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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中一迷途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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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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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分手吧！？”
漫长地等待，终于从他的口中吐出这三个字。而我的思想此刻竟然不在这里，感觉好象另一个我在不同的空间有点冷漠又有点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时间似乎停滞了。我不能集中精神来想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一丝一毫心理准备。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平常的，温馨的，快乐的约会。从见到他之后，才发觉，今天应该是不寻常的一天。但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是我人生中最让我回味复杂的一天。
我的思想就这样逃离了我的大脑。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他关切，焦灼的眼神。以为听错了便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分手吧。” 他的眼睛不再看我
“为什么？” 条件反射般地反问。
“我们不合适。”
“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得不是很和谐吗，为什么突然提出分手。”
他沉默。
这时，我看到了他的憔悴，有些心疼。唉，这个时候，竟然为他心疼，奇怪。
过了一会儿，他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Carol, 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不好。你大方，独立，有事业，还能为我下厨房。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他深深地看着我。
怎么分手宣言讲得象爱情告白，再加上他那充满深情的凝视，不了解底细的人一定以为他正在向我求爱。这时候居然在想这些，我自己都觉得有问题了。收回思想，我听见自己冷冷地问：“那你还要和我分手。” 他的眼睛再一次避开我。
“Carol, 我一直都觉得赶不上你的节奏，捉不住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压力。你又那么独立，总让我感觉好象你并不需要我。”
听到这里，我禁不住想笑，于是，嘴角就在不觉之中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看到这个笑意，有些惶然。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们刚开始恋爱时，他对我说过的一番话。“Carol, 我爱你。你漂亮大方，聪明上进，再学会下厨房，就会成为一个全能老婆了。”
如今话犹在耳，却成为另一种解释。
所谓男人，爱你的时候，你的优点是他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不爱你的时候，优点便成为继续下去的障碍。我冷笑。
“这恐怕不是根本原因吧。” 我盯住他的眼睛，让他无处逃遁。
他的眼神在退缩，在犹疑，在闪躲。
他沉默。
……
“她怀孕了。”
……
“我要负责任。”
……
就在这瞬间，感觉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彻底毁灭，无可挽回。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突然很遥远，也很陌生，仿佛从不曾相识。就是这个男人，曾经温柔地对我说，他要把我们最美好的留给新婚之夜。而又是同样一个男人居然让另一个女人未婚先孕。
我体味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寒冷，心便也变得不同寻常地冷静。
“那么就分手吧。” 我不要留恋不再属于自己的感情，更何况这里有一种背叛的意味。
“分手快乐！”我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前，我从不饮酒。这第一杯饮的便是苦酒。以后，也不会再饮酒了。
七年的青春，就这样在这一转身中离我而去。十八岁的相识到二十五岁的分手。谁又会为我负责任。
站在路边，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我送你吧。” 他追出来。
“既然分手了，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递给他一个苍白而决然的笑容。
风吹动我的衣襟，我留给他一个背影，不让他看出我的脆弱。
突然，他从背后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Carol，对不起！”
我感到了一个男人的眼泪。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毅然地挣脱了他，快步向德士车站走去。
既然如此，就让他心中的Carol永远是坚强的吧。
“Carol，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保重！” 他对着我的背影大声喊。
几乎是冲进了德士。说了我的地址后，泪水便如决堤般，汹涌而来。分手快乐，我怎么能够快乐？
开车的是一个黑黑的大胡子司机，头上包着头巾，应该信奉伊斯兰教的。他一直面无表情专注地开着车，任由我在后面抽泣。可能，在德士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早已见惯了各种悲欢离合吧。
