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sion:1.0 StartHTML:000000196 EndHTML:001532079 StartFragment:001494745 EndFragment:001531909 StartSelection:001495124 EndSelection:001531796 SourceURL:Gmail (no subject) - yuqiuguo8@gmail.com - Gmail
父爱如山 -----写在父亲节前夕----- 想起父亲,脑海中总是出现他慈祥的微笑。他是八个孩子的父亲,尤其是其中有六个男孩,但是从没见他对哪一个发火或者是打骂。我在家中排行老五,上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三个弟弟,在家中是有了不多,没了不少,如同空气一般,我也知道自己的分量,所以从来没有向父母有过什么出格的要求。 我们那个时代,对父亲还是很怕的,不记得自己坐在父亲怀里,也从没有对他撒过娇。只记得很小时,大概在4到5岁左右,一次和父亲上街,突然下起大雨,爸爸把我背在背上,把他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在大雨中,他快步往家里走,这是我记忆中离父亲最近的距离。 父亲年轻时和他的哥哥一起开卡车,搞运输。应该是在满洲国的时候,后来老叔也和他们一起干。那时是大家庭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是满族,生活有很多规矩,对三个儿媳妇要求也很严格。大娘,母亲和老婶在家务上有分工,谁做饭,谁烧水沏茶伺候公公婆婆等,那么一大家子,家务活很多。听母亲讲,大娘有时记忆力不大好,该她做的事常常忘记,母亲只好顶上。而母亲结婚后,几乎两年生一个孩子。自己的孩子要自己照顾,那时老婶尚没有孩子,生活比较轻松。妈妈曾经埋怨过,老婶没有把我们中的一个抱养过去。 大爷领着两个弟弟,常年跑运输。虽然那时开汽车是被人羡慕的职业,但是在黑龙江漫长寒冷的冬季,也是很艰苦的。道路不好,万一车出现了故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真不知他们是如何应对的,而且出车往往是一人前往。好不容易来到大车店,坐在热炕上,喝一口热酒,暖暖身子,吸一口烟解解乏,这是父亲一辈子的爱好。也是被母亲数落一辈子的诟病。 东北解放后,父亲在克山县运输公司工作,任命为运输队队长,周围围了一帮年轻的徒弟。除了教导他们开车,还要教汽车修理。1951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领导让父亲带了他的15个徒弟一起跨过鸭绿江,来到了朝鲜战场。他们的任务是往前线运输武器弹药等补给,他们都是工人,但是到了战场他们就是战士:抗美援朝的中国人们志愿军战士,他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直接来到战场,开着卡车行驶在从后方到前线的朝鲜土路上。美国的飞机专门在天上巡逻,看到这一排排的运输车,无数炸弹向下投来。刚来几天父亲的一位徒弟的车被炸弹炸中,车毁人亡。战友牺牲后,他们运输队在死亡的边缘继续出车,他们总结出一些经验,朝鲜山多,山洞多,再看到飞机飞来,他们就将车开进山洞躲避炸弹。如果来不及进山洞,就开着车跑,然后突然停下来,土路上的灰尘由于惯性继续前行,美国的炸弹就会落在这团灰尘上。在父亲带领下,他们完成一次次任务,都是拿生命换来的。父亲的事迹曾登载在当时的志愿军报纸上。 战争需要,关键时,老百姓走上了战场,不光需要运输兵,我四姨:我妈妈五叔的女儿,当时是哈尔滨的一名护士,也到了朝鲜,成为一名战地护士。我四舅:我妈妈三叔的儿子成了一名战地记者。为了朝鲜战争中国无数优秀儿女离开了自己的妻儿父母,跨过鸭绿江,和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四姨牺牲了,当时她父母还健在,她却永远的留在朝鲜那寒冷的异国的土地里。 父亲走后,克山县运输公司停发了父亲的工资,使我们一家人生活陷入绝境。多少年过去了,那些艰苦的日子,我仍然记忆犹新。我在想,母亲为什么不去找运输公司领导,人是你们派出去的,用生命保家卫国,可是对上前线的战士的妻儿却不管不顾。母亲带着8个孩子如何生活? 17岁的大哥是老大,在工厂当了学徒,每月十几元的工资是我们全家的经济来源。是的,全家九口人的沉重的生活负担落在他那稚嫩的肩上,我们是应该感谢他。但是他对下面的7个弟弟妹妹并不友好,非打即骂。