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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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甘 阳
这 次 朱 熔 基 总 理 从 四 月 六 日 到 十 四 日 的 访 美 过 程 中， 全 球
中 文 传 媒 自 始 至 终 普 遍 对 朱 此 行 作 高 度 正 面 的 报 导。 这 无
疑 首 先 表 明 朱 熔 基 目 前 享 有 很 高 的 威 望， 同 时 也 表 明 中 文
传 媒 和 中 国 民 众 都 希 望 他 这 次 访 美 成 功。 但 我 以 为 中 文 传
媒 似 乎 用 了 过 多 的 篇 幅 报 导 朱 的 个 人 风 采， 而 对 朱 此 行 到
底 取 得 了 什 么 成 果 以 及 有 什 么 失 误 却 缺 乏 足 够 的 分 析 评
论。 现 在 访 问 已 经 结 束， 我 想 是 应 该 更 多 进 行 理 性 检 讨 和 批
评 的 时 候 了。
中 文 传 媒 的 文 化 自 卑 感
我 想 首 先 指 出， 此 次 全 球 中 文 传 媒 对 朱 熔 基 个 人 风 采 的 大
量 描 述， 有 时 候 会 产 生 事 与 愿 违 的 效 果， 好 象 把 朱 熔 基 看 成
了 一 个 演 员， 刻 意 要 到 美 国 去 表 演 他 的 公 关 技 术。 但 事 实 上
朱 熔 基 这 次 访 美 最 值 得 称 道 之 处 或 许 就 在 于 他 并 没 有 刻 意
要 塑 造 个 人 形 象， 他 最 突 出 的 品 质 其 实 也 不 在 他 的 幽 默 笑
话， 而 是 他 的 朴 素 本 真； 他 的 样 子 本 来 长 得 很 土， 但 言 行 举
止 都 非 常 自 然， 从 而 透 露 出 一 种 真 正 的 自 信。 而 中 文 传 媒 的
许 多 报 导 却 往 往 暴 露 出 一 种 不 自 觉 的 文 化 自 卑 感， 亦 即 不
由 自 主 地 要 从 美 国 的 眼 光 中 来 寻 找 自 我 感 觉， 似 乎 如 果 在
美 国 的 形 象 好， 就 得 到 了 自 我 肯 定， 而 如 果 在 美 国 的 形 象 不
好， 那 就 连 自 己 还 有 什 么 价 值 都 成 了 问 题。 其 实 朱 熔 基 在 美
国 的 形 象 如 何 并 不 那 么 重 要， 没 有 一 个 法 国 总 统 或 德 国 总
理 会 那 么 在 乎 美 国 人 如 何 看 他 们； 更 何 况 人 走 茶 凉， 访 问 结
束 有 几 个 美 国 人 记 得 你 什 么 模 样？ 只 有 那 些 离 开 美 国 不 能
自 立 的 附 属 国 才 需 要 那 么 仰 察 美 国 鼻 息。
此 外， 我 以 为 中 国 领 导 人 以 后 访 问 美 国 时 没 有 必 要 把 讲 英
文 看 得 那 么 重 要。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期 间 在 运 用 英 语 方 面 事
实 上 出 现 过 失 误。 例 如 4 月 9 日 他 接 受 PBS 的 Jim Lehre 访 谈，
一 开 始 采 取 的 方 式 是 朱 直 接 用 中 文 回 答 对 方 的 问 题， 亦 即
译 员 不 用 把 对 方 的 问 题 向 朱 翻 译 成 中 文， 而 只 把 朱 的 回 答
向 对 方 翻 译 成 英 语。 但 其 中 一 处 明 显 朱 应 该 作 否 定 回 答 的
地 方 他 却 作 了 肯 定 回 答， 幸 亏 中 方 译 员 察 觉 到 问 题， 用 中 文
向 朱 复 述 了 一 遍 对 方 的 问 题， 朱 才 改 过 来。 后 半 场 的 采 访 因
此 开 始 改 成 中 方 译 员 先 把 问 题 译 成 中 文， 再 把 朱 的 回 答 译
成 英 语 的 常 规 方 式。 中 国 领 导 人 在 这 方 面 其 实 大 可 向 故 总
理 周 恩 来 学 习， 英 文 再 好 也 仍 然 用 翻 译， 可 以 让 自 己 有 较 多
时 间 反 应。
中 方 访 美 意 图 的 前 后 不 一 贯
此 次 中 文 传 媒 的 另 一 问 题 是 普 遍 报 导 水 平 偏 低， 有 价 值 的
信 息 量 相 当 有 限。 例 如 现 在 大 家 都 知 道 中 方 这 次 作 了 很 大
的 让 步， 但 这 些 让 步 的 具 体 内 容 到 底 是 什 么， 中 文 传 媒 几 乎
鲜 有 披 露； 这 些 让 步 是 否 都 有 充 分 的 合 理 性 与 必 要 性， 中 文
传 媒 更 缺 乏 基 本 的 分 析。 本 文 以 下 因 此 试 图 对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提 出 若 干 问 题， 因 为 我 觉 得 此 次 访 美 实 包 含 诸 多 失 误，
而 需 要 加 以 严 肃 的 检 讨。
首 先 是 中 方 这 次 派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意 图 和 目 的 到 底 是 什 么？
是 开 展 广 泛 的 战 略 对 话， 还 是 单 纯 只 为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我 个 人 的 看 法 是 中 方 在 这 方 面 表 现 出 某 种 奇 怪 的 前 后 不 一
贯。 事 实 上， 中 国 方 面 在 朱 熔 基 访 美 前 夕 曾 颇 为 明 显 地 强
调，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并 不 是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的， 也 是 因 为
如 此， 中 文 世 界 传 媒 事 实 上 在 一 开 始 也 并 未 以 世 贸 问 题 为
中 心。 但 在 访 美 开 始 后， 世 贸 问 题 却 突 然 成 了 中 方 压 倒 一 切
的 唯 一 目 标， 也 成 了 中 文 传 媒 的 唯 一 关 注。 这 里 的 原 由 颇 值
得 追 索。
大 家 都 还 记 得， 朱 熔 基 访 美 前， 由 于 美 国 国 内 反 华 气 氛 高
涨 以 及 中 美 两 国 在 科 索 沃 问 题 上 的 严 重 分 歧， 中 方 曾 一 度
考 虑 是 否 推 延 朱 访 美 行 程， 以 致 外 交 部 迟 至 朱 启 程 前 三 天
才 正 式 宣 布 朱 如 期 访 美。 中 方 的 这 一 决 定 本 身 是 正 确 的， 即
朱 熔 基 应 该 如 期 访 美， 而 不 宜 推 延。 但 与 此 同 时， 朱 访 问 的
基 调 和 目 标 显 然 都 有 必 要 作 相 应 的 调 整， 即 不 宜 在 国 际 局
势 和 美 国 国 内 形 式 都 如 此 不 利 的 情 况 下 先 摆 出 一 个 有 求 于
人、 为 加 入 世 贸 而 来 的 姿 态， 而 是 应 该 表 现 出 无 求 于 人， 为
加 强 中 美 战 略 对 话 而 来 的 气 度。
事 实 上 中 方 在 一 开 始 似 乎 正 是 如 此 来 解 释 朱 熔 基 如 期 访 美
的 目 的 的。 在 外 交 部 正 式 宣 布 后， 中 国 驻 美 大 使 馆 发 表 谈 话
指 出，朱 总 理 如 期 访 美 显 示 双 边 关 系 的 成 熟， 访 问 本 身 就 有
重 要 意 义，不 必 跟 中 国 加 入 世 界 贸 易 组 织 的 问 题 挂 钩 。 中 国
大 使 馆 公 使 刘 晓 明 先 生 当 时 指 出， 中 国 总 理 此 行 具 有 四 个
主 要 目 的： 一 是 进 一 步 促 进 双 边 关 系 的 发 展； 二 是 加 强 战 略
对 话； 三 是 藉 著 与 美 国 各 界 人 士 的 广 泛 接 触 ， 使 他 们 进 一
步 了 解 中 国 和 中 美 关 系 的 重 要； 四 是 拓 展 双 边 经 贸 关 系。 很
明 显，这 种 解 释 是 有 意 把 世 贸 问 题 放 在 较 后 的 位 置 （刘 晓 明
当 时 表 示， 双 方 有 关 世 贸 的 谈 判 仍 在 进 行 ， 但 他 不 知 道 谈
判 在 朱 访 美 期 间 是 否 将 持 续 进 行）。
与 此 相 应， 当 时 中 文 传 媒 和 中 国 公 众 都 并 没 有 表 示 出 对 世
贸 问 题 的 特 别 热 心。 正 如 朱 熔 基 本 人 在 赴 美 前 接 受《华 尔 街
日 报》发 行 人 采 访 时 首 先 告 诉 对 方 的， 中 国 公 众 纷 纷 给 他 写
信 打 电 话 要 他 不 要 在 这 个 时 候 访 问 美 国； 他 同 时 也 语 气 强
烈 地 对 对 方 说： “ 我 说 你 们 不 要 搞 错 了，中 国 决 不 是 要 乞 求
加 入 世 贸， 不 参 加 世 贸 中 国 不 是 活 得 很 好 吗？”
中 方 的 判 断 失 误
