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道

在一家叫做“极速时空”的迪厅门前,凡和弱雨下了车。一个青年人迎了上来。
青年人是弱雨的一个远房表哥,从伏牛深山里出来,到城市里捞世界。
“这是凡,我的男朋友。”弱雨介绍说,“老板在吧?”
“他一般这时候都在,我刚才还看见他。”青年人说。
青年人叫留柱,身材很壮实,脸上有伤痕。
来到老板办公室,留柱露出畏惧神色。弱雨对着门叩了两下。
门开了,里面乌烟瘴气,坐了五六个人。
一个满脸横肉的坐在桌子旁的中年人朝外扫了一眼,嘴里骂一句:
“他娘的,这个被辞的保安又来了!不是说叫你去找保安部经理吗?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了?”
 
“保安部经理把他打了,你是老总,你总要管管吧?你凭什么欠着人家三个月工钱不给!告诉你,你今天必须把工钱结清了,要不我们去报社告你!”弱雨憋了好几天的气,一下子发作出来。
凡想拦,但知道拦不住,就掏出一盒烟给里面的几个人散。
老板站起来,把烟搓碎了,走上一步,朝弱雨丢去。
“滚!再在这里撒泼,小心你的腿!随便去告去,我他娘的每天都听见人对我说这个!”
凡看见烟蒂落在弱雨脸上,纷乱的烟丝迷得弱雨闭上了眼睛。
凡上前一步,大声说:
“你怎么能这样!”
老板用指头点着凡的鼻子:
“信不信让你躺着出去?啊!”
其他人都捋着胳膊站了起来,凡双眼喷火道:“你这样横行霸道,总有一天要得报应的!”
几个人出了门,弱雨提议先去报社。到了马路边,正准备拦车,四五个人快速走过来,猛地将凡撞了一下。凡张嘴要质问,见这几个人来着不善,拉起弱雨要走。那个撞凡的人一把揪住了凡的领口:
“你为什么撞我!”
弱雨火了:“明明是你撞了人,怎么倒打一耙!”
一个寸头上去就给了弱雨一耳光:“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
留柱冲了上去:“你怎么打人!”
几个人上来就把留柱放翻了,凡看见留柱的脸被铮亮的皮鞋踢豁了口子。树边的一块铺地方砖松动了,凡弯腰去起,几个人冲了上来,对着凡一阵拳打脚踢。凡几次想爬起来,都被重重地踢了下去。
弱雨声嘶力竭大呼:“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一个家伙奔上来,抬肘一捣,正捣在弱雨太阳穴上,弱雨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这几个人你们认识不认识?”警亭的人递给凡和留柱几张餐巾纸,叫他们将脸上的裂口捂住。
凡就去看留柱,留柱一脸茫然:“没见过这几个人。”
“肯定是‘极速时空’老板指使的!”弱雨擦着泪说。
“办案重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也不能乱下结论。”警亭的人拿出纸和笔,“先写一下经过,然后抓紧去医院看看病。”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来了,很散,很干,像沙。
陈锋从看守所出来,一下觉得天也高了,地也阔了,拥挤的城市不再拥挤。
来接他的人很多,小车有六七辆。李所长和治安大队的王队长也来了,各自开着警车。倪总经理提议去一家高档饭店给陈锋接风,大家鱼贯上了车,汽车的尾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拖出道道白烟。
凡和陈锋坐在一个车里,凡告诉陈锋前一时在“极速时空”的遭遇。
“一直告不赢。”凡心灰意冷地说。
“不知道狄爱国回来没有,他要是回来去说说,准管用。”陈锋说。
“对了,潘云飞回来了,我那天在弱雨他们公司楼里见他了。”
“哦,没说什么吧?”
“我又不认识他。还有件事,弱雨的经理可能卖了潘云飞,他现在也许很危险。”
“他每天都处在危险中。有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只能这样。”
“要是潘云飞去一趟‘极速时空’,那才叫震!”
“你不是想把自己朝火坑里推吧?本来事情不大,他要是一去,呵呵,也许你这辈子就完了。”
酒店里安排了一个大包,就是带卡拉,带会客,带舞池的那种。因不想分开坐,服务员又抬进了一张桌子。大家三三两两散在宽大的包房里,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高谈阔论。
凉菜摆上来时,李所长和王队长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王队长看了看电话说:“坏菜,一到吃饭时就怕看见这类号码。”
果然二人接完电话,匆忙去穿衣服。王队长说:
“又发大案了!这活真没法干!”
众人都看着他们,李所长给陈锋摆摆手,又给大家打声招呼。
陈锋送他俩到了门外,李所长说:“是潘云飞,正枪战,这次不能让他再跑了!”
 
