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感觉(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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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点感觉(十六)

杜裳此刻只觉得万念俱灰,着实没有想到Wilson的冷酷无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杜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爱上他的了。也许是他那抹自己永远也看不透底蕴的微笑,也许是他的绅士风度,还是他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体贴,虽然从没讲过什么山盟海誓,总之就是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了他。

杜裳努力地向Wilson微笑,直到笑到自己双颊生疼,“Wilson,你说我会同意你的这个提议吗?”

灯光从藤灯里折射出来,落在Wilson和杜裳的脸上,Wilson的眼睛也因为灯光开始朦胧。

他看着她,笑容再次开始温暖,“杜裳,你总是让我这么为难。你连生气的时候都是那么漂亮!”

杜裳又一次忍不住在心里想,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应该是和Wilson,尽管现在心里充满的全是对这个男人的憎恶。

杜裳定定地看着他,好久不能出声。这些甜言蜜语不就是自己曾经一度迷恋不能自拔的吗?但她还是努力地岔开话头,“Wilson,你放曹枫一马,我答应从此和你再无瓜葛!”

Wilson不说话。气氛暖味起来,杜裳扭过头去看外面温暖的阳光,心也随着晃动着光影一起荡漾起来。这样的时候,是否适合说那些残忍的话?

不过杜裳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去等待,也没有时间去等待。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没有信心去等这个男人有一天玩够了,再来爱自己的全部,而不只是某些方面,比如说自己那还算漂亮的外表或者是不可救药的痴迷执着。

杜裳又想起来自己不是没设想过有一天,比如眼前的这个男人老了,生活不如意,或者发现他脱胎换骨,是否会庆幸自己今天这般决然地离开了他?可是,跟他说再见之后,自己又会不会再次深深为无情而心痛,为残忍而内疚?而自己,似乎又不太如意,那又会不会感到很尴尬?

Wilson终于叹了口气,“终于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了,而我这个时候心里居然会难受。”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无情的时候总不忘了再表现一下深情。

杜裳直起身子,“Wilson,你和你妈妈一块儿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Wilson点了点头,“你好好保重!还是那句话,你需要钱和医生的话,就来找我!”

又是钱!杜裳不禁冷笑,这个男人是否不提钱就会觉得自己的深情打了折扣?

杜裳不语,难不成让自己说已经开始习惯了一个人对付难题?或者又难不成要自己说已经开始厌恶这个男人那瞥脚又没新意的告别词?还是要自己说爱情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而自己不是任人想扔就扔,想拿就拿的玩具?还是直接告诉他,他天生的那种优越感深深的刺痛了自己的神经?

但悲痛欲绝的杜裳只是开始轻松地笑,“Wilson,你说的对,这孩子不是你的,你用不着负什么责任!钱和医生我自己会想办法!”

杜裳的话让Wilson看起来有点儿震撼,另外还似乎带着点儿受伤,“既然这样,那我走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有困难的时候就来找我!”

“还有,”Wilson顿了顿,“你告诉曹枫,我不会放过他!”

说罢,Wilson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杜裳一个人和空空荡荡的心里面的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落寞。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马上就被怒气冲冲的Mrs. Cohen也就是Wilson的母亲破坏了。Wilson显然没有办法像摆平杜裳一样那么轻易地让老太太俯首贴耳。

老太太走到杜裳跟前,“杜裳,你别听他的。你听我说,我还没死,我还能替他死去的爸爸做主。这件事你不能这么冲动,而且你也没权力冲动。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姓顾。就算这个混小子不要,你把他生下来,我保证一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生活,将来让他受最好的教育。至于你,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数目绝对会令你满意,孩子你也留给我,你如果担心他会影响你将来的生活的话,我可以保证让他永远不知情。”

“妈,你在说些什么?!”站在老太太身后的Wilson此刻都忍不住叫了起来,“你是不是打算让她变成第二个林珂?!”

“你给我闭嘴!”老太太气急败坏地扭过头,指着Wilson的鼻子,“你还有脸跟我提林珂?!要不是你,现在顾家早就有后了,你死去的爸爸也早就闭上眼睛了,还用得着我今天低三下气地替你收拾残局?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已经给林珂打了电话,她晚上就到。你在这儿还装什么好人?不信你问问林珂,她恨你还是恨我?没有我,没有我给她的那笔钱,她能混到今天这副光景?”

杜裳早已被这母子俩吵的头痛欲裂。更没想到的是这看似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Mrs. Cohen竟然更加冷血,竟然谈起自己腹中这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也是这么一副生意人的冷酷嘴脸,除了钱竟然没有一点儿别的。一个孩子生下来如果只是为了承继香火,安慰地下的祖先而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无需相认,那生命得以延续的意义又在哪里?!

于是杜裳再也忍耐不住,“你们都给我出去!这孩子不是Wilson的,和你们都无关。赶紧给我滚出去,要不我打911报警!”

老太太和Wilson同时收了声。客厅里静候的罗天凯和曹枫也闻声冲了进来。四个人八只眼睛都一齐盯着扶着桌子强自站立的杜裳。

此刻杜裳的脸色比纸还要白。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攒了好半天才有力气说下去。

杜裳把脸转向Mrs. Cohen,“我不会和你做这笔交易的。你走吧!这个世界我还没你看的那么透。我还没下贱到用自己的孩子去换钱来享乐。你们顾家香火能不能延续,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上忙!你另请高明吧!”

Mrs. Cohen脸上涌起一丝尴尬的神情,但也只是稍纵即逝。“杜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这是被Wilson气糊涂了,还有我说话是比较直接。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只是想让你尽量少一点损失而已。”

损失?杜裳抱着胳膊禁不住冷笑,“Mrs. Cohen,我本来很尊重你,觉得你会比你的儿子有见地,多一点儿良知。不过现在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Wilson为什么不认这个孩子吗?因为他认为这个孩子不值得他用婚姻花一半的身家来换。你不是和我谈价钱吗?那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你出的价钱我不满意。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根本是打算让这孩子生下来就做私生子的吧?你如果开价没到Wilson帐户里的钱的一半的话,拜托你就不要来烦我!”

老太太被杜裳的这番话抢白地一阵面红耳赤。但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压住脸上的愤怒,“杜裳,你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一下利益得失,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Wilson,我们走!”

Wilson望着杜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最后竟然一言不发地和拉着自己的Mrs. Cohen转身走了。

杜裳再也坚持不住,两脚一软地瘫坐在椅子上。

罗天凯急忙上前,然而杜裳苍白失神的脸色却让这位罗博士纵使想好好安慰杜裳几句,可这安慰的千言万语即便是背后有浓情做铺垫做助力,此刻也被毫无理由地挡在喉头,死活找不到出口。

最后罗博士只好说,“杜裳,你别想太多了,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站在罗博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曹枫此时把一杯水轻轻地放到了桌上,“罗天凯,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吧。我们都出去,别在这里烦她了!”

罗天凯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安慰杜裳几句,但被曹枫死命地拦住了。

曹枫把罗天凯拉到了客厅,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杜裳的房门。

“罗天凯,”曹枫盯着情绪很低落,坐在沙发上叹气的罗天凯正色道,“我以前很瞧不上你。觉得无论如何,你也配不起杜裳,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只有你才有可能让她下半辈子过的幸福一点儿了。我看的出来,你一直很喜欢她,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该介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杜裳现在最需要的是宽容是爱护,我现在是自身难保,要不我是不会低声下气地跟你说这番话的。现在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男人用感动一样可以让不爱自己的女人从此对自己死心塌地。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罗天凯抬起头,望着一本正经的曹枫,“干吗跟我说这番话?”