笔 者 个 人 认 为， 朱 熔 基 这 次 访 美 本 应 贯 彻 上 述 无 求 于 人，
为 加 强 中 美 战 略 对 话 而 来 的 方 针。 换 言 之， 朱 熔 基 此 次 访 美
本 来 并 非 一 定 要 以 世 贸 问 题 为 中 心， 事 实 上 也 不 应 该 以 此
为 中 心。 理 由 非 常 简 单： 在 美 国 国 内 反 华 气 氛 最 强 烈 的 时 机
寻 求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那 必 然 意 味 着 只 有 中 国 向 美 国 付 出 额
外 代 价 才 有 可 能； 而 如 果 将 朱 熔 基 访 美 与 世 贸 谈 判 分 开 进
行， 那 么 中 国 现 在 作 出 的 许 多 让 步 也 有 可 能 是 本 来 可 以 避
免 的。
但 在 访 美 开 始 后， 世 贸 问 题 却 突 然 成 了 中 方 压 倒 一 切 的 唯
一 目 标， 全 球 中 文 传 媒 更 紧 锣 密 鼓 大 力 配 合， 使 所 有 中 国 人
都 翘 首 以 待， 惟 盼 佳 音。我 们 不 能 不 问， 什 么 原 因 促 使 中 方
把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变 成 了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唯 一 目 的？
笔 者 认 为， 这 里 唯 一 的 答 案 是 中 方 事 实 上 犯 了 一 个 严 重 的
判 断 错 误， 即 认 为 朱 到 华 盛 顿 后 有 可 能 临 门 一 脚， 与 克 林 顿
一 举 签 订 美 方 同 意 中 国 加 入 世 贸 的 正 式 协 议。 如 若 如 此， 则
喜 讯 传 回 大 陆 香 港，自 然 将 使 国 人 喜 笑 颜 开， 因 为 它 将 不 但
标 志 着 中 国 争 取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的 多 年 努 力 终 于 如 愿 以 偿，
而 且 更 重 要 的 是， 它 也 标 志 着 美 国 和 西 方 对 中 国 的 进 一 步
承 认， 标 志 中 美 关 系 的 巨 大 进 展， 因 此 在 政 治 上 具 有 极 大 的
象 征 意 义。 但 是， 正 因 为 这 个 期 望 本 身 根 本 建 立 在 一 个 错 误
的 判 断 上， 因 此 一 旦 中 国 作 出 极 大 让 步 后 克 林 顿 仍 然 拒 绝
签 约 时， 不 但 中 方 所 期 望 达 到 的 政 治 象 征 意 义 完 全 落 空， 而
且 恰 恰 反 过 来 使 中 方 官 员、 中 文 传 媒 到 中 国 民 众 都 感 到 极
端 的 失 望 和 受 挫。
纵 观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正 由 于 中 方 相 当 不 明 智 地 把 世 贸 问
题 作 为 压 倒 一 切 的 目 标， 事 实 上 使 美 方 从 头 到 尾 都 占 尽 先
机、 稳 操 胜 券， 先 是 利 用 中 方 急 于 求 成 心 理 满 天 要 价， 迫 使
中 方 处 处 作 最 大 让 步， 继 之 则 给 中 方 一 记 闷 棍 还 是 不 签， 最
高 明 的 是 马 上 又 甜 言 蜜 语， 大 作 承 诺， 以 便“ 锁 定” 中 方 已
经 作 出 的 让 步， 不 让 中 方 愤 而 离 局。 真 是 得 了 便 宜 又 卖 乖，
事 实 上 将 中 方 以 及 中 方 民 情 舆 论 都 玩 于 股 掌 之 上； 而 中 方
在 整 个 过 程 中 事 实 上 是 步 步 被 动， 处 处 受 制，不 但 作 出 了 最
大 让 步， 而 且 仍 然 一 无 所 得， 并 没 有 得 到“ 中 美 关 系 取 得 巨
大 进 展，美 国 和 西 方 进 一 步 承 认 中 国” 这 一 中 方 盼 望 的 象 征
意 义。
而 更 不 可 思 议 的 是， 就 在 整 个 中 国 人 世 界 都 在 为 此 怏 怏 之
时， 克 林 顿 却 用 一 个 电 话 就 再 度 轻 轻 吊 起 中 国 人 的 胃 口， 中
文 传 媒 弹 冠 相 庆， 宣 称 中 国 终 于 胜 利 了； 可 实 际 上 美 国 人 只
不 过 用 一 套 先 把 你 推 出 去 再 把 你 拉 进 来 的 空 手 道， 就 轻 易
地 使 中 文 传 媒 和 中 国 民 众 不 是 首 先 追 问 中 方 到 底 作 出 了 多
大 让 步， 反 而 觉 得 胜 利 来 之 不 易， 从 而 在 心 理 上 只 盼 下 面 尽
快 签 约。 中 国 人 明 明 半 分 好 处 都 没 有 捞 到， 却 似 乎 觉 得 最 后
还 是 取 得 了 阿Q 式 的 胜 利，这 真 是 让 人 从 何 说 起！
中 方 到 底 作 出 了 多 大 的 让 步？
目 前 中 美 双 方 都 宣 称， 虽 然 朱 熔 基 访 美 期 间 未 能 与 克 林 顿
签 订 协 议，但 世 贸 问 题 已 基 本 解 决， 很 快 就 可 以 签 约。 但 我
以 为 现 在 的 实 质 问 题 或 许 已 经 不 是 能 否 签 约 以 及 何 时 签
约，而 是 应 该 首 先 问：中 方 到 底 作 出 了 多 大 的 让 步？ 中 方 是 否
非 要 作 这 么 大 的 让 步？最 近 香 港 政 经 名 人 李 鹏 飞 先 生 在“ 明
报” 撰 文 说， 中 国 政 府 为 加 入 世 贸 如 此 不 断 让 步， 使 他 怀 疑
中 国 政 府 是 否 作 过 详 细 的 经 济 评 估 以 及 要 付 出 的 代 价。 这
是 非 常 合 理 的 疑 问。 但 迄 今 为 止， 中 国 政 府 和 中 文 传 媒 却 一
味 将 中 国 公 众 的 注 意 力 引 向 能 否 签 约、 何 时 签 约 的 问 题， 与
此 同 时 却 恰 恰 避 而 不 谈 最 关 键 的 中 心 问 题， 即： 中 国 方 面 这
次 作 出 不 同 寻 常 的 大 幅 度 让 步， 其 具 体 内 容 究 竟 是 什 么？ 这
些 让 步 是 否 都 有 充 分 的 合 理 性 与 必 要 性？
这 与 美 国 的 情 况 恰 形 成 反 差： 美 国 方 面 从 国 会 到 传 媒 到 工
商 界 首 先 问 的 不 是 何 时 签 约， 而 是 问 作 成 的 是 什 么 买 卖？ 美
方 利 益 有 多 大？ 还 能 不 能 继 续 向 对 方 杀 价？ 例 如 克 林 顿 最 后
问 财 长 鲁 宾 意 见， 鲁 宾 立 即 说 还 可 以 再 压 价， 中 方 会 再 让 步
的； 可 是 在 中 国 却 是 官 方 不 说 付 了 什 么 代 价， 媒 体 舆 论 公 众
也 都 不 问 中 国 是 亏 是 赚， 或 亏 多 亏 少， 大 家 都 只 问 签 约 了 没
有。 这 实 在 是 咄 咄 怪 事， 须 知 美 国 是 稳 赚 不 赔 的 一 方， 而 中
国 明 明 是 再 三 让 步 的 一 方！
我 个 人 认 为， 正 因 为 美 国 方 面 这 次 采 用 先 拒 后 迎 的 策 略，
因 此 事 实 上 在 中 国 方 面 首 先 造 成 一 种 受 挫 心 理， 这 种 受 挫
心 理 的 压 力 使 朱 熔 基 等 更 加 迫 切 地 需 要 反 复 向 国 人 强 调：
世 贸 问 题 尽 管 未 能 与 美 方 签 约， 但 实 际 已 经 谈 定。 朱 熔 基 在
离 美 前 后 不 断 说， 克 林 顿 打 电 话 给 他 表 示 现 在 马 上 可 以 签
约， 而 且 最 好 是 朱 熔 基 在 加 拿 大 访 问 时 就 签 约。 朱 老 总 说 这
些 的 意 思 很 明 显 是 要 向 国 人 表 示： 美 方 终 于 认 输， 获 胜 的 是
中 方。 但 实 际 情 况 当 然 完 全 不 是 这 么 回 事。 明 眼 人 都 可 以 看
出， 虽 然 目 前 中 美 双 方 都 宣 称 签 约 指 日 可 待， 但 其 背 后 的 动
机 和 实 际 利 益 却 完 全 不 同。 美 方 目 前 之 所 以 态 度 积 极 乃 是
急 于 “锁 定” 中 方 已 经 作 出 的 重 大 让 步， 以 免 煮 熟 的 鸭 子 飞
掉， 美 方 越 积 极 越 表 明 中 方 作 出 的 让 步 之 大， 鸭 子 之 肥； 但
中 方 呢？ 中 方 实 际 上 更 多 的 是 在 满 足 某 种 心 理 补 偿， 是 要 以
追 补 的 方 式 来 肯 定 此 次 访 美 的 成 功。 美 方 拿 的 是“ 里 子”，
中 方 要 的 是 “面 子”。
经 济 问 题 与 政 治 问 题
中 方 现 在 多 次 说 中 美 双 方 有 望 在 四 月 底 签 约。 如 果 是 这
样， 那 实 际 意 味 着 美 方 代 表 在 四 月 下 旬 到 北 京 后， 双 方 已 经
不 会 进 行 多 少 实 质 性 谈 判， 而 主 要 是 补 签 协 议 了。但 我 以
为， 中 方 既 然 没 有 达 到 在 访 美 期 间 与 美 国 签 约 的 如 意 算 盘，