陈锋早上起来时,头还疼着。昨天喝的太多了。拉开窗帘一看,地上稀茬茬的,乌黑的雪泥像梨过的田地。
玫上班了,甜甜也去上学了,陈锋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胡茬很硬,剃须刀像吸尘器一样将黑胡茬吸进去,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明亮起来。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是一副让多情女子过目不忘的容颜。
陈锋有许多次艳遇,都是女的主动,可最终没有铺展成一段故事。陈锋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
打开电视机,胡乱调着频道,感觉肚里有点饿。到灶间看看,煎着鸡蛋,米汤还是温热的。胡乱吃了几口,又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情。电视上正演一个连续剧,几个绑匪被困在一座楼上,警方正在大声喊话,绑匪在拉枪栓。
陈锋拿起电话,想打李所长手机,可又想不起电话号码。李所长的号码过去是存在手机上的,可那个手机在陈锋出事那天稀里糊涂没了。倪总经理又个他拿了个手机,还办了原来的号,陈锋觉得很惋惜,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没了。
陈锋本来是想问问昨天的情况的,潘云飞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正把玩这个新电话,有人打了过来,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电话铃声想了许久,陈锋才接了:“喂……”
那边没有声音,陈锋又喂喂了两声,骂一句“你神经病啊?”
那边笑了:“你怎么搞的,打几次电话你都是欠费停机。刚才一拨通了,怕不是你。出事情了?”
陈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是潘云飞!
“你昨天没出事?”陈锋声音很紧张。
“都知道了?哈哈,哪那么容易出事,我和建明完好无损。”
“这么神?”
“我不是问个人要一笔赞助吗,本来也没想到他会卖我,过几天一打电话,发觉他口气发颤,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我也没露出来,叫他等我电话。我也学别人,去找一个交钱地点。我和建明在郊区找了个四层楼的平台,这里地势开阔。附近有一座没有竣工的高层建筑,我和建明爬上去一看,那座四层楼尽收眼底。选好地址,我给那家伙打了电话。我和建明是提前五个小时爬上那座高层建筑的。过了三个多小时,我们看到有人一拨一拨往楼里进,还有一些行迹可疑的人在楼四周分散开来。我和建明就冷笑,那家伙看来不想混了。到了约定的时间,那家伙拎个皮包上了平台。我们的一个人也上去了,哈哈,那是我们雇的民工。刚一交接,冲出几个人把民工按住了,好象在审问。本来我们可以走了,建明偏偏沉不住气,下到五层楼时朝那个出卖我们的家伙搂了一枪。这下麻烦大了,许多人都朝这个楼冲来。我们是从三楼直接蹦下去的,下面是沙包。骑着摩托车就跑,后面枪声呼啸。顺着土路一直往村里扎,见一大片矮树林,就扔了摩托车钻了进去。正好碰上一个放羊的农民,用枪一指,他就瘫那了。把他拖到一个土包后面,叫他闭上眼睛,我把枪塞他手里,告诉他不能睁眼,等数到十时朝天上放一枪,再数到十再放。建明一枪打死一头羊,说我们就在你后面看着你,我们说开始你就数数。听到羊的惨叫声,他紧闭眼睛哆嗦成一团。我说开始!然后和建明朝后面悄悄狂奔。后来这个农民瘫在沙包后一直放枪,我们趁机脱身了。”
“你们会放过那个人吗?”
“暂时不理睬他,不过不会放过他的。出卖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我找你有急事,先借我一万块钱,用不了半月还你。”
陈锋顺口就说了个瞎话,陈锋为自己能突然这样对待潘云飞而感到略微吃惊。
“银行催着还贷款,我也在借钱,你先想想别的办法?”
“你也碰到难处了?那我帮帮你,我找那个企业家吴少侯去,一回多弄点!他妈的,那家伙后来不知躲哪里去了。对了,你差的窟窿大不大?”
“不用不用,我的我自己想办法。”
“真没办法了还是找我啊,我比你来钱容易。”
“真的不用……”
“那好,好象有人注意我们,回头再联系啊!”
 
陈锋去理了个发,理完发就进了一家桑那,好久没有按摩了。
上了二楼,狄爱国正好从一个包房里朝外探头,一把把陈锋拉了进来。
“你也回来了?”陈锋吃了一惊。
“这不是风声不紧了吗,我操,听说潘云飞和建明又捅娄子了,真是不让大伙安生了。”
“捅什么娄子了?”陈锋问。
狄爱国就把潘云飞敲诈一个老板,和警方狭路相逢的事情讲了一遍。
“比他妈泥鳅还滑!”狄爱国说。
“出事情是早晚的事。”陈锋说。
“他是枪毙一百回的人,最好不要活捉,活捉了抗不住打,嘴一松,谁沾着谁倒霉。”
“……”
“对了,我昨天见五孩儿了,他说他去看守所看人,见你也在里面,哈哈,听说你这次倒了血霉了!”
“呵呵……”陈锋喝了口茶水,“我还有件事求你呢。”
“什么事?”
“‘极速时空’老板你能说上话吧?”
“什么说上话,我放个屁他都要说是香的!他惹咱兄弟了?”
陈锋就把凡的事情讲了一遍。
“凡我俩关系特好,放别人我也不管这闲事。”
“我操,叫他除了工钱再拿出一万块钱作医药费!你不用管了,过两天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就叫他给你办!”
“真巧了,今天碰上你了。”
“我这两天要把‘快乐巴黎’给摆平了,要不放着他几家不修理,其他酒吧都有怨言。”
“听说他后台很硬。”
“有人警告过我,我知道。可是不摆平他,其他的工作有点不好做。不过他后台到底多硬,我还真不把底,我准备一步一步来,先敲山震虎,试探一下。”

没两天狄爱国被关进了看守所,报纸上都登出来了,打黑除霸重大战果。紧接着又一轮打黑除霸专向治理斗争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陈锋去找了几趟刘总,都吃了闭门羹。陈锋就在饭店里候他,结果他不来了,差人送了张支票,将前面的餐费结了。
“你告诉刘总,那五万块钱我会还他的。”陈锋对来人说。
说完话电话响了,陈锋看了看,是玫打来的。
“什么事?”
“抽大烟的马建立领着公安来咱家了,你是不是和他干过什么事情?”
陈锋想了想:“没有啊,就是两年前他出事情,我帮他找了个地方躲了一阵。”
“那你先躲躲,他肯定把你卖了。”
“公安是哪个分局的你问了没有?”
“我哪想起来问,马建立带着铐,小甜甜吓坏了。”
“知道了。”
陈锋告诉倪总经理自己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就朝门外走去。
倪总经理朝外正望,陈锋又飞快闪了进来。
“就说我不在!”陈锋从后门走了。
倪总经理正纳闷,马建立领着几个公安走了进来。
“倪姐,陈锋呢?”马建立双手合在一起,上面搭着衣服。
“哦,是建立啊,他好久不来饭店了,什么事情啊?”
马建立望着倪总经理,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公安说:
“咱们走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陈锋藏在后院的铁门处,从缝隙里目送着马建立他们钻进了警车,绝尘而去。
陈锋又回到了饭店。
“出了什么事?”倪总经理问。
“不知道,我去上面休息一会,有点累。”
陈锋快睡着时电话又响了起来,迷迷瞪瞪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锋哥,是我,建立。”
陈锋翻身坐了起来:“什么事,说!”
那边马建立快哭了:“再救我一救!我前两天拎包出事了,可能要判刑。昨天我吃了几个勺子,结果又被取出来了。今天一早我用单面刮胡刀片把肚皮豁开了,上午去医院抢救。现在人家说了,要回家可以,但要拿一万块钱保金。我家你知道的,条件太差,老婆都跑了。我父亲只凑了四千块钱,卖电器的保民给我拿了两千,还差四千,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救我了,我回头砸盆卖铁也要还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在哪里?”陈锋问。
“我在家,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我会一辈子报答你的!”

