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所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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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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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所纪实

(真实经历昭告天下,以震慑群小)[完整版] (转自《思想中国2050》)


作者:巫山织雨

    2003年10月1日,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再一次踏上了珠三角的土地,是去旅游的。这就怪了,旅游该有一个好心情才对呀?这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又从何说起呢?不错,谁听了都会有此一问,只因我有一段鲜为人知、羞为人知的亲身经历,多年来那种痛一直沉淀在我心中,抹也抹不掉。
    漫步于深圳街头,这里仍有小偷,抢劫、交通事故仍时有发生,大街上仍然人流如织,但感觉恍如隔世,当年的混乱景象,当年人人脸上游荡的那种冷漠似乎不见了,大盖帽(警察)们也似乎不象当年那么可怕了。为什么呢?我有点迷惑……
    几天后,我又有了新发现,也似乎有了答案:几个月前,我一个湖北老乡叫孙志刚的,听说是一个年轻有才华的大学生,被作为“三无”人员在深圳收容所被殴打致死,正因此事件导致国家收容政策发生根本改变,由收容改为救助。听到此消息我第一感觉竟然是羞愧和内疚:觉得是我害了自己老乡孙志刚。另一感觉就是欣慰:终于有人(我们政府)来收拾利用收容所来赚钱的这帮“恶棍”。诸位别奇怪,也别以为我言过其实,且听我道来,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呢?因为当年我刚大学毕业,就有过在收容所遇难一周的黑暗经历,我曾想出来后要曝光珠三角收容所里的黑幕,但是后来想我堂堂一大学生居然有类似于坐牢的经历,实在叫人汗颜;再加上考虑收容所是民政和公安两大部门在撑腰,我人微言轻,恐怕未出手时反被蛇咬,那就惨了!正因“羞耻和惶恐”两种复杂心情作怪,我收藏了这段经历。没想到几年后无辜的孙志刚竟又在此惨遭毒手。其实说实话,以我当初在里面所经历一周的情形看:无辜的冤魂岂止孙志刚一人,试想20多年来多少人南下寻梦,多少人发誓不混出点名堂不回家,我敢说:“那些南下淘金多年未与家人联络,音讯无踪的同胞多半都是冤死在那个黑暗的地方――收容所。
    许多人可能不信,下面我愿意将我尘封多年在收容所的亲身经历公之于众。在那里面说是度日如年绝不为过,那七天无异于七年,我把它分为(前言、第一天……第七天)等八部分如实叙说。虽然来得迟了点,但希望能作为一个前车之鉴,告慰遇难者在天之灵,并威慑群小。
    
   前言
    一九九七年十月的一天,我毕业不久,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我辞去了在三峡库区的一个稳定的工作,瞒着家人南下了。因为走得匆忙,口袋里只带了六百元钱,又因为是瞒着家人,没有带上老乡的联络方式。仅有一个我妹妹的同学的联系电话和一个我自己高中同学的工作地址。我来到珠三角的枢纽东莞市,由于缺乏经验,没有“先立足再发展”的思想准备,挑挑拣拣,竟然十多天过去还未找到工作。当口袋里只剩下20多元钱时,我的头开始“大”了,怎么办?我不能再住、也没钱再住20元一晚的旅馆了,当晚我从旅馆出来,决定先在录像厅花八元窝一晚通宵场,明天无论如何,那怕是挨家挨户问有请打杂的工作我也要做了。
    万万没有想到当晚在录像厅灾难降临了:大约凌晨一时许,我迷迷糊糊窝在一座位上被一阵粗暴的声音惊醒了。“都起来,快点,快点,把你们的身份证和暂住证拿出来!”“糟了,我只有身份证。”我向警察解释说我刚来这里,还没有办暂住证。“那有车票吗?”我拼命在兜里、包里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凶神恶煞的警察早已不耐烦:“妈的,别装模作样了,出去,给我蹲在地上,把手放在头上……”我开始还怀疑听错了:我又没犯法,怎么会这样对待我呢?稍一犹豫,一个壮汉就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老实点,给我快点出去!”