(二)
忽然发现，没有“恶习”也是一种“恶习”，因为我的悲伤无处发泄。不吸烟，不饮酒，不飙车，不打电玩，不蹦迪，不上网聊天儿。我该做什么？时间也好象凭空多了起来。于是向老板请大假去旅游。公司最近很忙，老板本来有些犹豫，但看了我的状态，便硬生生憋住了。只说了一句：“你是需要休息了，快点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一刻，我发现了老板的可爱。
(三)
三周后刚回来，Angela便风风火火地把我约出来。
“喂，你是怎么搞的，出去玩也不和我打个招呼，还有哇，你…”说到这里她犹疑地看了我一下。
“说吧，怎么了？” 我问。
“你知道吗，你走的第二个星期，他就结婚了。到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之前不还好好的吗？”Angela关切地望着我。
虽然，心情已经在外面舒展了好多。听到这些，我的胃还是紧缩了。“哦，结婚啦，好哇。” 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
“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Angela小心地看了我一下。
“新娘子很漂亮吧？” 我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好象只是问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婚礼。其实，潜意识里也有一种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离开我。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和你分手，又匆匆忙忙和另一个人结婚。新娘子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没一点及得上你，到底是为什么呀？”
没有身材，我想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吧。至于，样貌一般，可能是Angela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他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堪。
“Angela,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都结婚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黯然地说。我不想向别人展示我的伤口。
“Carol，你太要强了。又是个完美主义者。其实，我知道你是外强中干。要是我，我就拼个你死我活，至少得给我个理由。不弄个明明白白，将来也许会后悔的。” 不愧是多年的老友，她一眼就看穿了我。
“那又能怎么样呢，结果都出来，知道那些过程又对我有什么意义，只能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太过理智有时也未必是件好事。” Angela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四)
回到家中，发现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地毯上有他抽烟时烧出的洞，沙发罩布上有他弄撒的茶的印渍。床上摆着他在我十几岁送给我的洋娃娃。桌上有他的烟灰罐，书架上有他读过的书。打开衣橱，有他在我生日时送给我的丝巾。走进厨房，一眼看到的便是在我决定学会煮饭时，我们一起挑选的厨具。阳台上是他喜欢的花。人已走远。花也凋零。
走在路上，发现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有我们共同留下的记忆。过路的情侣，看戏的戏院，散步的小街，经常光顾的茶屋，小酒馆，美发沙龙，等等，无一不提醒我他的存在。
开心的，不开心的回忆，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时常在我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让我沦陷。
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并且空前的不自信起来。
彻底放手吧，我决定离开。
上飞机前，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曾给我欢笑，也曾让我哭泣的城市，感慨万千。再见了。就让我在漂泊中去寻找一种宁静吧。
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五)
二年后。
一天傍晚，又在公司里加班。突然，我的移动电话铃声响起。
“请问是Carol吗？” 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就是，请讲。”以为是公事。
“我是文的太太。”
我感到有些迷惑，并不记得有哪个同事姓文。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缩成了一团。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部，感觉头好涨。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于是试探地问：“B城的阿文？”
“是的。对不起，冒昧地打扰你。”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好象有些犹豫。
“突然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么？”有种不安潜入我的心底。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我只是希望我们三人都能够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她轻轻的说。
听到“我们三人”我有些压抑和愤懑。
