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道

“四哥!”几个人走了过来,一脸谦恭。
“看你们几个面熟,”高四儿说,“拿出来。”
高个子拿出一叠钱,顺着高四儿眼光递给了玫。
“刚分过,又回笼了,你点点,一分钱不少。”高个说。
“我钱包呢?”玫点着钱问。
“扔了,洗完就扔。要不我再去帮你找找。”
“算了,”陈锋插话说,“也不用点了,不会少的。”
“四哥,那我们走了,还得去干活。”高个说。
高四儿挥挥手,几个人又贼眉鼠眼进了商场。
玫领着甜甜也进去了。陈锋和高四儿握别,拿出一枝烟,朝柱子上一靠,看那雪花飘舞。

下午陈锋去找了李所长,说了留柱的事,叫他给托托人。李所长面露难色,沉吟半晌,说了句“尽量吧”。
李所长今天值班,陈锋拉他去桑那,李所长不去。
“去年的今天,正好我们辖区发生抢银行案件,当时娄所长值班,他和人喝酒去了。结果值班电话没人接听,所长也给撸了。我对今天这个日子比较敏感。”
两个人就拿出象棋来下。
“狄爱国要开追悼会了。”陈锋落了颗棋子。
“我有一个预感,这次恐怕要出事。”李所长把一个棋子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只是不离手。
“你听说什么了?”
“官方倒是没听说什么,不过今天早上吃早茶,碰上余三他们,他们说潘云飞到时也要去。”
“余三这家伙!都是传闻,没有可信度。”
“那家伙胆也忒大了点!人家是身子包着胆,他倒是胆包着身子!这种人你少接触,弄不好就惹火烧身。”
“知道。”
“这个追悼会你也不要去,”李所长这时落子比较快,“到时候惹一身臊不划算。”
“不去不好,关系在那放着。”
“去什么去,都是社会渣滓!”
“到时候再说吧。”
下着下着天就黑了,李所长看看表,棋盘一推:
“走,去你饭店里喝两杯。”
“不怕抢银行了?”
“银行早下班了,还抢个屁啊!”
 
为什么要落雪?有次甜甜问陈锋。
因为地上的害虫多了,老天爷要冻死他们。陈锋想了想说。
害虫要是回屋咋办?甜甜又问。
老天爷就白费劲了。
陈锋站在漫天大雪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
今天是狄爱国追悼会,狄爱国的两个哥哥回来了一个,委托一个朋友全权操办,自己只是默默垂泪。
医院太平间门口停满了车辆,大家三三两两在风雪里站着,嘴里哈着团团白气。
黑孩儿主动来和陈锋打招呼,黑孩儿说灵车是辆卡迪拉克,本市最高档的,出车费一千二。陈锋说爱国他哥现在吃这么胖。黑孩儿说呵呵,替爱国洗黑钱,能不胖?陈锋四下看了看,没见那些大哥来啊,陈锋说。黑孩儿也四下看了看,两拨人呢,有一拨直接赶火葬场,估计九点能见到他们。你说云飞会来吗?陈锋问。肯定会来,等着瞧吧,今天有好戏看!黑孩儿说,六指那货最奸,说今天老板有事,车也不让用了,躲起来了。哼哼,我是不怕!不管如何兄弟一场,你不来以后你死了谁给你送终。
说着话灵车来了,车身硕长,上面的棺木雕刻得十分俗艳。
陈锋听到沉重的卡迪拉克把雪地压出了“咯吱咯吱”声。
几个选好的人去抬尸体,陈锋和黑孩儿也跟过去看,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穿着鸭绒袄,帽子把脸捂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沾满雪花的眼睛。
只见他从手中的尼龙袋里摸出一瓶酒来,照墙上一磕,酒瓶口就飞了。又朝尼龙袋里一摸,摸出个酒杯,正好狄爱国尸体被抬出来,他哈哈一笑,把脸上的带子一拉,帽子朝后一推,将脸露了出来。
“来来来,爱国,兄弟给你满上三杯,喝了再走!”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潘云飞这时候会钻出来。
“爱国,我答应过你娘的,要来给你送行。可你也知道,火葬场已经给我布下罗网了,我他妈可不想和你一起走啊。喝,你喝啊,嘴闭这么死干吗!想叫打你不是!”
陈锋回了下头,看见两个同样把脸包裹的很严的人立在那里,手插在怀中,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来来来,再抽哥哥一枝烟。”潘云飞把烟点燃了,抽了一口,然后插在了狄爱国嘴里。
“哥哥走了!”潘云飞把酒瓶“咣当”掷墙上,帽子朝头上一捂,低头走了。
外面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三三两两说着话。
狄爱国的哥哥在给灵车司机塞红包,嘱咐他开慢点。
司机很内行地捏了捏,掩饰着一脸狂喜,连说放心放心,我保证不拉下一辆车来。
潘云飞三个人顺着墙边消失了。

潘云飞果然逃过了一劫。这是陈锋事后听说的。当时大批武装警察把火葬场围了个铁桶一般,连警犬队都出动了。不过最终都悄悄地撤了。
“据说是有人通风报信,警方为避免打草惊蛇,无功而返。”李所长说。
当时陈锋就注意了,闻天海没有露面。陈万明一伙倒是来得早,灵车赶到时,陈万明及其他百十号人已经候在那里了。
“市局局长亲自督战,发誓拔下潘云飞这颗钉子。”李所长说。
大伙都在暗自庆幸,里面不乏在逃被通缉之人。
只有一个人哭了。
是双姐。双姐站在火化场的雪地里哭了很久。
“云飞,你在哪里呀?云飞,云飞……”
 