    在录像厅外地上已蹲了有20多位,我也只好加入其中。旁边围站着七、八位穿警察制服的人员,手上拿着警棍,还有腰间别枪的,看情形:只要不听话就会挨打,想跑的话可能这些人还会开枪。在地上蹲了约20分钟,来了一辆四轮车,后面有铁护栏的那种。“全部上去,快点,快点……”20多人象赶牲口一样被赶上了车,动作稍慢的,就会挨踹,此时我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犯罪了。一行20多人全部被抓到莞城篁村派出所,很显然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关犯人的牢房,铁门锁上后,有人在外面大声吆喝:“你们都老实点,不准大声喧哗,明天早上九点让你们打电话……”
    到这时我才认真看了一下四周的难友,有男有女,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无一例外,没有穿着特光鲜的,也没有一眼就看出是乞丐的。一问之下,大多是平平常常的收入不高的打工者,听他们讲,在抓你时如果当时能交得出300元钱就马上放你;还有一些是有办暂住证住在厂里的工厂员工,出来看录像未带证件在身上被逮的;当然也有个别形迹可疑,眼光闪烁不定的……外面的人走后,有在此打工多年的“前辈”开始给众难友上课:“他们这些人纯粹就是为了钱,明天他会让你们打电话,能拿来暂住证的他们是榨不出油水,没办暂住证的赶紧想好明天要打的电话,最好找有把握打通的电话,找亲戚朋友拿钱来赎人,他们顶多给你3-5分钟打电话,如果明天下午3点前还没人来赎那就惨了,就会送你们去收容所,唉!那个地方……希望你们不要进去,进去你就无异于一头待宰的猪……唉,不说了,诸位,多保重吧!”言下之意他是有进过收容所的,那里的遭遇不堪回首。听到这些,我的头更“大”了,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我仅有我妹妹一个同学的电话,且我们仅见过一面,而且她是女生,当时留电话给我时,到现在有半年多,不知她还对我有无印象,况且她是在樟木头上班,即使电话打通了,她愿意来救我,也不一定能在3点以前赶过来,完了,真的完了,我似乎已看到我已成为“前辈”所描述的待宰的猪!
    几个小时的煎熬,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派出所人员开始懒洋洋、三三两两来上班……等他们清理妥当,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然后是一个个让打电话,每个人至多给5分钟,果然如前所料,电话那头接我电话的小姐说:我要找的老乡到外面去点货去了,要12点左右才能回来。当时(97年)很少有人用得起手机,当然我没法找到她了,即使叫她同事给传个话,她也肯定记不起我是谁了,记起也不一定肯来,来了也赶不上救人。眼看着20多位难友一个个被接走,我开始变得越来越焦虑,最后里面就只剩下5个人,有两人根本就没有打电话,看情形是长期在外面混的盲流,还有两个也是象我一样电话找不到人的。11点以后,电话就再也不让打了,约11点半时,隔着铁门只能看到一个粗壮的、脸阴阴的警察坐在外面泡茶,我不死心,向那警察叫道:“先生,麻烦你,让我再打一次电话,好吗?”喊一次,他不理;喊二次,他瞪了我一眼;第三次再喊,他终于走了过来,打开了铁门的锁,我刚想跨步出去,突然“砰”地一声,我眼前一黑,鼻梁上挨了结实一拳,腾腾腾我倒退几步,坐倒在地,眼镜飞到了墙角。我用手一抹,有刺痛的眼泪,更有涌出的鼻血,“你……”我抹了几次,才驱散眼前乱昌的金星,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摧残下,我差点失去理智,冲动地站过去,那个壮汉仍然阴沉着脸,抡着粗胳膊盯着我。天!在这个健硕的动物面前,我终究清醒地认识到,再有什么语言和行动的话,我肯定要吃更大的亏。“忍吧!认命吧!”我颓然坐倒在地。
    下午三点,还是那辆四轮车要送我们五人去收容所,虽然没有戴手铐,但每人手都被反到背后,两个大拇指被他们很专业地绑在一起,在上车瞬间,我曾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时候我如果跑的话,这个地方街巷我已有点熟悉,或许能逃掉,念头一闪之间,还没有来得及决定就被那擂我一拳的动物推上了车。老天哪,那里就算是“前辈”描述的“人间地狱”我也只有先进去了!