那 么 现 在 似 乎 已 经 有 必 要 重 新 算 帐， 重 新 考 虑 与 美 国 在 世
贸 问 题 上 的 谈 判 了。 因 为 四 月 底 或 五 月 初 在 北 京 签 约， 已 经
不 具 有 中 方 原 先 期 望 的 朱 熔 基 与 克 林 顿 在 华 盛 顿 签 约 的 象
征 意 义。
如 我 在 上 文 强 调 指 出 的， 中 方 这 次 不 惜 再 三 让 步 以 图 一 举
突 破 中 美 世 贸 谈 判， 其 着 眼 点 决 不 仅 仅 只 是 单 纯 经 济 上 的
考 虑， 而 且 更 有 其 深 谋 远 虑 的 政 治 意 图， 即 希 望 以 朱 熔 基 在
访 美 期 间 与 克 林 顿 签 署 协 议 这 一 极 富 象 征 性 的 事 件， 不 但
达 成 中 国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的 多 年 宿 愿， 同 时 更 以 此 表 示 美 国
和 西 方 对 中 国 的 进 一 步 承 认。 事 实 上， 朱 熔 基 在 赴 美 前 接
受《华 尔 街 日 报》发 行 人 采 访 时 对 此 说 得 非 常 白，他 说 单 纯 从
经 济 上 讲， 中 国 不 一 定 非 要 进 入 世 贸 组 织， 因 为 中 国 完 全 可
以 和 世 界 各 国 发 展 双 边 贸 易 关 系（ 事 实 上 许 多 人 认 为 这 样
作 对 中 国 更 有 利）， 但 朱 熔 基 说：“我 们 之 所 以 作 出 这 么 大 的
让 步， 就 是 为 了 顾 全 中 美 两 国 友 好 合 作 关 系 的 大 局”。
我 相 信 朱 的 这 番 话 绝 非 虚 词， 而 是 非 常 反 映 目 前 中 国 领 导
人 真 实 心 态 的。 他 们 所 谓 的 这 个“ 大 局”， 远 超 出 单 纯 经 贸
关 系， 而 包 含 着 他 们 对 中 国 今 后 长 期 发 展 方 向 以 及 中 国 的
国 际 战 略 等 多 重 考 虑。 说 到 底， 他 们 希 望 采 取 的 实 际 是 一 种
能 最 大 程 度 亲 美 亲 西 方 而 又 能 维 持 中 国 稳 定 发 展 的 路 线。
就 此 而 言， 朱 熔 基 批 评 美 国 把 经 济 问 题 变 成 了 政 治 问 题，
其 实 倒 有 欠 公 允， 因 为 他 自 己 所 说 的 这 个“ 大 局” 就 首 先 已
经 是 政 治， 而 非 单 纯 的 经 济。 如 果 说 世 贸 谈 判 以 往 一 直 是 相
对 单 纯 的 经 贸 问 题， 那 么 由 于 中 方 把 它 变 成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标 就 必 然 对 中 美 双 方 都 首 先 成 了 政 治 问 题。 这 里 的
一 个 悖 论 在 于， 如 果 中 方 把 世 贸 谈 判 仍 然 交 由 中 方 首 席 谈
判 代 表 龙 永 图 全 权 办 理，朱 熔 基 仅 抱 乐 见 其 成 的 态 度， 那 么
世 贸 谈 判 仍 可 能 是 相 对 单 纯 的 经 济 问 题； 而 一 旦 签 订 世 贸
成 为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标， 那 么 它 必 然 就 已 经 首 先 是 政
治 问 题。 对 美 国 而 言， 是 否 与 朱 熔 基 在 华 盛 顿 签 约 实 际 意 味
着 美 国 在 政 治 上 愿 意 承 认 中 国 到 什 么 地 步。
美 国 对 中 国 的 政 治 底 线
我 以 为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基 本 失 误 就 在 于，中 方 原 本 应 该
有 充 分 的 理 由 判 断 此 行 美 方 不 可 能 签 约， 从 而 也 就 完 全 不
应 该 将 签 订 世 贸 作 为 这 次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标。 因 为 如 果 中 方
的 意 图 确 实 真 的 只 在 经 济， 那 还 不 如 只 派 吴 仪 或 石 广 生 或
龙 永 图； 而 如 果 由 朱 熔 基 亲 自 挂 帅， 那 么 中 方 就 必 须 充 分 估
计 美 国 在 政 治 上 能 够 承 认 中 国 到 什 么 地 步。 中 方 本 应 明 白，
美 国 对 中 国 在 政 治 上 让 步 的 底 线， 远 远 小 于 中 国 对 美 国 在
经 济 上 让 步 的 底 线！
事 实 证 明 中 方 完 全 错 估 了 美 国 的 政 治 底 线。 美 国 方 面 对 中
国 采 取 的 对 策 恰 恰 是， 一 方 面 拒 绝 在 朱 熔 基 访 美 期 间 签 约，
以 表 示 它 在 政 治 上 拒 绝 中 国， 另 一 方 面 却 紧 抓 不 放 中 国 在
经 济 上 作 出 的 重 大 让 步， 以 取 得 自 己 的 最 大 利 益。 不 管 这 是
出 于 老 谋 深 算， 还 是 出 于 近 视 短 见， 美 国 这 种 在 政 治 上 拒 绝
一 个 诚 心 与 美 国 友 好、 全 力 向 西 方 开 放 的 中 国， 却 又 在 经 济
上 大 力 压 榨 一 个 仍 然 相 当 贫 穷 的 正 在 发 展 中 的 中 国 的 做
法， 不 但 会 使 江 朱 这 一 代 中 国 最 亲 美 最 亲 西 方 的 中 国 领 导
人 心 寒， 更 将 在 中 国 民 众 心 中 留 下 难 以 抹 去 的 强 烈 反 感。
我 个 人 一 向 认 为， 中 国 和 美 国 只 可 能 作 生 意， 而 绝 无 可 能
真 正 作 朋 友， 因 为 双 方 的 意 识 形 态 差 异 太 大， 文 化 鸿 沟 太
深， 而 且 在 国 际 战 略 关 系 上 更 因 各 自 不 同 的 利 益 而 有 潜 在
的 冲 突。 因 此， 中 国 方 面 一 厢 情 愿 的 亲 美 亲 西 方， 并 不 会 比
俄 罗 斯 同 样 的 一 厢 情 愿 亲 美 亲 西 方 就 能 得 到 更 好 的 回 报。
事 实 上， 朱 熔 基 的“ 消 气 外 交” 也 是 不 可 能 取 得 实 质 性 的 结
果 的。 如 我 在 其 它 地 方 曾 指 出：“客 观 点 讲， 美 国 人 对 中 国 的
很 多 气 是 消 解 不 了 也 不 可 能 消 解 的。 说 到 底， 美 国 现 在 对 中
国 最 大 的 气 首 先 是 中 国 还 有 一 个 共 产 党， 因 此 只 要 这 一 点
无 法 改 变， 那 么 美 国 人 这 口 气 根 本 就 消 不 了。 其 次， 即 使 中
国 发 生 前 苏 联 那 样 的 大 变 打 倒 了 共 产 党， 如 果 新 政 府 仍 然
坚 持 西 藏 台 湾 的 主 权， 那 么 美 国 人 的 气 仍 然 消 不 了。 结 论 因
此 只 能 是： 除 非 中 国 瓦 解， 变 成 象 今 天 的 俄 罗 斯， 否 则 美 国
人 对 中 国 就 会 永 远 有 气， 这 种 根 深 蒂 固 的 气 是 消 不 了 的。”
朱 熔 基 这 次 访 美 实 际 表 明， 中 美 关 系 的 发 展 有 太 多 的 制 约
和 限 制，“ 友 好” 二 字 是 不 可 能 的。 中 国 唯 一 能 作 的， 是 如 何
在 对 美 经 贸 关 系 中 尽 量 守 住 自 己 的 阵 脚， 不 要 作 太 大 让 步。
对 中 美 世 贸 谈 判 似 有 必 要 从 这 种 角 度 重 新 衡 量， 因 为 中 方
这 次 作 出 的 一 再 让 步 究 竟 是 否 合 理， 似 乎 实 在 很 有 必 要 加
以 重 新 检 讨。
中 美 农 业 协 议
中 美 双 方 这 次 已 经 签 署 的 “中 美 农 业 合 作 协 议”， 与 去 年 台
湾 和 美 国 为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时 的 农 业 谈 判 在 性 质 上 是 完 全 一
样 的， 但 大 陆 所 作 出 的 让 步 远 远 大 于 台 湾。 台 湾 当 时 答 应 入
世 贸 前 先 开 放 进 口 的 是 猪 腹 胁 肉、 鸡 肉 及 动 物 杂 碎， 而 大 陆
这 次 却 一 口 气 开 放 了 猪 肉、 牛 肉、 鸡 肉， 更 加 上 七 个 州 的 小
麦 及 四 个 州 的 柑 橘 进 口。 中 国 有 必 要 作 这 么 大 的 让 步 吗？ 难
道 与 台 湾 相 比，大 陆 更 应 列 入“发 达 国 家” 行 列？
我 们 知 道， 美 国 政 府 在 历 史 上 一 直 大 量 补 贴 美 国 农 业，但
1996 年 美 国 国 会 通 过 了 新 的 农 业 法 案， 规 定 在 7 年 内 大 幅 度
减 少 直 至 最 后 基 本 取 消 对 农 业 的 补 贴。 自 那 以 来 美 国 政 府
一 直 在 极 力 向 有 关 国 家 施 加 巨 大 压 力 来 扩 大 其 农 业 品 出
