地答道:“主席说的是关于写爱 情的问题。”
张恨水把毛泽东送给他的那块呢子衣料做了一套中山装,每逢参加重要的活动,他总要穿上这套中山装。时间长了,衣料褪颜色,他就把它染成藏青色的。
有一次,全国政协举办的春节团拜会,张恨水又穿了那套中山装去出席,周恩来总理见到他,亲切地问候他,看到他这身衣着,似乎有点寒酸,就问:“张先生近 来是否生活有困难?”张恨水感到奇怪,后来领悟了总理的意思,说:“总理还记得主席在重庆送给我的粗呢吗?这就是用那块呢料做的,因为它掉色,我染过了, 所以总理认不出它了。至于我的生活,政府很照顾,一点没有问题。”总理听了很感动,说:“张先生,你没有忘旧啊!”
有这样一件趣 事,1956年,张恨水列席全国政协二届二次全会,茅盾把他介绍给毛泽东主席,毛主席说:“还记得,还记得。”茅盾说:“《××》那本书就是他写的。”张 恨水连忙更正:“那是伪书,我写的是《春明外史》、《金粉世家》。”由此可见冒名“张恨水”的伪书泛滥到了什么程度,竟连茅盾也真假难辨。
张恨水的读者上有鸿儒,下至白丁。被尊为“教授之教授”的大学者陈寅恪也是张恨水的粉丝。早在西南联大之时,陈寅恪身染重疾,双目失明,他请好友吴宓去学校图书馆,借来张恨水的小说《水浒新传》,每日读给他听,这便成了他每日病床上的惟一消遣。
鲁迅的母亲是张恨水的“小说迷”,鲁迅是个孝子,每逢有张恨水的新书出版,是一定要买回去送给老母亲看的。刘继兴查阅《鲁迅全集》,其中直接提到张恨水 的地方只有一处,是1934年在上海时写给母亲的一封信:“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三日前曾买《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张恨水 作,分二包,由世界书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过,不知内容如何也……”
曾有人问鲁迅的母亲:“您觉得您儿子的小说怎么 样?”鲁瑞回答:“还可以,喜欢嘛……说不上。”老太太最爱读的是张恨水。她曾问鲁迅:“你为什么不写张恨水这样的小说给我看看呢?”鲁迅回答:“他写他 的,我写我的。” 有一次,老太太听到许钦文和一两个年轻人在鲁迅家里谈论《故乡》这篇小说写得怎么怎么好时,老太太不服气地说:“有这么好的小说吗?你们拿来给我看看!” 当时老太太还不知道“鲁迅”就是她自己儿子的笔名,她带起老花眼镜,把《故乡》读了一遍,然后用绍兴话摇着头对几个年轻人说:“呒啥稀奇!呒啥好看!这种 事情在我们乡下多得很!”
张学良也是张恨水的读者。《春明外史》连载时,张学良也在北京,他看了连载,十分赞赏,径自找到张恨水 的寓所去拜访张恨水,交谈之下,倾盖成交。后来张学良看到张恨水家里人口多,经济拮据,便授予他一个挂名领薪的“参事”职务,但张恨水一向厌恶官场,便拒 绝了。虽然婉拒,并不妨碍他们的友谊,张学良曾经想让张恨水给他写传,但由于各种原因,未能落笔。1928年8月,张学良将军决定创办沈阳《新民晚报》, 函邀张恨水为之写一部类似《春明外史》的长篇小说。9月,张恨水应张学良之邀撰《春明新史》,开始在沈阳《新民晚报》连载。
泉涌
张恨水每天同时给七八家报纸创作连载小说,其效率才思可谓天下无敌。他不仅用连载小说救活了多种报纸,且以一支笔养活着数十个人口的大家族,一生创作作品高达3000余万字,堪称海内第一。
1928年是张恨水写作最忙的时期。这一年,他竟同时有《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间》、《剑胆琴心》6部长篇 小说在不同的报刊上连载,6部小说的人物、情节、进程各不相同,如此超群出众的写作才能,确非常人所能想象。其时,文友中风传:每天晚上九点,报馆来索稿 的编辑便排队等在张家门口,张恨水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数千字一气呵成,各交来人。甚至有一日,他坐在麻将桌上上了瘾,报馆来人催稿子,他左手打麻将, 右手写,照样按时交稿。
1932年,张恨水在北平《世界日报》连载《金粉世家》的同时,他在北平的《新晨报》连载《满城风雨》, 他在上海《红玫瑰》杂志连载《别有天地》,在上海《新闻报》连载《太平花》,在上海《晶报》连载《锦片前程》,在上海《旅行杂志》连载《似水流年》。此 外,他还在世界书局出版《满江红》,这个作品不是连载。他同时又在报刊上发表了《弯弓集》的各个短篇。
张恨水曾自比“推磨的驴 子”,“除了生病或旅行,没有工作,比不吃饭都难受”。在张恨水的女儿张政的记忆中,父亲“大约每日九点钟开始写作,直到下午六七点钟,才放下笔吃晚饭, 饭后稍事休息,然后写到夜里十二点钟,日复一日。”“父亲的写作很辛苦,在书桌前,他俯伏了一生。”
张恨水“稿德”之佳,在报馆编辑中也有公论。向他约稿,几乎有求必应,也从不拖稿,《金粉世家》连载五年零四个月,只是因为女儿患猩红热夭亡,过于悲痛,停登过一天。而二十四小时之后,又将后稿补上。
《金粉世家》中人物就有一百多,张恨水同时还在写《春明外史》、《天上人间》、《京尘幻影录》等长篇,张恨水的儿子张伍实在搞不清父亲是怎么安排的,难 道不会乱吗?这个疑问一直憋在他心里,有一天他终于把这个疑问向父亲说了,张恨水回答说:“自己的小说怎么会乱呢?这都是我早已经就想好了的。谁也不会把 自己家里人搞错吧?小说里的人物也和家里人一样。再说,几部小说我是分开写,今天写这部,明天就写那部。《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要天天写,我就把《金 粉世家》列了一张人物表,写上这些人物的姓名、身份、性格,贴在书桌前的窗子上,写之前先看一遍,就不会错了。”据张伍所知,张恨水的小说有人物表的,就 只有《金粉世家》,别的书都没有用过。
张恨水从少年时,就浪迹天涯,漂泊不定,以后又多年从事报馆的编辑工作,不仅练就了写快文章的本领,而且还善于在嘈杂喧闹的环境中工作,一旦写起文章,不管有多大吵闹的声响,他都可以“充耳不闻”。
张恨水不但可以闹中取静,在临街的编辑部里振笔疾书,而且一旦编辑来请示工作或让他审阅大样,他便放下笔,来处理工作,处理完毕,便又埋首再写,两不耽误。
一次夜半,有客来《南京人报》拜访,张恨水放下编务待客。而《南华经》正在此时要付排,版面还差一小块。编辑急得在楼下大喊,问张怎么办。张让客人稍 候,便走到楼栏对编辑说:“别急,我说你记,等版面够了,就喊停。”于是他在楼口随口而来:“楼下何人唤老张,老张楼上正匆忙;时钟一点都敲过,稿子还差 二十行。日里高眠夜里忙,新闻记者异平常;今生倒做包文正,日断阴来夜断阳。齿牙半动视茫茫,已过中年底事忙?应是要当姜白发,还图八十遇文王。”直听到 楼下编辑喊“停”,他才遏住“诗兴”,这件“楼上口占打油诗”的轶事,成为南京报界的佳话,事后也有人遗憾地说,编辑应该晚一点喊停,看他能口占多少首?