    
   第一天 进舱
    到了收容所,车子过了两道铁门,我们五人又被赶下车,进到一个上面标有“登记室”的房子里,迎面就是一声断喝:“蹲下,蹲下,别东张西望……”抬头见到的又是一张满脸横肉的脸,感情这群动物都是同种的。桌子边坐着一位看上去不是很凶的胖子,他开始给我们训话:“进来要服从管理,不准闹事,要打电话明天先登记,隔天会统一安排你们打电话,打电话要跟赎你的人讲清楚,至少带约500元左右,电话没联系上的,再给你们一次发电报机会,半个月还没有人来认领的,我们就只能送你们去樟木头了……”樟木头又是什么地方,我当时当然不知道,也当然不敢问。后来进到里面才听说,那是一个类似于劳动改造的地方,每天做筛沙子之类的苦力活,按天8元计算,等赚够了赎金,再发给你10元钱把你赶到马路上,让你自生自灭!胖子又发给我们每人一张表:“快点填好表,把身上的铁器、鞋带都留下,行李先寄在这里,出来再还给你们。每人发一床毛毯,一双筷子,毛毯丢了要赔50元,筷子用到你出来,不再补发……”填好表,带上一床破烂且污秽不堪的毛毯和一双一次性筷子,我们又进了一道大铁门,抬头见大门两边墙头竟架了两架机枪,围墙约2.5米高,墙上再加高约1.5米高铁丝网,我靠!就算以成龙大哥的身手恐怕也飞不出这道牢笼,在大门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又在我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妈的,欠揍,别东张西望,快进舱!”哦――原来里面的房子还叫“舱”,不知有没有分等级舱。无奈之余,我心里不禁自嘲。
    进到舱里,还未来得及放下毛毯,更别说了解一下舱里情形,门里几个人就一叠声大声吆喝:“上楼,上楼,快点,老实点,别乱动……”还未弄清怎么回事,沿途就被一群人又推又踹赶到楼上最里面靠墙:“妈的,老实点,蹲下,都蹲下,向着墙里,不准抬头……”几个刚进舱的人都被逼、被赶到里边蹲下,几个大汉还在身后大声吆喝,那声音几乎声嘶力竭,一看蹲着的人稍有动静,就冲过去往背上猛踹,踹在背上的声音象擂鼓,被打的人如果呼痛,就会招来更重、更多人的群殴,蹲长了肯定会累,几乎每个人背上都挨了拳脚,所以你此时只能强忍。我当时真有点莫名其妙,这些是什么人?难道里面也有管理人员,他们是为了立威吗?随后,这些新进来的人员一个个被叫过去,几个大汉强迫你脱光衣服搜身,一点都不放过,稍有不从便遭来一顿毒打。从他们喊话和打骂声中我逐渐明白原来这群人同样是被抓进来的“三无”人员,不过他们有的确实是长期在外面做坏事,够狠的角色,进来到里面也要做老大,从他们阴戾、残暴的行动中看出这群人才是真正该抓的,他们大多有偷盗、抢劫前科,心狠手辣,不管他人死活,在舱里这群惯于作奸犯科的人又聚在一起,对每天新进之人搜身,打骂,而且打人的那个狠劲是很多进过收容所的人都有经历过,所以说孙志刚的死绝不仅仅是一个偶然!他们这样一来借以立威,二来看能否搜到值钱的东西据为已有,我的一个电话卡,新皮带立马就易主了,碰到这种情形,顺从才会少受辱,轮到搜我身时,我没等他们说,就脱下衣服,翻开所有口袋任凭他们搜刮,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那领头大哥都不禁失笑:“你小子倒乖巧,就不打你了。”老天,本来一直自认有傲骨的我竟然要低头、献媚以求少受皮肉之苦。被搜身之时,因蹲得太久,每个人几乎都腿麻腰酸背痛,几乎站立不稳,跌跌撞撞下楼又遭来那帮凶徒的一阵阵哄笑。
    舱里分上、下两层,底层有一个水池,一个大小便蹲池,里墙靠顶部有一长方形开口,开口内嵌有约30mm粗钢条,钢条外尚有防护铁丝网,舱里没有铺位,只是两边有高出原地面约20厘米的水泥通铺,约20平米的地方上、下两层要睡约100来号人,甚至更多,里面大、小便气味、汗味、臭脚丫味……空气之污蚀可想而知。