陈锋把一包钱朝马建立床上一扔,扭头要走。马建立对坐着的三个公安说“你们点点,我送他一下”。到了门外,马建立把衣服撩开,陈锋看见他的肚皮上缠满了纱布,上面渗着斑斑血迹。
“哪来的刀片?”陈锋问。
“是大明想法给我搞进来的,我俩一起出的事,当时他跑了,他不管我谁管我。主要是没钱,有钱谁自己拿自己开刀。”
“你也真下得去手。”
“长痛不如短痛,要不判了刑,受得罪更多。那里真不好自残,碗也是塑料的,勺子也是塑料的,这些你是知道的。你放心,这笔钱我会还你的。”
“哼哼……”陈锋转身走了。
 
马建立去换药的时候,见一个人也在看伤,带着宽边墨镜,身边簇拥着五六个人,很警惕的样子。马建立听到大夫说,是枪伤,要报案的。马建立就凑跟前看了看,觉得这人很面熟。见他过来,几个立着的人齐刷刷把头转过来,有两个把手插进了怀里。

马建立陪出笑脸,把衣服拉开,露出缠裹着纱布的肚皮,嘀咕一句“换药的怎么没人”,退了出来。
换完药,马建立出了医院,找了个电话。
“锋哥,我看见闻天海了!他中了枪,听护士说是口径子弹,中在胳膊上。干他的人怎么这么没准头,干头上就好了。他后来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你少管闲事。”
马建立没处去,身不由己的又去找吸毒人员了。毒品很难戒,有一条很关键,好人躲着他,坏人也躲着他,只有吸毒的是朋友。无形中他们已经孤立了。
敲开门,屋里或躺或坐有三四个人,每人身前一个痰盂。水果皮丢了一地。抽大烟的人都是水果狂,主食一般不吃,吃流质。干结,个把月不解大便。
马建立很气势的丢床上二百块钱,叫弄几包。
有人问:“你不是进去了?”
马建立把衣服撩开:“豁了一刀,肠子差点流出来!!”
“够狠!”
“主要是烟瘾犯了,也不觉得疼。”
迅速拣个废烟盒卷一枝烟枪,没见到多余的锡纸,马建立骂骂咧咧把一包烟拆开,取出里面的锡纸,小心地放水里泡了,然后把沾在锡纸上的白纸撕掉,先点上一枝纸烟,再把纸烟放桌子上,将一包大烟倒在锡纸上。抽出一根火柴,在纸烟的火头上一碰,点燃了,在锡纸下面燎了起来。
过罢瘾,对着痰盂轻呕一口,闭着眼睛陶醉了半晌,马建立精神抖擞。
“我前一阵不掏钱过了一回瘾,一个新手,烟吸不进肚里,老跑烟,跑得烟雾缭绕的,我站一边把跑出来的烟都吸了进去。”马建立说。
“闻天海挨枪子了!”马建立又说。
有人抬起了头。
“我刚才在医院换药看见了,挨在胳膊上,口径子弹。”
“潘云飞干的!上次闻天海把黄老歪和老哨干掉了,潘云飞会不报仇!”
“潘云飞不玩口径枪啊。”马建立说。
“可能他的枪前一阵被公安撵掉了,一时半会又不太好买,只好口径凑合。”
“等着吧,这下有好戏看了。等这些大哥们都火拼了,咱也去弄个地盘玩玩,到时候成面袋买烟吸。”马建立把锡纸上燎溶后变黑的大烟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真有钱了,谁不去戒毒啊。他妈的,戒毒所也真贵。自己去土戒,说不定就戒死了。哎,建立,你刚出来,哪来的钱啊?我看你刚才掏钱时,兜里还有几张。”
“我说一万保金,其实是九千,骗他们的。”
“那你还不都买成烟吧,几天不用出门,躲起来做神仙。”
“买就买!”
 
闻天海挨枪子的详细经过不久就传了出来。
闻天海为了安全,一直住在郊区的一个小四合院里。附近散落着一些民房,有高有矮。四合院里的厕所不是太讲究,露天。闻天海好象和房东交涉了,要搭个顶棚,材料都拉来了。
这天一早闻天海起来,打着哈欠走进厕所,刚尿了一半,边上一座四层楼上响起了枪声。闻天海胳膊顿时中弹。等闻天海趴在地上了,又有两枪打在墙壁上。
闻天海的人冲到那座楼上,只拣了两个黄澄澄的弹壳。
大家普遍认为杀手就是潘云飞和建明,有一种消息在流传,说有人听潘云飞和建明亲口讲了,潘云飞先是用****手枪打的,卡壳了。建明拿出小口径手枪连续射击。本来一枪就可以毙命的,凭建明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十拿九稳。无奈建明那天从三层楼上跳下来,摔伤了胳膊。潘云飞为这事很生气,说应该摸进院子里下手的,不该听建明的。