1954年,张恨水病情刚好转,便辞去周恩来给他安排的职务,又专事写作,以此谋生。女儿张政回忆说,此时的张恨水,已经是步履蹒跚,口齿不清,“爸爸伏案而作,夜深人静,只有窗前一丛茅竹的影子,和他默默相对”。张恨水又恢复了写作,陆续发表了十几部中、长篇小说。
报人
张恨水成为一名报人得益于郝耕仁。郝耕仁到广东去时,推荐张恨水接任他《皖江日报》总编辑的职务,从此,张恨水就进入了报界。
1924年,成舍我筹到了一笔资金,他找到张恨水,让张辞去工作,帮他创立北京《世界晚报》,负责文艺副刊,张恨水欣然前往。因为是初办,外稿不多,故 初期的《夜光》几乎是“张恨水的独角戏”,小说、散文、诗词、小品、掌故、笔记、谈戏等等,全是他一个人包了,这种“包写全版副刊”的新鲜事,在新闻界是 一直引为佳话的。《夜光》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尤其是张撰写的长篇连载小说《春明外史》,引起了出人意料的轰动,得到了各阶层的喜爱,成了街谈巷议的话 题。
1925年2月10日,成舍我又在石驸马大街甲90号创办了《世界日报》,仍然是由张恨水主编副刊,张恨水为副刊取名《明 珠》。和《夜光》一样,《明珠》初期仍是“张恨水独角戏”,他撰写了连载小说《新斩鬼传》,刊完后,又撰写了百万言巨构《金粉世家》,这部小说再一次引起 了强烈的轰动,一时间洛阳纸贵,竟然出现了许多《金粉世家》迷。
由于当时张恨水的工作太忙,为了《明珠》、《夜光》的稿件质量, 他在报上公开招聘特约撰稿人,由张恨水亲自出题考试,他除了文字功底,他还拟了几个条件:一、须是学生;二、对新闻事业有兴趣;三、勤苦耐劳。在众多的投 考者中,张恨水选中4人,他们是张友渔、马彦祥(凡鸟)、朱贻荪(虚白)、吴秋尘(凖)。他们以及后来的胡春冰,被当时的新闻界及读者戏称为“明珠党”。
张恨水被迫离开北平后,先到了上海,由于过不惯十里洋场的生活,他来到南京,并与张友鸾等人办了《南京人报》。1936年4月8日,该报正式发行。由于 张恨水名字的巨大号召力,《南京人报》一炮打响,由于在不足100万人口的南京市,《南京人报》出版的第一天,就销到了15000份,这在当时是个震撼报 界“破纪录”的新闻!
张恨水在《南京人报》不拿薪水,编副刊也是尽义务,没有任何报酬。所以当时在南京报界,《南京人报》被称为“伙计报”,因为根本就没有老板!
张友鸿回忆张恨水:“张恨水先生当时40开外,身体较为高大,胖墩墩的。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嗓门很高,带着京腔徽调。他撩起夏布长衫,拿着折扇,登上 楼来,嘴里还说着:‘今天可真热!’一来编辑部,他首先是翻看当天各家报纸,拆阅给报社和他私人的信件,然后和报社其他负责人谈谈,了解报纸出版时间和发 行情况。他洒脱豪放,谈笑风生,有时高兴起来还要哼哼京戏。记得有一天晚上,左笑鸿从北平来(左笑鸿也是新闻界知名人士,当时主编《世界日报》副刊),他 的装束与恨水先生差不离,两人原是故交,自是无话不谈,说着笑着,这两位先生忽然一唱一和地来一段《连环套》,声调高亢,字正腔圆,而恨水先生竟至离开座 位,摆起步来。他这一唱,引来了隔壁排字房的工人,无疑博得了热烈的掌声。”
赤胆
张恨水说:“‘九一八’国难来了,举国惶惶。我自己也想到,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我是个书生,是个没有权的新闻记者。‘百无一 用是书生’,惟有这个时代,表现得最明白。想来想去,各人站在各人的岗位上,尽其所能为罢,也就只有如此聊报国家于万一而已。因之,自《太平花》改作起, 我开始写抗战小说。”
“九·一八”事变后,张恨水开始写以抗战为题材的“国难小说”,如收在《弯弓集》内的短篇小说,意在“鼓励民气”(《弯弓集·序》)。中篇小说《巷战之夜》,则直接描写天津爱国军民反抗侵略、浴血奋战,艺术视野趋于开阔,格调趋于豪放。
张恨水用了两个月时间,写完了《弯弓集》,他在自序中痛陈“寇氛日深,民无死所”,深感“心如火焚”,接着他说明写《弯弓集》的本意:“今国难临头,必 兴语言,唤醒国人,必求其无空不入;更有何待引申?然则以小说之文,写国难时之事物,而贡献于社会,则虽烽烟满目,山河破碎,固不嫌其为之者矣。……吾不 文,然吾固以作小说为业,深知小说之不以国难而停,更于其间,略进吾一点鼓励民气之意,则亦可稍稍自慰矣。今国难小说,尚未多见,以不才之为其先驱,则抛 砖引玉,将来有足为民族争光之小说也出,正未可料,则此鹅毛与瓜子,殊亦有可念者矣。”
张恨水为了《弯弓集》早日出版与读者见面,于是自费出版。这在张恨水一生出版的小说和散文集中,是唯一的一次自掏腰包。
抗日战争时期,张恨水埋首写国难小说,此时上海《申报》副刊《春秋》主编周瘦鹃来约稿,张恨水谢绝了,但周还在坚持,有朋友知道这消息后,好心规劝说: 国内两大报纸的长篇小说全归你一人包办,自然是罕见的盛举,但也要考虑到别人的反映。但张恨水仍坚持不写。可周瘦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写稿,张恨水最后 只好让步,便写了《东北四连长》。
由于张恨水积极宣传抗日,日寇曾向当时在北平的张学良将军提出抗议,并上了日寇特务机关的黑名单。张恨水被迫于1935年秋天离开了他视为第二故乡的北平,他曾有诗述及此事:“十年豪放居河朔,一夕流离散旧家。”