“这是什么意思？在感情上，我早已经出局。我认了。好不容易才在S城开始我的新生活。我已经解脱了。你们有什么问题，你们自己解决。至于能不能解脱，你们自己去承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何必还要苦苦纠缠呢？”
“文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倔强。” 她好象预料到我的反应，也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地叹息。
他对她提起过我么？是带着怎样的色彩？
“Carol, 你能尽快回B城一趟吗？文现在在Z医院521号加护病房。先不要急着拒绝，考虑一下。你要是不回来，就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如果回来，你会明白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完便挂了电话。留下我一个人在电话的这端发楞。
这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呢？我心绪纷飞，心乱如麻。努力想摆脱他的阴影，却终究还是失败。不要回去，我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交叉点，接下去就只有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应该回去，他毕竟是曾经深爱过我而我也曾经深爱过的人。文太太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文一向不是很健壮的吗？
拿出一枚硬币，开始抛起抛落。如果是正面就回，如果是反面就不回。
硬币摇摆着正如我的心情。
是反面。
对着硬币，我思索良久。毅然收起硬币。有些事情还是由自己来决定吧。
(六)
我的心跟随飞机起飞，升空，降落，着陆。
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脚踏着熟悉的大地，融入一种熟悉的氛围。
在机场大厅，Angela 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欢迎归来，Carol。” 然后，她回头拉过那个一直看着我们微笑的年轻男人，“这就是我的老公，铭。”
“Carol，很高兴见到你，Angela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他热情又不失风度地同我握了握手。
“你好，铭，果然不同凡响，很高兴Angela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也为你高兴，因为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要好好珍惜啊。”
“那是当然。”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看得出他们很幸福，我为朋友感到由衷的高兴。时光荏苒，曾经报着独身主义态度的女孩子也有了幸福的家庭。
“你想先去看文还是先去我们家休息一下。”Angela征询地望着我。
“先去医院吧。” 我怎能静下心来休息。
坐在铭的车上，我沉吟良久，还是决定问问Angela：“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惊讶地望着我。
“文的所有事情。”
“我怎么能知道呢？不瞒你说，文自从结婚后就和所有你的朋友断绝了联系。你也知道我的，我心里装不了一点儿事。我想，文既然想好要瞒你什么，那他肯定也会瞒着我的。他住院还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我相信Angela不会骗我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文？我的心里充满疑问。
路过一个鲜花店，我让铭停下车。文喜欢养花，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到阳台上都是盛开的鲜花，他说过这样可以感受生命的活力。
我选了一束金色的太阳花，希望能带给文阳光的味道。
(七)
文的太太在医院的大门口等着我们，旁边停着一辆婴儿车，里面有一个熟睡的小孩子。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会面。她看上去的确是个样貌平凡的女子，但举止优雅。在我研究地看着她的同时发现她也在观察着我。我伸出手：“你好，我是Carol。”
“很高兴你能回来看望文。我是月” 她轻轻与我握了握手。
“是男孩儿？文一直希望有一个儿子。” 我看着那孩子，从上面找寻文的影子。孩子很漂亮，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如果是我和文的，该多好。
“男孩儿。很淘气。” 月看了一眼那孩子，脸上满是母性的柔情。
铭走上前去，帮忙推着婴儿车，Angela与他并肩而行，俩人看着孩子不时地低声耳语。他们三个多象幸福的一家人。
这时，月转过身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他并不是文的孩子。”
整个人瞬间凝固在那里。我无法掩饰我的震惊。“文知道吗？” 如果文并不知情，那么我们岂不是一起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文在与我结婚前就已经知道了。” 月的声音仿佛是从一个悠远的地方传来。
“那他为什么要与你结婚？” 我的心跳异常地加速，血液上涌，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我的脑子里充满疑问，仿佛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这件事情，文是不想要你知道的。我在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也很矛盾。所以我对你说，如果你不回来，就当我没有打过那个电话。如果你不回来的话，说明你已经对文彻底忘怀。那你就永远也不会也不必知道那些事情了。” 月深深地望着我，“可是，你终究回来了。所以，在你的内心深处还是爱着他的，对不对？”
我无言。
因为我无法否认。
文，在你的心里还容得下我吗？