曹枫叹了口气,“就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我心里很清楚Wilson不会放过我的,Judy为了保住她的店,同样也不会放过我。杜裳有今天一大半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只是希望她最后别弄的那么惨罢了。”

罗天凯站起身来,盯着曹枫的眼睛也一本正经的话,“你放心,只要她肯接受我,我一定会娶她,好好照顾她包括这个孩子!”

“罗天凯,”曹枫顿了顿,“我劝你最好让她把孩子拿掉,这对谁都好。这不是气量的问题。呵呵,我很了解杜裳的死心眼儿,有这个孩子在,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杂种!”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吧!”曹枫说完就向门口走去,罗天凯也跟到门口,“罗天凯,”曹枫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对身后的罗天凯说道,“你千万别让杜裳感觉到你在同情她在施舍她,要不以她的那个死撑的脾气,她怎么也不会接受你的!”

罗天凯点了点头,现在觉得曹枫其实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但也禁不住一阵感慨,难道人性都要在这回天无力的时候才会毫无保留的显现?

罗天凯这天第一次请假没有去实验室,而是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堆的吃食,顺便还买了几本菜谱,回来就一头扎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曹枫不是说了吗?男人用感动一样可以让不爱自己的女人从此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杜裳虽然难过,但到底是身体吃不消,劳累过度地在房里睡着了。

大概下午五,六点的时候,突然有人按门铃,罗天凯急忙摘了围裙洗了手去开门。

“请问杜裳住这里吗?”

门口站着一位穿灰色套装的年轻女性,黑黑的头发整齐地向上挽着。看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妆化的很淡,但非常的精致。眉目非常的端庄,清秀绝不在杜裳之下。只是眼睛里没有杜裳那股常常不经意就流露的迷茫和困惑,有的只是近乎冷漠的自信。

女孩儿先伸出手来,“我叫林珂。Mrs. Cohen在‘醉月楼’定了位置,要我和杜裳好好谈谈。她现在在吗?”

“在,在。”罗天凯也连忙伸出手,“她在睡觉,我这就去叫她!”
 
还有一点感觉(十七)

两个女人建立亲近,要么很困难,要么很容易。

林珂和杜裳就这样在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下午相识。开始都多少对对方怀有那么一点点警惕,一点点保留,但很快就惊讶地发现竟然和对方用同一种颜色的唇彩,也许干粉的牌子也一样?

夕阳铺天盖地地洒满整个房间。金色的,懒懒的光辉暖暖地围绕着两个人。于是两个女孩儿一块儿开始对对方微笑。

杜裳说,“觉得你很眼熟,我们见过?”

林珂说,“我也这么想。你看起来就像五年前的我。”

于是杜裳不得不对忙了一整天的罗天凯说抱歉,因为林珂的原因。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林珂突然扭过头对杜裳说,“那个男人很爱你,可问题是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吗?”

杜裳突然觉得跟林珂出去吃饭不见得是个很聪明的决定,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儿似乎已经是个百练成钢的女巫,明明是机谨敏锐,却故意带一点忧伤的感叹;又明明是在感情上老练残忍,却又在眼睛里故作天真。

除了自己和罗天凯的纠葛,她还看出些了什么?杜裳不敢想下去。

也许为了让两个女孩儿可以推心置腹,达到预期的谈判效果。这顿饭只有林珂和杜裳两个人,Mrs. Cohen和Wilson都没有到场。

“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龙虾,你喜欢姜葱的还是椒盐的?”林珂熟练地翻着菜单,殷勤地帮杜裳介绍各色佳肴,“其他的其实味道都差不多,有点甜腻的感觉。对了,你喜欢吃鸭子吗?”

杜裳这会儿其实肚子很饿,但实在是菜单上那些鸡鸭鱼肉的名字让杜裳一下子就联想到那弥漫着油腻腻的炸鸡翅膀的后厨房,顿时就恶心地没了胃口。只好淡淡地说,“随便了,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林珂从菜单里抬起头,看了杜裳一眼,“怎么了?不开心也不能影响吃饭啊!还有什么比吃饭重要?”

菜很快就上来了。

林珂笑着对杜裳说,“我真的很饿,开了六个小时的车赶过来,中间就吃了一包薯条。你不介意我先埋头苦吃一会儿吧?”

杜裳轻笑着摇头,“不介意,怎么会介意?”

其实光吃饭不说话可以掩饰很多尴尬。杜裳真不知道怎样和眼前这位Wilson的旧爱开始话题。林珂应该是Wilson的旧爱,而且肯定是刻骨铭心的那种。女人的眼睛在这方面都很毒,可以穿越时空,可以跨越重洋!

林珂看起来确实很饿,或者说是心情很不错,总之胃口看起来非常地好。比较之下,杜裳吃的很少,胃里还不时伴以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只能放下筷子,将眼光长久地定格在眼前的那只茶色的水杯上,等着林珂那边的海鲜大战的结束。

林珂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不是看起来跟饿鬼一样?”

杜裳不得不承认,林珂笑起来非常动人,自己是个女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笑容中的妩媚和魔力。Wilson一定对这笑容难以忘怀。

林珂放下筷子。“你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我们让他们撤掉,再换别的?今天是老太太买单,我们就只管浪费!怎么样,我们今晚就来个杀富济贫?”说到这儿,林珂露出一抹孩子般调皮的笑。

杜裳也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和林珂有太多的相似点,甚至于说话的语气。

林珂望着杜裳,突然正色道,“我来美国八年了。看到你,就像回到了过去。”

杜裳也望着林珂,这个女人看起来其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只是眼睛里多了些风尘,玩世不恭中又透露着几分倔强和坚强。

“杜裳,”林珂轻笑,“你和Wilson的事情我全知道。我的事情相信你也听说过一些。是老太太让我来劝你的,希望你能替Wilson生下这个孩子。”

杜裳难过地低下头。不过心里倒着实佩服这个林珂的度量和胸襟。帮忙做旧爱的新欢的思想工作,还这般的坦率热心。今天要不是亲身经历,真是不敢想象。

林珂好象看出了杜裳的心思,微笑道,“怎么觉得我气量大?呵呵,老太太怎么会让我白帮忙?我虽然早和Wilson分手,但我和老太太这些年的私交一直不错!不过我只是做说客,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

又是钱!杜裳不仅惊叹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孩儿谈起自己的金钱动机时竟是这般泰然自若,心安理得。

“怎么样,今晚和我去酒店,我们好好聊聊?林珂开始真情相邀。”

尽管有些犹豫,杜裳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出店门口的时候,突然一个经理模样的人笑着和林珂打招呼,“是林小姐吧?好久没见了,听说在N城发财?”

林珂愣了一下,“是赵经理?呵呵,真是好久没见。您这里生意还是这么好,这么多人等位!”