口，以 确 保 美 国 农 户 不 但 不 降 低 而 且 还 能 继 续 提 高 收 入。 可
以 说，美 国 政 府 在 维 护 其 本 国 公 民 权 益 方 面 真 是 不 遗 余 力。
这 次 美 国 与 中 国 签 署 中 美 农 业 协 议 后， 美 国 报 纸 形 容 美 国
各 地 农 户“ 欢 乎 雀 跃”， 因 为 他 们 知 道， 美 国 政 府 砍 掉 的 补
贴 今 后 将 由 中 国 政 府 和 中 国 农 民 来 补 上 了。
中 美 这 个 农 业 协 议 将 非 常 有 利 于 中 国 城 市 消 费 者， 但 却 非
常 不 利 于 中 国 农 民。 由 于 目 前 美 国 粮 农 产 品 价 格 低 于 中 国
市 价， 因 此 中 国 城 市 消 费 者 今 后 将 能 以 更 便 宜 的 价 钱 买 到
更 好 的 美 国 粮 农 产 品， 但 这 同 时 势 必 导 致 中 国 粮 农 产 品 价
格 下 降， 从 而 严 重 影 响 中 国 农 民 的 收 入 和 务 农 意 愿。 专 家 们
因 此 都 认 为 中 国 政 府 必 须 采 取 措 施 补 贴 农 民， 同 时 为 农 民
提 供 其 他 就 业 机 会， 以 免 发 生 社 会 动 乱。 换 言 之， 粮 食 自 给
自 足 的 中 国 先 用 外 汇“ 补 贴” 美 国 农 户， 然 后 再 用 人 民 币 补
贴 中 国 农 民。 但 我 们 怀 疑， 如 果 美 国 农 户 的“ 补 贴” 肯 定 会
得 到 保 障， 中 国 农 民 的 补 贴 则 说 不 定 又 会 变 成 “白 条”。
朱 熔 基 等 近 年 来一 直 非 常 强 调 农 业、 农 村 和 农 民 问 题 对 中
国 这 个 农 业 大 国 保 持 稳 定 的 重 要 性， 因 此 我 们 自 然 相 信 他
在 向 美 国 开 放 粮 农 市 场 的 过 程 中 肯 定 会 有 一 整 套 的 政 策、
措 施 和 手 段 来 控 制 冲 击 强 度， 保 持 农 业 和 农 村 的 稳 定。 但 尽
管 如 此， 一 般 都 认 为，开 放 粮 农 市 场 特 别 是 小 麦 市 场 至 少 短
期 内 将 对 中 国 农 业 和 农 民 收 入 形 成 很 大 冲 击。 中 国.农 民 收
入 的 增 长 速 度 近 年 来 已 连 续 大 幅 度 下 降， 而 且 呈 继 续 下 降
趋 势， 成 为 中 国 内 需 市 场 无 法 启 动 的 重 要 原 因。 中 美 农 业 协
议 由 于 立 即 生 效， 对 于 目 前 中 国 农 业、 农 村 和 农 民 收 入 的 状
况 至 少 在 短 期 内 只 可 能 有 雪 上 加 霜 的 效 应， 问 题 在 于 这 个
“短 期” 到 底 是 多 少 年 只 怕 连 朱 熔 基 也 未 必 说 得 清 楚。
重 新 审 视 中 美 世 贸 协 议
我 以 为，中 国 方 面 在 与 美 国 正 式 签 约 之 前， 有 必 要 保 留 收 回
在 美 作 出 的 某 些 让 步 的 权 利。 因 为 我 们 有 理 由 怀 疑， 这 次 中
方 在 美 期 间 有 可 能 为 了 上 述 的 那 个 “大 局” 而 吃 了 某 些 哑 巴
亏。 我 们 可 以 从 上 引 朱 熔 基 赴 美 前 接 受 《华 尔 街 日 报》 发 行
人 的 采 访 中 作 出 一 些 推 断。 朱 在 这 次 采 访 中 指 出， 中 美 双 方
原 先 有 意 在 他 访 美 以 前 达 成 协 议， 因 此 中 方 已 经 作 出 了 最
大 让 步， 但 美 方 却 在 最 后 关 头 由 于 美 国 国 内 的 原 因 变 卦。 当
被 问 道 中 方 是 否 还 有 可 能 再 作 进 一 步 让 步 时， 朱 熔 基 说 了
一 段 意 味 深 长 的 话： “是 不 是 我 们 不 能 再 作 让 步 ？ 不 是。 确
切 地 说， 不 是 我 们 不 能 再 作 让 步， 而 是 现 在 美 国 方 面 要 求 我
们 再 作 的 让 步 是 没 有 道 理 的。”
从 这 里 可 以 看 出， 中 方 在 朱 熔 基 赴 美 前 已 经 作 了 最 大 让
步， 而 如 果 在 到 美 以 后 再 作 进 一 步 让 步， 那 就 只 能 是 屈 从
美 方“ 没 有 道 理 的” 要 求。 由 于 中 美 现 在 尚 未 正 式 签 约， 我
们 无 从 判 断 中 方 究 竟 作 了 多 大 让 步 或 准 备 作 出 多 大 让 步，
但 从 美 国 方 面 这 次 在 朱 访 问 期 间 单 方 面 公 布 而 中 方 表 示 从
未 同 意 的 方 案 来 看， 美 方 的 要 求 与 中 方 在 北 京 时 的 最 大 让
步 底 线 似 乎 有 相 当 大 的 差 距。
例 如 在 开 放 电 讯 工 业 方 面， 朱 熔 基 在 接 受《华 尔 街 日 报》 发
行 人 采 访 中 表 明， 中 国 已 经 承 诺 可 以 开 放 电 讯 产 业， 但 其 底
线 只 能 是：“在 最 近 几 年 可 以 允 许 外 资 参 股 合 资 的 比 例 达 到
25％ 到 30％。” 但 是 美 方 公 布 的 要 求 则 是：“ 中 国 应 在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后 的 4年 内，许 可 外 国 股 权 在 全 部 电 讯 业 中 达 到 49%，
在 附 加 值 和 寻 呼 服 务 业 中 达 到 51% ”。 中 方 现 在 在 这 方 面 到
底 准 备 让 步 到 什 么 底 线 呢？
美 国 贸 易 首 席 代 表 巴 尔 舍 夫 斯 基 最 近 向 美 国 国 会 强 调， 中
国 在 加 入 世 贸 上 的 承 诺 及 让 步，比 任 何 世 贸 成 员 国 都 大。 这
似 乎 意 味 着 中 国 在 很 大 程 度 上 已 经 不 再 坚 持 以“ 发 展 中 国
家” 的 资 格 加 入 世 贸。 美 国 著 名 中 国 问 题 专 家 拉 迪（Nicholas
Lardy） 近 日 在《亚 洲 华 尔 街 日 报》 撰 文 引 用 美 国 方 面 的 评 估
报 告 指 出， 中 国 经 济 加 入 世 贸 后 短 期 内 将 遭 到 的 影 响 是，将
导 致 增 加 失 业 人 数 一 千 一 百 万， 而 相 关 产 品 的 出 口 将 锐 减
三 成。 中 国 真 的 必 须 首 先 付 此 惨 重 代 价 加 入 世 贸， 然 后 中 国
经 济 才 能 置 之 死 地 而 后 生？
此 地 不 能 不 提 出 的 一 个 疑 问 是， 在 亚 洲 危 机 以 后， 中 国 从
民 间 到 政 府 都 已 开 始 形 成 一 个 共 识， 即 中 国 今 后 要 保 持 可
持 续 经 济 发 展 必 须 走 扩 大 内 需、 开 拓 国 内 市 场 的 道 路， 因 此
加 入 世 贸 的 问 题 在 朱 熔 基 访 美 前 几 乎 已 经 很 少 为 人 关 注；
中 国 入 关 谈 判 首 席 代 表 龙 永 图 去 年 下 半 年 甚 至 表 示， 如 果
美 国 再 不 充 许 中 国“ 按 中 国 条 件 入 关”， 中 国 将 针 对 世 贸 组
织 单 方 面 制 定《对 外 贸 易 法》，并 且 今 后 不 会 再 申 请 入 关。 朱
熔 基 本 人 也 多 次 说“ 中 国 决 不 是 要 乞 求 加 入 世 贸， 不 参 加 世
贸 中 国 不 是 活 得 很 好 吗？” 但 是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却 似 乎 多
少 有 点 反 其 道 而 行 之， 不 是 坚 持“ 按 中 国 条 件 入 关”， 而 是
再 三 让 步， 变 成 了 好 象 必 须 “ 按 美 国 条 件 入 关”， 有 这 个 必
要 吗？
中 美 关 系 与 中 国 利 益
朱 熔 基 访 美 之 时， 亚 洲 尚 未 走 出 经 济 危 机， 而 欧 洲 却 已 开
始 用 兵 黩 武。 冷 战 结 束 后 世 界 多 极 化 的 进 程 明 显 停 顿， 国 际
格 局 日 益 朝 美 国 单 极 化 方 向 发 展。 于 是 已 经 出 现 了 一 种 颇
为 流 行 的 论 调， 认 为 美 国 就 是 世 界 的 罗 马， 而 各 国 则 已 成 为
美 国 的 行 省， 因 此 各 国 政 治 的 首 要 之 务 就 是 以 游 说 等 手 段
打 入 美 国 国 内 政 治， 以 博 得 美 国 的 青 睐。 按 照 颇 带 奴 气 的 论
调， 各 国 都 应 该 把 与 美 国 的 关 系 置 于 本 国 利 益 之 上
不 过 我 想， 中 国 应 该 向 美 国 学 习， 而 不 是 向 美 国 的 行 省 学
习。 美 国 最 值 得 学 习 之 处 就 是 它 永 远 把 本 国 利 益 置 于 任 何
关 系 之 上。 就 在 朱 熔 基 飞 抵 华 盛 顿 时， 美 国 48位 国 会 议 员 联
名 致 信 给 白 宫， 要 求 克 林 顿 “ 切 勿 将 中 美 关 系 凌 驾 于 美 国
利 益 之 上”。 中 国 人 也 应 该 时 时 提 醒 中 国 领 导 人，“切 勿 将