1937年8月15日,日军飞机空袭南京,南京城陷入恐慌,人们开始逃难,报纸销量骤然下降,但张恨水坚持将《南京人报》办下去,印刷部的全体工友和编 采部的全体同仁体谅张恨水的处境,主动表示,为了抗日,只要几个钱维持生活,工薪全免了。那时张家已搬到南京郊区上新河,张恨水每日下午到报馆办公,一直 到次日太阳东升,才可以下班,回到家倒头就睡,醒来之后又匆匆进城。从上新河到城区要步行十几里,每每行到半路,空袭警报就来了,南京郊区根本就没有防空 工事,敌机一来,张恨水就趴在田坎下,或是掩伏在大树下。一待警报解除,他立即奔向报馆,马上着手当天的稿件。更重要的和最困难的则是筹措当天报社的开 支。在那样的非常时期,即使是有钱存在银行里,也受提款的限制,每日只能取几十元,他只有四处告贷。在这种高度紧张、焦虑、恐慌中挣扎着,不到一个月,他 就病倒了。但在他的坚持下,《南京人报》一直坚持到12月初,即南京沦陷前4天方才停刊。
南京沦陷 后,张恨水安顿好家人,只身入川。当时43岁的张恨水决定投笔从戎。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他以自己的名义亲笔写了个呈文交给当时国民政府的第六部,希望用 他的声望和影响,号召组织一大批爱国青年,加入到抗日的行列中,请认可他们的这个行动,并写明了他们不要钱,也不要枪弹,就只要第六部的认可。呈文是递上 去了,但被拒绝了!张恨水请缨无路,入川后,立即写了部长篇小说《疯狂》,发泄愤慨的心情。但由于政治原因,连载时受到各方面的掣肘,下笔出言,都受到很 大的限制,最后写成的与原意已有很大的出入,张恨水对此书很不满意。
张恨水的《热血之花》是迄今发现的最早抗日小说。《大江东去》是第一部描写南京大屠杀日军暴行的中国作品。《虎贲万岁》是第一部直接描写国民党正面战场著名战役——常德保卫战的长篇小说,中国军队“以一敌八”,浴血巷战,乃至全军牺牲,惊天地、泣鬼神!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向一千多人颁发了“抗战胜利”勋章,张恨水也在其列。
1931年的“九一八”事件,东北沦陷,张恨水痛感国土沦丧,他怀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呼吁开发西北,作为抗日的基地。1934年5月18日,张恨水带了 一名工友,由北平出发,前往西北考察。张恨水一共考察了20多个县。在考察中,他亲眼目睹了当时西北的生活,全家找不到一片木头,家里没有被子,把沙烧热 了当被子,18岁的大姑娘没有裤子穿,靠围着沙草过冬。他亲眼目睹,一个人要饿死,旁边的人把食物给他,但是其他人阻止他。因为这点食物已经救不了他,只 能延长他的痛苦。所以,在1934年之后,张恨水更加关注现实,接连写了《燕归来》、《小西天》等作品。
婚姻
张恨水与第一个妻子徐文淑的婚姻与当时的许多人一样,是一段典型的包办婚姻。1912年秋,张恨 水的父亲去世。张恨水随母亲戴氏从江西回到老家潜山。当时张恨水已经18岁了,母亲戴氏对张恨水寄寓了太大的希望,她不放心儿子在乱世中到外面瞎闯,要给 张恨水找个媳妇,拴住儿子的心。
据媒婆说,姑娘家也是书香之家,门户相当。父亲徐海山,就是教书馆的私塾先生。徐家有个女儿叫徐大毛,待字闺阁,娴熟知礼,心灵手巧。戴氏一听,非常高兴,亲自出马,替儿相亲。
这日,徐家牌楼戏台唱戏,相亲就选择在这天。因媒婆说要“暗相”,就是先不惊动对方,但是双方都知道。相中了,再明媒过礼;相不中,外界也不知,双方也 不失面子。所以,戴氏在媒婆的陪同下,来到徐家楼,对人便说是“看戏”。只见台前人山人海,甚是热闹。两个姑娘并肩而坐,又说又笑。媒婆指着其中一个说: “就是这一个。”戴氏一看,那姑娘眉清目秀,细皮白肉,模样可爱,神态大方。戴氏很是满意,于是两家很快定下亲事。
可是,戴氏和徐府双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奸刁滑坏的职业媒婆,为了贪得媒礼,在暗中又使用了“连环调包计”。她给戴氏指的是徐家姑娘的表妹,坐在身边的 才是相貌平常的大姑娘。就这样,媒婆设计导演,一手操作,终于成就了一个“门户相对”的“美满姻缘”。随即,下了聘礼,定了婚期。
张恨水本不想这么早结婚,他一门心思要干大事业,但是他不忍拒绝母亲,也只能同意。转眼到了腊月初八。张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迎亲队伍吹吹拍 拍,热闹非凡。张恨水像木偶一样穿上了新衣,戴上了瓜皮帽,对着祖宗的画像,对着高堂,对着新媳妇,施了九叩大礼,此时他还不知道姑娘的模样。
在众人的簇拥下,张恨水与新娘拜堂成亲,牵入洞房。谁知,秤杆子挑开红头盖,新娘不好意思的一笑之中,张恨水却呆若木鸡,眼前的新娘翘嘴唇,踏鼻梁,眉 目平平,村姑肤色,不显山水。他再定睛一看,身材矮胖。这哪里是身材窈窕?顿时,张恨水的心头大有蒙骗成婚的屈辱之感。这时候的张恨水已经读了不少中外小 说,浓词艳章才子佳人使他产生过很多向往,可眼前的新娘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抽搐。他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洞房,默默无语地走着,不 知不觉地来到了后山天明寨,一个人号哭起来。
家人送鸳鸯蛋时,才发现只有新娘一人独坐,而不见了新郎,方知张恨水逃了。顿时,张府一片混乱,族人打着松明火把,四处寻找。找到下半夜,方在后山找到了张恨水,将其挟持而归。
戴氏流着泪劝说张恨水,张恨水只能顺从母亲,认命了。婚后,徐大毛更名徐文淑。戴氏与徐文淑相处,觉得徐文淑长的不漂亮,但是人心地善良,于是劝说张恨水与文淑圆了房。徐文淑曾产下一女,但不幸夭折了。