“呵呵,都是Wilson一直照顾我们的进货。怎么,他没一起来?我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林珂脸上略过一阵不自然,不过马上就恢复了神闲气定。这点倒真是和Wilson有得一拼。

“他?今晚有事所以没陪我们来。我见了他一定代为问候。对了,赵经理,你这里的清蒸鲫鱼的分量可是越来越少了,呵呵,生意可不能这么做。”

“是,是。就是今晚才这样,这不是碰巧了吗?呵呵,下次,林小姐来,一定上条大的。”

那个赵经理笑容可掬,看起来和林珂的交情不浅。

出了“醉月楼”,已经快九点了。不过中国城还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林珂站在路旁,深吸了一大口气,“我五年没回C城了。看来美国的变化真没国内那么快,五年了,一切还是老样子。”

林珂转向杜裳,“我记得这附近有家越南的小超市,我们去买点儿零食晚上好聊天?”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起杜裳的手。林珂的手温暖而又柔软,和想象中的一样。

和林珂在一起,杜裳这会儿仿佛又回到了在北京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下了班和要好的女友逛精致的夜店,买零食,买各色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那会儿也不是没有烦恼,只是好象都和爱情无关,所以好象都那么迎刃而解。

林珂好象对一切都很熟,甚至还记得自己那些喜爱的吃食放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女孩子一定是个各方面的专家,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快快乐乐的小日子。

林珂不一会儿就提了一大袋的水果零食,什么话梅,杏干,双色的果冻……

杜裳在一旁心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和林珂一样,把日子过得这般恬静自然,无忧无虑。

回到酒店,两个女孩儿分别开始脱衣洗澡。上床的时候,两个人再次发现雷同点,两个人竟然都喜欢穿白色内衣。

林珂伸手关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朦胧的壁灯。坏笑着对杜裳说,“怎么样,现在我们俩开始谈正题,说说那个卖鱼佬是怎么欺负你的?”

杜裳裹着毯子靠在床头,不好意思地说,“又何必我说,你不是全知道吗?”

林珂也笑,“那个卖鱼佬这几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说今天我们吃的龙虾吧,是死的拿来做的,一点都不新鲜!”

杜裳还以为林珂要说什么呢,没想到又是吃,杜裳可真有点儿服了眼前的这位林大小姐了。真是会把自己这幸福的小日子过的这般简单。

见杜裳不说话,林珂反而笑的更灿烂,“那些儿童不宜的你要我怎么说?呵呵,他没跟你玩SM吧?”

杜裳立马就红了脸,心说这林珂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话这么直接?

林珂那头却悠悠然然地开始了正题,“我五年前就跟你现在一样,呵呵,比你还惨。我前后跟了Wilson两年。在学校的Party上认识的,Wilson算老校友,又出赞助,我那时在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会帮忙,就认识了。”

“也不知道迷上他哪儿了。可能是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吧。不是说人们总是先好奇,再恋爱吗?”

“Wilson那时二十七岁,已经帮老Cohen打理了好几年生意。老Cohen的腿因为事故残了,那时已经坐轮椅了,所以一直很倚重Wilson。C城里几乎所有的餐馆都和他们有生意来往,这些年,他们做的更大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Wilson确实很能干,具备奸商的一切天分。”

林珂说到这里,开始好看地微笑,也许那如烟的往事里毕竟包含着很多无法抹掉的甜蜜。

“我和Wilson开始很认真地谈恋爱,期间我和在外州读书的男朋友和平分了手。Wilson开始对我很好,很体贴。但越到后来,问题就越呼之欲出。”

林珂扭过头去,“你知道Wilson看心理医生的事吧?其实五年前他就应该去看了。”

林珂突然好象很冷的样子,爬到杜裳身旁,也裹紧了毯子。

“他其实非常恨他母亲,但毕竟是亲生的儿子,所以很矛盾。后来我们交往多了,在一起同居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把对自己母亲的怨恨不屑甚至报复的凌辱都发泄在一些从大陆去的,年轻漂亮又处境不得意的女孩儿身上。他故意去勾引她们,拼命地羞辱作践,然后到女孩子不能自拔的时候,又一脚把人家踢开。我是他弄的第几个,我不太知道,不过当时据老太太说,我是跟他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呵呵,当时老太太已经看出Wilson不太对劲了,就拼命在背后撺掇我,希望能帮Wilson定下性来,不要再继续胡闹下去。老太太其实一直希望Wilson执掌公司的大权,当然不愿意他在外面惹事生非,弄些不光彩的事。”

“老太太全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我当时也被Wilson迷了心窍。所以,”林珂说到这儿,盯着杜裳的眼睛,“呵呵,你怎么会有Wilson的孩子,故意的吧?我当时和你一样傻,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加上老太太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什么Wilson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什么毛病都会好的。”

林珂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光影,“结果这反而让Wilson更加相信,我们这样身世背景的女孩子全是和他当年走投无路的母亲一样,为了得到婚姻,身份和金钱,不择手段,只会在床上签卖身契。呵呵。”

林珂说到这里,嗓音开始沙哑,“我那时昏了头,以为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总会有一天明白我对他的一片真心。于是哭了求,求了哭,他根本不理,几乎天天出去鬼混。有一天夜里他甚至带了一个舞女回来,呵呵,让我脱了衣服和他们一块儿玩。”

“我忍到快七个月,实在受不了了,他竟然……”林珂终于开始小声哭起来,再坚强的女人回忆起爱情的致命伤都一样的不堪一击。

杜裳忍不住从后面抱住林珂。林珂的身体很凉,杜裳感到她在不住的哆嗦。

“那件事对我打击实在太大了。我终于受不了了。那时候我已经快七个月了,根本没有一个正经的医生敢帮我。好容易才在Chinatown找了个地下的黑医生,才把孩子拿掉。我差点连命都送掉了。”

杜裳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安慰林珂。

“老太太后来知道了那件事,觉得家丑不能外扬。所以虽然我害死了她的孙子,她最后还是给了我一笔钱,条件是我永远不把那件事说出去。”

“呵呵,林珂开始轻笑,孩子还差两个月就出生了,我是不是很残忍?不过经过这件事以后,我什么都看透了。我拿了这笔钱,苦干了五年,现在N城有一家自己的小会计事务所。女人衣食无忧的时候,生活的全部,也可以只变成约会。除了性,还有别的东西的时候就会除了心动还有心疼。恋爱需要斗智斗勇,讲究技巧。每天打电话给他,每天等着他和你吃饭,猜忌他身边的女人,唠叨着索取他的爱。这样傻傻的示爱,除了把男人吓跑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林珂扭过头来笑着望着杜裳,“性完全可以独立成章。”

“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无数女人都想入非非,想让这个男人为自己心痛一下。到最后痛的却永远是自己,捂着心口闪到一边。”

“杜裳,不瞒你说,我来的路上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你把孩子生下来。老太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这几年一直对我不薄。Wilson这病看来是不会好了,这辈子是不大可能好好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的。所以老太太对这次意外看得很重。老太太也不容易,呵呵,当年抛弃了顾家老爷子。老爷子也是心里不痛快才出的车祸。老太太有时候心烦,跟我说年纪越大越觉得对不起顾家。顾家只剩下Wilson一个,老太太希望顾家后继有人的心理很正常。”

“林珂,你说我该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杜裳开始信任起林珂。

“把孩子拿掉,再管他们要一笔钱!”林珂的语气突然开始冷酷起来,“你有自己的前途,怎么能让Wilson这个变态给毁了?钱,也是你应该拿的。还有,他们本来就应该断子绝孙!”