中 美 关 系 凌 驾 于 中 国 利 益 之 上”！
9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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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甘 阳
这 次 朱 熔 基 总 理 从 四 月 六 日 到 十 四 日 的 访 美 过 程 中， 全 球
中 文 传 媒 自 始 至 终 普 遍 对 朱 此 行 作 高 度 正 面 的 报 导。 这 无
疑 首 先 表 明 朱 熔 基 目 前 享 有 很 高 的 威 望， 同 时 也 表 明 中 文
传 媒 和 中 国 民 众 都 希 望 他 这 次 访 美 成 功。 但 我 以 为 中 文 传
媒 似 乎 用 了 过 多 的 篇 幅 报 导 朱 的 个 人 风 采， 而 对 朱 此 行 到
底 取 得 了 什 么 成 果 以 及 有 什 么 失 误 却 缺 乏 足 够 的 分 析 评
论。 现 在 访 问 已 经 结 束， 我 想 是 应 该 更 多 进 行 理 性 检 讨 和 批
评 的 时 候 了。
中 文 传 媒 的 文 化 自 卑 感
我 想 首 先 指 出， 此 次 全 球 中 文 传 媒 对 朱 熔 基 个 人 风 采 的 大
量 描 述， 有 时 候 会 产 生 事 与 愿 违 的 效 果， 好 象 把 朱 熔 基 看 成
了 一 个 演 员， 刻 意 要 到 美 国 去 表 演 他 的 公 关 技 术。 但 事 实 上
朱 熔 基 这 次 访 美 最 值 得 称 道 之 处 或 许 就 在 于 他 并 没 有 刻 意
要 塑 造 个 人 形 象， 他 最 突 出 的 品 质 其 实 也 不 在 他 的 幽 默 笑
话， 而 是 他 的 朴 素 本 真； 他 的 样 子 本 来 长 得 很 土， 但 言 行 举
止 都 非 常 自 然， 从 而 透 露 出 一 种 真 正 的 自 信。 而 中 文 传 媒 的
许 多 报 导 却 往 往 暴 露 出 一 种 不 自 觉 的 文 化 自 卑 感， 亦 即 不
由 自 主 地 要 从 美 国 的 眼 光 中 来 寻 找 自 我 感 觉， 似 乎 如 果 在
美 国 的 形 象 好， 就 得 到 了 自 我 肯 定， 而 如 果 在 美 国 的 形 象 不
好， 那 就 连 自 己 还 有 什 么 价 值 都 成 了 问 题。 其 实 朱 熔 基 在 美
国 的 形 象 如 何 并 不 那 么 重 要， 没 有 一 个 法 国 总 统 或 德 国 总
理 会 那 么 在 乎 美 国 人 如 何 看 他 们； 更 何 况 人 走 茶 凉， 访 问 结
束 有 几 个 美 国 人 记 得 你 什 么 模 样？ 只 有 那 些 离 开 美 国 不 能
自 立 的 附 属 国 才 需 要 那 么 仰 察 美 国 鼻 息。
此 外， 我 以 为 中 国 领 导 人 以 后 访 问 美 国 时 没 有 必 要 把 讲 英
文 看 得 那 么 重 要。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期 间 在 运 用 英 语 方 面 事
实 上 出 现 过 失 误。 例 如 4 月 9 日 他 接 受 PBS 的 Jim Lehre 访 谈，
一 开 始 采 取 的 方 式 是 朱 直 接 用 中 文 回 答 对 方 的 问 题， 亦 即
译 员 不 用 把 对 方 的 问 题 向 朱 翻 译 成 中 文， 而 只 把 朱 的 回 答
向 对 方 翻 译 成 英 语。 但 其 中 一 处 明 显 朱 应 该 作 否 定 回 答 的
地 方 他 却 作 了 肯 定 回 答， 幸 亏 中 方 译 员 察 觉 到 问 题， 用 中 文
向 朱 复 述 了 一 遍 对 方 的 问 题， 朱 才 改 过 来。 后 半 场 的 采 访 因
此 开 始 改 成 中 方 译 员 先 把 问 题 译 成 中 文， 再 把 朱 的 回 答 译
成 英 语 的 常 规 方 式。 中 国 领 导 人 在 这 方 面 其 实 大 可 向 故 总
理 周 恩 来 学 习， 英 文 再 好 也 仍 然 用 翻 译， 可 以 让 自 己 有 较 多
时 间 反 应。
中 方 访 美 意 图 的 前 后 不 一 贯
此 次 中 文 传 媒 的 另 一 问 题 是 普 遍 报 导 水 平 偏 低， 有 价 值 的
信 息 量 相 当 有 限。 例 如 现 在 大 家 都 知 道 中 方 这 次 作 了 很 大
的 让 步， 但 这 些 让 步 的 具 体 内 容 到 底 是 什 么， 中 文 传 媒 几 乎
鲜 有 披 露； 这 些 让 步 是 否 都 有 充 分 的 合 理 性 与 必 要 性， 中 文
传 媒 更 缺 乏 基 本 的 分 析。 本 文 以 下 因 此 试 图 对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提 出 若 干 问 题， 因 为 我 觉 得 此 次 访 美 实 包 含 诸 多 失 误，
而 需 要 加 以 严 肃 的 检 讨。
首 先 是 中 方 这 次 派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意 图 和 目 的 到 底 是 什 么？
是 开 展 广 泛 的 战 略 对 话， 还 是 单 纯 只 为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我 个 人 的 看 法 是 中 方 在 这 方 面 表 现 出 某 种 奇 怪 的 前 后 不 一
贯。 事 实 上， 中 国 方 面 在 朱 熔 基 访 美 前 夕 曾 颇 为 明 显 地 强
调，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并 不 是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的， 也 是 因 为
如 此， 中 文 世 界 传 媒 事 实 上 在 一 开 始 也 并 未 以 世 贸 问 题 为
中 心。 但 在 访 美 开 始 后， 世 贸 问 题 却 突 然 成 了 中 方 压 倒 一 切
的 唯 一 目 标， 也 成 了 中 文 传 媒 的 唯 一 关 注。 这 里 的 原 由 颇 值
得 追 索。
大 家 都 还 记 得， 朱 熔 基 访 美 前， 由 于 美 国 国 内 反 华 气 氛 高
涨 以 及 中 美 两 国 在 科 索 沃 问 题 上 的 严 重 分 歧， 中 方 曾 一 度
考 虑 是 否 推 延 朱 访 美 行 程， 以 致 外 交 部 迟 至 朱 启 程 前 三 天
才 正 式 宣 布 朱 如 期 访 美。 中 方 的 这 一 决 定 本 身 是 正 确 的， 即
朱 熔 基 应 该 如 期 访 美， 而 不 宜 推 延。 但 与 此 同 时， 朱 访 问 的
基 调 和 目 标 显 然 都 有 必 要 作 相 应 的 调 整， 即 不 宜 在 国 际 局
势 和 美 国 国 内 形 式 都 如 此 不 利 的 情 况 下 先 摆 出 一 个 有 求 于
人、 为 加 入 世 贸 而 来 的 姿 态， 而 是 应 该 表 现 出 无 求 于 人， 为
加 强 中 美 战 略 对 话 而 来 的 气 度。
事 实 上 中 方 在 一 开 始 似 乎 正 是 如 此 来 解 释 朱 熔 基 如 期 访 美
的 目 的 的。 在 外 交 部 正 式 宣 布 后， 中 国 驻 美 大 使 馆 发 表 谈 话
指 出，朱 总 理 如 期 访 美 显 示 双 边 关 系 的 成 熟， 访 问 本 身 就 有
重 要 意 义，不 必 跟 中 国 加 入 世 界 贸 易 组 织 的 问 题 挂 钩 。 中 国
大 使 馆 公 使 刘 晓 明 先 生 当 时 指 出， 中 国 总 理 此 行 具 有 四 个
主 要 目 的： 一 是 进 一 步 促 进 双 边 关 系 的 发 展； 二 是 加 强 战 略
对 话； 三 是 藉 著 与 美 国 各 界 人 士 的 广 泛 接 触 ， 使 他 们 进 一
步 了 解 中 国 和 中 美 关 系 的 重 要； 四 是 拓 展 双 边 经 贸 关 系。 很
明 显，这 种 解 释 是 有 意 把 世 贸 问 题 放 在 较 后 的 位 置 （刘 晓 明
当 时 表 示， 双 方 有 关 世 贸 的 谈 判 仍 在 进 行 ， 但 他 不 知 道 谈
判 在 朱 访 美 期 间 是 否 将 持 续 进 行）。
与 此 相 应， 当 时 中 文 传 媒 和 中 国 公 众 都 并 没 有 表 示 出 对 世
贸 问 题 的 特 别 热 心。 正 如 朱 熔 基 本 人 在 赴 美 前 接 受《华 尔 街
日 报》发 行 人 采 访 时 首 先 告 诉 对 方 的， 中 国 公 众 纷 纷 给 他 写
信 打 电 话 要 他 不 要 在 这 个 时 候 访 问 美 国； 他 同 时 也 语 气 强
烈 地 对 对 方 说： “ 我 说 你 们 不 要 搞 错 了，中 国 决 不 是 要 乞 求