    约五点钟左右,舱门口一声哨响,接着是铁门打开的声音,听到有人说是开饭了,门口站着两个人大声叫嚷:“一个个出来,排成三排,蹲在地上,不要乱动。”喊话的那两个人不象是管理人员,后来听说是叫什么“舱管”来的,本来也是被抓进来的,详情后面有记叙。于是大伙两个、两个过去打饭,打完饭又蹲回原处吃饭,有新来不懂规矩乱走动,又不够机灵听不懂话的,管理人员往往会把你叫过去狠踹、狠揍一顿。饭是灰色的,有的米粒还一半黑色、一半灰色,菜是黄黄的烂菜叶,里面除了盐巴没有任何味道。可是我已经一整天未进食,居然觉得并不难下咽。
    吃完饭,天暗下来,原以为可以休息一下,却听得有人叫喊:“全部上楼开晚会!”开晚会?里面还会有这个娱乐活动?我纳闷!不经意问了一句:“可以不去吗?”“你妈的,全部上去!”一拳擂在我后背,大腿上还挨了一踹。上楼后我才明白,什么晚会,完全就是这帮舱里自命的大哥们立威和自我表现的集会。第一个程序叫“拜舱”,所谓拜舱就是向里面最大的大哥(座舱)跪拜,首先抱拳说:“座舱大哥好!”然后是直直跪下去,不准屈膝,跪下去要干脆,跪地声音要座舱大哥满意,跪下说:“座舱大哥有礼,小弟给你磕头。”三个头磕的响声要大家都能听到。整个动作要准确无误,否则会遭来一顿暴打!他们打人有三个好听的名词:面包,馒头和鸡腿。所谓吃面包就是一个耳光,吃馒头就是当胸一拳 ,鸡腿就是用脚踹了,而且在他们打人时是不能躲的,否则就会招来群殴。有特别笨的,甚至被打得连打手都打得厌烦了,所有打人的怪招都用完还没有学会,那也只好作罢!这个程序往往要折腾两个多小时,然后就是教唱歌和点唱歌,详情在第二天里记叙。
  
   第二天 练舱
    既然进了收容所,哪怕是地狱,哪怕在里面只住一天,适应里面生活最最关键,我已清醒认识到:如果不尽快适应,肯定后患无穷。因为在第二天我就亲眼目睹了分别与管理人员和里面大哥作对的两种人的下场。
    一个山东汉子刚一进舱就闹着要打电话,用脚把舱门踢得“咣?、咣?”响,舱里的众人都静静看着他,那些十数次、甚至数十次进出收容所的“老舱”们更是不屑地向他撂话:“省省吧,小伙子,在这里哪里由得你发挥。。。。。。”山东脾气很倔,踹门同时,嘴里还不闲着,大意是:我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给家里打电话,我要告你们。。。。。。
闹了约五分钟,铁门打开,两个穿警服的壮汉用警棍向“山东”没头没脑地招呼过来,“山东”暴叫着冲向其中一个壮汉,壮汉瘁不及防,竟然被顶翻在地。操!这下事情闹大了,这群壮汉从来只管揍人,几时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指头,那不是暴力袭警吗?“呼啦”一下围过一群壮汉,“山东”被架走了。之后只听见“山东”在舱外围墙内呼爹叫娘的哭叫,半个小时之后,声音渐小直至消失。到吃饭的时候,我们才看见,“山东”一只手从肩膀上反过来,一只手从腰下反到背后,铐在一起,被半吊在墙边一铁柱子上,脚尖伸直了可能刚好点到地,我们看到他时头耷拉着,两只手似乎已不是他自己的,与其说是吊着,还不如说是挂在那儿,显然已疼得麻木了,喉咙估计也叫不出声音来了。直挂到吃晚饭时,才又被扔进了舱里,进舱后就一直躺着,两天都无法动弹,这中间管理人员曾拿过一碗饭,叫“舱管”喂他吃了。
    一河南人,中等身材,比较壮实,进舱第一天,很拽,舱里大哥要他蹲下,他不蹲;要搜他身,他揪住人家衣领嚷:“看看我是谁。。。。。。”一句话才说一半,几双脚、几个拳头劈头盖脑招呼在他身上,河南被掀翻在地,直打到他不能反抗,那帮人还一个劲从旁边往他身上跳,有的直接用脚,也有用膝盖的。不过他们的拳脚通常不会往脸上招呼,打脸破相外面管理人员会调查,毕竟收容所这帮人根本目的只是为了赚钱,他们打人目的也只是让人服从他们管理,直至产生效益为止,他们一般不希望有人在里面出事。不过在他们工作时间之外,比如晚上,里面就是闹得天翻地覆,也没有人管的,河南在被打时也曾放开喉咙大叫:“救命哪”“杀人哪”根本无人理睬!