后来又传来了潘云飞的消息,这一次可以说得上是石破天惊。他枪杀了个官员。
这个官员是一家国营公司的老总,名气如日中天。这个官员有个儿子,大家都叫他小九。小九每天开着大奔,在市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小九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年前伙同其他几人让一出租司机横尸街头,其他人都判了重刑,只他没事。有人说小九吃顿饭两万块钱,眼睛眨都不眨。
这天小九开着大奔,载几个女的去外市闲逛。车子风驰电掣出了市区,岔道里开上来一辆桑塔那,小九把车一直冲上去,两辆车都停下时,小九的大奔正好撞在桑塔那的车门上,那扇门明显凹了进去。桑塔那从那边门下来几个人,对着小九破口大骂。小九哪能吃这亏,开车门就出来了,手里拎一口径步枪。那几个人见他有枪,猛扑上来,三下五去二将他打翻在地,枪也夺走了。几个人将他拧起来,要送派出所。小九发疯一般挣扎,到底脱身了,满脸是血跑了,边跑边打电话。车里的几个女子也出来了,朝着小九方向跑。
这几个人也没追,围着那车看,也在打着电话。
眼看小九没了踪影,这几个人把脚踩在大奔上,恨恨地说着什么。一会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看了看大奔的车号,又打电话问了些什么,就上了警车。车子发动后,门又开了,下来一个人,把那枝口径步枪拎了进去。
这几个人见警车走了,开始大骂。然后接着打电话。时候不大,许多农民赶了过来,有坐农用机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手里掂着铁锨、钢叉、锄头之类。总计有五六十人。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四辆大轿子驶了过来,到了大奔跟前,车子靠上了路边。许多农民被挤下了沟。
这边农民骂声未了,四辆大轿子呼啦啦下来一二百人,手里都掂着钢管木棍之类,多数人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小九冲在最头里,手端一杆锃明瓦亮的五连发猎枪。
农民见势头不对,“哄”一下都跑了。一伙人冲上前来,把那辆桑塔那一阵猛砸。一个农民跑的慢,被捉住了,一顿暴打过后,农民告诉他们,都是前面那个村的。
这伙人又上了车,朝村子开去。村子不大,很容易就围住了。
潘云飞和建明三狗恰好潜伏在这个村子里。此时还没起来,听得外面大乱,三人忙捉枪在手,将子弹上了膛。到了院子里,隔着门缝观察了一阵,知道是斗殴,不觉松了口气。
“不过还得马上离开这里,公安说不定一会就来了!”潘云飞三人又拐回屋,将衣服穿好,三狗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咱们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咱说咱们是租房户。”潘云飞说。
本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解释着,也没人特别为难他们。到了村口,正好碰见小九端着猎枪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争执着什么,好象是中年人叫小九把猎枪放回车里去,小九不依,被中年人打了一耳光。
建明多了句嘴:“乖乖,这家伙这么恶道,明目张胆就敢扛着猎枪。”
说着话就走过去了。开始小九见他们是城里人,也没理他们,可偏偏听到了建明说的这句话,在后面拉响了枪拴:
“他妈的你给我站住!”
潘云飞三人也不站,照直朝前走。潘云飞说:
“兄弟,我们还要赶火车,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小九也许是被中年人打恼了,抬手朝天放了一枪。
枪声一响,潘云飞三人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拔枪在手,连连点射。
中年人中了四枪,当时就咽气了。小九身中五枪,大难不死,居然给抢救了过来。

警方根据描述,断定是潘云飞一伙干的。
小九住院期间被武装监视。小九父亲的事情很快被捅了出来,小九父亲涉黑,洗黑钱,包养情妇,贪污腐化,在任期间职工被打伤无数,据说还有人命。警方正在侦察中。

据说市局局长一拳擂在大班台上:“三个月之内不杀潘云飞,我自动辞职!”
 
从哪转过来的?
我自己去看
这么吊我胃口
 
十八

年根一晃就到了。这两年人们消费习惯改变了,很多不在家吃饭,饭店也就不放假了。陈锋对不回家的打工者很体谅,双工资。许多老板不这样,他们将工钱扣着不给,逼着你在这里干。
留柱的事有了结果,交通事故。留柱横穿马路,也负有一定责任。留柱的父母都来了,拿了三万块钱赔偿金。李所长告诉陈锋,“极速时空”托得人太硬,没办法。陈锋叹了口气。
凡和弱雨双双去了南方,两人去那边散心。弱雨公司早放了假,公司经理不知怎么回事,好久不露面了。
陈锋给倪总经理交代几句,也外出了,领着玫和甜甜去了哈尔滨。有次甜甜在电视里看到哈尔滨冰雕,就一直嚷着要去。
北国天寒地冻,满眼都是冰雪的世界,眼睫毛眨起来都痛得慌。幸亏陈锋事先托了熟人,要不住处都没有,旅栈业爆满。甜甜倒是玩得情趣盎然,在冰雕的世界里流连忘返。后来又去了亚布力滑雪中心,玫和甜甜在雪地里打着滚,开心得不亦乐乎。
返回哈尔滨时,已经是大年初六了。一家三口在商场里采购东西,打算返程。玫说,太阳岛还没去。锋说不去了,天气这么恶劣,小甜甜受不了。小甜甜大概这几天也玩累了,嚷着要回家。玫只好作罢,说下一次吧。
玫这几天脸色红润,陈锋晚上的温情使她留恋着不舍得离开。好久没这样了,往常陈锋从饭店回来很晚,往往是倒头便睡。
三人在街上走着,路过赵一曼雕像,玫和甜甜就去看。陈锋抬眼就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也看见了他,眼光有些躲闪。
“大毛!”陈锋很兴奋,“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大毛只好走了过来,勉强笑笑:
“我来这里旅游。真巧,碰上了你家三口。”
陈锋觉得他脸色有点古怪,尽管他捂得很严。玫和大毛打声招呼,又继续和甜甜看雕像。
“你怎么了?一个人来旅游?”
“不是,还有那个姚姐。你什么时候从家出来的?”
“年三十,你呢?”
大毛眼光明显放松了:
“哦,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莫名其妙。”
“呵呵,没什么,我说这会碰见你真好。实不相瞒,我这会一个人转是准备掂包的。我们的钱被偷了个一干二净,寸步难行了!”
“这么不小心!怎么又干那个,我先给你点。”
“多给我点吧,回去我就还你。”
陈锋想了想,掏出一叠钱都递给了大毛:
“这大概有六千多吧,我也没数,你先拿着用。”
“你不留点了?”
“我老婆那里还有,反正我们该回去了。”