张恨水与徐文淑的同居生活仅仅维持了五六个月,他便出外谋事。1926年,徐氏随全家迁居北平。这个时候张恨水已经娶了胡秋霞,并有了一个女儿。徐文淑没有怨言,和胡秋霞相处的极好。
张恨水的母亲心疼儿媳,总希望徐文淑能有个孩子,能老来有依靠,于是劝说儿子到徐文淑房子。1927年,徐氏又生下一子,不幸夭折。从此,徐文淑产生了 苦命的心理,基本过着单身生活。1928年,胡秋霞为张恨水生下儿子张晓水,下地不哭,是徐文淑抱在怀里救活的。从此,视张晓水如同己出,而张恨水的孩子 们叫徐氏“大妈”。
徐文淑在北京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快乐的十年。抗战时,张恨水与周南去了重庆,将徐与胡秋霞安顿在安徽老家。1946年,徐文淑曾居安庆,张恨水每月给她汇寄50元生活费。徐常对人说:“我嫁了个摇钱树呢。”
解放前夕,徐文淑因为有小块田地,被划成地主。她只能离开潜山县,在安庆市里的一座小楼中生活,深居简出。1955年,张恨水曾去看望她。
徐氏晚年开始信佛,研读佛经。每逢初一、十五,就到安庆迎江寺叩头烧香。1958年10月的一天,徐氏上街去给张晓水寄信时,跌倒在地。路人过来搀她, 她指指腰兜。人们从兜里掏出一封未发出的信,即按寄信人地址找到她家,送往医院,患了中风,不久便与世长辞了。临终前,她示意亲属说,楼上木箱中有两枚金 戒指,分别送给胡秋霞和周南,以作纪念。
张恨水在京闻讯,因当时周南在病中,无法分身,便拿出700元,派长子张晓水千里奔丧。张小水日夜兼程赶回安庆,办好了“大妈”的后事。
1989年,张家后人为徐氏立碑,碑上刻有“张母徐老孺人文淑之墓”,后人处落款是“男晓水”。
张恨水对他与徐氏的包办的婚姻不满意。来到北京后,他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那时他30岁,一个外乡人客居北京,举目无亲,没有经济实力,没有殷实的家庭背景,在似有若无的爱情中遇到过挫折,内心非常的苦闷,惟有一盏孤灯陪伴他写诗填词。
一次,张恨水到“贫民习艺所”(一个救济院性质的慈善机构)去采访,那里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女孩子大了,院方负责介绍婆家,对男人还要上上下 下审查一番。院方把女孩们的照片挂在办公室里,在许多照片里,张恨水选中了一个女孩,交了一笔押金,交了照片,等着院方的通知。当时看上这个女孩的还有一 个胖胖的商人,拿着两张照片,这个女孩选择了张恨水。
女孩的身世很苦,她出生在重庆的一个江边小镇,父亲是一个靠挑水过活的穷人,四五岁的时候被骗子拐走,卖到了上海一个姓杨的人家当丫头,杨家后来全家搬到了北京,女孩也就跟到了北京,一次她不堪忍受毒打从杨家逃了出来,在巡警的指点下来到贫民习艺所……
张恨水从贫民习艺所接出女孩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她起名字为胡秋霞。秋霞出自王勃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张恨水先将胡秋霞寄养在一对老夫妇家中,两人培养出感情后,才办了婚礼。
胡秋霞对张恨水悉心照料,使得张恨水可以安心工作。而张恨水也手把手地教胡秋霞读书识字。到《春明外史》连载时,胡秋霞已经可以看小说了。张恨水这一时期的小说,胡秋霞就是最早的读者。
张恨水与胡秋霞结合后,他的创作迎来了第一个高峰期。而随后,张恨水将老家的一大家子人接到北京,胡秋霞对婆母悉心照料,与徐文淑及张恨水的弟妹相处融洽,赢得了一大家人的好感。
1924年,张恨水的小说《春明外史》开始连载,而红极文坛,名躁京都,她们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使小家庭更有了温暖。而那姓杨的人家,又想方设法来慕名 攀亲。又是认胡秋霞做养女,说这样可以提高她的出身门第,不辱没大作家张恨水;又是带着金银首饰,给他俩新生的女儿;又是接胡秋霞回家,说是回娘家走走亲 戚。
后来,张恨水根据胡秋霞的生活经历,创作了长篇小说《落霞孤鹜》。小说出版后,立即被上海明星电 影公司看中,于1931年又拍成了电影,由著名影后胡蝶主演。有关杨家人认胡秋霞做女儿的情节,张恨水又将其写进了另一部小说《金粉世家》,如第九十八回 “院宇见榛芜大家中落,主翁成骨肉小婢高攀。”
但是,胡秋霞毕竟只是粗通文墨,她与张恨水之间还是有差距。他们之间缺少张恨水向往的那种才子佳人式的浪漫。
1928年,张恨水遇到了一位留学归来的才女,二人互生爱慕。才女提出,如果张恨水想和她结婚,必须先和胡秋霞、徐文淑离婚。张恨水觉得一旦离婚,胡、徐将失去生活的依靠,于是他毅然挥剑斩情丝。
但是,接下来,周南出现了。胡秋霞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她愤怒,她闹过,想过离婚,撕碎了所有以前的照片。据说有一天胡秋霞她就趁张恨水不在家的时候,闹 上了周南家的门,把玻璃都砸掉了。但是,在婆母和家人的劝说下,为了三个幼小的儿女,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于是她常常借酒浇愁。
夫妻失和,对孩子疏于照顾是必然的。1932年,佣人带孩子们上街玩耍,不幸染上了猩红热,不到两个月,胡秋霞的女儿大宝和康儿先后去世。当时张恨水在写《金粉世家》,他将悲痛写在了书的序言中。
胡秋霞对钱看的很淡,张恨水给她的私房钱她从不会自己享受,张恨水在办《南京人报》的时候,她居然能够拿出首饰和现金2000元大洋帮助张购买印刷设备。