加 入 世 贸， 不 参 加 世 贸 中 国 不 是 活 得 很 好 吗？”
中 方 的 判 断 失 误
笔 者 个 人 认 为， 朱 熔 基 这 次 访 美 本 应 贯 彻 上 述 无 求 于 人，
为 加 强 中 美 战 略 对 话 而 来 的 方 针。 换 言 之， 朱 熔 基 此 次 访 美
本 来 并 非 一 定 要 以 世 贸 问 题 为 中 心， 事 实 上 也 不 应 该 以 此
为 中 心。 理 由 非 常 简 单： 在 美 国 国 内 反 华 气 氛 最 强 烈 的 时 机
寻 求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那 必 然 意 味 着 只 有 中 国 向 美 国 付 出 额
外 代 价 才 有 可 能； 而 如 果 将 朱 熔 基 访 美 与 世 贸 谈 判 分 开 进
行， 那 么 中 国 现 在 作 出 的 许 多 让 步 也 有 可 能 是 本 来 可 以 避
免 的。
但 在 访 美 开 始 后， 世 贸 问 题 却 突 然 成 了 中 方 压 倒 一 切 的 唯
一 目 标， 全 球 中 文 传 媒 更 紧 锣 密 鼓 大 力 配 合， 使 所 有 中 国 人
都 翘 首 以 待， 惟 盼 佳 音。我 们 不 能 不 问， 什 么 原 因 促 使 中 方
把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变 成 了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唯 一 目 的？
笔 者 认 为， 这 里 唯 一 的 答 案 是 中 方 事 实 上 犯 了 一 个 严 重 的
判 断 错 误， 即 认 为 朱 到 华 盛 顿 后 有 可 能 临 门 一 脚， 与 克 林 顿
一 举 签 订 美 方 同 意 中 国 加 入 世 贸 的 正 式 协 议。 如 若 如 此， 则
喜 讯 传 回 大 陆 香 港，自 然 将 使 国 人 喜 笑 颜 开， 因 为 它 将 不 但
标 志 着 中 国 争 取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的 多 年 努 力 终 于 如 愿 以 偿，
而 且 更 重 要 的 是， 它 也 标 志 着 美 国 和 西 方 对 中 国 的 进 一 步
承 认， 标 志 中 美 关 系 的 巨 大 进 展， 因 此 在 政 治 上 具 有 极 大 的
象 征 意 义。 但 是， 正 因 为 这 个 期 望 本 身 根 本 建 立 在 一 个 错 误
的 判 断 上， 因 此 一 旦 中 国 作 出 极 大 让 步 后 克 林 顿 仍 然 拒 绝
签 约 时， 不 但 中 方 所 期 望 达 到 的 政 治 象 征 意 义 完 全 落 空， 而
且 恰 恰 反 过 来 使 中 方 官 员、 中 文 传 媒 到 中 国 民 众 都 感 到 极
端 的 失 望 和 受 挫。
纵 观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正 由 于 中 方 相 当 不 明 智 地 把 世 贸 问
题 作 为 压 倒 一 切 的 目 标， 事 实 上 使 美 方 从 头 到 尾 都 占 尽 先
机、 稳 操 胜 券， 先 是 利 用 中 方 急 于 求 成 心 理 满 天 要 价， 迫 使
中 方 处 处 作 最 大 让 步， 继 之 则 给 中 方 一 记 闷 棍 还 是 不 签， 最
高 明 的 是 马 上 又 甜 言 蜜 语， 大 作 承 诺， 以 便“ 锁 定” 中 方 已
经 作 出 的 让 步， 不 让 中 方 愤 而 离 局。 真 是 得 了 便 宜 又 卖 乖，
事 实 上 将 中 方 以 及 中 方 民 情 舆 论 都 玩 于 股 掌 之 上； 而 中 方
在 整 个 过 程 中 事 实 上 是 步 步 被 动， 处 处 受 制，不 但 作 出 了 最
大 让 步， 而 且 仍 然 一 无 所 得， 并 没 有 得 到“ 中 美 关 系 取 得 巨
大 进 展，美 国 和 西 方 进 一 步 承 认 中 国” 这 一 中 方 盼 望 的 象 征
意 义。
而 更 不 可 思 议 的 是， 就 在 整 个 中 国 人 世 界 都 在 为 此 怏 怏 之
时， 克 林 顿 却 用 一 个 电 话 就 再 度 轻 轻 吊 起 中 国 人 的 胃 口， 中
文 传 媒 弹 冠 相 庆， 宣 称 中 国 终 于 胜 利 了； 可 实 际 上 美 国 人 只
不 过 用 一 套 先 把 你 推 出 去 再 把 你 拉 进 来 的 空 手 道， 就 轻 易
地 使 中 文 传 媒 和 中 国 民 众 不 是 首 先 追 问 中 方 到 底 作 出 了 多
大 让 步， 反 而 觉 得 胜 利 来 之 不 易， 从 而 在 心 理 上 只 盼 下 面 尽
快 签 约。 中 国 人 明 明 半 分 好 处 都 没 有 捞 到， 却 似 乎 觉 得 最 后
还 是 取 得 了 阿Q 式 的 胜 利，这 真 是 让 人 从 何 说 起！
中 方 到 底 作 出 了 多 大 的 让 步？
目 前 中 美 双 方 都 宣 称， 虽 然 朱 熔 基 访 美 期 间 未 能 与 克 林 顿
签 订 协 议，但 世 贸 问 题 已 基 本 解 决， 很 快 就 可 以 签 约。 但 我
以 为 现 在 的 实 质 问 题 或 许 已 经 不 是 能 否 签 约 以 及 何 时 签
约，而 是 应 该 首 先 问：中 方 到 底 作 出 了 多 大 的 让 步？ 中 方 是 否
非 要 作 这 么 大 的 让 步？最 近 香 港 政 经 名 人 李 鹏 飞 先 生 在“ 明
报” 撰 文 说， 中 国 政 府 为 加 入 世 贸 如 此 不 断 让 步， 使 他 怀 疑
中 国 政 府 是 否 作 过 详 细 的 经 济 评 估 以 及 要 付 出 的 代 价。 这
是 非 常 合 理 的 疑 问。 但 迄 今 为 止， 中 国 政 府 和 中 文 传 媒 却 一
味 将 中 国 公 众 的 注 意 力 引 向 能 否 签 约、 何 时 签 约 的 问 题， 与
此 同 时 却 恰 恰 避 而 不 谈 最 关 键 的 中 心 问 题， 即： 中 国 方 面 这
次 作 出 不 同 寻 常 的 大 幅 度 让 步， 其 具 体 内 容 究 竟 是 什 么？ 这
些 让 步 是 否 都 有 充 分 的 合 理 性 与 必 要 性？
这 与 美 国 的 情 况 恰 形 成 反 差： 美 国 方 面 从 国 会 到 传 媒 到 工
商 界 首 先 问 的 不 是 何 时 签 约， 而 是 问 作 成 的 是 什 么 买 卖？ 美
方 利 益 有 多 大？ 还 能 不 能 继 续 向 对 方 杀 价？ 例 如 克 林 顿 最 后
问 财 长 鲁 宾 意 见， 鲁 宾 立 即 说 还 可 以 再 压 价， 中 方 会 再 让 步
的； 可 是 在 中 国 却 是 官 方 不 说 付 了 什 么 代 价， 媒 体 舆 论 公 众
也 都 不 问 中 国 是 亏 是 赚， 或 亏 多 亏 少， 大 家 都 只 问 签 约 了 没
有。 这 实 在 是 咄 咄 怪 事， 须 知 美 国 是 稳 赚 不 赔 的 一 方， 而 中
国 明 明 是 再 三 让 步 的 一 方！
我 个 人 认 为， 正 因 为 美 国 方 面 这 次 采 用 先 拒 后 迎 的 策 略，
因 此 事 实 上 在 中 国 方 面 首 先 造 成 一 种 受 挫 心 理， 这 种 受 挫
心 理 的 压 力 使 朱 熔 基 等 更 加 迫 切 地 需 要 反 复 向 国 人 强 调：
世 贸 问 题 尽 管 未 能 与 美 方 签 约， 但 实 际 已 经 谈 定。 朱 熔 基 在
离 美 前 后 不 断 说， 克 林 顿 打 电 话 给 他 表 示 现 在 马 上 可 以 签
约， 而 且 最 好 是 朱 熔 基 在 加 拿 大 访 问 时 就 签 约。 朱 老 总 说 这
些 的 意 思 很 明 显 是 要 向 国 人 表 示： 美 方 终 于 认 输， 获 胜 的 是
中 方。 但 实 际 情 况 当 然 完 全 不 是 这 么 回 事。 明 眼 人 都 可 以 看
出， 虽 然 目 前 中 美 双 方 都 宣 称 签 约 指 日 可 待， 但 其 背 后 的 动
机 和 实 际 利 益 却 完 全 不 同。 美 方 目 前 之 所 以 态 度 积 极 乃 是
急 于 “锁 定” 中 方 已 经 作 出 的 重 大 让 步， 以 免 煮 熟 的 鸭 子 飞
掉， 美 方 越 积 极 越 表 明 中 方 作 出 的 让 步 之 大， 鸭 子 之 肥； 但
中 方 呢？ 中 方 实 际 上 更 多 的 是 在 满 足 某 种 心 理 补 偿， 是 要 以
追 补 的 方 式 来 肯 定 此 次 访 美 的 成 功。 美 方 拿 的 是“ 里 子”，
中 方 要 的 是 “面 子”。
经 济 问 题 与 政 治 问 题
中 方 现 在 多 次 说 中 美 双 方 有 望 在 四 月 底 签 约。 如 果 是 这
样， 那 实 际 意 味 着 美 方 代 表 在 四 月 下 旬 到 北 京 后， 双 方 已 经
不 会 进 行 多 少 实 质 性 谈 判， 而 主 要 是 补 签 协 议 了。但 我 以