回到家过了几天,陈锋才知道大毛出事潜逃了。
大年初一那天上午,姚姐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放下三十万工程款,叫她抓紧运作,就走了。一大袋钱当时还点了一下,大毛看得分明。
中午吃饭时,大毛嚷着要喝酒,说大年初一,一醉方休。
结果姚姐就给灌醉了。大毛将她放到床上,拎起钱袋要走,想想又不妥。就把烧水壶上面的哨子弄坏了,然后接上满满一壶水,放火上去烧,直烧得水壶突突朝外喷开水了,关掉火,再将煤气打开,不燃烧,煤气就在屋里蔓延了。他坐了一会,觉得煤气越来越重,看了眼姚姐,说声对不住了,谁叫你往常只给我小钱,拎上袋子走了。
也是姚姐命大,正好渴醒了,要找水喝,闻见了令人窒息的煤气味。慌忙打开门窗,清醒过来后,见钱袋没了,慌忙就报了警。

闻天海开始频繁露面了,市里的场所遍布了他的身影。他甚至还去了潘云飞的父母家,给二位老人拜了年。
“云飞我们打小就是好朋友,您二老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这几年我的业务忙,也没来看看你们,还请大伯大姨多多担待。”
两位老人许是孤独惯了,也不倒茶让烟,只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闻天海。潘云飞还有个姐姐,早些年因为恋爱的事,喝了敌敌畏。姐姐的对象被潘云飞追杀,只好远走他乡。
“云飞也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给我说,我给你们留个电话。”闻天海双手把名片递上。
两位老人没有动。
闻天海笑笑,把名片放在了一只腿用尼龙绳绑着的桌子上。
出门时正下楼,潘云飞母亲在后面说一句:
“东西给你放那了。”
闻天海回过头,见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轻轻合上了,自己带来的那包东西在门边静静地躺着。闻天海咒骂了一句。
开上车,他又去了陈锋的酒楼。陈锋不在,倪总经理说陈锋去了哈尔滨。闻天海给倪总经理递张名片,说陈锋要是有空了去找他玩,他现在天天在金龙湾浴池。
倪总经理把他送到店门口,见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黑色凌志上下来四个人,一个开车门,三个立着。倪总经理这才看了下名片,一口凉气吸进了肚。倪总经理虽说早已知道闻天海,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闻天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来,倪总经理慌乱地躲开了。那目光让她想到了浸在清冽池水里的菜刀,亮得耀人。
倪总经理给陈锋挂了个电话,她告诉陈锋,闻天海来过了。
陈锋在那边显然玩得正开心,“唔唔”了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倪总经理手拿电话,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闻天海来到了金龙湾。这几天闻天海都这样,先去外面办办事情,溜溜圈,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金龙湾。他上二楼,几个马崽簇拥着。上面一个豪华套房他包了,外间是会客室,里间是休息室,再往里就是个小型浴池。不用进大池,闻天海来这里是独浴。如果来了兴趣,还可以喊一个女郎过来,洗鸳鸯浴。
马崽就坐在会客室里,喝茶聊天看电视。
一楼是大众浴,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最近有两个南方人常把那几张床占着。这两个南方人目光冰冷而散漫,从不和别人多搭一句嘴。他们之间基本也不说话,往往是一个去洗了,一个在床上躺着,似乎什么也不看,又似乎什么都在看。
他们和澡堂里的那些水老鼠一样,整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泡澡。吃饭也简单,叫澡堂的厨子随便弄几个小菜,一盘炒米,几瓶啤酒,从不喝辣酒。即便天气再冷,也是如此。
澡堂里的水老鼠们觉得他们挺可恶的,象尸体一样,也不理他们。
闻天海来时,他们在那里躺着,互相连眼光也没碰一下。许多人见了闻天海,都站起来打招呼,闻天海根本不理他们。
闻天海在里面泡时,电话一直响。闻天海不接,马崽当然也不能接。
这当口刘七来了,刘七拿起了电话。
“天海哥,是你父亲打来的。”刘七说。
“拿过来吧。”闻天海在里面说。
闻天海泡在水里,头枕在圆润的瓷壁上,接过了电话。
“哦,爸,我在洗澡。哦?小三待岗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呵呵,我咋去关心他啊,他眼里就没我这个哥,我俩几年不说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的,我帮他,不过不能叫他知道。他从来看不起我,以为自己是大学生,还不叫我接济,说我的钱是血腥钱。你放心吧,咋说他是我弟弟,这一两天我就给他搞定。什么破工作啊,放别人有这么好
 
