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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 经典味道香港见
文/石磊
到底是上海人
文/伊安
《花样年华》一开头,“房东太太”潘迪华一句台词:“今朝呃拷子鱼老新鲜呃……”那软糯的滋味叫人浑身禁不住打了个激灵。那种与如今上海人那如机关枪一般的语速截然不同,尽管是在市井里讲的关于很市井的小菜“拷子鱼”,听来却优雅温婉。
离乡背井的经验,使一大批旧上海人,操着被速冻住的上海话,依旧保持着昔日的生态。他们如同活化石一般珍贵。尽管潘迪华成名已久,年逾70,同她一席谈,却仍忍不住要称她“潘姐姐”。潘姐姐爱说话,句句软糯,即便是她跟小辈讲大道理,也依然不改乡音。这番本事,如今的青年只能调换频道至国语。
正如美国英语恰恰是老式英语,而英国本土则已经过更年交替,离原初的样子相差远矣。走出去的语言方能以一种怀乡式的热情继续保持住其原始生态。而发源地虽然自视正宗,却早已经历了沧桑变化。
尤其是面对上海曾经有过的辉煌,那走出去的语言更像是对美好旧时光的纪念,叫依旧身处上海话语境的人浮想联翩。通过潘姐姐的语言,全然勾起人对于60年前的想象。虽然成堆的文字在记述曾有的历史,并无限激情地怀着旧,却在活化石一般的旧上海话前,显得软弱无力。那一开腔便带有的风情与优雅,留下无数幻想空间。语言记录历史,也记录着过去的生活方式。
张爱玲那句“到底是上海人”,依旧起作用。先前看过一出香港电影,本港丑小鸭若要攀上巨富高枝,先要过了上海话的关。未来的刻薄婆婆跑上来第一句便是问她听不听得懂上海话,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未来婆婆的脸立刻像挂了层糨糊,只是叹道未来的媳妇如何能与她凑趣搓麻将。接下来的戏,便是层层阻挠这桩门不当户不对婚姻的成功。虽然,这则故事妖魔化了移居香港的上海人。但旧时上海人对自己语言与生活方式的执着却可见一斑。
怪不得王家卫借用潘迪华,成就他电影中最具上海风情的元素。只要有她的戏,便尽是那老上海的味道,便必定能再造一个香港人的“上海梦”。潘迪华虽然后入《花样年华》,却值得推翻前戏,重新围绕着她作一番文章。
随着这批老人渐渐老去,古旧的上海话岌岌可危。尽管王家卫也是上海人,在潘迪华看来,他们的上海话也是很不灵光的。活化石若是纷纷消失,上海话中的优雅气质便也一并去了。
我们这一代的上海人,实在是挺没意思的,那么辛苦地奋斗着,转来转去,不过就是在一个叫做小白领的社会阶层里出没着,不尴不尬的,仿佛很有地位,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咬牙买一套房子吧,常常要偏远到跟农民相邻的城乡交接部去,每日那样西装革履着,穿越在农民新村的边缘,滋味跟怪味豆一样。受过那么上等的教育,讲一口那么纯正的美式英式英语,暗地里把一本上海酒吧指南背得滚瓜烂熟,可是这些都有什么用呢?这些智商都暴高的孩子们,还是忍气吞声地、自暴自弃地过着粗陋的、俗气的、没有品质的、经不起推敲的生活,而且,通常她们和他们还过得有滋有味的,像那个绍兴小子阿Q一样,自得其乐着。用一句我家老人的话来讲:你们?哪里会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伴随一脸怜悯的微笑,谁听了谁郁闷死。
真是可怜的一代,看到一个张爱玲,可以集体激动得手足无措,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张爱玲吗?何止于夸张到这个地步?整整一代人,就这样死心塌地地爱死一个张爱玲,其实是多么寒酸的事情。这一代貌似精英的上海人,被人家笑成是小资,也是活该的。出了一个安妮宝贝,就那么好意思喋喋不休地跟大家讲,她喜欢穿布裙子、喜欢爱尔兰风笛、喜欢这样那样的一点小情小调,居然也畅销。开着宝马奔驰的男人们,带着心爱的女人,飞驰在深宵的海边,而他们的车里既没有莫扎特也没有比丽好丽黛,他们居然一起听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深夜节目,可怜他们除了有钱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有钱又有什么意思呢?这城市里上演几出音乐剧,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事情,可以热闹到满城轰动,真是眼皮子浅了一点啊。曾经那么海派的上海人,都到哪里去了?