在父亲不在家的那两年,是我童年时期的噩梦,没有父亲的保护,自己如同在风雨中无助的小鸭子任凭风吹雨打,没有反抗,只能默默地忍受。对于这个家中的顶梁柱,母亲也不敢责备他,任他在家中横行霸道。记得一次外面下着雨,做饭烧的柳条已经被雨淋湿了,我蹲在灶前往灶坑里放柳条,然后点火,但是点不着,大哥上来朝我胸前猛踢一脚,把我踢个仰八叉,那时我六岁。多少年过去了,我常常想,大哥为什么如此,后来得知,他上小学时是日本占领东北时期,学校里高年级学生打骂低年级学生,这是家常便饭,低年级不敢反抗。他曾在学校里挨过高年级的欺负,不敢吱声,后来把这带到家里,霸凌弟弟妹妹。 生活所迫,我有时和小伙伴们去捡柴,有一天我们一起来到一个棺材铺,一看那地上全是一块块做棺材时砍下的碎木,大家如获至宝,蹲在地上往自己的小筐中捡木板子。蹲在棺材傍边,我很害怕,我心在突突直跳,吓得不知如何把碎木往筐里放,突然听的一声喊:干什么!吓得大家争先恐后往出跑,因为我小,跑得慢,被抓到,把小筐给没收了。 两年后,父亲从朝鲜回来了,我们全家搬到齐齐哈尔,走之前,我姐姐领我去棺材铺把筐要了回来。父亲在齐齐哈尔交电公司上班,在齐齐哈尔解放门附近,由于刚来没有房子,我们住在公司里,在食堂吃饭。我上了那附近的永裕小学。有爸爸的日子,每天都充满阳光,我走路上学,常看见马路上的标语:爱护树木人人有责。在墙上有很大的字:仁丹。当时只知仁丹是一种中药粒,含在嘴里,治疗咽痛,却不知它另有用途。多少年后,我来到日本,我打工的日本老板和他的哥哥,姐姐,姐夫在日本侵华时都在齐齐哈尔当兵。一天他哥哥来访,当得知我的老家是齐齐哈尔时,他哥哥告诉我,那是标记暗号:有仁丹广告牌的那条街是个死胡同,打仗时别往里跑。我想我们中国人不会知道吧。 父亲技术高超,关于汽车的事情,没有不知道的,工作认真,曾多次被评为黑龙江省劳动模范。父亲得的奖章可以挂满前胸。那时当了模范除了有奖章以外,还有纯羊毛毛毯,毛料毕及等物资奖励。 父亲和同志,领导关系很好,所以大家对我们也很友好。有一位父亲的朋友,我们叫他马大爷,他很喜欢我,每次来我家都给我带烤地瓜,驴肉块(大街上卖驴马烂,就是五香驴肉,马肉),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那五香驴肉真的很好吃。我知道马大爷有个儿子,我以为他因为没有女儿而喜欢我,后来我知道他有个女儿,那么是因为他是父亲的朋友,所以喜欢我。如同父亲另一位朋友郝大叔喜欢三哥一样,一来我家就说三哥是他的孩子,在我家受气,要领走。有时说得三哥眼泪汪汪,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其实郝大叔也有儿子。赵大爷喜欢我姐姐,很希望我姐姐嫁给他儿子,以便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正所谓: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后来大哥娶了父母在海伦县时结交的一位老朋友的女儿为妻,大嫂的叔叔,我们叫他闫大叔,可能倒动小买卖,有时父亲公司缺少汽车零件,就从他的手里买。后来犯事了,说他投机倒把,把我父亲牵扯到里面,父亲是国营企业领导,那时又在“三反五反”运动之后,处理得很严,父亲被判刑,劳改三年。他进了监狱第二天,父亲领导的交电公司第三营业部就倒闭关门了。由于单位需要,在里面关了一年就被单位要出来了,还在原单位任职,是交电公司下的储蓄公司。他在那里工作到退休。 1960年,中国三年灾害,我家也同样缺食少穿。那年的春节,初一早晨,我家包不起饺子,妈妈做的是疙瘩汤,而且每人只能一小碗。爸爸端起他那一小碗疙瘩汤,分给了我们几个,他放下碗筷子离开了饭桌。我还记得父亲那悲伤的表情,他是感到,自己没有尽到当父亲,当一家之主的责任:连过年都没让全家吃上一顿饺子,要知道过年吃饺子对北方人的重要。其实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全国人们都在贫困线上挣扎,我们有什么例外。那年冬天,父亲在农村买了一卡车甜菜疙瘩,那是制造糖的原料,那里面含有很多糖。把它馇成丝,放上玉米面,蒸成团子,又好吃又有营养,我们度过了艰难的一年。 我一心要考大学,因此学习比较用功,晚间看书到很晚,爸爸有时走到我的房间说,养养你的眼睛吧。因为从上高中我就近视了,开始戴近视镜,我也不知如何养养眼睛,功课没有看完,我是不能睡觉的。 我从小学到高中三年,一共12年,家里只去过学校两次开家长座谈会,一次是初中二年,我大嫂代表家长去了我上学的第五中学。同学都趴在门缝往教室里看,说着:你嫂子长得很好看。另一次是高三毕业前,父亲去了齐市一中,为我开家长座谈会。开完之后我问他,老师都说了什么?他说,老师表扬了每门功课是五分(我们那时是五分制)的学生,几乎每门功课都念了你的名字,看得出,他很高兴。