林珂说到这儿,开始咬牙切齿。

杜裳突然觉得很冷。

林珂下了床,拉开窗帘。窗户正对着一个小广场,有昏暗的街灯从窗口洒进来。

林珂站在窗口,望着茫茫的夜色,语调舒缓地用法语念道,

“Je pense, en traversant les fleuves de saleté.
Je trouve un mot humide sous ma porte qui me dit
― Ça, j'ai composé avant de te rencontrer”

(while crossing the rivers of dirtiness,I find a word wet under my door which says to me--That, I composed before meeting you)
 
还有一点感觉(十八)

林珂雕刻般地站在窗口,月白的灯光流水搬地拥抱着这个对着黑暗出神的女孩子。

夜,静的那么令人心碎。

杜裳抱着膝盖,盯着一言不发的林珂,心想,老天为什么这么喜欢开玩笑。同样的悲剧居然要不断地上演。不要说观众都已经倒了胃口,就连作戏的演员都这般地憔悴不堪。这出戏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演下去?自己难道会比林珂运气好?或者老天会临时悲悯,突然改了结局?

“杜裳,”林珂突然开口,“你来美国是为了什么?”

“为了曹枫!”杜裳木无表情地说,“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一个十分钟的越洋电话就把我给甩了。呵呵。”

说到这里,杜裳居然忍不住开始大笑,“你说说,天底下还有像我这么傻的吗?就因为这一口气,就因为不甘心,呵呵,好好的工作辞了,连生活费都没凑齐就哭哭啼啼地跑来这里找他。结果……”杜裳说到这里,终于再也说不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开始小声地啜泣。

“结果遇到了Wilson更不是人,对吗?”林珂转过身来,笑着望着杜裳。“杜裳,你可真够傻的。三年的感情说完了就完了,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说实话,杜裳,你还没弄明白,这里是美国!在这里无论对一个男人还是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吃饭,而不是什么爱情!曹枫做的没什么错,唯一错的就是还不够狠,还不够绝情。他还够不上一个真小人,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还不时地要自我良心谴责,更可笑的是居然还会回去找你,让阔太太从此起了疑心!”

杜裳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情绪激昂的林珂。林珂说这番话的时候居然还是那么气质优雅,又黑又亮的眸子里竟然带着微笑。

“杜裳,说实话,我很久都没有动过同情心了。”林珂说着又把目光调向窗外,“这些年,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同情Wilson。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有些人赢,有些人输。我们为什么总是怀疑,总要想尽办法地改变注定的结局,而且还要愚蠢的抱怨?”

“杜裳,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劝你。我已经跟你说了,来的路上我是打算替老太太做说客的,我早就对Wilson搞的那些女孩子失去同情心了。那个卖鱼佬有什么好的?除了长的帅点,嘴巴甜点,有几个小钱,还一股子鱼腥味。呵呵,说到这话儿,真是连我自己都要捎带着骂一顿了”。

“杜裳,很多人老了以后回头看自己当年愚不可及的错误,都会一边追悔不及地按着胸口,一边又自欺欺人地长叹,骗自己说这是成长的代价。杜裳,有些悲剧其实可以避免的,有些事情自己完全可以改写结局!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条上钩的小鱼?非要等着Wilson哪天发了善心把你从钩上拿下来才能自由?你怎么就不能自己挣扎一下?最可笑的是,你居然还爱上了那个准备把你拿回家去煲汤的渔夫。告诉你天下没有开慈善会的渔夫,就算他是为了玩,等他玩够了,把你从鱼钩上摘下来扔你回大海的时候,你也遍体鳞伤,再也游不动了!”

“杜裳,我明白你心里还不服,还有幻想。随便你,我今晚只是有感而发,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哪个穷的只剩脸蛋儿的女孩遇到Wilson不会做做梦?要不,什么灰姑娘嫁王子这种愚蠢的故事怎么这么多年还会这么有市场?呵呵,你别介意,我也傻过,本来就没什么资格说你!”

“哎呀,好困。”林珂竟然打起哈欠来,“今天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说了这么多废话。还有,”林珂开始冲着被自己的话轰的傻愣愣的杜裳坏笑,“知道我说这番话的代价吗?老太太的那张支票拿不到了――我这五年来做的第一桩赔本的买卖!”

“赶紧睡觉吧!”林珂说着爬到床上,“熬夜会长皱纹的!为了Wilson那个王八蛋,长半条皱纹都不值得!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可以留到明天再想。”

“对了,”林珂从毯子里露出头,“那个什么罗博士,你要不打算嫁给人家就早点摊牌,别玩什么不忍心的把戏耽误人家。这是美国,还玩这么老土的东西?干干脆脆,大家都青春有限。甭说是大活人了,股票耽误两分钟都得砸手里!他和你实在是不合适,我就看了一眼都这么揪心,真不明白你能跟他拎不清这么久。”

杜裳抱着被子望着教训自己的林珂,“我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在美国这大半年,书也没好好念,就和这么几个人搅来搅去,尤其是这个罗天凯。他对我一直不错,甚至到这个时候都说要照顾我,也许只有他才能给我幸福!”

“幸福?”林珂激动地坐起来,伸手摸了摸杜裳的前额,“你没发烧吧?说这种天真的话?我告诉你,杜裳,罗天凯是那种传统的中国男人,哪怕是留过洋渡过金。这样的男人有点钱也就是把太太放在家,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生活的重担大男人扛起来。每天忙忙碌碌,努力赚钱,存钱,晚上看看电视顺便哄哄孩子,甚至还会帮太太做做家务洗洗碗,周末还会带着太太孩子出去郊游。对人客气有礼,有时候甚至很窝囊。钱赚的不多,但足够养一个太太两个孩子。关系网不会很大,社会地位就更没什么指望。说话注意方式,吃饭讲究营养。生活的最高目标是成为一个滴水不漏,波澜不惊的人。自己的小家加上一份已经做习惯的职业就是自己的天!自己撑着这片天,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怎么能出错?”

“呵呵,”林珂说到这里开始笑,“这样的老公听起来不错吧?不用担心有一天他会弄什么第三者出来,担心的只是他会不会失业,还有今天晚上做点儿什么爱吃的菜。自己永远在他面前自信,当然由于自己年轻时候不懂事做过那么点儿不检点的事也会在他面前学会温柔体贴,有反对意见也会软着舌头好言相劝。两个人于是永远相敬如宾,一年到头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然后因为大家都说这两口子多幸福,自己也就幸福了,是不是?”


“可是,”林珂说到这里笑地更灿烂,“杜裳,上帝造了这样的男人是为了和他造的一类女人相配的!”

林珂盯着杜裳的眼睛开始大笑,“这种女人叫做良家妇女,不是你我这样的!杜裳,你别不服气,良家妇女不会爱上Wilson,良家妇女更不会跟Wilson上床。上帝很公平,有了Wilson就会有我们这样的女孩子让他来碎我们的心。你抱怨来美国这多半年一直遇人不淑。其实你好好想想,这场闹剧除了那个想找老婆的罗博士,哪个又不是棋逢对手?都是贪心加痴心,可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要爱情又要票子,还有忠贞不二?杜裳,你要是这么容易就遂了心,那还要其他那些没财没貌的人怎么活?”