十九

黑孩儿这些天风光极了,一身名牌,脖子上项链有筷子粗。六指也是如此,手上戴的硕大钻戒闪闪发光。
刚才几个人去了陈锋的饭店,磕柜台上一包钱。
“这是上次拿他的五万块,今天还给他!”黑孩儿说。
倪总经理看着这几个爆发户,双眼瞪得溜园。
澡堂的人见他们几个趾高气扬,今非夕比,也是吃惊加嫉妒,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我操,抢银行了?”
“那是粗活,咱会干那个!”黑孩儿抽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偷文物了?”
“滚!”六指笑着,“我们走正道了,我们揽了一公里高速公路承建工程,给了一个朋友,落了几十万好处费。他妈的,现在想想吃亏了!”
“我日,开始官倒了!”
黑孩儿几个笑得一脸灿烂。只有黑孩儿他们几个心里明白,这回玩火玩了八九十万,可是提着脑袋去干的。

黑孩儿他们黑吃黑,劫了一票。

六指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这个信息的。六指的老板承包着一家药厂,经营陷入困境,车间基本上停产了。年前的一段时间柳暗花明,尽管工人工资依旧开不下来,六指却发现老板花钱又开始冲了,挥金如土。六指得到一个信号,老板还有其他背起来做的生意。六指跟了老板这么多年,竟被瞒了个滴水不漏,六指心里不是滋味。
六指开始留心了。他发现最近有一个戴眼镜的外地人来得比较频繁。只要他来,无论吃饭唱歌什么的,老板总要把六指支开。六指知道这里面有名堂。
老板过去去香港时曾经带回来两个窃听器,一直放在大班台的抽屉里。六指有天趁老板不在,轻易地把锁捅开了。两只窃听器,一个开过封,一个没开封,六指拿了开封的。
上面是洋文,六指不认识。托了个朋友,找人翻译了,六指捣鼓了半天,终于玩熟练了。
当这个人又来时,六指去酒店安排包房,将窃听器按到了桌子背面。
六指知道了老板的秘密。原来老板在倒腾氯胺酮,就是俗称“K粉”的一种药品。
卖方是眼镜,老板是中介,买方不见首尾。
“年三十晚上八点在丽都宾馆618房间交货?那是个小宾馆啊,我在那上面住过一夜。他妈的也真会找时间,年三十,公安也光剩值班的了。”黑孩儿说,“真的是笔大交易?”
“隐隐约约听得好象是百十万。”六指说。六指当夜就把窃听器放回了抽屉。
“翻身的机会来了!”黑孩儿说,“你老板一看就不是个溜子,仗着有俩臭钱,见了这些人们鼻孔朝天,早想搞他!这回天算不如人算,他涉毒犯在了咱手里,搞他就搞了,还不是哑巴吃黄连!”

黑孩儿托人打听了,丽都宾馆没有闭路监控。
“这下事情容易办多了!”黑孩儿说,“我还得去借个手机,到时候方便。我操,混到现在连个手机也没有!”
“手机算个蛋,事成了我们可以买一汽车!”六指说。

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十分,黑孩儿三人上了丽都宾馆六楼。六指没上,六指一直躲在宾馆外面的花坛里。这天晚上这家宾馆静得出奇,外面不见一人。远处有零星的炮声传来。
八点差十分时,六指四下看看,从花坛里走出来,到了附近的IC卡电话亭边,朝618房间打了个电话。
“先生您好,”六指捏着腔调,“我是三楼美容美发老板,要小姐服务吗?”
“不要不要。”那边说。
六指放了心,又回到了花坛阴影里。回到阴影里的六指给黑孩儿拨了手机。
黑孩儿三人正坐在宾馆大厅一偶,那里是咖啡座,被塑料葡萄藤遮掩着。
八点整,一辆出租车悄然停在了宾馆门口,后排下来两个人,提着两只密码箱。六指留神看了,都不认识。六指判断他们就是买方,又给黑孩儿拨了个电话。
黑孩儿从葡萄叶缝隙里看了看,也拨了个电话。
六楼公用卫生间里蹲着一人,接了黑孩儿电话,提着裤子站起来,到了门口,将门虚掩上,侧耳倾听。
外面有了脚步声,楼面服务员问了一句:
“先生您住宿吗?”
“我们找人,618。”
卫生间里的人给黑孩儿拨了个电话。
黑孩儿三个就上来了,服务员问了一句,黑孩儿他们也没理,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等服务员再看到他们时,吃了一惊。黑孩儿四人蒙着面,手里锃亮的砍刀让一条过道顷刻间寒气逼人。
服务员大张着嘴巴,被黑孩儿走过来,一团毛巾塞了进去。黑孩儿拿砍刀的刀锋在服务员颈处比了一下,服务员瞳孔睁到了极限,昏了过去。
找出钥匙,一个人留下看管服务员,剩下三个悄悄地来到了618门前。黑孩儿把钥匙用唾沫浸湿了,轻轻插进锁孔,猛一拧,房门豁然洞开,几个人挥刀冲了进去。
屋子里人乱成一团。密码箱开着,里面满是熠熠生辉的钞票。
有个人想反抗,被黑孩儿搂头一刀,砍翻在地。眼镜跪地上直求饶,另一个人浑身哆嗦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黑孩儿看到六指的老板拱到了被子里。
几个人把密码箱合上了,拎了起来。黑孩儿把刀架在眼镜脖子上,厉声问道:
“货呢?”
“货、货、货,货都在楼下的客车里,我们是先验钞票,再、再验货。钱、钱货分离……”
“我们走后,你们先把那车货开走,然后报警,说有人打劫,我他妈的是为你们好,我们不要货!”