    后来,听说这类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那种打法被打的人被打出内伤也是很平常的。就拿我当时心理看,这种给抓进收容所的,碍于面子十有八九都不愿让家里人知道,一般都是通知同学、同事、朋友来救人的。如果真出事,甚至被打至死,消息能传到家里几率也很小。这种情况适应才会少受苦。管理人员通常只要你不闹事,很少与你面对面,最主要还是要适应里面的大哥们。
  
    第三天 舱员
    现在该简要讲一讲里面人员的组成了
    舱里人员相当复杂,几乎全国各地都有,最多的是四川人,其次是湖南、河南、广东、广西,其他省份也有一些。有真正偷抢的惯犯,有刚来广东未找到工作的,有有工作但未办暂住证的,甚至还有杀人越货的,也有纯粹是来广东游玩的!
    这些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够狠、够壮的角色,这些是长期在外面混、有案底的人,他们通常进过收容所多次,甚至进过班房的,对里面的情况很熟悉,进到里面就纠集在一起,做起了里面的大哥,因为里面人员流动性很大,一般象他们这类人不会有人来救,通常在舱里约半月后就会送到类似劳教的地方。这样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吸收新鲜血液,大都是与他们同类型的人。
    第二类:正找工作和有工作未办暂住证的人,这些人都是急切想出去,急切想和自己同学、同事、朋友取得联系,在里面一天只求少挨打,只要事情不找到自己头上,大多只管吃饭和睡觉,再就是听外面叫打电话、发电报的通知,一旦有念到自己名字并叫拿上毛毯,就会喜出望外,因为这是有人来救你了!
    第三类:挨打的角色,这些人要么是不服里面这些大哥的,要么就是脑子不好使,大哥们教什么都学不会的。还有就是广东人,因为这些大哥们都特恨广东人,尽管与这些广东的内地人不相干,但大哥们奈何不了那些有权有钱的广东人,也只好拿这些同是打工者的广东人开刀,聊以自慰!
    前面有提到舱里还有一种人叫“舱管”:这些人是比较特殊的一种人,他们本来也是被抓进来的,已经有人拿钱来保他们且已经交了钱的,但怪就怪当初抓他们时他们看起来很让抓他们的人不爽,甚至直接与抓他们的人对抗。所以在他们的登记表上不是填的“三无人员”,而是填的“嫌疑抢劫”,这样罪名较重,尽管有交保金,还得留下干三天活才能出去。大致就是在里面清扫院子、洗洗碗什么的,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包括舱内和围墙内那一片让舱内人羡慕的空间。他们一般还负责向管理人员汇报舱里情况。这类人“大哥们”一般也是不会得罪的,因为他们与外面管理人员接触多,恐怕会告恶状!
  
    第四天 抢舱
    舱里的情况在第四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且这种变化对我们这种第二类人来说比较有利!
    详细说来对收容所的管理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这天进来了一群人,头发几乎光光的,只留有很短的几公分长,但很不整齐,据说这是对真正有犯了罪的人的一种标示,以防止这种人越狱后到哪里都容易辨认,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进班房而跑到这里面来了!这群人刚进来那一天,依照惯例舱里的大哥们是要搜身的,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刚进来挨打的情形!果然舱里大哥们又开始吆喝起来:上楼,上楼,快点!一个打手还用脚踹过去!这是他一惯的动作,谁也没有觉得不妥。可是他的脚还没有踹到对方身上,两边膀子就被“光头帮”里两人抓住!另有一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约有半尺来长锋利的匕首,在那打手脸上拍了拍:“小子,你要干吗?不想活了,是吧?”舱里众人谁都没想到有这个变故,别看那打手平时嚣张得了不得,这时也吓得脸色大变,话也不大会说,只是一个劲重复:“我没有。。。我没有。。。”这下舱里这群平时作威作福大哥也不敢再有所行动了,只能静静地看着这群“光头帮”的人进舱!