“杜裳,我的建议你可以不听,但我既然觉得和你投缘,我就索性全说了。“林珂正色道,“你应该先和姓罗的说清楚,让他出局。你不能这么不道德,拖着人家老实巴交的做垫背。人家苦了这么多年读了个博士不容易。你配不上人家,就算走投无路勉强自己嫁了人家。杜裳,不是我小看你,等Wilson这块疤不那么疼了,你就会厌倦这个男人的一切,包括他的好,而且是厌倦的要命。杜裳,做人未必要做好人,但坏事还是能少做就少做一点,这个世界还是有报应的!”

“第二你去把孩子拿掉,然后去找Wilson要一笔钱。”林珂的表情又开始冷酷,“理直气壮的要!不要觉得要钱就是没是骨气了,就玷污自己的纯洁了。爱情既然没了,感情就可以按斤来卖。他Wilson是什么人?一个小渔贩子而已,想凭魅力就白嫖?哪有这么好的事?”

“而且,”林珂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会给你钱的,而且不会少。我很了解Wilson,他这个人的缺点也是还没坏到家。他喜欢你,而且是很喜欢你。要不你没机会有他的孩子的!他这个人做事很小心的,我很了解他。他当时一定是情难自控才会用什么事后的措施。可你又恰好没吃那药。”

“杜裳,”林珂转过头来目光坚毅地望着杜裳,“这个世界里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就是靠自己活着!”
 
还有一点感觉(十九)

杜裳望着态度诚恳的林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裳,”林珂又开始打哈欠,“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每个人运气都不一样。也许你比我运气好,也许Wilson这次会回心转意。我是女人,我很理解你。有时候,女人都是那么傻,一定要碰到头破血流的那一刻,才会死心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林珂说完伸手关掉壁灯,背对着杜裳钻进了毯子。

杜裳抱着被子呆呆地坐在黑暗里。杜裳不得不承认,来美国这大半年里,第一个能和自己这般推心置腹地深谈,且还能这般触及自己内心的就是今晚和林珂在一起。

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是否能把心情哼成歌,在寂寞里寻找另一个梦境?

杜裳望着屋顶发了很久的呆。

“你怎么还不睡觉?”睡梦中的林珂翻过身来,迷迷糊糊地问。

“我睡不着。”杜裳幽幽地说。

“为了Wilson?”林珂的语气开始清醒,不过清醒过来立刻就夹带了嘲讽,“你真是无药可救!”

杜裳突然抱着自己的膝盖哭起来,“林珂,你说这个孩子怎么办?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我这么拿掉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黑暗中林珂的眸子又黑又亮,“什么叫残忍?你生下他来,等他长大的时候知道真相。因为知道他父亲是那样一个人而无地自容,就不残忍了?!”

“杜裳,”林珂摇了摇杜裳因为抽泣而抖动的肩膀,悠悠地说,“两个月的孩子自己是没感觉的。你也会没感觉的。找个好的医生,用不了半个小时…… ”

杜裳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趴在林珂的肩膀上大声哭起来,“林珂,其实我早就想和Wilson断了。这个孩子确实是意外。那天他还没下床就和我谈条件,于是我们就大吵了一场,于是我把什么都给忘了。”

“知道,知道,”林珂拍着杜裳的背,“你和我当年一样,眼睛叫爱情这种猪油给蒙瞎了。要是真那么有心计存心陷害他的话,也不会把自己弄的那么惨。”

“可是,我怎么能这么做?就这么把他拿掉?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杜裳的泪又开始汹涌而下。

“林珂,”杜裳抬起头来,一把抓住林珂的手,“你说,要是我把孩子生下来。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说他会不会就变好了?”

“呵呵,”林珂望着杜裳开始冷笑,“你可以试试!不过我告诉你,Wilson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用孩子逼男人就范对某些男人管用,但对Wilson没用。他只会更鄙视你,以为你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耻到拿孩子来做武器!”

“还有,”林珂说到这里,把眼睛调向一边,“孩子会让他疯掉的!孩子越成长,他就会越害怕。到时候他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而你肯定受不了那种打击的。难道你非要把我当年的老路再走上一遍才死心?!”

杜裳感到林珂的手突然变的很凉。黑暗中的林珂不再说话,但杜裳清楚地感到林珂一定回忆起了什么事,因为感到痛苦从林珂的指尖绵绵不断的传递过来。

“杜裳,”林珂终于再次开口。“我真是没话劝你了。如果你真的认为值得用大小两条人命去赌一把的话,就去做吧!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是输就是赢。就算输了,不是还可以拿命来抵吗?不过,我买你一定输!”

说完这话,林珂松开杜裳的手,钻进了被子,“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赶回去。”

“林珂,”杜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Wilson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绝望?”

裹着被子的林珂半天没声音。

杜裳叹了口气。林珂是不会跟自己说的。林珂和其他人一样,毕竟是个生意人。今天能跟自己这般推心置腹恐怕也是因为曾经同病相怜。

杜裳心里很清楚林珂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对,可是杜裳还是觉得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的火苗在跳。难道真要像林珂预言的那样,自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

“杜裳,”林珂突然开始说话,“两个月的孩子在你肚子里你都尚且不忍心,何况是一个七个月成型的孩子?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我只有比你更难受!”

黑暗中林珂的嗓音沙哑而又飘渺,“你想想我连Wilson往家里带舞女这种耻辱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

此刻杜裳竖着耳朵,听得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林珂突然用毯子蒙住了头,“睡觉睡觉!你怎么这么罗嗦?自己拿主意,别烦我了!”

杜裳被林珂突然的转变吓了一大跳。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林珂又在沉默中再次睡着了。

杜裳还是睡不着。

杜裳走下床去,轻轻掀起了窗帘的一角,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泛黄的夜,孤独的月。

滚烫的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泪水浸湿了无奈,爱是否真能让它安静的离开?

也许懂爱的角色总会有替代。当眼睛再次睁开,寂寞也会化作了尘埃。

问题是自己到底能不能相信时间真的能把过去掩埋掉?

床上的林珂开始在睡梦中辗转,梦呓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敲打着杜裳的耳鼓,“Wilson,求求你,你放开Monica……”

是谁说的离开旧爱就像坐慢车?这个世界有时候非常简单,只要快乐挥别错的就能立刻和对的相逢。满脸泪痕的杜裳终于在这一刻大彻大悟,堪破情关。

其实看透撤一件事只是一瞬间,而且又何需旁人的苦苦相劝?

第二天杜裳醒来的时候,林珂已经结好了帐一个人走了。桌子上压着林珂的一张名片和简短的字条。在字条里林珂说杜裳有困难的话可以去N城找她。

杜裳洗好了脸,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找罗天凯摊牌。

这次杜裳在罗天凯面前表现的非常口齿伶俐,绝情的话就如行云流水般的倾泻。尽管心里觉得那么的残忍。

“罗大哥,我对你没感觉,也没有爱!从来没有过,将来也不会有。我已经耽误了你大半年,实在不能再这么耽误你下去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人,勉强在一起一定会很痛苦。我很快就找房子从这里搬走。对你的帮助和情义我非常感激,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但以身相许绝对不可能!”

然后杜裳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客厅里还愣着的罗天凯。

也许分手必须这样的绝情,彼此才有勇气等爱慢慢地离开,也才有可能开始各自的新生活!