私下里传的乱哄哄时,陈万明和几个人正在一家酒店里喝酒。
陈万明阴着脸说:“这是借刀杀人,闻天海势力大,寻找潘云飞应该比我们容易。上次黄老歪和老哨被干掉了,闻天海就躲了起来,听说他也派了杀手,要干掉潘云飞。可一直没动静,这次给他上上弦。”
“上次真亏,没捂住他。咱们当时应该再去附近找找,潘云飞和建明肯定没走远。”一个脸上带疤的说。
“不能找,听到枪声他早灵了,遇上了就是枪战,那时侯就不一定谁干掉谁了,反而把咱们露了出来,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再说枪声一响,公安也会赶来,比较麻烦。不过我陈万明誓报此仇,早晚有那一天的。”
“明哥,汤老大欠咱们的赌资驴打滚已经十几万了,他现在一贫如洗,唯一剩的就是那套房子了,卖了恐怕也不够。何况他不舍得卖,一直托人求情。”疤瘌脸又说。
“今天晚上把他做了,先挑脚筋,托谁求情也不行。都象他这样,咱生意还做不做了!脚筋挑断后,给他半月时间还钱,这半月不加利息。”
“好的,晚上就办。”
“还是老一套,咱们不要露面,找两个马崽,完事后叫他们出去躲一阵,最近风声比较紧。”
“我这就去办。”
 
闻天海气疯了,有人说他从澳门花重金请了四个职业杀手,三个月之内务必要干掉潘云飞。据说警方传讯了他,他矢口否认。但江湖上坚信,闻天海来真格的了,闻天海财大气粗,做事阴毒,潘云飞的日子恐怕不会长了。

陈锋对这一切充耳不闻。陈锋又开始天天呆在饭店里了。陈锋办公室装了一台电脑,最近上了网。陈锋闲了就在上面下围棋,结识了几个网友。有个叫“重出江湖”的网友下的不错,慢慢熟了,一问,他居然也在本市。他告诉陈锋他过去是做生意的,如今生意不太好做,就在家里闲着。反正挣的钱下半辈子也够花了。陈锋告诉他自己开了家小饭店,他问位置,陈锋支吾了一下。
陈锋的网名叫“平淡”,重出江湖对他这个网名十分赞赏,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陈锋有些奇怪。
这天重出江湖又邀请陈锋出来喝两杯,类似的邀请已经有好几次了。陈锋决定去见识见识这个人。
地点是一家小饭店。
陈锋打的去的,重出江湖说他穿小毛领黑皮衣,戴一金边平光镜,四十五岁。
陈锋进门就看见了他,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那里。没有其他客人,有点萧条。
陈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从此不背怔怔地看着陈锋,显然也在回忆什么。
“你是陈锋?”
陈锋也认出了他,上去打了一捶。
“是大毛!我操,你老哥咋冒出来了!有二十多年了吧?”
大毛也打了陈锋一捶。
“真是二十多年了,想不到咱俩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陈锋拉起大毛:“走走走,换个地方,我给老哥接风!操,回来了也不找我!”
大毛把陈锋硬拉着坐下了:“这里好,这里清净。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五粮液拿一瓶,如果没有去外面买,有好菜尽管上!”陈锋吩咐柜台里的老板娘,又忙给大毛让烟,“呵呵,那是,我早搬几次家了。你讲讲你怎么回事,那一年去农场里看你,说你跑了,我操!”
“你发财了?这么铺张干吗?”
“哈哈,老哥,我开的那家小饭店,应该顶咱们坐的这个饭店一百倍吧。”
“哈哈,小时侯看着你就不地道!”大毛又给了陈锋一捶。
“还说呢,要不是跟着你学坏了,现在咋说也弄个高工干干,你个教唆犯,哈哈哈!”
“别说,还真想弟兄们,终于回来了。”大毛长嘘一口气。
“讲一下,你后来跑哪去了?”
“唉,那年我不是被判了十五年吗?咋想咋冤,送农场后就时刻瞅机会跑,当然表现的十分好,不能叫别人看出来,被多次加分表扬。割麦时,机会来了。我们割麦是凌晨三点就起床,天还没亮。正好那天又是个阴天,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大组长是犯人头,不干活,专门负责监视我们。我那天割的飞快,远远超过了别人。大组长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样的重刑犯,一直跟着我。又猛朝前割了一阵,我弯腰倒了下去。大组长走过来查看,被我伸脚一拌,骑上去掐住了他脖子。他连吭都没吭就昏过去了。我猫腰朝外飞奔,刚越过警戒线,被武警发现了,鸣了一枪。我豁出去了,哪管这些,一头扎进了边上的枣树林。身后又想起了枪声,这次是对着我打的,有颗子弹蹭着我脖子射过去,我感觉到火辣辣的。”
酒菜上来了,老板娘把酒倒进玻璃茶杯里,二人一碰,同时抽了半杯。
“后来你去哪里了?”陈锋问。
“我跑新疆了,找人伪造了证明,参加了工作。后来干的不错,转成正式工。又后来我被提拔了,做了官。唉……”
“老哥就是能混,做官是好事啊,你叹什么气?”
“也是我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积极入党,结果出事了。”
“哦?”
“那时侯入党审查很严格,要外调的,结果我就露馅了。我的东西都是假的。我看瞒不住,索性竹筒倒豆子,都说了。我们的头对我不错,要保我,就把这件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官是做不成了,还当业务骨干。多少年过来了,一直没事。我还在那娶妻生子了,是个男孩,今年八岁。去年我倒霉了,这件事情被彻底掀了出来。是原来管档案的人掀的。他一直对上几任领导心怀不满。去年来了个新领导,搞中层竞争上岗,这个管档案的也去竞争,不知道为什么就把我给掀了出来。”
“你就回来了?喝喝。”
二人又抽了口酒。
“什么啊,当地警方把我给带走了。据说那几个知情的领导都受了牵连。我又被送回了农场,就是我当初逃跑的那个农场。农场管教干部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了。好象我原来的档案也找不到了。结果农场领导商量了一下,当场把我放了。”
“呵呵,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们怕我起反面作用,看看人家,逃跑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做了官。”
“你现在?”
“我直接回来了,没再去新疆。我被抓起往内地送时,我老婆居然没去看我一下。我现在吃软饭,我在新疆时认识了一个咱们这里的款姐,她现在养着我。”
“哈哈,我操!”