没两天六指听老板说了,眼镜被人抢了,没多少钱,就是一个生意伙伴被齐耳根砍成了重伤。
“公安已经立了案,事发前有人朝房间打过电话,不过是IC电话。”老板说,“他妈的不好破,线索太少,年头这种案子又太多,估计还是个无头案。”

黑孩儿他们武装起来了,一个个不可一世。
“六指,过了年上班了你可不敢这么打扮了,老板看出来。”黑孩儿说。
“知道知道,第一个要当心的就是我,我会那么傻。他妈的不行咱们再干他一票,我也不跟那老板混了。”
“你以为老天爷一直向着你?他们早灵了。咱们现在也有钱了,可以组织人了,再想法去干点别的。正道咱们是不行,得上面有人,咱们只有来邪的,等每人干够二百万,咱们就金盆洗手,去做那守法公民。”
“狄爱国那一摊不是空着吗,咱们为啥不接过来!”
“我说过正道咱们不行,那在黑道里也算是正道,得上面有人。咱们得抓冷门,黑吃黑最适合咱们。”
“他妈的不行咱们去把那些大哥都绑起来,拿钱赎人,不行一个一个杀。什么大哥,把他们都做了咱就是大哥!”
“够狠,可以放到五年计划里。”
“哈哈哈哈!”

黑孩儿几个给一楼的水老鼠们打了招呼,迈着鸭步上了二楼。
“听说这上面有个豪华浴室,从来没见识过,今天咱们先包一天!”黑孩儿说。
领班告诉他们,这间房子已经被人长包了。
“他妈的有钱人真多!”黑孩儿说,挨着门去找那间包房。
领班要阻拦,被六指推了个跟头。
“参观一下不行吗?他洗他的,又不是女的!”六指说。
正吵闹,一间装修异常别致的房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年轻而邪恶的脸。
黑孩儿从那张脸上掂量出对方也是有斤有两的人,但被财气烧着了,没考虑那么多。
“朋友,不打搅你们,就是参观一下这间房子。”黑孩儿笑着说。
“老板正洗澡。”年轻的脸说。
“参观一下又何妨。”黑孩儿依旧笑着。
年轻的脸缩回去了,又冒了出来,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黑孩儿一伙进去了,领班在外面诧异着。
这边领班还没走到楼梯口,后面就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然后是黑孩儿一伙捂着脸跑了出来。每人都是血流满面。
那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口,活动着手腕,口里骂着:
“他妈的充什么老江湖,早没你们的位置了!”
楼下的人见黑孩儿一伙转眼间变得如此狼狈,一个个肚里直笑,知道是闻天海操练他们了。
上了出租车,黑孩儿骂一句:
“等着吧,他妈的!过去都是一起玩的,现在你混得再好,也不能这样对待兄弟!早晚有你倒霉的那一天!”

刘七从大池里出来了,听了刚才的事情,笑了笑:
“黑孩儿几个现在都不能算人!江湖上不搞政府那一套,你不行就是不行了,没有老资格可摆!”
刘七咕咚喝了口茶水,眼光朝那两个南方人扫去。
这两个南方人是刘七亲自请来的,管吃管住,一天再加一百美金劳务费。如果成功击毙潘云飞,另外再奉上三万美金。刘七是去澳门葡京赌场赌博时通过广东人引见认识的他们。他们是一个职业杀手团体,据说内地的许多帮派为除掉对手都找过他们。他们很少失手,事成后销声匿迹,雇佣者即便有嫌疑,因为凶手消失了,最后通过上下活动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潘云飞的形象已经被他们烂熟于胸,在澳门请了电脑高手,刘七几个特别熟悉潘云飞的人经过反复描绘,凶神恶煞的潘云飞赫然纸上。
“只要一露面,保证一秒钟内将他击毙。”两个杀手说。
建明的形象也被描绘了,但比较模糊,熟悉他的人不多。至于另外一个叫三狗的,就没有描绘。反正三个人形影不离,一出现就统统干掉了。
闻天海答应刘七,如果干掉潘云飞,当然建明也不能露掉,建明为了潘云飞,能上刀山火海,闻天海将给刘七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加上原有的百分之十,刘七就占到百分之三十了。
刘七想到这里心里美孜孜的,刘七喜欢玩女人,娱乐场所玩遍了,刘七想该玩些正经女人了,武力加金钱,他娘的!刘七将他知道的良家美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中有陈锋的老婆玫。玫和刘七的老婆是同学,刘七对玫一直垂涎三尺。
他娘的,慢慢来吧。刘七又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二十

过年的喜庆如变得稀稀拉拉的鞭炮一样,越来越散淡了。
潘云飞早上起来,望着双层玻璃外冰封雪冻的白山黑水,对躺在床上的双姐说:
“你今天先坐火车回去吧,我们过两天也回去。不过我又杀了人,你回去就不用干活了,先躲起来算了,给你的钱仔细点也够你花一二十年了。”
“那你回去了可要找我,你一直玩失踪,我都快疯了。”
“你疯了也没用,不该找就不能找!”
躺在床上的双姐默默地看着潘云飞宽厚的背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那天双姐去收拾一桌残汤剩饭时,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陌生人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话:
“潘云飞在外面等你。”
双姐当时就幸福地晕眩起来。
双姐戴着围裙慌慌张张出了门,见那个陌生人身边站着两个老人,拄着拐杖,头上捂着圆形帽,脸被围巾遮住了半拉。
“我刚杀过人,你赶紧去东北。三天以后我在牡丹江车站广场等你。”
双姐一句话也没说,双姐被这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击垮了,双姐的思绪开始腾云驾雾。