心情尽管灰暗,杜裳还是合起双手,默默地祈祷,“罗大哥,祝你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就像林珂说的那样,两个月的孩子没有感觉,不过是一摊来不及成型的血肉罢了。而且真的很快。

但是杜裳还是感到了心疼,很疼很疼的那种感觉。

陪杜裳的只可能是李红和大鹏。

李红拉着杜裳冰凉的手,一个劲地骂自己,“都是我多事。让你认识了Wilson。”

怎么能怨你?脸色苍白的杜裳虚弱地说,“是我自己不好,和谁都无关。”

大鹏把杜裳抱到车上。不知怎的,憨憨的大鹏的温暖的怀抱竟然也会使杜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Wilson。

那天,那天,Wilson就是这样抱着自己。可惜这会儿杜裳虚弱地连心疼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忘了吧,忘了吧!杜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然而心动的男人到处都有,心痛的却只有一个。女人爱上男人总是因为一个瞬间,那么忘掉一个男人呢,一个瞬间够不够?

这个问题真是耗人。

杜裳把头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想,认识五个月,自己就心疼了五个月。什么天长地久的缘分,全是令人捧腹的幻想,早就已经不适合这个社会了。

杜裳在李红家里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睁开眼睛的时候,下午的斜阳刺的自己眼睛生疼。

杜裳感到口很干,屋子里没有人。李红肯定上班去了,大鹏八成也去学校了。周围静的有点吓人。

杜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厨房倒水喝。

走廊里很静。这层楼听李红说住的都是学生,五六点的时候都还没回来。

厨房里有个高高的男人站在炉子前盯着火苗发呆。

那个扭过头来的男人有着好看的,海一样深的微笑,那个男人是Wilson。

杜裳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向Wilson。“你怎么还不放过我?还要我怎么样?”

Wilson抢上前去一把扶助站立不稳的杜裳。“我没别的意思,给你带点汤来,我给你热一下。”

杜裳真想狠狠抽眼前这个还对自己笑的出来的男人一巴掌,只是真的没有力气。

“杜裳,”Wilson一边笨手笨脚地从锅里舀汤,一边说,“我找‘醉月楼’的大厨给你熬的。你用不着跟我生气,自己身体要紧!”

“跟你生气?”坐在一旁的杜裳这会儿气的浑身哆嗦,“Wilson,你到现在还认为孩子不是你的,所以才这么心安理得?”

Wilson哆嗦了一下,汤全撒了。Wilson被烫的跳起来。

真可惜了那身笔挺的西装。杜裳竟然不顾Wilson的惨叫,这么想到。

“你现在是不是用刀砍了我都不解恨?”Wilson一边拼命往手上涂烫伤药,一边气急败坏地盯着杜裳。

“你走吧!”杜裳斩钉截铁地说,“分手就分手了。你就不要再回来找我。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对不起,这种潇洒我不会玩!”

“杜裳,”Wilson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杜裳的脸。“我对不起你。很多时候我真的是无能为力,控制不了自己。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忍不住要伤害你,还是分开的好!”

“只是,”Wilson顿了顿,“杜裳,我相信你已经见过林珂了。林珂走了以后,除了你我五年没有对谁心动过了。我爱你,真的,只是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我自己也很痛苦!”

“过了今晚,我保证就不会再来找你了。”Wilson抓住杜裳那冰凉的手,“我给李红和大鹏在酒店定了房间,让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好吗?”

说到这儿,Wilson伸出手来,替杜裳搽掉默默流淌的泪水,“你不要哭了。你应该很得意才是。你让我的心也痛的厉害!”

Wilson抱着杜裳在李红的那间小房间里对着窗口坐了整整一夜。两个人基本没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天快亮的时候,Wilson问杜裳,“我该走了,你的手呢,有没有一点点舍不得?”

杜裳却在心里问自己,自己的心呢,那曾经属于他的?

如果美好记忆还算难忘,为什么人们还总是会记得悲伤?

Wilson终于松开怀里的杜裳,“杜裳,我能做的就只能是这个。你恨我也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Wilson把一张支票轻轻放到了桌上,然后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杜裳没有回头。

杜裳只是陶醉在这灿烂的朝霞里。

如果关怀是种补偿,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拥抱的现场,证明感情总是善良,残忍的是人毕竟会成长。
 
还有一点感觉(二十)

九点的机场忙碌而又拥挤。

站在落地窗前面的罗天凯抬腕看了看手表,又焦急地向门口望去。

杜裳还没有到。昨晚两个人还通过电话,杜裳说好的来给罗天凯送行的。

这次罗天凯回去是相亲。

听母亲说,对方是原来的老邻居,刘阿姨家的老二。学中文的,研究生刚毕业,现在留在罗天凯家乡的一所高校里教书。

母亲说,小刘人文静的不得了。一直留在学校里读书,人单纯的很。因为自己喜欢读书,所以也希望嫁个有学问的,所以眼光不免高一些,年纪也就这么给耽误下来了。

母亲在信里还说,小刘已经看了罗天凯戴博士帽的照片,很满意。罗天凯也看了附信寄来的小刘姑娘的照片。确实是个读过书的文静姑娘,戴无框眼镜,脸上很干净。
说不上漂亮,但很端庄的味道。

罗天凯闭上眼睛,杜裳的脸却在眼前不断地晃。

杜裳早就从罗天凯那里搬了出去。罗天凯也是很久没见过她了。两个人只是偶尔通通电话。和Wilson分了手的杜裳似乎现在只热衷于学习。

暑假里的杜裳在C城的一家银行做intern。

罗天凯给刘家二小姐带的礼物是杜裳帮着挑的。一个CD的大礼盒,贵的真有点让罗天凯心疼。杜裳却只是笑,这回我有感觉一定是你的真命天子,为未来的罗太太花点钱值得!

杜裳还没有来。

罗天凯摇了摇手里喝来喝去的可乐,还剩那么一点点。

回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也是站在这里接来美国的杜裳。

原以为可以过的很快乐,原以为走下去是一种默契,顺理成章。

可惜杜裳却说需要离开,需要一些空间呼吸。呼吸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更好的离开。

罗天凯不禁想也许是自己给的越多,杜裳却越想要躲。

飞机已经到了。

可是杜裳的影子还没出现。

塞车,还是故意?

两点钟的时候罗天凯已经在回家的飞机上飞了很远。

杜裳,我想你已经做了最后决定。罗天凯把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再见,杜裳!

罗天凯的相亲地点定在一个小书店。拿着一本书的小刘姑娘和照片上一样的端庄贤淑,只不过看起来更羞涩一些。但这抹羞涩却很和罗天凯的胃口,因为从一开始谈话自己就很容易地占据了主动,不像和灵牙利齿的杜裳在一起那么被动,总是紧张地说不出话。

一个月以后,罗天凯的母亲问就要返美的罗天凯,“小刘姑娘怎么样?”

正在收拾行李的罗天凯淡淡地说,“就这个吧,觉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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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得不插叙一段我自己的故事。既然这是看官们一直关心的问题,而且这也和杜裳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我是谁?从故事开始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想到最后却完全迷茫了。这是个困扰一代大侠欧阳锋一生的难题。我道行微末,又岂能在这短短的几天想得通?于是不禁想起笛卡尔的那句能晕死无数妹妹的经典“我思故我在!”