抗战时期,张恨水在重庆,胡秋霞和家里人被留在了安徽老家。张恨水惦念着老家,从他的薪水中拿出一部分寄给老家,由于战争,钱只能寄到金寨,胡秋霞爬山 越岭两百多里山路冒着危险把一家人的活命钱取回来。老家人对胡秋霞的评价是,很像一个侠女,“爱劳动,胆子大,心眼好。”
抗战中,在重庆的张恨水帮胡秋霞找到了她的哥哥,以后两家互有往来。
抗战胜利后,张恨水将胡秋霞母子接到北平,刚开始她住在丈夫单位的宿舍里。1948年,她生下儿子张正后,为了更好地照顾胡秋霞,她被张恨水接回了家,和周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1949年,张恨水脑溢血,还在哺乳中的胡秋霞与家人轮流照顾丈夫。等张恨水病好一些,她就搬到别处居住。张恨水每月来看他们,来了便乐呵呵地带着他们上小馆子。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胡秋霞剩下粮食给儿孙吃,自己却常常饿的浮肿。她去张恨水和周南的住处串门,总是带上一些吃的,生怕自己去吃了饭他们不够吃而为难。
周南病逝后,胡秋霞和张恨水没有一起生活。她常常去探望张恨水,到张恨水离世前,次数明显增多。
晚年的胡秋霞虽然有儿孙相伴,但却依旧寂寞,苦酒伴随了她整个后半生。她指着袅袅的檀香清烟对女儿说:“那就是我的伴……”
1983年,胡秋霞也告别人间。
1931年,张恨水与北平春明女中学生周淑云结婚,婚后,他根据《诗经·国风》第一章周南二字,为周淑云改名“周南”。
据张恨水的孙子张纪说,他听叔叔张伍说过,张恨水与周淑云由京剧结缘,而张伍则说是经人介绍认识。张恨水和周淑云的结识有好几种版本,而张家后人对于二人的事也三缄其口,故目前没有定论。
据相关材料说,张、周二人相遇是在春明女中的一次赈灾游园会上,组织者在这次游园会中安排了一场京剧演出,演出的剧目是传统名剧《玉堂春》中的《女起解》一折,张恨水被邀请出演押差崇公道这一角色。而扮演苏三的就是周淑云。
周淑云祖籍云南,出身于一个破落官僚家庭。父亲早故,只有母亲和一个弱智弟弟。因此,她成了母亲唯一的希望。这身世与张恨水《啼笑因缘》中沈凤喜较相似。而她就是看了《啼笑因缘》,转而倾慕张恨水的才华的。
两人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张恨水坦诚相告,已有两房妻室。周淑云追求的则是彼此相爱,终身相守,根本不在乎什么名份和地位。原先,周淑云的母亲并不同意 二人的婚事,但周淑云坚持,母亲无奈,只好同意了。于是,17岁的周淑云以“外室”的身份同36岁的张恨水闪电式的结合了。
婚后,二人到苏杭一带旅行,度过了蜜月。回京后,张恨水便教周南读唐诗、学绘画、练书法,不时来段京腔对唱,其乐融融。无疑,周南的到来,给张恨水注入 了新的活力,使张恨水享受到了追慕已久的琴瑟相和、红袖添香的家庭温馨。当年,周南生下了一个白胖小子,取名张二水。1934年又生了儿子张全。
张恨水和周南终于让张恨水有了才子佳人式的爱情,周南不敢独自过马路,张恨水于是雇人力车拉她横穿马路;周南偶尔贪小便宜买布,却怎么也看不出是占了便宜;周南错将公鸡当成母鸡买回家……这些偶尔出现的小插曲,在张恨水的眼中都成了周南的娇憨可爱。
张恨水与周南结合后,他的创作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才子佳人习气消失了,原先的思想化色彩褪去了,思想感情更接近现实生活。张恨水的研究者们认为张恨水获得了爱情,无需再为天下儿女说相思了。
1935年,张恨水到上海创办《立报》。周南怀抱张全相伴其右,在上海,张恨水除编《立报》副刊外,尚有报刊约稿多达十篇。每天必定写作到深夜。周南却 有早睡的习惯。不时将孩子送到张恨水怀抱,自管休息。张恨水只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笔写作。孩子哭时,还得哄逗。有时,周南还打招呼说:“里弄中有叫卖 火腿粽子的,给我卖两只来。”张恨水点头听从。周南虽然爱使点大小姐的娇憨脾气,张恨水倒反觉得生活中增添了玩赏的乐趣。
抗战之初,全家迁居安徽潜山故居。张恨水只身入川,创办重庆《新民报》。周南却怎么也按耐不住单居山乡的寂寞。她带着张全和不满周岁的张伍,奔往重庆与 张恨水团聚,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上演了一幕千里寻夫的悲喜剧。一路上,冒着兵荒马乱,枪林弹雨,甚至连续两天没有吃饭。有关这入蜀之难的情节,张恨水后来 写进了小说《蜀道难》。
在重庆,一家人度过了艰苦的八年生活。“入蜀三年未做衣,破衫已不像东西。袜 子跟通嘲鸭蛋,布鞋帮断像鸡皮。”是其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住的是“文协”的三间茅屋,下雨时,锅碗瓢盆全用上接漏,恨水戏称“待漏斋”。“瓦盘又唱食无 鱼,近还牛肉不登厨。”为改善生活,周南学会了种菜、养猪。为不影响恨水写作,天不亮就叫孩子把猪赶上山,天黑后才赶回后院。
有一次日机轰炸重庆,周南闻讯奔到码头准备过江去看张恨水,到了江边,小轮已离开数尺,她不顾一切跨向小轮,一只脚在船上,一只脚还在船外,幸亏轮上的乘客相扶,才免意外。
周南又先后生下两个女儿明明和蓉蓉。生活的艰辛,孩子的料理,使她不曾开口一亮歌喉,张恨水在旧货摊上买来京胡,按图索音的拉起来。周南嫌其艺差,不肯 露艺。但又禁不住弦索的诱惑,常常随着琴声唱上一曲。往往引来隔溪过路行人驻足而听。张恨水调笑说:“你不请自来,我吹箫引凤。”周南则说:“你的技艺不 敢恭维,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