“潘云飞回来了,有人看见他了。”疤瘌脸说。疤瘌脸把五四手枪在指头上打着旋,这是最近配备的,陈万明一下搞来了五条枪。
陈万明看着窗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汤老大去告咱们了,摇着轮椅去的。当初应该把他的手筋也切断。”疤瘌脸说。
“你给下手的那两个兄弟打个电话,叫他们在外地好好呆着,不要惹事,再给他们汇点钱。你这边去运作一下,还去找分局的大刘,叫他摆平。”
“汤老大躲起来了。”
“什么时候找到他,什么时候叫他失踪。他不失踪,死帐就会多起来。”
“狄爱国的场子闻天海的人已经进去了,怎么办?”
“他不给我面子。这事等一段再说,潘云飞不是回来了吗?闻天海派了杀手,潘云飞不是缩头乌龟。”
“反正再看见潘云飞,我是要下手的!”疤瘌脸把枪旋到了高空,一把攥住了。
陈万明依旧看着窗外。阳光时隐时现,路边的积雪顽固地不肯消融。
“机会来了自然不会放过他!”陈万明说。
“以后应该多注意双姐的行踪。”疤瘌脸说。
“据说那个开饭店的叫陈锋的人也和潘云飞接触密切。”疤瘌脸又说。

陈锋从东北回来后,去找了刘总。陈锋是硬闯进去的。
“什么事?”刘总刚上班,脸上没有表情。
“这是还你的。”陈锋把报纸包着的钱放在了大班台上。
“你以为你这样就够义气了?”刘总脸色平静地象一潭死水,“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这些钱,我在乎的是办事能力。你没办成事,这钱还我不还我都是一个样。”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陈锋说完出门而去。
陈锋回到饭店,见门口停了辆流线型的红色跑车,车身很低,让人联想到它掠地而过的速度。
陈锋觉得那个车号很夺目,基本都是八。
企业家吴少侯衣冠楚楚地坐在大厅里,斯文地喝着茶水。
“是你!”陈锋说,“我以为哪个美女来了。”
“香车美男,哈哈!”吴少侯笑着站了起来。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是头一次光顾我这店。上次开业,请你都请不来,真不给面子。”
“不是忙吗,你不忙钱就朝别人怀里跑。”
二人互相打两下,重新落座。
“找我有事?”陈锋问。
“还不是想弟兄们了,找你喝两杯。”
“唉,过去玩的那些朋友,想坐一起真不容易了。今天不把你喝趴下不能走!”
“呵呵,我现在养身,一次不超过二两。在一起主要是叙叙。”
“你现在主贵了,不过今天可由不了你。”
“呵呵,还玩霸道啊。听说你前一段喝稀饭了,在里面不好受吧。”
“是不太好受。喝稀饭有两个季节不能喝,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但比较起来,冬天比夏天好过,再冷也抗住了。三伏天可不行,你那年可是三伏天进去的。”
“哈哈,那次说我偷税。也就进去二十来天,真叫一个热。你想想,一个号子二十来平方,关四十多个人,每人都是一个小火炉。不过我没受大罪,每次抬冰进来,都放我身边,其他人就不行了,象锅蒸一样。”
“去搞几盘好菜。”陈锋对走过去的倪总经理说。
“这娘们在许多地方干过,又能干又漂亮,你多少钱把她挖来了?”吴少侯看着倪总经理背影。
“我朝她跟前一站,就挖过来了。”
“哈哈,小白脸加黑社会!”
“你才不是好东西,你是怎么起家的,谁不知道,蒙坑拐骗。现在你骗不住了吧,现在的人都能了。”
“哈哈,说起来你也是做生意的,其实什么也不懂。有句话说的好,老的骗怕了,小的长大了,哈哈!”
菜上来了,酒是五粮液,码了两瓶。
“你拉开架式要灌我啊!”吴少侯端起一茶杯酒,抿了一口,皱了皱眉,然后一仰脖,一杯酒见了底。他把杯口朝下,一滴也没有滴出来。
“你真阴啊,这么能喝!”陈锋也一口抽了。
服务员刚满上,吴少侯又端了起来,双眼直视着陈锋。
陈锋也端了起来。
陈锋觉得头重脚轻了。陈锋上一场的酒劲还没过来。
“你最近还和潘云飞联系不联系了?”吴少侯没有一丝醉态,双目炯炯。
“我联系他干吗。”陈锋又抽了半杯,却忘记叫吴少侯抽了。
“说实话。”吴少侯盯着他。
“没、没联系。就是狄爱国死时见了他一面。哎,对了,他前一阵是不是又拿了你一大笔钱啊?”
“你俩关系过去特别好,谁都知道。你要是再见他,和他约个时间,我俩见一面,我有事情求他。”
“好、好吧。”
倪总经理朝这边观察着,因为不是吃饭时间,没有客人。倪总经理看到吴少侯狞笑了一下,狞笑地很明显。陈锋根本没注意,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喝到最后我看见他狞笑了。”倪总经理对陈锋说。
“他一直是那样的笑,你不了解他。”
倪总经理瞳孔里蒙上一层忧郁。倪总经理有了不安的预感。但倪总经理的许多预感都是荒诞的,她自己知道。
 