我写了这部小小说来进行这样的一种思考。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对于我这种俗人来说确实是一种很好的解脱方式,尽管由于我的水平有限,经验不足(以前中文的东西从未写过一千字以上的),最后以一出轰轰烈烈的肥皂剧收场。不过现在多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自己毕竟是不能和欧阳锋老前辈相提并论的。人家也没想通,可却由此练成了武功天下第一。我呢?不过给诸位茶客在这几天添了点儿乐子罢了。
我曾是个留学生,男性,接近三十,未婚。一些年前和前女朋友小月一起来米国读博士,专攻物理化学。现在还朦胧地记得研究领域是什么“高真空里分子束的微观动力学行为”。

这种没有任何实用目的的纯科学让我在一年之内对所谓学术倒足了胃口。据说多年前在宾大有一位做同样课题的老兄,在充斥着“可能,也许,应该是,我不知道”的不肯定语气中完满地结束了博士论文答辩不久,就去信了教。因为只要懂得回答“不知道”,就证明了自己在这一领域里走到发现的最前沿了。

有一次我拿着书,去求问我的指导教授。老头子翻着眼睛说,“这些问题应该由我问你才是。要知道这个课题是你在做,你已经是这行里对此了解最多的人之一了!”

坚持读下去也不是没有出路。比如可以去大型的化学公司造厕纸,电池,或者粘胶剂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

可是以我陈子豪的性格,我怎么能把一辈子的宝贵青春浪费在如何生产柔软无菌的搽屁股纸上?而且还要在这所谓科学前沿上先忍上这好几年的迷茫和困惑!

“小月,”我捏着她的脸,“家里有你一个博士就够了。我不打算读了,我打算转学CS。赚了钱给你买一大口袋的芭比娃娃。”

可惜谁也没预料到接下来的经济衰退。

我顺利地拿到CS的硕士学位。凭借还算灵活的头脑和三寸不烂之舌,进了当地一家计算机公司。

我有空就陪读书读累了的小月逛大大小小的mall。只要她喜欢的,买!我趾高气扬地哄着她开心。

“子豪,你对我真好!”那段时间小月总是在夜里搂着我的脖子很幸福地对我说。

工作半年,我就贷款买了新款的宝马。我对着在车里兴奋地大叫着的小月说,“等你毕业,我一定至少赚够买房子的首付。”

小月抱着我的脖子开始死命的亲我。我握不住方向盘,最后只能把车子停在路旁。

小月坐在我身上,嘴里的热气喷到我脸上,很痒。小月说,“我们到时候生两个孩子吧。都要男孩子,都像你这么聪明。”

我幸福的天旋地转。

然而幸福实在太短了。公司开始裁员,一拨接一拨。

当公司的人被裁掉超过一半的时候,我开始着急。我们已经不习惯了穷学生的生活。车子的贷款要缴,房租,吃饭,还有各种各样的开销,如果我失业,只有小月一份奖学金,我们怎么活?

我开始拼命地工作,再不敢玩小聪明,分派的活儿做的又认真又卖命。

可是,我还是没逃掉这一轮。

身为中国人,失业自然还要加上签证的麻烦。我不得不在一个语言学校里注册,为了保住合法身份。去的第一天,想着要和一群F2混在一起重学一遍英文,真是欲哭无泪。结果发现根本没几个F2在的,和我一样遭遇的倒是有好几个。

“经济不好,F2都回家生孩子去了,谁会掏钱来学什么狗屁英文!”已经失业大半年的IT大哥老胡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老弟,别急,我都在这儿混了大半年了,英文真是大有长进!”

老胡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可没工夫学什么英语,我的英语够好的了!”我恨恨地骂。钱,没钱的日子真TNND的难过。

小月已经向我暗示了好几次她的不满。

“陈子豪,你在家怎么不张罗做饭?我实验室那么多事,你还要我伺候你不成?”

“陈子豪,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的衣服能不能搁好?还嫌家里不乱?”

“陈子豪,你把烟戒了吧!光抽烟就能找到工作?”

“陈子豪…… ”

我不得不开着我崭新的宝马去中餐馆送外卖。我陈子豪不能花女人的钱。她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工作的这家店生意不错,就是太累。从下午四点半一直到夜里一点,有时候甚至两三点。我不得不去送,一个外卖老板给我两块钱,加上客人的小费……我陈子豪这个时候才知道一块钱居然也赚的这么辛苦。

回到家的时候小月早就睡熟了。我洗过澡,爬到床上的时候,往往连亲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得抓紧一切时间睡觉。明天早点起来,还得再发一批简历出去。不能让小月就这么跟我过一辈子。我在梦里面想。

然而小月已经决定不再等我了。

记得那天由于过敏,我跟老板请了假提前回来。

回来顺路买了很多水果。也许晚上我们可以轻松一下,还有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亲热了……我唠唠叨叨地想,尽管眼睛还是痒的要命。

小月过了一点才进门。

见了我有点吃惊,“今天这么早?”

“今天这么晚?!”我有点生气。好容易一个晚上有空,就这么浪费了。

不过我还是站起来走到小月跟前,伸手企图捏她的脸。

小月最近好象瘦了。我有点内疚地想,一定是因为我失业她压力太大,干活太拼命了。

小月扬起手打开我的手。

“陈子豪,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我继续嬉皮笑脸,“小月,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到床上我们慢慢谈!”

“陈子豪!”小月叫起来,“你正经一点行不行!”

“陈子豪,我们分手吧!”

我一下子就愣了。

“陈子豪,”小月捂着脸瘫坐在沙发上,“我受够了!你闻闻,你闻闻,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你带回来的厨房里的那股味,车里面,床上!还有你的头发里……我每天都见不着你的人影,想和你说句话都没机会!再这样下去我要崩溃了!”

“我改,我改!”我冲过去抓住小月的手,“我对不起你。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什么地方都要钱。我一个男人也不能靠你养活,还有我那个语言学校搁三差五我也得去……不过我保证改,好吗?”

“陈子豪,你怎么改?”小月抬起泪眼,“现在经济这么差,越来越多的人被裁,你还能怎么样?这样的日子难道过几天就能改变?”

“小月,你别急,我已经发了很多简历出去了。你不是一向说我很聪明吗?相信我,我很快就会重新找到工作的!”我开始语无伦次。

“算了。”小月把眼睛调向窗外,“陈子豪,我们分手吧!我不想每天夜里都梦见自己和一只炸鸡翅膀睡在一起!”

英俊倜傥的陈子豪因为失业已经在情人眼里变成了一只不到五十cents的炸鸡翅膀!

我茫然地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豪,我和实验室的一个师兄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不想骗你,可你总是不在……”小月捂着脸哭起来。

“呵呵,”我忍不住开始笑起来,“小月,什么鸡翅膀,这句才是关键!我陈子豪有自知之明,我一个送外卖的怎么配得上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博士?!”

我转过身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小月扶在门框上哭的很厉害,“子豪,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我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皮箱,伸手摸了摸小月柔软的头发。

“你没什么错,谁都没错!以后乖一点,别乱发脾气了!”

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男人站在楼下抽烟,还不时地抬头向我们家的窗口张望。

毫无疑问,这个就是乘虚而入的第三者!