1946年,周南全家定居北平。1949年又生了第六个孩子张同。建 国后,周南与恨水共同生活,精心护理着大病之后的张恨水。她身体一向单薄,积劳成疾,于1956年患乳腺癌做了手术。后来病情恶化,做了第二次手术。她默 默承受着病魔的折磨,仍以笑脸迎人,直至卧床不起。张恨水才意识到她已经病入膏肓,向中央文史馆负责人讲述了周南的病情。文史馆派来名医,但已无济于事 了。1959年10月14日,周南离开人世,其年仅四十又五。
1959年10月14日,周南因癌症病逝,临死前她最牵挂的是七岁的儿子张同。张恨水老泪纵横地在周南的额头深情地吻了一下,说了一句:“你放心去吧……”
张恨水沉浸在悲痛之中,先后数次把笔写作《悼亡吟》。“深山日永绿松阴,聊发豪音我佐琴。只是一场春梦破,画像双瞳出泪痕。”“影尽床前壁上悬,夜来恰是梦相连。今宵若有魂能会,只在垂杨夕照边。”张恨水给周南写了许多悼亡诗,这是他诗词的绝唱,从此再不写诗。
张恨水晚年,将周南的一张照片压在书桌的玻璃下,文革时,儿女怕照片被当成四旧,藏了起来,张恨水却重新找出来,挂在床头,日夜相对。
恨水
张恨水的情事,历来在张家都是个禁忌。张恨水一直不愿意谈及他的爱情,张恨水的孙子张纪说:“我爷爷张恨水一生娶过三个妻 子,作为张恨水的后人,我们不愿用世俗的尺子去衡量他更爱哪一个女人,这段历史被我上一代人封存已久缄口不谈,不仅在我家,就是在老家的大家族里也是讳莫 至深。因为我爷爷反对被人谈及他的罗曼史。”
张恨水本名心远,“恨水”之名是他发表作品所用的笔名。不少人对其何以署名“恨水”不解,因而产生种种猜测。有的说张恨水暗恋某某名女士,因为始终得不到美人的青睐,失恋失意之余,忿而假借《红楼梦》贾宝玉的话:女人是水做的,引申而成“恨水”。
抗日战争时期,张恨水来到重庆,寓居南温泉,当时陪都一些爱好文学的青年,钦慕张恨水之名,常到南温泉他的住处拜访,请教于他。张恨水都热情接待。有人 曾问他何以用“恨水”这个笔名,张恨水回答说,“恨水”两字是取自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乌夜啼》中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句中之意,为的是时刻勉励、提 醒自己要珍惜时间,不要让大好时光像流水一样任其白白消逝而无所作为。
在和毛泽东见面时,毛泽东问起张恨水笔名的由来。张恨水答 道:“‘恨水’一名是我十七岁那年,在苏州第一次投稿时自己取的笔名,是从南唐后主李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中截取出来的。那时,我想人生有限,决不能 让光阴如流水一样白白流逝,所以取这个笔名时刻自勉,珍惜时光。”
张恨水的儿子张伍说,张恨水第一次向《小说月报》投稿用的笔名 是“愁花恨水生”,但当时的稿子并没有发表出来。从“1914年,他在汉口再发表文章,就只用了‘恨水’二字,这本是李后主词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句 中的字,这个名字曾引起读者的兴趣和猜测,直到现在还有人和我说起‘恨水不成冰’的故事,而且版本众多,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关于张恨水“恨水”的由来,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恨水不成冰”,冰指冰心先生。冰心晚年,有人曾经问过她:“民间有张恨水先生因爱慕您而恨水不成冰之说,是否事实?”她回答:“那是扯淡,张恨水先生是前辈,我连认识都不认识,哪来恨水不成冰?”
但张恨水的女儿张正说,1928年至1929年间,张恨水认识了一位有文才的女子,留过洋,家境富裕,思想解放。二人互生情愫,这位女子希望张恨水能与 两个妻子离婚,她才可以嫁。但是,张恨水认为,如果胡秋霞和徐文淑离开她,她们将无法生活下去,于是放弃了与那位女子的感情。
此 女子后来与另一男子恋爱结婚,并邀张恨水参加婚宴。这日,张恨水嘱咐胡秋霞认真打扮,要她同去参加。婚宴摆的是西餐,胡秋霞在应酬中落落大方,用餐时左右 手刀叉运用自如。回家后,张恨水笑着说:“那里摆西餐我没想到,也许是想出秋霞的洋相,没想到她这个‘左撇子’救了急。”
冰心的 爷爷是福建的大户,父亲是个海军军官,她出生时,已经是“海圻舰”的副舰长,1923年官至北京国民政府出任海军部军学司长。而冰心与吴文藻的婚礼时间就 是在1929年6月15日,从当日下午4点在燕京大学临湖轩前拍的照片看,婚礼是西式的,冰心身穿白纱,吴文藻及男宾西服革履。
逸事
张恨水随父亲到江西景德镇,入私塾学习。这所私塾中有两个女学生,其中一个叫秋凤,和张恨水同龄,二人关系甚好,一起读书, 一起玩耍,青梅竹马,天真无邪。除夕,张恨水在秋凤家玩耍,秋凤的母亲对秋凤的父亲开玩笑说:“两小无猜,将来应成眷属也。”这时秋凤家的人多,就让秋凤 和张恨水作新人交拜取乐。第二天,秋凤来张家拜年,偷偷问张恨水张母可知道昨日的事,张恨水笑着说知道,“谓尔来我家亦甚佳。”秋凤笑着跑了。元宵节,张 恨水穿上了新衣,邀她一起去看灯,手拉着手,跟着飞舞的龙灯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直至夜深,两人才依依不舍分了手。六年后,张恨水再到景德镇,秋凤已经嫁 人生子,张恨水无限感慨。