两瓶酒下肚时,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手里拎个大包。
陈锋虽说喝的醉眼迷离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黑孩儿!”陈锋大喊一声,起身奔了过去。
 
黑孩儿没有跑,被狂怒的陈锋拽着拖到了桌子旁。陈锋沉重的拳头砸到了黑孩儿脸上,黑孩儿的嘴角裂开来,紧接着黑孩儿的鼻孔也冒了血。黑孩儿没有动,一任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洒向前襟。等陈锋住了手,呼哧呼哧喘粗气时,黑孩儿一把将陈锋推开,从包里抽出一把雪亮的砍刀,将左手垫到桌子上,一刀砍去,食指在桌子上蹦了起来。
陈锋看到那根脱离了黑孩儿身体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弧,又落到了桌面上。
那根食指居然又痛苦地扭动了一下。
大毛彻底喝得找不到北,凑近了去看那根食指,好象看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陈锋愣在那里,酒精在血液里燃烧。他被喷涌的鲜血刺激着,很想砍别人,或者被人砍。
黑孩儿将刀朝包里一塞,转身走了。
黑孩儿丢下一句话。
“看得起我咱还是兄弟,看不起拉倒!”
老板娘缓不过气,一个劲捋着胸脯,朝外倒气。
陈锋和大毛摇摇晃晃互相搭着出了饭店。
“去、去酒吧,我知道一、一家酒吧,零点以后有艳舞。”大毛说。
“去就去,他妈的!”
“我和那老板认、认识,叫她给咱扯个皮条,弄好了还能碰上俄罗斯的呢。”
“你不回去伺候你那款姐了?”
“滚他妈的款姐,什、什么玩意!她今天晚上包了个鸭,叫、叫我自己找地方。”
“嘿嘿嘿嘿,我也听说一个地方,是专门为女人提供鸭子的。有次我听刘总说,他为一个女官员去那里物色过鸭子。看来你这碗饭是越来越不好吃了。”
“走、走着瞧吧,早晚有她的好看!”
酒吧里乌烟瘴气,各色男女随着台上的舞女疯狂起哄。
酒类推销员一个个活力四射,围了上来,推销着自己的品牌。
大毛掏出二百块钱,对一个高挑丰满的女子一指:
“就要你的,零头不、不要找了!”
“喝啤酒吧?再喝葡萄酒怕受不了。”陈锋说。陈锋说完一个啤酒小姐笑容灿烂地挤了上来。
“你神经病,大冬天喝、喝什么啤酒!快、快去给我拿!”
“他妈的,喝死你!”
大毛扯着嗓门给酒吧老板打了个电话,打完后把电话朝桌上用力一扣,骂了一句,告诉陈锋艳舞取消了,最近风声紧了。
“不喝了,回家!”陈锋说。
“废话!”
大毛又打了个电话,大概这里太嘈杂,对方听不清。时候不大,来了一个女的,很干练,年龄在三十多岁。
她朝大毛头上打了一下:
“死鬼,又喝成这样!”
“今天晚上有、有没有?”大毛做了个下流动作。
“要死啊你,早晚我要告诉姚姐的!今天晚上没有了,现在象你这样的男人太多!”
“没有了你陪、陪我!”大毛拧她一下。
“烂货!”女人又打了他一下,扭着腰枝走了。
来了两个女的,一脸的贱笑。大毛推给陈锋一个,搂住一个。
陈锋去搂那女的,突然呕吐起来,女的尖叫一声,捂着鼻子躲开了。
陈锋躺在了那里,呼呼进入了梦乡。
 