二十一

一个春光乍露的下午,弱雨开着一辆流线型的红色跑车,掠地而过。
陈锋正开着车,无意间一扭头,看见了春风满面的弱雨。
陈锋看到了那个夺目的车号,基本都是八。
陈锋打开了手机。
“凡,从南方回来也不找我喝酒了。”
“噢!锋哥!这一阵单位忙,忙完了我喊着亮去找你。”
“弱雨最近好吧。”
“她换公司了,她单位的小丽给她介绍了一家效益很好的公司,据说那个公司准备叫她做形象代言人。我们都在拼命地挣钱,我们要把婚礼举办地排排场场的。”
“哦,我刚才看见她了,开着辆红色的跑车。”
“那车真漂亮,坐上去真舒服。公司里叫她出去做宣传用的。”
“哦,这样啊。那改日喝酒啊。”
陈锋找出吴少侯的名片,拨了电话。
“少侯,我是陈锋……呵呵,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告诉你,有一个女人你不能动……弱雨,我刚才看见她开着你的跑车……她是我一个老弟的对象……那好吧,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陈锋去所里找李所长,李所长喊他去洗澡。
李所长刚喝完酒,脸上怒气未消。
“怎么了?”陈锋问。
“刚才开着车回来,有个骑摩托的横冲直撞,撞倒了一个行人,我说他两句,他出口就骂。”
“谁这么狂啊?”
“还不是仗着他爹,在我的辖区里见天惹事。”
“他爹是谁啊?”
“你别管,你去替我教训他几句,他喝多了,就在前面路边停着骂人。”
“好的。”
陈锋步行,李所长开着陈锋的车在后面缓缓地跟着。
那人还在骂,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大黑鲨停在一边,边喝饮料边骂,见谁骂谁,还朝小卖部主人脸上吐唾沫。陈锋走到跟前,也不说话,一拳击在他脸上,眼看着要倒地,陈锋又飞了一脚。然后抓着长发把他提起来,朝树干上猛磕了几下,又送上一脚,小伙子躺地上痛苦地扭动起来。
掸掸衣角,陈锋说一句:“看你还敢乱欺负人!”一挥手,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澡堂里碰头。”陈锋给李所长打电话。

洗完澡天已黑透了,都市已被点亮,肮脏的城市变得妩媚。
陈锋和李所长回到饭店,居然没了位置。
“该你发财了。”李所长说。
二人驱车去了另一家饭店。车刚停下,李所长拔出了枪。陈锋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潘云飞,一行三人从路边匆匆走过。
陈锋握着方向盘,没有动。
李所长下车的动作十分敏捷。
潘云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三个人突然横穿马路,闯进了车流。李所长几次双手举枪,都没有放。李所长一手持枪,一手拿出了对讲机,也闯进了车流。
陈锋静静地坐在车里,把窗子摇开,冷风呼地灌了进来。
过了好久,没有听到枪声。路面上顶灯闪烁的警车来回穿梭起来。

三天以后,陈锋的电话响了,陈锋看到显示的是IC卡电话,头皮炸了一下。
潘云飞叫他赶到小王庄,有急事。
陈锋答应了,陈锋答应了就后悔了,陈锋狠狠拍了下自己脑壳。
小王庄的路很难走,坑坑洼洼的。路被从中间破开了,破路之风蔓延到了乡村。
陈锋碰倒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几个小伙子,拦着陈锋不让走,叫他赔辆新车。陈锋没有下车,只是把车窗摇了下来,看看那辆自行车,苦笑了一下。二十块钱怕都没人要。但陈锋还是拿了二百块。
发动引擎,离开吵闹的人群,陈锋发现身后坐了个人,一身农民打扮,眉眼很脏,看不分明。
“照直开,开出这个村庄。”身后的人说。
陈锋照直开了过去,出了村庄,路面好了起来。
“去哪?”陈锋眼睛盯着前方。
“后面有辆车,保险一点,你再原路开回去。”
陈锋把方向盘猛地打了过来,一路尘土又进了村。
“没有跟着。你再拐回去。”
“云飞,不是你声音,真认不出来你。”
“没办法,焦头烂额。在外地人生地不熟,不好搞钱。我这次回来,准备大搞一笔,然后去香港,九龙那有我一个患难兄弟,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罗马尼亚。”
“不要再杀人就好。”
“不好说,该杀的还得杀。听说闻天海找了澳门杀手,真下本钱。先把他搞掉,其他人的钱就好搞多了。我已经列了个名单,挨个过刀。”
“现在往哪里去?”车子又驶到了大路上,陈锋提高了车速。
“下公路,去大王庄。”
车子下了公路,陈锋心里盘算着明天手机该换个卡号了。
“我想叫你代管一笔钱。等我去了罗马尼亚,过个年把子,双姐那边不被公安追究了,你把这笔钱交给双姐。她这辈子不容易。”
“你怎么不带她走?”
“我们失去联系了。再说带个女人早晚要坏事的,哪里都有女人,但不能一直跟着你。”
大王庄外有片树林,稀稀落落的,车子正好可以开进去。
潘云飞下了车,点上枝烟。指指点点装着在介绍这块地皮。不一刻建明和三狗走了出来,也是农民打扮。建明手里拎一破旧的编织袋。
陈锋也下来了,打开了车后箱。建明把袋子丢了进去。
“是三十万。”潘云飞说,“里面有给她的一封信。”
“对了,吴少侯想见你。”陈锋说。
“这两天我给你打电话。”潘云飞看到有人走来,“我们走了,你也走吧。”
陈锋发动车子时见树林里又闪出一人,是高四儿!