    还记得我们当初进来时,管理人员有大声吩咐把身上的铁器和鞋带留下,倒是没有搜身!难怪这群人能把尖刀带进来,对他们收容所的管理不能说不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他们只为了赚钱,对里面的安全隐患的防范竟然如此露洞百出!
    自这群人进来以后!我们这些人反而要好过许多,舱里的大哥们晚会也不开了,因为开晚会通常是在楼上。楼下又有楼梯,又有水池和便池,空间有限,活动不开,而楼上自打“光头帮”进来后,就一直盘踞着,谁也不敢叫他们让开来!
    这群人进来后,都比较阴沉,一般情况下很少说话!也不屑于从里面的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不屑于争做里面所谓的大哥。从他们不多的言语中透露出他们是干大票的,比如替人收钱,绑票什么的。。。他们说他们从不以真名字示人,甚至玩笑说,他们现在连自己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不过他们似乎有把握很快就有人来保他们出去,对能不能出去一点都不着急。有本来是里面做大哥的马屁精很会见风使舵,开始去笼络他们,说什么你们真是英雄,你们出去以后能不能把我也保出去,到时我鞍前马后做你们的小弟!你即使不收我,我出去只要他妈的偷几辆自行车就可以把保金还你的!这些“光头帮”的人竟然不给他们留一点脸面,耻笑他们说:“我最讨厌,也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小偷小摸,欺负底层人民的熊样,趁早别在我面前叽叽歪歪,不然到我唾你就不好看了。。。。。。”这些以前的大哥落了个灰头灰脸,倒是让我们这些人暗地里有些解气!
    其实,我把这部分说成是抢舱是不大准确的,严格来说,这群“光头帮”的人根本就没有抢舱的想法!他们只是因为确实是从恶人谷里来的,这些以前在里面称做大哥的在他们看来,实在不值一提,他们才真正是在刀尖上做买卖的!无形中,到里面来就成了真正的大哥!他们不会欺负人,在我们这些人看来他们竟然是那么的可敬可亲,比起那些所谓的管理人员,比起那些同是被抓来的硬要自封大哥的人,不知要可爱多少!这也不能说不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因为本来按道理来讲,“光头帮”们应该是社会最不安定的因素!在这里却得到了我们从内心深处的尊重!
    老天!这是什么世道!这又是什么逻辑:这与我们因为痛恨美国的嚣张,就觉得本。拉登的可爱是不是同一个道理呢?
  
   第五天 舱员故事
   舱员形形色色,故事也是千奇百怪,有的听来实在叫人啼笑皆非。不能尽表且节录一二:
   一个四川小男孩,十八岁不到,很腼腆,也很老实,抒情歌曲唱得一流。在汕头某服装厂做平车工,打工一年特想家,取道东莞回乡,在东莞车站转车时被人拎了包,身无分文,不知所措,打电话给汕头的堂哥来接他。打电话时人家见他茫然无助的样子,也没找他要钱。小男孩在车站捱到天黑,晚十二点以后车站不让呆,他只好找了个街角窝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男孩实在饿得不行,就想在车站旁小店门前偷拿鸡蛋吃,结果被老板看见,老板居然以在东莞这种地方难得一见的同情心,给了他两个馒头和两个茶叶蛋。上午十点,小男孩开始在约好的天桥上等来接他的堂哥,没想到就在他眼光四处搜寻时,过来两个糙哥将其按翻在地,并上了手铐,罪名是“嫌疑抢劫”。
   一个江西小伙子,眼睛看人时有点斜视,其实人很文静,一看就知不会闹事的主。那天和一起打工的女友睡在月租80元的铁皮屋内,查暂住证的强盗来了,小伙子在屋内不作声,也不开门,他以前有过此经历,人家以为屋内没人就走了。没想到这天来的更象强盗,只用一个飞腿,锁着的门就变成挂着的。。。“暂住证我们有”小伙子结巴巴的说。“有为什么不开门,有结婚证吗?”“这个。。。正在办”“那就是没有了,未婚同居,罚款五百”。小伙子拿不出钱,那斜视的眼睛更是激怒了强盗们:“咦?你居然还敢邈视我!”两口子双双被抓,办的暂住证被撕毁,罪名是“三无人员”外加“未婚同居”。
   一个陕西大个子,大个子往往很少有口齿伶俐的,此君却反常。进来第一天就发表了一通演讲,自称家里有三个工厂,老爸给他一个工厂要他管理,他不干,要出来自己闯一闯。这天在一酒巴谈生意,喝得有点醉,迷迷糊糊就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尽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却很难引起共鸣,当然也有个别傻B被他难以自圆其说的牛皮所蒙蔽。一个“大哥”还把搜刮来的*********孝敬他,说:“你出去后能不能也把我保出去,我跟你混。”大个子吹大气:“没问题,不过你要是先出去就来保我哦,我那工厂的销售部经理给你做了。”只一、两天工夫他就与里面众人几乎都有交流。不过,那天光头帮进驻后,大个子第一时间过去拍马屁,当他又端出他那有三个工厂的老爸时,光头不留情面地给了他一个耳括子:“我绑了你这头猪,让你老爸拿钱来赎。”众人失笑!