每次讲到这些,我这个上海人,心里都有深深的无奈和深深的痛。虽然相比北京和广东,上海已经有不争的城市地位,但是,你只要一看到那些傍晚时分从甲级写字楼里走出来的白领美眉和白领小弟,奋勇地冲在抢夺出租车的第一线时,一切的豪气和娇气,都在顷刻间一泄到底了。面对一座华城里的这种细节,是让人叹也叹不完的气。那些洋场金粉,那些海派手笔,那些陈设楚楚的客厅,那些衣食讲究的男女,统统不知了去向。曾经身世惊人又迷人的东方明珠,遗落在茫茫沧海里。我想,一定有无数的上海人,跟我一样,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我见识到真正气派的精致生活,是在十年前的香港,当时见到这样的正经海派,我是十分服气的。那些半个世纪以前迁移到香港居住的老上海,在港岛半山的客厅里,继续着他们从上海移植过来的优雅生活和精致品位,锦衣玉食衬着一口软糯娇嗲的上海话,看不见风尘岁月的点点痕迹。我坐在这样的客厅里饮茶,真的不知道上海本土的玉堂春暖究竟在哪里可以重拾入怀?或者,那已经是不可重温的海上旧梦?或者,那段辉煌岁月只剩下零星碎叶飘散在不远的海外孤岛,如标本一样供人考古?在这样的客厅里漫坐过一个下午,我就可以完整地明白,为什么那些老上海辗转回来故乡踏看,他们会站在外滩老泪长流,黄浦江的风冽冽在耳,他们的身后是已经面目全非的东方巴黎。
所以,争气一点,我们也来讲一口秀雅的上海话吧,让自己也有一点身份。初遇陌生人,不要那么没教养地问人家:侬是啥地方人?改口温婉地问:侬府上哪里啊?同时大方伸手出去跟对方握一握,记得把指甲修整齐,像个好人家儿女的样子。
开奔驰也好开宝马也好,遇见老弱妇孺,记得踩下刹车,让人家从容走过。赶飞机来不及了,我要赶这趟飞机到宁波签一份上亿的合同,这样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吗?
不要老是跑到美式快餐店里去吃东西,那样的猪狗食,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随便去吃,一年吃一次,已经要后悔了。下次去欧洲旅行,记得带一本食谱回来,在家里洗干净手,烘一点小饼干,煮一壶绝香的咖啡,请你志同道合的好友来听唱片,嗯,这样比较淑女一点,你不会不同意吧?
还有呢,到哪里、到任何时候,都不要跟人着急。遇到不像话的男人,不要跟他急,他不像话是他笨,你笑笑就够了;遇到无理的女人,不要跟她急,她泼是她没教养,你见识过就是了。金钱名利当前,当然也是忍不住会着急的,但是至少着急在肚子里,面上始终温婉地笑意盈盈,这才是见多识广的上海人风范,日子久了,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张从容富贵的好脸,那种脸,在今天的上海,委实很难看到,多见的,以我浅陋的见识,还是在港岛和台北,而且,拥有这种好脸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美男美女。阿拉上海人啊,不要人人端着张暴发的、没内容的脸,行走在人群里,穿多少好衣服,都无用的啦。
春日迟迟,不过我相信,以阿拉上海人的绝顶聪明,上海是一定等得到春暖花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