陈锋醒来时见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回来的记不清了。爬起来喝了两大碗水,又躺那里了。中间电话响了数次,陈锋没有去接。
到了中午,老婆没回来。经常是这样的,懒省事,领着孩子回娘家吃饭。反正离的不远。
陈锋继续睡。
下午三点钟光景,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陈锋嘟哝一句“谁这么烦啊”,爬起来到了客厅里,拿起手机一看,得,没电了。刚换了块电池,电话又响了。
接完电话,陈锋脸色变了。
狄爱国死了。
死在狱中,高烧后引起急性心肌炎,火速送到医院时已不行了。
追悼会定在三天以后。
狄爱国一直没有成家,兄弟三人,狄爱国排行老三。两个哥哥受他资助,先后去了澳洲。父亲很早就死了,母亲一直守寡。
灵堂就设在他母亲那里,他母亲住在一座七层楼的二楼。陈锋赶去时,楼下摆满了花圈,把整个楼都圈住了。约有一百多个穿黑衣服的面目不善的人站在那里。陈锋听到几个老太太在悄声说着“黑社会,都是黑社会”之类。赶过去放下花圈,陈锋和认识的打了招呼。然后站在一边,给大毛挂了个电话。昨天大毛还念叨过狄爱国,说回头去看守所看看他。
大毛沉默了一会,说有事情脱不开,就把电话挂了。
院门口又驶来一辆车,车门开处,陈万明几个走了出来。一色黑西装,戴着宽边墨镜。好多人围了上去,争相打着招呼。
陈万明拍拍这个,握握那个,慢慢朝楼洞走来,边走边说:
“这么大的事情,大哥级人物怎么都没来。”
有人告诉他霍家委来过了,刚走。闻天海手下的刘七也来了,说闻天海脱不开身,吩咐刘七捎来了钱物,还说了几个人,陈锋不认识。
“云飞和爱国最好的,可惜他不便露面,要不爱国在天之灵就可以瞑目了。”陈万明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是啊,”有人符合着,“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关系是没得说的了。可惜云飞哥大案在身,顾不上这么多了。”
陈锋看着陈万明被簇拥着上了楼。陈锋觉得陈万明没有血性。听狄爱国讲,陈万里被潘云飞建明黄老歪三枝枪打得脑浆横流后,陈万明曾托狄爱国去给潘云飞说过情。陈万明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奉上十万块钱。潘云飞听了摆摆手说:“不要了不要了,把人家哥哥都打死了!”
陈锋也跟了上去。狄爱国母亲在哭,几个年纪大的在开导她。陈万明也开导了几句,无非是老娘放心,以后这些弟兄都是你的儿子之类。
陈锋将一个信封递给狄爱国母亲,说声节哀,转身走了。屋里的气氛很凝固,让陈锋感到了压抑。
出了门陈锋吃了一惊,潘云飞走了上来。陈锋一把拉住了他:
“你怎么能来这里!”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
“外面那么多人都认识你,谁歪一下嘴你就跑不了!”
“建明和三狗在楼下看着他们,怀里都揣着喷子,看谁敢使坏!三狗也是我一个生死哥们,在牢里认识的,我在外地干掉的那三个仇人,就是他提供的线索。前一阵他持枪杀人,在他那地方呆不下去了,就投奔我来了。”
“那你快点走!”
“知道,我给他老娘送点钱。从小看着我们长大,我不来心里不好受。哎对了,你银行的贷款还完没有?我搞到钱了,一笔大的,正说给你打电话。”
“还完了还完了。”陈锋骗他。
“那我进去瞅瞅。”
潘云飞进去了,陈锋也跟了过来。陈锋看到屋里的人都吃惊不小,尤其是陈万明,陈锋看到他的手下意识动了一下,又放了下去,随后堆出一点笑。
潘云飞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将一袋钱朝狄爱国老娘怀里一放,大声说:
“姨,别难过了,死了清净,以后你再也不用为他担惊受怕了。再找个老伴,安安生生过日子,我要是不死,还会来看你的!”
“什么话,乌鸦嘴!”几个年纪大的骂潘云飞。
“姨,我走了,想开点,该吃吃该喝喝。”
“孩儿啊,”狄爱国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追悼会那天你可要去啊。”
潘云飞停住了,犹豫了一下,然后大声说:
“好的姨,我去!”
潘云飞下了楼,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对建明和三狗作了个手势,三人朝院外就走。
“云飞哥,慢走!”陈万明在后面喊了一句。
潘云飞停住了,回过头来:
“万明,书本上有句话我记得最牢,相逢一笑泯恩仇,咱们还是兄弟!有用的到哥哥的,只管言一声!”
 
陈万明几个坐上车也走了。
“要不是你使眼色,我就拔枪干他们了!他三个把背影留给了我,机会最好!”疤瘌脸说。
“你那小口径不挡事,干掉一个其他两个马上回头和你对射。”陈万明阴着脸。
“起码能干掉潘云飞!”
“我不想明打明的干,被公安撵得鸡飞狗跳的,我们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那猴年马月才能再碰上他!”
“嘿嘿,放心,追悼会他去。到时候给公安透个口风,还不用咱们动手。”
“那样不解恨!我和你哥哥生死患难,你哥哥死那天我要是在场,拼也要拼下他一个!”
“你给我闭嘴!你脑子太简单,我已经想好了,这次给他来个一箭双雕。一会给闻天海说一下,叫他去准备火拼的事。闻天海的地盘也太肥了,我心里一直掂着。”
“我听你的!对了,狄爱国这一死,他的人又被捉的捉,逃的逃,他的地盘就空出来了,咱们可得抓紧接收,等其他大哥一插手,咱们就麻烦了。”疤瘌脸说。
“这个事情我考虑了,”陈万明点燃一枝烟,“现在扫黑风头正猛,大家都在躲,暂时不会有人去插手的,自己的烧饼炉子还顾不住呢。霍家委倒不用担心,他一心一意经营他的毒品,没有插手其他事情的迹象。唯一就是闻天海,他上下玩的开,每次扫黑他都皮毛无损。这次一定要把他纠缠进潘云飞这个烂泥潭里,叫他不能自拔。其他几个大哥我去给他们碰碰头,告诉他们爱国这一摊我接管了,量他们也不会再和我争。”
“哈哈,狄爱国这一死,到给我们做了盘菜!”疤瘌脸大笑起来。
车里几个人也都狂笑起来。

陈锋看着潘云飞走了,和几个熟悉的说了会闲话,也要走。一辆本田车开了过来。车后放着花圈。
陈锋看到黑孩儿六指几个人走了出来。陈锋觉得不可思议。
黑孩儿见了陈锋,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了。陈锋看到黑孩儿的左手缠满了纱布。
六指居然对锋视而不见,和其他人一个劲招呼。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陈锋朝外走去。

陈锋此时觉得饿得心慌,找了家大众面馆坐了进去。
陈锋给大毛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吃饭,叫他来。时候不大大毛来了,还领了一个看起来很窈窕淑女的姑娘。陈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酒吧的那个,风尘女子许多在朝窈窕淑女打扮,学生妹倒打扮得很风尘。有次陈锋在夜总会遇上一个十分书卷气的姑娘,她告诉陈锋,她业余时间都在读书。
“你怎么不去,”陈锋说,“好多人你都认识。”
“我想了想,还是不去吧。”大毛用张餐巾纸给那女的擦着凳子,“我都奔五十的人了,还去趟黑社会浑水,叫人笑话。”
“什么跟什么啊,两码事。”
“对了,巴运动现在干什么?没弄个大哥玩玩?”
“早死了。”陈锋捏起块鸡子,啃了起来。
“怎么死的?”大毛给女的夹了口菜,“你吃啊,嫌菜不好不是?”
“他那次被劳改了,他的女朋友跟了小刘,就是整天跟在巴运动屁股后面那个小白脸。巴运动回来后,拿了两瓶敌敌畏,叫女朋友和小刘喝。当时还有许多人,给劝住了。巴运动丢下话来,说我的脾气你知道的,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的。小刘听得脸色煞白。小刘说去买点酒菜过来,就走了。小刘再赶来时,巴运动几个人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巴运动他家你知道,进去是个客厅,背朝门摆一溜沙发。听见门响,沙发上人都没回头。小刘把五连发架到巴运动脑后,搂了扳机。巴运动随着枪响头垂了下来。其他人都面色如土,眼睁睁看着小刘退了出去。外面又响了一枪,几个人出去一看,小刘倒在血泊里,太阳穴被打穿了。”
“呵呵,喝酒喝酒,为我们活着干杯!”大毛举起酒杯,和陈锋碰了一下,酒花四溅。
当陈锋将酒一饮而尽时,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人,眼睛顿时睁大了。
陈锋看见的是潘云飞的女朋友。
 