月象对着我，又象是对着她自己或文继续说，“既然如此，更应该让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对你对文都很不公平。心中有爱总比心中有恨要好。人也会快乐些。” 说完，她递给我一个信封。
信封落在了我的手上，沉甸甸地。它的重量在于它包含着一个对于我，对于文都至关重要的一个理由，一个答案。月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把它交给我，一定是希望我能在见到文之前知道真相吧。
(八)
站在病房的外面，我双手颤抖地打开信封，几张照片滑落下来。一共是三张。是关于我的。按照日期，第一张应该是在我刚刚与文分手后拍的。相片上的我应该是在下班回家途中，面目灰暗，神情倦怠。即使是今天看来，也还是感觉很受伤。照片的背面有文的字迹：“Carol，我爱你。对不起，这样地伤害你。一切只是为了让你拥有一个完满的人生。就让短暂的痛来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文”
第二张相片是在我离开B城时拍的。偌大的候机厅里，我一脸的落漠。文在这张相片后面只写了一句：“Carol，请把我彻底遗忘。文”
第三张相片竟然是几个月前在S城的我。当时，我正和同事一起步出公司大楼。不知情的我在热带的夕阳下灿烂地笑着。“Carol，你终于又变回从前那个开朗乐观的女孩子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你快乐，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这样我才安心，才开心。爱你，永远！文”
信，读得断断续续，因为泪水一直模糊着我的视线。在信纸旧的的泪痕上又凭添了很多新的印迹。
文，你错了。爱是俩个人的事。所有的一切为何不让我与你一起去面对？你说过的，爱就是分享，爱就是付出，爱就是承担。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独自付出，独自承担呢？以我生命之轻怎能承受这份厚重挚爱。
隔着特别加护病房的大玻璃，我看到文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了各种管子和导线。就在这一刻，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而在生命面前，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渺小。
脑海中，又浮现了二年前那个分手的日子。在人海中，一个男孩对着一个女孩的背影大声喊：“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保重！”
文，醒来吧，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给你听。既然爱不能重新再来过，就让我们继续另一种人生吧。让我们都好好地生活下去。
感激你，文。是你让我真正学会了坚强，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面对人生的挫折，是你让我懂得了要如何去爱。爱无须说对不起，爱本身就是一种原谅。
爱是分享，
爱是付出，
爱是承担，
爱是原谅。
爱，不要轻易说离开。
(尾声)
文终于醒来。
时常与他通电话，感觉就象多年的老友。所以发现，爱情也可以酝酿成浓厚的友情。
最后，感谢这个非常时期给了人们重新思考人生的机会。
上个周日，出席了一个朋友的洗礼。在教堂唱诗班女主音天籁般的歌声中，我心安宁。
(全文完)
“分手吧！？”
漫长地等待，终于从他的口中吐出这三个字。而我的思想此刻竟然不在这里，感觉好象另一个我在不同的空间有点冷漠又有点茫然地看着这一幕。时间似乎停滞了。我不能集中精神来想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一丝一毫心理准备。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平常的，温馨的，快乐的约会。从见到他之后，才发觉，今天应该是不寻常的一天。但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是我人生中最让我回味复杂的一天。
我的思想就这样逃离了我的大脑。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他关切，焦灼的眼神。以为听错了便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分手吧。” 他的眼睛不再看我
“为什么？” 条件反射般地反问。
“我们不合适。”
“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得不是很和谐吗，为什么突然提出分手。”
他沉默。
这时，我看到了他的憔悴，有些心疼。唉，这个时候，竟然为他心疼，奇怪。
过了一会儿，他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Carol, 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不好。你大方，独立，有事业，还能为我下厨房。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他深深地看着我。
怎么分手宣言讲得象爱情告白，再加上他那充满深情的凝视，不了解底细的人一定以为他正在向我求爱。这时候居然在想这些，我自己都觉得有问题了。收回思想，我听见自己冷冷地问：“那你还要和我分手。” 他的眼睛再一次避开我。
“Carol, 我一直都觉得赶不上你的节奏，捉不住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压力。你又那么独立，总让我感觉好象你并不需要我。”
听到这里，我禁不住想笑，于是，嘴角就在不觉之中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看到这个笑意，有些惶然。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们刚开始恋爱时，他对我说过的一番话。“Carol, 我爱你。你漂亮大方，聪明上进，再学会下厨房，就会成为一个全能老婆了。”
如今话犹在耳，却成为另一种解释。