张恨水谈及择妻的标准,他说:“绿荫树下,几个好友,谈至择妻的问题。有人说,要美丽的,我以为不如赏 花。有人说,要道德好的,我以为不如看书。有人说,要能帮助我的,我以为不如买架机器。有人说,要能让我快活的,我以为不如找各种娱乐。说到这里,朋友不 能再找出好的标准了,就问我要怎样的人?我说总而言之,统而言之,要一个能了解我的。”
后来有女子问张恨水择夫的标准,他说: “夫要说话诚实,作事有秩序,且知卫生。身体强壮,而不肥胖。无论学文学,学科学、要喜欢文艺,有美的意味。无不良之嗜好,无虚浮之习气,所入虽不必太 丰,然家庭及子女教育之费,必能努力罗致(但有不得已,亦可原谅)。合乎以上几个条件,女子似乎可以嫁了。大腹便便的至于官僚政客,满口新名词的大代表, 身洒香水,脸擦雪花膏的荷花大少,这种人,未必不可取,但是以言终身的良伴,那就差得远了。”
张恨水爱听京戏,“民国三大贤”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联袂演出时,张恨水把他全部家当——仅有的1元钱,买了戏票,去听梅、杨、余的戏,这件“倾囊豪举”,是他引为平生得意之事,到了晚年,还笑呵呵常常提起。
然而1958年,梅兰芳先生率团在京演出,那时买一张梅兰芳的戏票,是难上加难,张恨水的儿子张伍好不容易托人买到了戏票,兴冲冲回家,让他去看,但出 乎意料的是,张恨水却说他不想去,让家里人去吧;儿子告诉他,这戏票是千难万难,特意买给他的。张恨水的回答是:“梅兰芳已经是60多岁的老头子,再演小 姑娘恐怕是不适宜的了,我要留一个美好的梅兰芳在脑子里,所以就不要看了。”
张恨水与成舍我有过交往。他初到北京时,薪水微薄, 举目无亲,工作之余,就在会馆里闷头读书,他那时正攻读《词学大全》,兴之所至,也会照谱填一阕,填过就丢,自己也不保留。一天,他正在填一阕《念奴 娇》,同乡方竟舟先生来访,随手把这阕词拿走了,他也不在意,过后就忘了。不料事隔三四天,那位方先生来了,进门就说,那阕《念奴娇》被一位朋友看到了, 他读了“十年湖海,问归囊,除是一肩风月……”之句,大为倾倒,读其词,而心仪其人,非常想见张恨水,这位朋友就是成舍我。成舍我也喜爱诗词,做学生时总 爱摇头晃脑琢章雕句,所以得了“摇头先生”雅号。他和张恨水一见如故,所好相投,唱和联句,往往通宵达旦。两人从此合作多年,被人赞为珠联璧合的搭档。
1931年,张恨水以自己的稿费出资,创办了“北平华北美术专门学校”。他被推举为校长,兼教中国古典文学和小说创作,但不过问具体校务,日常工作由其 弟主持。他请来齐白石、于非、王梦白、李苦禅等先生。其中齐白石、王梦白素不来往,由于张恨水的友谊和情面,使得这两位美术大师在一校共事,成为当时美术 界一段佳话。张恨水还请来刘半农担任校董。由于张恨水的声明,报名的学生很踊跃,全校有200多学生。学校前后虽只办了4年的时间,但培养出了不少学生, 包括张仃、蓝马、凌子风、张启仁等。
张恨水创办美术学校时,自己也趁机学起了山水画,曾有朋友说他的散文比小说好,诗又比散文好,可他自己却说:“都不好,我的画好”。
20世纪50年代,中共请人给自己提意见。在中华全国新闻界协会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吴冷西点名要张恨水发言,张站起来,马上说:“我没有意见,我没有意见。”
1966年“文革”爆发,红卫兵也曾闯进张恨水。张恨水从书柜里拿出文史馆的聘书,很认真地告诉红卫兵,是周总理让他到文史馆去的,红卫兵居然信了他的 话,退了出去。然而他的书实在太多,难免有属于“四旧”的东西,为了免得招灾惹祸,本想挑些破书烧了,也算作个样子。但是挑来拣去,哪一本也舍不得。孩子 想藏在床底下,张恨水说怕潮;塞进米缸里,他又怕脏。搞得筋疲力尽,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终于决定,还是放回书柜里,在玻璃柜门上糊上白纸,就 算是藏好了。所幸后来并没有人来抄家。
张恨水事母至孝,他把母亲的照片挂在客厅正中墙上,每年的除夕,他都要让儿子在院子里燃放 鞭炮,点上了蜡烛,毕恭毕敬,虔诚无比地向母亲像跪拜,年年的三十晚上,都要“接祖宗回家过年”。他不让孩子跪拜,他说:“这不是迷信,我是在做我心之所 安的事,这样,可以让我的思念,得到一些慰藉。”1967年的除夕,张恨水的心情很是不好,身体益发虚弱,行动很不方便,但他仍然没有忘记“接祖宗回家过 年”,他让女儿蓉蓉用白萝卜切成两个蜡烛台,点上红蜡,又儿子、儿媳搀扶着,抖抖颤颤地向母亲像跪拜。
性情(一)
当时,高官政要纷纷以结交张恨水为荣。蒋介石、宋美龄前往看望,张恨水客气接待,却让佣人送其出门;张学良派副官赴 京,邀张做文化顾问,挂个虚职,月薪100大洋,张恨水却以“君子不党”婉拒。这个带着皖南口音的“乡下人”,一生未入任何党派,也不任公职,奉行“流自 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的人生守则,姿态低到极致。他曾自言道:“写字就是营生罢了,如同摆摊之类的小本生意,平淡如斯,实在如斯。”
张恨水引以为荣的,是“自家在北平的大宅子,是用稿费换来的”,“全家三十多口人,靠一只笔,日子倒过得不错”。宅院里有他亲手种的枣树,槐树,樱桃树,桑树,丁香,“隔着大玻璃,观赏着院子里的雪和月,真够人玩味”。
张恨水说:“我是个推磨的驴子,每日总得工作。除了生病或旅行,我没有工作,就比不吃饭都难受。我是个贱命,我不欢迎假期,我也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
有人非议其小说尽是“风花雪月,鸳鸯蝴蝶”,他从不辩驳。有友人当面问起,他只是温和地反问:“鸳鸯与蝴蝶……和人的关系、感情都处得不坏,几曾见过人要扑杀鸳鸯蝴蝶?又听说过鸳鸯蝴蝶伤害了人?”
