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师的演讲有不少启发人思考的内容。 他也是一个很能解释自己的观点的演讲人。一个多小时的演讲不用讲稿、循循道来,是很让人佩服的功夫。我同意他对文化的定义,也同意他对文化和其它经济、社会因素相联系的看法。但是在具体内容上,我认为易老师对西方的历史 和现在的西方文化的了解都肤浅,或许这个演讲题目定得太勉强了。我提提三方面的想法。1. 易老师的演讲给人的印象是西方的民主、个人主义以及个人主义在日常生活的体现(婚姻是两个 个人之间的合同)都来源于希腊的城邦民主、公民制度。这是不准确的。在古希腊只有有财产并服了兵役的男人才是公民。女人、奴隶(野蛮人、外地人barbarians)、和还未服兵役的男人都不是公民。要说到婚姻,在古希腊、甚至古希腊以后的欧洲历史上,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不是两个个人的事(想想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看看欧洲社会史就知道了;还有 结婚的女人并没有好像合同下的平等地位和权利。一直到了十九世纪中后期、二十 世纪,西方的公民体制 才演变为我们现在可以亲眼看到的情况。有些在加拿大学习过的同学可能知道加拿大各省的女性通过长期的、大量的抗议、游说才在1916、1917年、甚至后至1940年获得了投票权。也就是说修改了欧洲的“传统文化”。2. 古希腊的城邦民主制度 和 后来影响深远的英国议会民主制度有渊源,但也很不同的背景和操作方式。前者是直接民主 (direct democracy),后者是代表民主(representative democracy)。古希腊直接民主的 理念是公民既是政权的对象、也是政权的主体。而 议会民主来源于中世纪贵族与君王的政治斗争及其主要结果 -- 1215年的大宪章(Magna Carta)。它的指导理念是限制君王的权力、保障相对于君王权力(后来国家权力)的个人自由。要讨论现代的西方民主,议会民主的演变历史应是主要内容。前面有人提到的宗教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 基督教的新教大改革及国家(nation-state)理念的推出 (1517-1648)。3. 易老师提到西方的结婚周年文化,其实这是很新的传统。结婚周年的庆祝及其相关的庆祝方式(贺卡、礼物、晚餐等)是二十世纪的新发明,是消费主义(consumerism)带来的。这些细节其实是重要的,涉及到我们对文化怎么看的问题。从理论上来说,易老师的演讲有些把文化本质化了(cultural essentialism) ,好像认为文化是不变的、相差很分明的、认为要了解一个文化就是要认清、抓住它的根源。而文化其实是在不断演变、混杂的。而且文化和文化之间也有很多共同点,只是重要性或许不同、表达方式或许不同。前面也有人说到西方的圣诞家庭聚餐 、还有有些大家庭几年一次的聚会、纪录家谱(genealogy) 等都说明西方并不是只强调个人,集体思维也是有的(积极的如纪录家谱、消极的如种族主义)。如果我们以历史的观点、而不是以本质主义的观点看中国文化,也许我们对文化和发展、文化和民主的关系会有不同的思考。
我很支持和佩服所有提问的人。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我觉得他们这一代在礼貌、积极地参与、敢问敢想等方面超越了中年一代,这是很让人欣慰的事,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也应该支持他们。我倒觉得易老师的态度欠佳,我想是无意的但是效果不太好。每个人当然是有自己的风格,但是我认为 在公共讨论中,尤其作为演讲者、老师,我们的底线(借用易老师的概念)应该是尊重提问人以鼓励提问。我这几年学到的一点就是没有哪个问题是愚蠢的 (There is no stupid question.) 。 如果听不懂、或没有什么好说,我们也可以好好说明,而不至于让在座的人哄堂大笑,让提问人难堪。
另外,我觉得这样的活动很好,希望以后能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