  
   第六天 换舱
   这几天中,第三天我有打电话,依然是没找到人,打电话还有一次机会,不过要先登记,我考虑:再打电话如果没效果,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也没时间耗下去了,可能真要被送去劳教了,必须做有把握的路子。第五天,我发了两封电报,一封给在深圳那在电子厂上班的高中同学,一封给在家乡教书的大哥。
   也就在这一天,舱里又发生了变化。可能是这一天有一批人被送去樟木头了,我们这舱一大部分人被换去别的舱,光头帮们走了,那些个自封的大哥们也几乎走光了,舱里只剩下三十人左右。个别曾经是大哥的虽然蠢蠢欲动,苦于找不到得力助手,这时不甘寂寞的陕西大个子出马了。大个子与几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热乎起来,可是大家基本对做不做大哥不感兴趣,大部分人都是急切想出去,没有他那份闲心,好不容易才凑合了几个人。夜幕降临时,大个子光着膀子、穿着那脏兮兮的吊带裤叫嚣:“上楼,上楼,开晚会!”响应者屈指可数,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他。大个子发狠了,谁不上楼给我打,几个乌合起来的打手远没有以前打手那么专业,拳头打出去七分又收回去三分,等到被教训的人威胁说要告诉管理人员,那些拳脚基本上就往空处招呼。陕西大个子不禁自嘲:“烂泥扶不上墙。”到底谁是烂泥呀,众人迷惑!
  
   第七天 出舱
   这天早上十点左右,我的名字在舱门口响起,尽管我私底下一直管那叫门的管理人员叫猪,但这一声叫唤,如久违了的天籁之音,竟然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在登记室,我见到了我那高中同学,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我真想抱着他来一番血泪倾诉。我向那位胖猪头说:“我还有行李在里面,麻烦给我取一下。”胖猪头不耐烦的大声呵斥:“什么行李,快走,快走。”我操他妈,行李虽然不值钱,但毕竟是我常带身边的东西,其中还包括我说什么也不能丢的学历等证件。我忍着乱昌的怒火向那猪解释:“我只求拿回我的学历证书。”那胖猪头很不屑:“什么?你还有学历证,有学历证连个暂住证的钱都交不起?”人总有落难的时候,他妈的猪头只懂得整天吃饭拉屎,哪里了解人间百味。尽管我十二分的愤怒,但只能温言坚持要回我的行李。这个胖猪头见既然已收到了我的赎金,最后也只能不耐烦地让我去杂物间找我的行李,我靠这里面乱七八糟堆积了不知多少无名的东东,幸亏我在里面还不算久,可也花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才找到我的行李包!又惹得那个胖猪头骂骂咧咧!
   啊!走出收容所,阳光是多么明媚!我狠命呼吸着那其实并不新鲜的工业区的空气,所有一切真是恍如隔世。同学跟我说:他来之前还赶办了一个暂住证,防止救人不着反被抓进去。埋怨我不早点去找他,如果找他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方受这个苦,我无言!
   唉!世事难料啊!谁知道广东还有这种人间地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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