《啼笑因缘》的受欢迎也给张恨水带了一些麻烦,那就是要回大量的读者来信。张恨水给读者回信,不管多忙,都是他亲自用毛笔书写,这是他对读者的尊重。不过那阵子读者来信太多了,他无法一一回信,只好在报上来个总答复。
张恨水的儿子张伍回忆,他同学的母亲曾对他说,她读《啼笑因缘》的时候,正在北平女师大念书,同学们都想知道张恨水是什么样子,于是联名写信给张恨水, 希望能得到他的相片。这位同学的母亲笑道:“没想到你父亲在信中说:你们喜欢看我的书,我感到荣幸,但是你们看了我的照片后,就会不喜欢我的书了,所以还 是不登我的照片为好。”
性情(二)
张虽是南方人,但在全国走红,却是居住北京后的事情,也依傍北京读者对《啼笑因缘》的认可,所以张恨水对北京感情极 深。他曾说:“北平是以人为的建筑,与悠久时间的习尚,成了一个令人留恋的都市。所以居北平越久的人,越不忍离开,更进一步言之,你所住久的那一所驻扎, 一条胡同,你非有更好的,或出于万不得已,你也不会离开。那为什么?就为着家里的一草一木,胡同里一家油盐杂货店,或一个按时走过门的叫卖小贩,都和你的 生活打成了一片。”
张恨水的作品,有人捧,有人骂。但是不管捧的、骂的、争论的多么激烈,张恨水从来保持缄默。他认为打笔仗是最 无聊的事。张恨水不说话,他也不允许儿女们替他说话。他对儿女说:“事实胜于雄辩,只要书在就会说话。”最后他会非常超脱而幽默地补充一句:“不管是捧我 的,还是骂我的,都是在为我做义务广告!”
张恨水的儿子张伍回忆父亲:“父亲从不穿便服,从我记事起,永远是一袭长衫。在家里也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跟我们吃一样的饭菜。虽然父亲在小说里塑造的人物个个都鲜活如生,但生活中的父亲却木讷、不善表达,父亲毕生都很低调,不喜欢抛头露 面,即使在当时已经大红大紫了。”
张恨水不喜欢交际。张恨水在四川时,有一次去银行取款,银行小姐看了他的名字,非常讶异地凝视了他,又对旁坐的小姐耳语,竟惹来了好几位小姐的注视,看得张恨水很不好意思,出银行后他说了句颇耐人寻味的话:“人的面孔被人当小说看,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
1932年《金粉世家》出版时,张恨水在序言中接连四次重复了同一句话:“人生宇宙间,岂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剧乎?”
1948年底,正值新旧政权交替之时,张恨水突患中风,丧失写作能力。随后,经周恩来特批,聘请其为文化部顾问,按月发给600斤大米。1954年,张恨水病情刚好转,便辞去职务,又专事写作,以此谋生。
张恨水脑溢血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说话不清楚,还要流口水,左半边偏瘫,行动极不方便。但是他没有被吓倒,他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不屈不挠地向自 己的身体挑战,和病魔作斗争,看书还不行,便先练写字。他先让妻子买了许多小学生练习毛笔字用的大字本,每天在大字本上像小学生般地练习楷书,一切从头开 始,认真地读帖,认真地写。他用不听使唤的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毛笔,一笔一笔的写,那样认真,那样专注,上午定时写,下午也要定时写,终于,他能灵便地 书写了,而且字越写越好,几乎恢复到了病前的水平。
归去
1966年,张恨水的女儿明明结婚了,张恨水异常高兴。女儿离开家的时候,张恨水他压抑很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他踉跄着奔向 大门外,儿子张伍赶紧跑上前搀扶着他,他倚着儿子的身子,执着女儿的手,老泪纵横,痛哭失声地说:“明明,爸爸怕是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一语成谶,这是 张恨水留给明明的最后一句话,父女俩竟成诀别。
1967年的春节,张恨水像往年一样让家人留下一些菜,好招待客人。他独自坐在屋 里看书,有时会放下书望望门外,虽然没有动静,但是家人明白,在他特意留下的“年菜”的举动,就是惦记那些“生死未卜”的老朋友,希望仍能和这些数10年 的知交,把酒论文,共度新春。然而,就在张恨水逝世后的第四天,张友鸾受几位尚能“自由行动”的老友之托,来看望他,并要约定日期,来我家小酌。当张友鸾 得知张恨水已仙去的消息,不禁潸然泪下,顿足自悔地连连说:“早来几天就好了!早来几天就好了……”
年后不久,张恨水身体微恙,身体更加虚弱,不仅说话越发困难,还不断地喘息。家人要带他去看病,他说不用,说完继续埋首于《四部备要》。
正月初六的下午,张伍和父亲说好明天去看病,晚11时半,他看见父亲的屋里还亮着灯,不放心,就披衣过去,看见张恨水仍在拥被读《四部备要》,便对他说:“爸,明儿早上您还要去看病,还是早点睡吧。”张恨水把书缓缓地放在枕边,说了声:“好。”便睡下了。
第二天,农历正月初七的早晨,差十分七时,张恨水起床,在家人为他穿鞋时,突然仰身向床上倒去……原因还是脑溢血,就这样,张恨水永远地走了。
2002年,张恨水曾住过的砖塔胡同面临拆迁,他的家人曾申请作为文物保护单位,但最终还是落了空。
赞誉
茅盾说:“在近三十年来,运用‘章回体’而能善为扬弃,使‘章回体’延续了新生命的,应当首推张恨水先生。”
老舍称张恨水“是国内唯一的妇孺皆知的老作家。”
张友鸾评价张恨水办《南京人报》的举动:“真正用自己劳动得来的血汗钱来办报的,在我的记忆中,除了他还没有第二个。”
刘半农在授课中,对学生说张恨水是“当今的小说大家”,说他的成就“超过了李伯元、吴趼人,曾孟朴那些人”。
孔庆东谈到在他参与主编的《通俗文学十五讲》里,“一个作家占一讲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恨水,一个是金庸”。他还说:希望人人都能受张恨水影响,人人能成为张恨水,只有这样,中国国民的素质才会有真正的提高。这才是张恨水及其作品所蕴含的价值所在。
孔庆东具体谈到张恨水的价值时说:张恨水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联接表现在两点:一是作为人的张恨水,张是一个合乎中国传统文化标准的文人,他的身上体现了中 国人所重的忠、孝、义气、诚信等优秀的传统,他尊爱老人、敬重朋友、照顾弟妹,具有中国传统的人格魅力。这一点和西方作家不样,西方作家不要求作家本人有 人格魅力,不要求人文一致,中国人则非常看重这个,而张恨水则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作品中对传统文化的表现事实上也是其本人生活态度的一种延续。
第二个是作品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张恨水的作品保留着中国传统文学中的诸多形态,他的小说大大丰富了章回体小说的创作手法,将章回体提升到一个更高的 阶段,其小说中诗、词、楹联等都有很高的造诣,另外,像他的作品中包含着中国传统的儒、佛、道的思想,这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