所谓男人，爱你的时候，你的优点是他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不爱你的时候，优点便成为继续下去的障碍。我冷笑。
“这恐怕不是根本原因吧。” 我盯住他的眼睛，让他无处逃遁。
他的眼神在退缩，在犹疑，在闪躲。
他沉默。
……
“她怀孕了。”
……
“我要负责任。”
……
就在这瞬间，感觉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彻底毁灭，无可挽回。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突然很遥远，也很陌生，仿佛从不曾相识。就是这个男人，曾经温柔地对我说，他要把我们最美好的留给新婚之夜。而又是同样一个男人居然让另一个女人未婚先孕。
我体味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寒冷，心便也变得不同寻常地冷静。
“那么就分手吧。” 我不要留恋不再属于自己的感情，更何况这里有一种背叛的意味。
“分手快乐！”我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前，我从不饮酒。这第一杯饮的便是苦酒。以后，也不会再饮酒了。
七年的青春，就这样在这一转身中离我而去。十八岁的相识到二十五岁的分手。谁又会为我负责任。
站在路边，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我送你吧。” 他追出来。
“既然分手了，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递给他一个苍白而决然的笑容。
风吹动我的衣襟，我留给他一个背影，不让他看出我的脆弱。
突然，他从背后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Carol，对不起！”
我感到了一个男人的眼泪。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毅然地挣脱了他，快步向德士车站走去。
既然如此，就让他心中的Carol永远是坚强的吧。
“Carol，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保重！” 他对着我的背影大声喊。
几乎是冲进了德士。说了我的地址后，泪水便如决堤般，汹涌而来。分手快乐，我怎么能够快乐？
开车的是一个黑黑的大胡子司机，头上包着头巾，应该信奉伊斯兰教的。他一直面无表情专注地开着车，任由我在后面抽泣。可能，在德士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早已见惯了各种悲欢离合吧。
(二)
忽然发现，没有“恶习”也是一种“恶习”，因为我的悲伤无处发泄。不吸烟，不饮酒，不飙车，不打电玩，不蹦迪，不上网聊天儿。我该做什么？时间也好象凭空多了起来。于是向老板请大假去旅游。公司最近很忙，老板本来有些犹豫，但看了我的状态，便硬生生憋住了。只说了一句：“你是需要休息了，快点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一刻，我发现了老板的可爱。
(三)
三周后刚回来，Angela便风风火火地把我约出来。
“喂，你是怎么搞的，出去玩也不和我打个招呼，还有哇，你…”说到这里她犹疑地看了我一下。
“说吧，怎么了？” 我问。
“你知道吗，你走的第二个星期，他就结婚了。到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之前不还好好的吗？”Angela关切地望着我。
虽然，心情已经在外面舒展了好多。听到这些，我的胃还是紧缩了。“哦，结婚啦，好哇。” 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
“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Angela小心地看了我一下。
“新娘子很漂亮吧？” 我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好象只是问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婚礼。其实，潜意识里也有一种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离开我。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和你分手，又匆匆忙忙和另一个人结婚。新娘子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没一点及得上你，到底是为什么呀？”
没有身材，我想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吧。至于，样貌一般，可能是Angela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他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堪。
“Angela,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都结婚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黯然地说。我不想向别人展示我的伤口。
“Carol，你太要强了。又是个完美主义者。其实，我知道你是外强中干。要是我，我就拼个你死我活，至少得给我个理由。不弄个明明白白，将来也许会后悔的。” 不愧是多年的老友，她一眼就看穿了我。
“那又能怎么样呢，结果都出来，知道那些过程又对我有什么意义，只能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太过理智有时也未必是件好事。” Angela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四)
回到家中，发现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地毯上有他抽烟时烧出的洞，沙发罩布上有他弄撒的茶的印渍。床上摆着他在我十几岁送给我的洋娃娃。桌上有他的烟灰罐，书架上有他读过的书。打开衣橱，有他在我生日时送给我的丝巾。走进厨房，一眼看到的便是在我决定学会煮饭时，我们一起挑选的厨具。阳台上是他喜欢的花。人已走远。花也凋零。