为， 中 方 既 然 没 有 达 到 在 访 美 期 间 与 美 国 签 约 的 如 意 算 盘，
那 么 现 在 似 乎 已 经 有 必 要 重 新 算 帐， 重 新 考 虑 与 美 国 在 世
贸 问 题 上 的 谈 判 了。 因 为 四 月 底 或 五 月 初 在 北 京 签 约， 已 经
不 具 有 中 方 原 先 期 望 的 朱 熔 基 与 克 林 顿 在 华 盛 顿 签 约 的 象
征 意 义。
如 我 在 上 文 强 调 指 出 的， 中 方 这 次 不 惜 再 三 让 步 以 图 一 举
突 破 中 美 世 贸 谈 判， 其 着 眼 点 决 不 仅 仅 只 是 单 纯 经 济 上 的
考 虑， 而 且 更 有 其 深 谋 远 虑 的 政 治 意 图， 即 希 望 以 朱 熔 基 在
访 美 期 间 与 克 林 顿 签 署 协 议 这 一 极 富 象 征 性 的 事 件， 不 但
达 成 中 国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的 多 年 宿 愿， 同 时 更 以 此 表 示 美 国
和 西 方 对 中 国 的 进 一 步 承 认。 事 实 上， 朱 熔 基 在 赴 美 前 接
受《华 尔 街 日 报》发 行 人 采 访 时 对 此 说 得 非 常 白，他 说 单 纯 从
经 济 上 讲， 中 国 不 一 定 非 要 进 入 世 贸 组 织， 因 为 中 国 完 全 可
以 和 世 界 各 国 发 展 双 边 贸 易 关 系（ 事 实 上 许 多 人 认 为 这 样
作 对 中 国 更 有 利）， 但 朱 熔 基 说：“我 们 之 所 以 作 出 这 么 大 的
让 步， 就 是 为 了 顾 全 中 美 两 国 友 好 合 作 关 系 的 大 局”。
我 相 信 朱 的 这 番 话 绝 非 虚 词， 而 是 非 常 反 映 目 前 中 国 领 导
人 真 实 心 态 的。 他 们 所 谓 的 这 个“ 大 局”， 远 超 出 单 纯 经 贸
关 系， 而 包 含 着 他 们 对 中 国 今 后 长 期 发 展 方 向 以 及 中 国 的
国 际 战 略 等 多 重 考 虑。 说 到 底， 他 们 希 望 采 取 的 实 际 是 一 种
能 最 大 程 度 亲 美 亲 西 方 而 又 能 维 持 中 国 稳 定 发 展 的 路 线。
就 此 而 言， 朱 熔 基 批 评 美 国 把 经 济 问 题 变 成 了 政 治 问 题，
其 实 倒 有 欠 公 允， 因 为 他 自 己 所 说 的 这 个“ 大 局” 就 首 先 已
经 是 政 治， 而 非 单 纯 的 经 济。 如 果 说 世 贸 谈 判 以 往 一 直 是 相
对 单 纯 的 经 贸 问 题， 那 么 由 于 中 方 把 它 变 成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标 就 必 然 对 中 美 双 方 都 首 先 成 了 政 治 问 题。 这 里 的
一 个 悖 论 在 于， 如 果 中 方 把 世 贸 谈 判 仍 然 交 由 中 方 首 席 谈
判 代 表 龙 永 图 全 权 办 理，朱 熔 基 仅 抱 乐 见 其 成 的 态 度， 那 么
世 贸 谈 判 仍 可 能 是 相 对 单 纯 的 经 济 问 题； 而 一 旦 签 订 世 贸
成 为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标， 那 么 它 必 然 就 已 经 首 先 是 政
治 问 题。 对 美 国 而 言， 是 否 与 朱 熔 基 在 华 盛 顿 签 约 实 际 意 味
着 美 国 在 政 治 上 愿 意 承 认 中 国 到 什 么 地 步。
美 国 对 中 国 的 政 治 底 线
我 以 为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的 基 本 失 误 就 在 于，中 方 原 本 应 该
有 充 分 的 理 由 判 断 此 行 美 方 不 可 能 签 约， 从 而 也 就 完 全 不
应 该 将 签 订 世 贸 作 为 这 次 访 美 的 首 要 目 标。 因 为 如 果 中 方
的 意 图 确 实 真 的 只 在 经 济， 那 还 不 如 只 派 吴 仪 或 石 广 生 或
龙 永 图； 而 如 果 由 朱 熔 基 亲 自 挂 帅， 那 么 中 方 就 必 须 充 分 估
计 美 国 在 政 治 上 能 够 承 认 中 国 到 什 么 地 步。 中 方 本 应 明 白，
美 国 对 中 国 在 政 治 上 让 步 的 底 线， 远 远 小 于 中 国 对 美 国 在
经 济 上 让 步 的 底 线！
事 实 证 明 中 方 完 全 错 估 了 美 国 的 政 治 底 线。 美 国 方 面 对 中
国 采 取 的 对 策 恰 恰 是， 一 方 面 拒 绝 在 朱 熔 基 访 美 期 间 签 约，
以 表 示 它 在 政 治 上 拒 绝 中 国， 另 一 方 面 却 紧 抓 不 放 中 国 在
经 济 上 作 出 的 重 大 让 步， 以 取 得 自 己 的 最 大 利 益。 不 管 这 是
出 于 老 谋 深 算， 还 是 出 于 近 视 短 见， 美 国 这 种 在 政 治 上 拒 绝
一 个 诚 心 与 美 国 友 好、 全 力 向 西 方 开 放 的 中 国， 却 又 在 经 济
上 大 力 压 榨 一 个 仍 然 相 当 贫 穷 的 正 在 发 展 中 的 中 国 的 做
法， 不 但 会 使 江 朱 这 一 代 中 国 最 亲 美 最 亲 西 方 的 中 国 领 导
人 心 寒， 更 将 在 中 国 民 众 心 中 留 下 难 以 抹 去 的 强 烈 反 感。
我 个 人 一 向 认 为， 中 国 和 美 国 只 可 能 作 生 意， 而 绝 无 可 能
真 正 作 朋 友， 因 为 双 方 的 意 识 形 态 差 异 太 大， 文 化 鸿 沟 太
深， 而 且 在 国 际 战 略 关 系 上 更 因 各 自 不 同 的 利 益 而 有 潜 在
的 冲 突。 因 此， 中 国 方 面 一 厢 情 愿 的 亲 美 亲 西 方， 并 不 会 比
俄 罗 斯 同 样 的 一 厢 情 愿 亲 美 亲 西 方 就 能 得 到 更 好 的 回 报。
事 实 上， 朱 熔 基 的“ 消 气 外 交” 也 是 不 可 能 取 得 实 质 性 的 结
果 的。 如 我 在 其 它 地 方 曾 指 出：“客 观 点 讲， 美 国 人 对 中 国 的
很 多 气 是 消 解 不 了 也 不 可 能 消 解 的。 说 到 底， 美 国 现 在 对 中
国 最 大 的 气 首 先 是 中 国 还 有 一 个 共 产 党， 因 此 只 要 这 一 点
无 法 改 变， 那 么 美 国 人 这 口 气 根 本 就 消 不 了。 其 次， 即 使 中
国 发 生 前 苏 联 那 样 的 大 变 打 倒 了 共 产 党， 如 果 新 政 府 仍 然
坚 持 西 藏 台 湾 的 主 权， 那 么 美 国 人 的 气 仍 然 消 不 了。 结 论 因
此 只 能 是： 除 非 中 国 瓦 解， 变 成 象 今 天 的 俄 罗 斯， 否 则 美 国
人 对 中 国 就 会 永 远 有 气， 这 种 根 深 蒂 固 的 气 是 消 不 了 的。”
朱 熔 基 这 次 访 美 实 际 表 明， 中 美 关 系 的 发 展 有 太 多 的 制 约
和 限 制，“ 友 好” 二 字 是 不 可 能 的。 中 国 唯 一 能 作 的， 是 如 何
在 对 美 经 贸 关 系 中 尽 量 守 住 自 己 的 阵 脚， 不 要 作 太 大 让 步。
对 中 美 世 贸 谈 判 似 有 必 要 从 这 种 角 度 重 新 衡 量， 因 为 中 方
这 次 作 出 的 一 再 让 步 究 竟 是 否 合 理， 似 乎 实 在 很 有 必 要 加
以 重 新 检 讨。
中 美 农 业 协 议
中 美 双 方 这 次 已 经 签 署 的 “中 美 农 业 合 作 协 议”， 与 去 年 台
湾 和 美 国 为 达 成 世 贸 协 议 时 的 农 业 谈 判 在 性 质 上 是 完 全 一
样 的， 但 大 陆 所 作 出 的 让 步 远 远 大 于 台 湾。 台 湾 当 时 答 应 入
世 贸 前 先 开 放 进 口 的 是 猪 腹 胁 肉、 鸡 肉 及 动 物 杂 碎， 而 大 陆
这 次 却 一 口 气 开 放 了 猪 肉、 牛 肉、 鸡 肉， 更 加 上 七 个 州 的 小
麦 及 四 个 州 的 柑 橘 进 口。 中 国 有 必 要 作 这 么 大 的 让 步 吗？ 难
道 与 台 湾 相 比，大 陆 更 应 列 入“发 达 国 家” 行 列？
我 们 知 道， 美 国 政 府 在 历 史 上 一 直 大 量 补 贴 美 国 农 业，但
1996 年 美 国 国 会 通 过 了 新 的 农 业 法 案， 规 定 在 7 年 内 大 幅 度
减 少 直 至 最 后 基 本 取 消 对 农 业 的 补 贴。 自 那 以 来 美 国 政 府
一 直 在 极 力 向 有 关 国 家 施 加 巨 大 压 力 来 扩 大 其 农 业 品 出
口，以 确 保 美 国 农 户 不 但 不 降 低 而 且 还 能 继 续 提 高 收 入。 可