潘云飞的女朋友叫双姐。潘云飞坐牢后双姐一直去看他。双姐长的比较普通,属于那种接触久了越看越顺的女人。双姐上高中时是学校的篮球队员,性格外向,泼泼辣辣。有次双姐和学校的小霸王发生摩擦,双方就约了时间地点。小霸王神通广大,召集了七八十号人。双姐通过本校的一个男队员约了几个社会上的小青年,双方朝那一站,实力悬殊。双姐问男队员,其他的人是不是还没有赶到?男队员朝小霸王跑去,边跑边喊,大哥,我昏了头,有眼不识泰山,以后跟你混!
双姐傻了眼,看着这几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一时不知所措。
双姐不知道这几个小青年就是刚出道的潘云飞、狄爱国、闻天海、黑孩儿和陈锋。双姐只是觉得这几个人镇静得令人害怕。
当对方的砖头如雨般掷来时,潘云飞几个人也不躲闪,一人手里两块砖,也不投掷,昂首挺胸冲了过去。
这是一片青草萋萋的河堤,小霸王们掂了许多砖头上来,眼看就投完了,潘云飞几个人血流满面到了跟前,手里砖头攥得紧紧的。
河风一阵紧一阵的吹,几个人长发飘飘,双姐那一刻知道了天下谁是英雄。
小霸王们彻底崩溃了,不知谁先喊一声,撒腿就跑,其他人“哄”地四散奔逃,如炸了窝的兽群。
几个人都缝了针,潘云飞伤得最重,眉骨露了出来。缝针时不叫打麻药,几个人谈笑风声,搞得大夫直叹气,这些孩子不是不疼,是比呢,这样比下去会有个好?
双姐从这以后就和潘云飞好上了,好得一塌糊涂。后来潘云飞老打她,越打越好。再后来潘云飞又和另一个女孩好上了,双姐天天在家里哭。此时双姐已经上班了,在一家纱厂里,那时侯的纱厂女工还处于扬眉吐气的时代,下班的女工汇进城市的人流,装点的城市流光溢彩。
潘云飞和别的女人都好不长,潘云飞想和别的女人好长,别的女人不和他好长,只有双姐痴心不愉。每次潘云飞再回头找她,她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再后来潘云飞就入狱了。入狱后的潘云飞每当看到双姐来探视的身影,总要骂一句:“他妈的,甩都甩不掉!”双姐听到这句话幸福地不知怎么才好,双姐就是叫他甩不掉。
“我每天做一百六十个俯卧撑。”潘云飞说。
“你总是这样打熬自己。”双姐说。
“我是干大事的人,干大事首先要有个好身板。”潘云飞说。
出狱后的潘云飞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踪影。双姐此时已经下岗在家,生活过的很清贫。潘云飞枪杀三人后,双姐被羁押了一段时间。
“他居然没有来找我。”提审时,双姐哀怨地要落泪了。
双姐再一次被警车请走时,才知道潘云飞又把陈万里干掉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双姐说。
回来后的双姐开始去找潘云飞,如一头发疯的母狮。
“我给你打听打听,别抱什么希望。他老明目张胆地杀人,我也不敢和他接触了。”闻天海说。此时闻天海还没有和潘云飞结仇。
“我一直没见过他。”狄爱国说。狄爱国头天才和潘云飞碰了面。
“好的,要是碰见他,我一定告诉你!”黑孩儿说。
“不要再找他了,该为自己想想了。”陈锋说。
双姐凄苦地不得了,双姐每天干馍咸菜下饭。双姐不要潘云飞从前的那些弟兄帮助,双姐说他只接受潘云飞一人的钱物。
双姐去打工了。许多家娱乐场所都想叫她去,有她朝那一站,什么人不掂量掂量?人家双姐是谁,人家双姐背后站着潘云飞!双姐不去,娱乐场所名声不好,双姐是清白人家。
双姐找了许久,终于有家面馆愿意要她,打杂。
双姐去收拾一桌残汤剩饭时,看见了陈锋。
陈锋告诉她潘云飞三天以后要去参加狄爱国的追悼会时,双姐的泪水刷地下来了。
 
“这个追悼会你不能去,不是黑社会枪战,就是被公安一锅烩。”大毛看着陈锋说。
“我也考虑了,”陈锋说,“我判断潘云飞不会去。潘云飞头脑那么简单,也活不到今天。潘云飞只要不去,即便被公安一锅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他们没牵连。”
“万一他去了,不就麻烦了。子弹可没长眼。”
“打个赌吧。”
“我不打赌,你愿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你变了。”
“是的,不变的是傻瓜。”

当陈锋和大毛领着那女的去一家夜总会狂吼了许久时,凡的电话打了过来。
“押金给过了,不够的你再添。”陈锋对大毛说着,去穿衣服。
“女人约你啊?这么急!”大毛明显很不高兴。
“我单位的,他对象的表哥出了事情。”