走在路上，发现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有我们共同留下的记忆。过路的情侣，看戏的戏院，散步的小街，经常光顾的茶屋，小酒馆，美发沙龙，等等，无一不提醒我他的存在。
开心的，不开心的回忆，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时常在我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让我沦陷。
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并且空前的不自信起来。
彻底放手吧，我决定离开。
上飞机前，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曾给我欢笑，也曾让我哭泣的城市，感慨万千。再见了。就让我在漂泊中去寻找一种宁静吧。
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五)
二年后。
一天傍晚，又在公司里加班。突然，我的移动电话铃声响起。
“请问是Carol吗？” 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就是，请讲。”以为是公事。
“我是文的太太。”
我感到有些迷惑，并不记得有哪个同事姓文。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缩成了一团。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部，感觉头好涨。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于是试探地问：“B城的阿文？”
“是的。对不起，冒昧地打扰你。”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好象有些犹豫。
“突然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么？”有种不安潜入我的心底。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我只是希望我们三人都能够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她轻轻的说。
听到“我们三人”我有些压抑和愤懑。
“这是什么意思？在感情上，我早已经出局。我认了。好不容易才在S城开始我的新生活。我已经解脱了。你们有什么问题，你们自己解决。至于能不能解脱，你们自己去承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何必还要苦苦纠缠呢？”
“文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倔强。” 她好象预料到我的反应，也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地叹息。
他对她提起过我么？是带着怎样的色彩？
“Carol, 你能尽快回B城一趟吗？文现在在Z医院521号加护病房。先不要急着拒绝，考虑一下。你要是不回来，就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如果回来，你会明白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完便挂了电话。留下我一个人在电话的这端发楞。
这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呢？我心绪纷飞，心乱如麻。努力想摆脱他的阴影，却终究还是失败。不要回去，我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交叉点，接下去就只有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应该回去，他毕竟是曾经深爱过我而我也曾经深爱过的人。文太太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文一向不是很健壮的吗？
拿出一枚硬币，开始抛起抛落。如果是正面就回，如果是反面就不回。
硬币摇摆着正如我的心情。
是反面。
对着硬币，我思索良久。毅然收起硬币。有些事情还是由自己来决定吧。
(六)
我的心跟随飞机起飞，升空，降落，着陆。
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脚踏着熟悉的大地，融入一种熟悉的氛围。
在机场大厅，Angela 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欢迎归来，Carol。” 然后，她回头拉过那个一直看着我们微笑的年轻男人，“这就是我的老公，铭。”
“Carol，很高兴见到你，Angela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他热情又不失风度地同我握了握手。
“你好，铭，果然不同凡响，很高兴Angela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也为你高兴，因为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要好好珍惜啊。”
“那是当然。”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看得出他们很幸福，我为朋友感到由衷的高兴。时光荏苒，曾经报着独身主义态度的女孩子也有了幸福的家庭。
“你想先去看文还是先去我们家休息一下。”Angela征询地望着我。
“先去医院吧。” 我怎能静下心来休息。
坐在铭的车上，我沉吟良久，还是决定问问Angela：“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惊讶地望着我。
“文的所有事情。”