以 说，美 国 政 府 在 维 护 其 本 国 公 民 权 益 方 面 真 是 不 遗 余 力。
这 次 美 国 与 中 国 签 署 中 美 农 业 协 议 后， 美 国 报 纸 形 容 美 国
各 地 农 户“ 欢 乎 雀 跃”， 因 为 他 们 知 道， 美 国 政 府 砍 掉 的 补
贴 今 后 将 由 中 国 政 府 和 中 国 农 民 来 补 上 了。
中 美 这 个 农 业 协 议 将 非 常 有 利 于 中 国 城 市 消 费 者， 但 却 非
常 不 利 于 中 国 农 民。 由 于 目 前 美 国 粮 农 产 品 价 格 低 于 中 国
市 价， 因 此 中 国 城 市 消 费 者 今 后 将 能 以 更 便 宜 的 价 钱 买 到
更 好 的 美 国 粮 农 产 品， 但 这 同 时 势 必 导 致 中 国 粮 农 产 品 价
格 下 降， 从 而 严 重 影 响 中 国 农 民 的 收 入 和 务 农 意 愿。 专 家 们
因 此 都 认 为 中 国 政 府 必 须 采 取 措 施 补 贴 农 民， 同 时 为 农 民
提 供 其 他 就 业 机 会， 以 免 发 生 社 会 动 乱。 换 言 之， 粮 食 自 给
自 足 的 中 国 先 用 外 汇“ 补 贴” 美 国 农 户， 然 后 再 用 人 民 币 补
贴 中 国 农 民。 但 我 们 怀 疑， 如 果 美 国 农 户 的“ 补 贴” 肯 定 会
得 到 保 障， 中 国 农 民 的 补 贴 则 说 不 定 又 会 变 成 “白 条”。
朱 熔 基 等 近 年 来一 直 非 常 强 调 农 业、 农 村 和 农 民 问 题 对 中
国 这 个 农 业 大 国 保 持 稳 定 的 重 要 性， 因 此 我 们 自 然 相 信 他
在 向 美 国 开 放 粮 农 市 场 的 过 程 中 肯 定 会 有 一 整 套 的 政 策、
措 施 和 手 段 来 控 制 冲 击 强 度， 保 持 农 业 和 农 村 的 稳 定。 但 尽
管 如 此， 一 般 都 认 为，开 放 粮 农 市 场 特 别 是 小 麦 市 场 至 少 短
期 内 将 对 中 国 农 业 和 农 民 收 入 形 成 很 大 冲 击。 中 国.农 民 收
入 的 增 长 速 度 近 年 来 已 连 续 大 幅 度 下 降， 而 且 呈 继 续 下 降
趋 势， 成 为 中 国 内 需 市 场 无 法 启 动 的 重 要 原 因。 中 美 农 业 协
议 由 于 立 即 生 效， 对 于 目 前 中 国 农 业、 农 村 和 农 民 收 入 的 状
况 至 少 在 短 期 内 只 可 能 有 雪 上 加 霜 的 效 应， 问 题 在 于 这 个
“短 期” 到 底 是 多 少 年 只 怕 连 朱 熔 基 也 未 必 说 得 清 楚。
重 新 审 视 中 美 世 贸 协 议
我 以 为，中 国 方 面 在 与 美 国 正 式 签 约 之 前， 有 必 要 保 留 收 回
在 美 作 出 的 某 些 让 步 的 权 利。 因 为 我 们 有 理 由 怀 疑， 这 次 中
方 在 美 期 间 有 可 能 为 了 上 述 的 那 个 “大 局” 而 吃 了 某 些 哑 巴
亏。 我 们 可 以 从 上 引 朱 熔 基 赴 美 前 接 受 《华 尔 街 日 报》 发 行
人 的 采 访 中 作 出 一 些 推 断。 朱 在 这 次 采 访 中 指 出， 中 美 双 方
原 先 有 意 在 他 访 美 以 前 达 成 协 议， 因 此 中 方 已 经 作 出 了 最
大 让 步， 但 美 方 却 在 最 后 关 头 由 于 美 国 国 内 的 原 因 变 卦。 当
被 问 道 中 方 是 否 还 有 可 能 再 作 进 一 步 让 步 时， 朱 熔 基 说 了
一 段 意 味 深 长 的 话： “是 不 是 我 们 不 能 再 作 让 步 ？ 不 是。 确
切 地 说， 不 是 我 们 不 能 再 作 让 步， 而 是 现 在 美 国 方 面 要 求 我
们 再 作 的 让 步 是 没 有 道 理 的。”
从 这 里 可 以 看 出， 中 方 在 朱 熔 基 赴 美 前 已 经 作 了 最 大 让
步， 而 如 果 在 到 美 以 后 再 作 进 一 步 让 步， 那 就 只 能 是 屈 从
美 方“ 没 有 道 理 的” 要 求。 由 于 中 美 现 在 尚 未 正 式 签 约， 我
们 无 从 判 断 中 方 究 竟 作 了 多 大 让 步 或 准 备 作 出 多 大 让 步，
但 从 美 国 方 面 这 次 在 朱 访 问 期 间 单 方 面 公 布 而 中 方 表 示 从
未 同 意 的 方 案 来 看， 美 方 的 要 求 与 中 方 在 北 京 时 的 最 大 让
步 底 线 似 乎 有 相 当 大 的 差 距。
例 如 在 开 放 电 讯 工 业 方 面， 朱 熔 基 在 接 受《华 尔 街 日 报》 发
行 人 采 访 中 表 明， 中 国 已 经 承 诺 可 以 开 放 电 讯 产 业， 但 其 底
线 只 能 是：“在 最 近 几 年 可 以 允 许 外 资 参 股 合 资 的 比 例 达 到
25％ 到 30％。” 但 是 美 方 公 布 的 要 求 则 是：“ 中 国 应 在 加 入 世
贸 组 织 后 的 4年 内，许 可 外 国 股 权 在 全 部 电 讯 业 中 达 到 49%，
在 附 加 值 和 寻 呼 服 务 业 中 达 到 51% ”。 中 方 现 在 在 这 方 面 到
底 准 备 让 步 到 什 么 底 线 呢？
美 国 贸 易 首 席 代 表 巴 尔 舍 夫 斯 基 最 近 向 美 国 国 会 强 调， 中
国 在 加 入 世 贸 上 的 承 诺 及 让 步，比 任 何 世 贸 成 员 国 都 大。 这
似 乎 意 味 着 中 国 在 很 大 程 度 上 已 经 不 再 坚 持 以“ 发 展 中 国
家” 的 资 格 加 入 世 贸。 美 国 著 名 中 国 问 题 专 家 拉 迪（Nicholas
Lardy） 近 日 在《亚 洲 华 尔 街 日 报》 撰 文 引 用 美 国 方 面 的 评 估
报 告 指 出， 中 国 经 济 加 入 世 贸 后 短 期 内 将 遭 到 的 影 响 是，将
导 致 增 加 失 业 人 数 一 千 一 百 万， 而 相 关 产 品 的 出 口 将 锐 减
三 成。 中 国 真 的 必 须 首 先 付 此 惨 重 代 价 加 入 世 贸， 然 后 中 国
经 济 才 能 置 之 死 地 而 后 生？
此 地 不 能 不 提 出 的 一 个 疑 问 是， 在 亚 洲 危 机 以 后， 中 国 从
民 间 到 政 府 都 已 开 始 形 成 一 个 共 识， 即 中 国 今 后 要 保 持 可
持 续 经 济 发 展 必 须 走 扩 大 内 需、 开 拓 国 内 市 场 的 道 路， 因 此
加 入 世 贸 的 问 题 在 朱 熔 基 访 美 前 几 乎 已 经 很 少 为 人 关 注；
中 国 入 关 谈 判 首 席 代 表 龙 永 图 去 年 下 半 年 甚 至 表 示， 如 果
美 国 再 不 充 许 中 国“ 按 中 国 条 件 入 关”， 中 国 将 针 对 世 贸 组
织 单 方 面 制 定《对 外 贸 易 法》，并 且 今 后 不 会 再 申 请 入 关。 朱
熔 基 本 人 也 多 次 说“ 中 国 决 不 是 要 乞 求 加 入 世 贸， 不 参 加 世
贸 中 国 不 是 活 得 很 好 吗？” 但 是 这 次 朱 熔 基 访 美， 却 似 乎 多
少 有 点 反 其 道 而 行 之， 不 是 坚 持“ 按 中 国 条 件 入 关”， 而 是
再 三 让 步， 变 成 了 好 象 必 须 “ 按 美 国 条 件 入 关”， 有 这 个 必
要 吗？
中 美 关 系 与 中 国 利 益
朱 熔 基 访 美 之 时， 亚 洲 尚 未 走 出 经 济 危 机， 而 欧 洲 却 已 开
始 用 兵 黩 武。 冷 战 结 束 后 世 界 多 极 化 的 进 程 明 显 停 顿， 国 际
格 局 日 益 朝 美 国 单 极 化 方 向 发 展。 于 是 已 经 出 现 了 一 种 颇
为 流 行 的 论 调， 认 为 美 国 就 是 世 界 的 罗 马， 而 各 国 则 已 成 为
美 国 的 行 省， 因 此 各 国 政 治 的 首 要 之 务 就 是 以 游 说 等 手 段
打 入 美 国 国 内 政 治， 以 博 得 美 国 的 青 睐。 按 照 颇 带 奴 气 的 论
调， 各 国 都 应 该 把 与 美 国 的 关 系 置 于 本 国 利 益 之 上
不 过 我 想， 中 国 应 该 向 美 国 学 习， 而 不 是 向 美 国 的 行 省 学
习。 美 国 最 值 得 学 习 之 处 就 是 它 永 远 把 本 国 利 益 置 于 任 何
关 系 之 上。 就 在 朱 熔 基 飞 抵 华 盛 顿 时， 美 国 48位 国 会 议 员 联
名 致 信 给 白 宫， 要 求 克 林 顿 “ 切 勿 将 中 美 关 系 凌 驾 于 美 国
利 益 之 上”。 中 国 人 也 应 该 时 时 提 醒 中 国 领 导 人，“切 勿 将
中 美 关 系 凌 驾 于 中 国 利 益 之 上”！
99-04-20
太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