弱雨的表哥留柱这一阵算是把“极速时空”给沾上了,天天去讨说法。弱雨和凡怎么劝他也不听,凡甚至又给他找了个工作。
“我不去,工钱没结清我哪也不去!打我一顿没什么,皮肉贱,说长就长好了,可工钱不能不给!”
留柱说这话时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凡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很无奈,一件大家都认为你有理的事情,可办到最后,弄得大家都对你厌了。有关部门明显对这件事情不耐烦了。怪不得人们老讲,退一步海阔天高。
可留柱脑筋不转弯,冤有头债有主,我谁也不找了,我只找你老板一个。
弄得老板见了留柱象吞了个苍蝇。可老板不会给留柱钱,其他打工的要都跟他学,老板说的话还算个屁。
留柱这天可能是气糊涂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这里卖给客人摇头丸!”留柱见了几个便衣说。这几个便衣留柱认识,附近警亭的,常来这里玩。

“你那个被辞退的保安说你这里卖摇头丸!”便衣对老板说。
“他妈的!”老板愤怒了,“开始造我的谣了!”
“有没有这事!”
“没有!”
“你好自为之!”
“我会靠那挣钱?这不是废话吗!”
老板喊了几个人,去了办公室。
“不能再叫那个家伙在这里呆了,他对公安说我卖摇头丸!真出了事,恐怕一二十万也摆不平。你现在要给他钱吧,明摆了我们怕他,这口恶气咽不下!”
“拉出去腿打断得了,再来再打!”一个打手说。
“那样不是办法,早晚把事情闹大。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叫他从此消失,咱们还不担什么责任,最多花几万块钱……杀一儆百,其他打工的以后再做什么也要想想。”

留柱见今天又没什么结果了,恨恨地朝外走去。这时阴霾很重,狂风呼啸,午夜的都市尘埃漫漫。沿马路边走了几十米,横穿了马路。这时后面一辆轿车突然加速,留柱如挨了枪击的大鸟,四肢晃动着腾到了空中。
 
陈锋赶到医院时,空荡荡的走廊里,留柱躺在长椅上,浑身是血。弱雨在嘤嘤哭泣。有两个戴大檐帽的警察,还有一个陌生人。看到陈锋,凡大步迎上。陈锋将一叠钱递过去,说身上没带那么多,又拐到饭店里拿了点。陌生人插话说,我现在身上也没钱,明天该是多少我拿多少。凡去交入院押金了,陈锋把弱雨喊到一边:
“那个人是肇事司机?”
“是的。我表哥当时还能说话,他们就给我打了电话。”弱雨抹着泪。
“责任在哪一方?”
“现在还没有说,警察说先救人。”
“司机是哪里的?”
“‘极速时空’的,我怀疑是谋杀。”
“唉,现在的事情不好说……”陈锋本来要说估计最后还要定成交通事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留柱死了。上午九点钟光景,大夫从抢救室一脸疲惫地出来告诉弱雨,准备后事吧。
凡觉得大夫说这话的口气就象给一个熟人打招呼:“吃过了吧。”
凡给陈锋挂了个电话。

陈锋接电话时正在商场门口站着。陈锋凌晨时熬不住,先走了。
这天是个礼拜天,陈锋一早被玫拽起来,叫陪她们母女俩去买衣服。陈锋转了一会,借口抽烟,独自走了出来。
天空一直阴沉着,有零星的雪花探头探脑飘过来,落身上就化了。地上隐隐打湿了表面。
陈锋蹲了下来,陈锋蹲下来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四儿!”陈锋站了起来。
高四儿胳膊上挎一妙龄女郎,头发抹得雪亮,小圆平光镜显得其人文质彬彬。
高四儿走过来擂了陈锋一捶。
“哈哈,在这瞄美女呢!”
“什么啊,”陈锋说,“我老婆在里面买衣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他妈的,这回可关傻了,办那事都不管用了!”高四儿说着夸张地搂了下那女的。
“恶心人你。”女的骂一句。
“狄爱国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陈锋不看那女的。
“知道知道,他前脚抬进医院,我后脚就出来了。他妈的,他也没那享福的命,‘快乐巴黎’是什么后台,他也敢去碰!”
“追悼会你去吧?”
“我不去!”高四儿叼上枝烟,让女的给他点上,“昨天晚上弟兄们给我接风,我都说了,我是不会去的。他后来不人物,眼皮朝上挑!”
“哦……”陈锋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女的在拉高四儿,高四儿对陈锋说:“把你电话给我说一下,以后多联系。”
陈锋说了一串数字,高四儿按在了手机上。随即陈锋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用接,是我打的。”高四儿说。
高四儿被女的挎着正准备走,玫一脸怒气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甜甜。
“弟妹,好久不见了!”高四儿打招呼。
“噢,是四儿!”
“怎么了?和谁吵架了?”高四儿问。
“钱包被人偷了!”
“偷了算了,以后小心点。”陈锋把女儿抱起来。
“算什么算!”高四儿说,“在这块地皮上,敢偷咱们的!明摆着是不想混了!弟妹,他们长什么样子,你应该有个印象。”
“有几个人老在边上转,贼眉鼠眼的。有个瘦子最显眼,有一米八高,穿黑皮衣,理平头。等我发现钱包没了,这几个人也不见了。”
“你少等一下,我给你问问。”
高四儿开始打电话。陈锋说句算了,抱着甜甜站到了一边。
“你马上给我打听出来,近来在人民商场偷包的都是谁,”高四儿对着手机大声嚷嚷着,“主要是一个理平头的,可瘦,有一米八。哦?是小蛋子?你认识?你有他电话没有?那就好,叫他马上到商场东门,说我高四儿在那等着他!偷我的包?反天了他!偷我弟妹的!你给我快点啊,门口老冷!”
陈锋指着天空对甜甜说:“又一片雪花飘过来了,快抓住!”
少顷高四儿电话响了,高四儿说“好好,他妈的叫他快点!”
十几分钟后拐角处转出几个年轻人,一个理平头的高个子十分抢眼。
“就是他们!”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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