“我怎么能知道呢？不瞒你说，文自从结婚后就和所有你的朋友断绝了联系。你也知道我的，我心里装不了一点儿事。我想，文既然想好要瞒你什么，那他肯定也会瞒着我的。他住院还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我相信Angela不会骗我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文？我的心里充满疑问。
路过一个鲜花店，我让铭停下车。文喜欢养花，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到阳台上都是盛开的鲜花，他说过这样可以感受生命的活力。
我选了一束金色的太阳花，希望能带给文阳光的味道。
(七)
文的太太在医院的大门口等着我们，旁边停着一辆婴儿车，里面有一个熟睡的小孩子。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会面。她看上去的确是个样貌平凡的女子，但举止优雅。在我研究地看着她的同时发现她也在观察着我。我伸出手：“你好，我是Carol。”
“很高兴你能回来看望文。我是月” 她轻轻与我握了握手。
“是男孩儿？文一直希望有一个儿子。” 我看着那孩子，从上面找寻文的影子。孩子很漂亮，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如果是我和文的，该多好。
“男孩儿。很淘气。” 月看了一眼那孩子，脸上满是母性的柔情。
铭走上前去，帮忙推着婴儿车，Angela与他并肩而行，俩人看着孩子不时地低声耳语。他们三个多象幸福的一家人。
这时，月转过身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他并不是文的孩子。”
整个人瞬间凝固在那里。我无法掩饰我的震惊。“文知道吗？” 如果文并不知情，那么我们岂不是一起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文在与我结婚前就已经知道了。” 月的声音仿佛是从一个悠远的地方传来。
“那他为什么要与你结婚？” 我的心跳异常地加速，血液上涌，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我的脑子里充满疑问，仿佛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这件事情，文是不想要你知道的。我在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也很矛盾。所以我对你说，如果你不回来，就当我没有打过那个电话。如果你不回来的话，说明你已经对文彻底忘怀。那你就永远也不会也不必知道那些事情了。” 月深深地望着我，“可是，你终究回来了。所以，在你的内心深处还是爱着他的，对不对？”
我无言。
因为我无法否认。
文，在你的心里还容得下我吗？
月象对着我，又象是对着她自己或文继续说，“既然如此，更应该让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对你对文都很不公平。心中有爱总比心中有恨要好。人也会快乐些。” 说完，她递给我一个信封。
信封落在了我的手上，沉甸甸地。它的重量在于它包含着一个对于我，对于文都至关重要的一个理由，一个答案。月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把它交给我，一定是希望我能在见到文之前知道真相吧。
(八)
站在病房的外面，我双手颤抖地打开信封，几张照片滑落下来。一共是三张。是关于我的。按照日期，第一张应该是在我刚刚与文分手后拍的。相片上的我应该是在下班回家途中，面目灰暗，神情倦怠。即使是今天看来，也还是感觉很受伤。照片的背面有文的字迹：“Carol，我爱你。对不起，这样地伤害你。一切只是为了让你拥有一个完满的人生。就让短暂的痛来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文”
第二张相片是在我离开B城时拍的。偌大的候机厅里，我一脸的落漠。文在这张相片后面只写了一句：“Carol，请把我彻底遗忘。文”
第三张相片竟然是几个月前在S城的我。当时，我正和同事一起步出公司大楼。不知情的我在热带的夕阳下灿烂地笑着。“Carol，你终于又变回从前那个开朗乐观的女孩子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你快乐，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这样我才安心，才开心。爱你，永远！文”
信，读得断断续续，因为泪水一直模糊着我的视线。在信纸旧的的泪痕上又凭添了很多新的印迹。
文，你错了。爱是俩个人的事。所有的一切为何不让我与你一起去面对？你说过的，爱就是分享，爱就是付出，爱就是承担。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独自付出，独自承担呢？以我生命之轻怎能承受这份厚重挚爱。
隔着特别加护病房的大玻璃，我看到文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了各种管子和导线。就在这一刻，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而在生命面前，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渺小。
脑海中，又浮现了二年前那个分手的日子。在人海中，一个男孩对着一个女孩的背影大声喊：“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保重！”
文，醒来吧，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给你听。既然爱不能重新再来过，就让我们继续另一种人生吧。让我们都好好地生活下去。
感激你，文。是你让我真正学会了坚强，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面对人生的挫折，是你让我懂得了要如何去爱。爱无须说对不起，爱本身就是一种原谅。
爱是分享，
爱是付出，
爱是承担，
爱是原谅。
爱，不要轻易说离开。
(尾声)
文终于醒来。
时常与他通电话，感觉就象多年的老友。所以发现，爱情也可以酝酿成浓厚的友情。
最后，感谢这个非常时期给了人们重新思考人生的机会。
上个周日，出席了一个朋友的洗礼。在教堂唱诗班女主音天籁般的歌声中，我心安宁。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