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年10月以后,京城里的新老“八旗”们,又玩起了新玩艺儿“地下舞会”。当了一个星期的兵被抓回来,兵梦破碎后抵触情绪正在无限泛滥中的我,自然成了积极分子,沉醉其中不可收缰地陷进去了。
那一天,我穿着刚从友谊商店定做的米白色套装,慢慢行走在充满了军绿色的沙窝街上,一辆掉头回来的车刚停下,我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车里。刚要挣扎,父亲的司机小郑从副驾驶位子上回过头:“丫头,你这回玩儿过头了,幸亏我们赶回来了,不然你被捂进去了都不知道”。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他抓住送回家,我开始没当回事,直到车子一路开出通县,在路边看到焦急地等待我们的父亲,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父亲把我揪进他的车里,小郑坐到方向盘后,冲他的朋友点点头,二话没说,开车就走,一路过密云,过兴隆,十八盘,九十九道弯,翻山越岭,连夜到达承德。
在承德地委大院,父亲对他同学兼好友交待,不许我私自离开承德地区。然后父亲答应我了的哀求,帮我捞出我邀请的朋友后,早饭都没吃就马上又离开了承德。而我在那位伯伯的庇护下,远离京城,远离危机,开始了我对避暑山庄、外八庙,以及棒槌峰等等承德附近山山水水的探索,过的犹如世外桃源般的随意。
那位伯伯并没有对我严厉限制和说教,放纵我的恣意妄为,只是有一天,把我叫到身边:“丫头,来,陪伯伯一起听段音乐”。
老唱机上胶盘旋转,奥地利指挥家,作曲家费利克斯·魏因加特纳在柏辽兹版本上重新编排演奏的管弦乐曲《邀舞》响起,伯伯的“旁白”把我带到了富丽堂皇的宫廷舞会:
闭上眼睛,幻想着在金碧辉煌的舞厅,男士风流倜傥,女士盛装华美,华灯初上时分,一场盛大的舞会正在举行。
一位举止优雅的男士,走到一位美丽又典雅的女士面前,绅士曲膝躬身,彬彬有礼地邀请她共舞,女士矜持,婉言拒绝。男士再次谦卑地躬身,真诚、委婉而又坚持不懈地邀请。女士终于为他的温雅的言语中的真情感动,把手交到他伸出的手中,由他引领着,边低声交谈边走向舞池。
热烈奔放的圆舞曲奏起,一对对舞伴们在快速的华尔兹节奏陪伴下旋转飞舞,热情洋溢,欢快愉悦。他们也纵舞其中,女士舞姿流畅,身影轻盈,男士温文尔雅,潇洒自如,时不时地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与她窃窃私语。他们不停的穿梭回旋在欢快的舞伴中,忘我地融化进华尔兹炽热的音乐里,成为盛开在舞会中的风景。
圆舞曲在沸腾鼎胜的高潮,突然间戛然而止。
男士护卫着女士,绕过人群,把她送归原位,再次躬身低头,诚挚的感谢她的共舞,然后在她的手背上象征性的落下虚吻,退步离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完以后,我彻底的沉默了,缓缓地睁开眼,我省悟到了我们这种玩闹儿式的低俗,体会到了“地下舞会”与高雅沙龙舞会的差距,看到了文革后中国所谓“文艺复兴”与欧洲文明本质上的的距离,以及我自身涵养的赤贫。
从此我从京城的“圈子”里消声匿迹……
后来听说那天去了舞会的人都被判了刑,在我“强烈”要求下父亲只能帮我保住了我邀请的3个朋友。而所有的在职军人,不管是以什么门路当的兵,不问背景出处,也不管是隶属哪个兵种和哪个番号,没有一个逃脱,全部被扣上了等待的大车,一路兼程的运往云南,押送到中越边境战场。
很多“圈子”里和舞会上认识的朋友都没有再回来。
2012/03/12 渥太华
这些日子陪孩子滑冰,总让我想起下面的曲子,贴两个版本,因为都喜欢
Waldteufel - Skater's Waltz
http://www.youtube.com/watch?v=4d82DInPStA&feature=related
http://www.youtube.com/watch?feature=endscreen&NR=1&v=Si2WjXAXP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