高考那天,父亲开卡车送我去考场,本来我可以坐在驾驶蓬里,但是我的同学赵淑琴和我一起去,我只好和她一起坐在后大箱里。我把自来水笔放在裤兜里,由于坐在后大箱的地上,笔掉了也没发现,要进考场发现没有参加考试的笔了,只好用赵淑琴的备用笔参加考试。她那笔尖较粗,有时还不大下水,好在还勉强可以使。即或如此,回家后也不敢告诉父亲,笔丢到了他的车上。我就是用赵的那支笔考完了整个高考的各门考试。 在中国最难考大学的1962年,我考上了哈尔滨医科大学。我们那时上学,不用交学费,住宿也免费,只是吃饭和买书需要自费。很多同学都有助学金,我们班47个学生只有四人没有助学金,其中就有我一个,因为父亲的工资较高。那时家里每月给我邮寄20元人民币,大学5年,加上文革在校晚毕业两年,家里从没有晚寄钱给我。其实我家也不富裕,父母是克服了重重困难供我读书。 文革时,学生停课,工厂停工,父亲只好在家赋闲。他既没有参加斗争谁的大会,也没有被哪个徒弟揪斗。他有个朋友是泰来县监狱的领导,每次来齐齐哈尔都和我父亲聚聚。他总是说,每次送犯人来,我都看看有没有老郭家的人,我好特意照顾。因为那时是文革时期,进监狱的人较多。他的这份好心,一直没用上,因为我的哥哥弟弟们谁也没进监狱。到了 复工时,他又 上班了,成了抓革命促生产的典型。 我大学毕业分到了拜泉县,父亲的徒弟在那里运输公司工作,可以通天,在我档案尚没有到的时候,就让我去县医院报道。那时是1969年文革还没有结束,医院有个工宣队代表做院长,接待我,问想去哪科。我在上学时感到,医生能治病的就是外科和儿科。外科我身体不行,我那时有低血压,有时跟着老师去查房,时间长了会身出冷汗,头晕,外科手术要几个小时。当时医学界有:金眼科,银外科,好吃好喝妇产科,稀里糊涂大内科,金不换的小儿科。所以我和他讲,去儿科。这样,我就是拜泉县医院的儿科医生了。 到了1970年1月5号,我在拜泉县医院结婚了,单位给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事先没有和家里讲。很快传到了在齐齐哈尔的家中,有人告诉我,父亲听说我结婚了后,哭了。我心中一动,因为我觉得父母不会把我当回事,我结婚与否都是我个人的事,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原来父亲还很在意我。 再后来听说是周恩来总理的一句话:大学毕业生要一插到底,意思是我们要分到生产大队去,不能在县医院,我把这事写信告诉了家里。不久,一纸调令,把我从拜泉县医院调到嫩江地区所属下的一个部门当保健医,位于齐齐哈尔。因为拜泉属于嫩江地区,地区调人不需要单位同意,直接调转。来到齐齐哈尔上班之后,一天父亲领我去了当时嫩江地区管人事的一个人家中,只是礼貌的送了一盒点心,两瓶罐头表示感谢。现在想想,父亲的能量够大了。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从县城调到齐齐哈尔。几个月后我儿子出生,白白胖胖,姥爷姥姥舅舅姨们都很喜欢。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爸爸带着他,到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至今这张照片还保留着。 1971年9月,我被调到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附属医院,任儿科医生,75年女儿出生。有一年父亲的徒弟的徒弟开车去哈尔滨,汽车出了毛病,那时马路旁没有汽车修理部,他找到我,我把他介绍到我们的学院汽车队,那里的师傅帮他把车修好。在修理过程中,他讲:到齐齐哈尔一提:二郭一陈,没有不认识的。我知道二郭是我父亲和我老叔。但是没听说过一陈。一陈是我父亲的徒弟。 过了一段时间,汽车队的一位司机找到我,对我表示感谢,好象还拿了礼物。原来他去齐齐哈尔办事,突然汽车发动不起来,没有办法,突然想起二郭师傅,于是截了一辆车问是否认识郭师傅,这位司机说认识,于是把他车到父亲单位,后来父亲把他的车修好,解了燃眉之急。 父亲晚年由于健康愿意,烟酒都不行了,只好戒掉,每日喝茶打发时间。1989年12月1日患脑血栓去世。病重,去世等消息没人通知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那时我已经来到渥太华了,直到几个月后,在美国的四舅挂电话我才知道。 很后悔,没有给父亲买过一盒烟,一瓶酒,一两茶叶。父亲爱吃西葫芦馅大蒸饺,现在有时我在做西葫芦馅蒸饺时还想到父亲爱吃这口,已经无法让他享受了。父亲那慈祥的微笑永远在我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