我扔下行李,冲过去照着男人的脸上就是一拳。这个男人措不及防,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眼镜也被我打飞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我指着他流血的鼻子说,“你好好对小月,要不老子饶不了你。见你一回揍一回。”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拎起地上的行李,快步地离开。

我把行李扔进车里。小月说的没错,车里面一股子炸鸡翅膀的恶心味道。

我捂着胃蹲在路边开始呕吐。

到什么也吐不出来的时候,我站起来,对着自己的脸狠狠一拳,“陈子豪,你这个loser!”

两个月后,我通过一个朋友帮忙,找到工作。在这家计算机公司工作至今,期间还升了职。

小月和那个男人还是分了手,也婉转地向我表达了后悔。只是我没有再回去找她。
有些人还是做朋友更好一些。

这两年有过一些艳遇。没艳遇的时候去有脱衣舞的酒吧。酒醉中把小费塞进舞女的内衣,这样简单的方式让我的神经得到放松。

光顾着恋爱的时候,就想不起来做爱。当性变成真实的动画片,所有的好奇和迷惑就都变成幻灯片。是谁说的“做爱的到处都有,恋爱的却只有一个”?每天忙着为生活打拼已经够辛苦,恋爱又花时间又浪费金钱还不一定修成正果,那么何不把生活的边角变成一本耐看的色情娱乐杂志?

我就在这种心理状态下见到了杜裳。

这其实就是不久前的事。我去C城出差。

晚上一个以前的同学怕我寂寞,非拉着我去一个什么party。

听说去的女孩儿都很漂亮,朋友一个劲地用“女色”来勾引我。

好象是什么人过生日。

很老式的房子,楼梯窄窄的。Party设在三楼,我在楼下脱了鞋子,跟在我朋友的身后,进屋的时候,头都有点转晕了。

屋子里的灯很暗。不过两间屋加上客厅已经来了不少人。很随意的party,很多人就盘腿坐在地毯上喝红酒。

大部分都是中国人,也有四五个鬼子。

我谁也不认识,于是很无聊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和一个男人随便聊了起来,
接着他旁边的一个女人也加入了讨论。两个人都是八九来的,已经在C大教书。

可惜我对政治,对八九,还有轮子都没兴趣。

里面的那间屋子里开始放起了Keren Ann的La Disparition。我混在语言学校的时候为了让我那些学费花的更值一些,曾去听过几节法文课。从而知道了这位出生于以色列,长在法兰西的女歌手。

简单的配器,有点庸懒的演唱,使人不由自主地沉迷于其中。这很合我的胃口。

有个女孩儿从里间探出头来招呼大家进去跳舞。

这时候我看到了杜裳。

那天她穿一件灰色的露背长裙。妆很淡很精致。眼睫毛很长很黑。脖子白净而又修长。嘴角有一抹很浅的微笑。

我真的没有白来。

我搁下酒杯,走过去,“我叫陈子豪,这样的音乐适合跳传统的快四慢四!”

这个女孩儿一定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内心。

她冲着我轻笑,“我叫杜裳。”笑容天真而又带着一股狡诈。

其实这种老土的交际舞和我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我相信它慢吞吞的步调却又那么容易培养出彼此的好感。

我盯着杜裳的眼睛,“我们现在走,还是吃了蛋糕再走?”

杜裳冲着我不置可否地微笑。

我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子必定有点儿路数。于是我继续扮热情她继续扮羞涩。

我和她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并不多看别人,于是很自然地就握着她的手。

我们溜到楼下,溜到停车场后面,象大学时代一样站在黑暗处拥吻――试探地接吻,一点点一点点地给,都企图挑起对方更多的情欲和想法。

最后她喘息着说,“去海滩吧。想去吹吹风!”

我点了点头。

她把车钥匙扔给我。那是一辆新款的camry。我一边开车门,一边想这个女孩子一定衣食无忧。有一份体面而有高尚的工作。在犯罪和紧张中寻找刺激点不过是每天扮淑女烦了的调剂品。

我按着她的指点把车开的飞快。

我第一次在夜里来C城的海滩。很静很空旷,能听见海水安静地敲打声。

不知道怎的,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不适合调情,适合的只是回忆忧伤的往事。

杜裳下车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链坠不知什么时候没了,神情一下子很沮丧,竟连我说再买一个这样的话都安慰不了。

于是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变的很坏。我们脱了鞋子,坐在水泥的堤上,使劲向远处张望,可天实在太黑了,和海水混在一起。什么也看不到,相反的倒是很快我就看了个头昏眼花。

“我常常一个人来这儿,然后坐很久。”

杜裳终于开口。她突然扭过头来冲我好看地微笑,“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我在这一晚和一个人看了一夜的黑暗,然后在早上分了手。知道吗?你侧面看非常像他。”

又是这么老套的东西!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你是什么人?”杜裳盯着远处那无边无际的黑,突然问我。

“我是个好人!”

杜裳扭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我,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搽着眼泪,一边给我讲了那个故事。

她一直说,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可我从始至终都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她自己。

她的回忆很散乱。记忆的断片就像那一拨一拨卷来卷去的海水一样,在黑暗中像纸灰一样飞扬,没有目的,更没有方向。

杜裳最后说,

“曹枫最后到底没什么事。和Judy达成了协议,永远不离婚更不分财产。”

“不过,”杜裳轻轻地笑,“他麻木地已经看不出来是原来的那个曹枫了。我有时候路过‘吉野’,看到他殷勤地招呼客人,真想不出自己竟然在这个男人身上耗了三年!

“罗博士结婚了。”杜裳说到这儿,低下头,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下个月就当爸了。”杜裳再次扬起脸,露出灿烂地笑,“罗太太很好,温柔善良。两个过的很幸福。”

“那Wilson呢?”我到底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他?”杜裳淡淡地笑,“听人说最近信了教,好象已经不近女色了!呵呵,我一直没见他,不太清楚。”

“那怎么不回去找他?”我直觉地感到杜裳从未对Wilson真正忘情。

杜裳的眼光迷离在天边的黑里。“找他?没感觉了还找他干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杜裳神态端庄,呼吸平稳。

我俩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再次忍不住开口,“你和Wilson的孩子真是一个事故?”

杜裳转过头来,冲我好看地微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无话可说。

我们俩一块儿沉迷于眼前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这是我第一次离黑这么近,这么直接。

“其实那首诗,我更喜欢后面的几句。”

女孩儿的声调起伏而又有磁性,

“T'es le train que je n'aurais jamais dû attraper.
T'es la ville que je n'aurais jamais dû quitter.
T'es la dépendance dont je n'aurais jamais dû dépendre. ”

(Be to you the train which I should never have caught. Be to you the city which I should never have left. Be to you the dependence on which I should never have depended.)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诧异地扭过头去望女孩儿。

女孩儿还是那么神闲气定地盯着前方,“你很聪明,我不是杜裳,我是林珂。”

我突然想起了卡夫卡的《变形记》,主人公格里高尔变成了甲虫。

其实,我想,林珂,杜裳,曹枫,Wilson,Judy甚至Mrs.Cohen还有我其实又有什么不同?我们都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甲虫罢了。

我突然感到很疲倦,离家乡还是很远,害怕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

(全文完)
 
文章真的很好.真实,经典.2003年经典好文.
 
一夕缠绵
百年契阔
莫醉有情天不老
费思量
终难忘
断肠断肠......
 
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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