陈锋回去后给吴少侯拨了电话,说潘云飞这几天要见他,叫他等电话。
“你见他了?”吴少侯语气很兴奋。
“唔……”陈锋支吾了一下。
吴少侯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接姚局长,我是吴少侯。
 
二十二

陈锋把三十万交给了倪总经理,叫她妥善保管。
“什么也别问。”陈锋说。
第二天陈锋去了电信局,把手机卡号换了。

天渐渐暖和了,路边的枝头上吐满了绿骨朵。这是阳光最温情的时候,万物都被鼓舞起来。
陈锋和单位的凡、亮、老面又一次驱车来到了黄河边。
开春的河水湍急起来,一波盖过一波。
凡这一阵心情不好,恍恍惚惚的,老面就找了陈锋,拉他出来散心。
“和弱雨生气了?”陈锋眼光看着浩瀚的水面。
“没有!”凡遥遥望着对岸。
“她公司的老总我认识。”
“给你说了不是因为她!”凡很烦躁,“看河就看河,老提她干什么!就你认识人多!”
凡朝河里丢块石头,手揣进裤兜,独自一人顺河走去。
陈锋走开几步,给吴少侯打了电话。
“你动弱雨了!”陈锋说。
“我没有动她,是她动我了。”
“你妈的!”
“哈哈,别这么剑拔弩张,我怎么会动她呢?如今美女如云,我犯得上吗?咱俩是什么关系!对了,潘云飞又没动静了?我这边都快失火了,只有他能帮上。我帮他这么多次了,他总得帮我一次吧。”
“他没给我再联系。”
“你不想问问我找他有什么事吗?”
“不想。”
“那好了,我正开会,你抓紧联系。哎对了,你手机换号了?”
“我手机没电了,用别人的。”

陈锋新办的手机号已经被严密监控了,当然陈锋自己不知道。

陈锋回市区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三狗被乱刀砍死了,潘云飞和建明负伤而逃。
是马建立告诉他的,马建立上午去找霍家委的手下蹭烟吸,听说了这事。
大前天夜里发生的。
金龙湾浴池灯光暧昧,客人已经不多了。
两个南方人正穿着秋衣秋裤,躺在床上,等伙计端饭来吃。
进来两个农民,病怏怏的样子。从南方人跟前走过时,突然拔出了枪,对准了他们。
“谁动打死谁!”
紧跟着后面又冒出一农民打扮的人,身材魁梧,他从两人的枕头底下摸出两把闪着蓝光的手枪。搜枪的时候有个南方人动了一下,乌黑的枪口冷冰冰顶了一下。南方人阴沉着脸,眼光里都是沮丧。搜枪的魁梧汉子站到一边,不慌不忙把枪里黄澄澄的子弹一个个退掉,子弹落地时碰出很钝的声音。然后把枪丢给了南方人。又把他们上下搜了一遍,又去搜箱子里的衣服,然后耸耸肩。
“他妈的,就枪里几发子弹,真自信。”魁梧汉子说。
“你俩看着他们,我上去!”魁梧汉子又说。
澡堂里的客人和伙计们心惊肉跳,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澡堂老板肥胖的身躯一个劲哆嗦着。有个社会上的老油条看出来了,那个魁梧汉子是潘云飞。
潘云飞目标大,是后进来的,两个澳门杀手促不及防。
不一会闻天海就陪着笑和潘云飞走了下来。闻天海穿着浴袍,头发凌乱,脸色惊慌。
“不许报案。”闻天海对缩成一团的老板说。
“我俩的事情不希望旁人插手,不许报案,听见没有!”闻天海声音提高了,看着澡堂里的人。
“听见了听见了……”老板想站起来,但没有能力。
澡堂里的人也都木然地点着头。
当天夜里果然没有人报案,人人心怀鬼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潘云飞三人押着闻天海上了出租车。刘七和一帮打手就在外面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两个杀手翻了船,无脸见人,当夜收拾了,悄悄回了澳门。
几个人去了闻天海公司,闻天海打开保险箱,黑着脸说道:
“都是你们的,拿吧,有五六十万!”
三狗把闻天海浴袍扒下来,将钱一股脑扎进了里面。
“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被扒得赤条条的闻天海说。
潘云飞笑笑,冷不丁黑洞洞枪口抵在了闻天海太阳穴上:
“你以为咱们还会再见面吗?”
闻天海看到潘云飞眼光里杀机四起,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云飞,我这一辈子只给你一个人跪了!看在咱们小时侯一起玩的份上,你留我一条命!哪怕你不解恨,把我四肢残了,只求留一命!天海求你了!”
“必须叫你死!”
“天海求你!天海后面都是白活了,你只看在前面的份上!我闻天海威风扫地,我认栽!你卸我一条腿吧!”
潘云飞把枪收了起来,潘云飞没有卸他的腿,潘云飞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把。

潘云飞三人没有走大路,公司正门出来就是大路。潘云飞他们走了后门,后门一条小路曲曲弯弯,两边是老旧的住宅。小路灯光昏暗,居民们多已进入了梦乡。
刚出了小路口,黑暗中一阵刀光纷飞,潘云飞他们遭到了十几个人的埋伏。
三狗当场毙命。潘云飞和建明被砍翻在地。
枪声响了起来。

“要不是潘云飞和建明开枪,三个人做一处死了。当场撂倒了几个,潘云飞和建明居然溜了。潘云飞就是潘云飞,放别人根本溜不掉。后来武装警察把各个路口都把住了,潘云飞还是快了一步。被枪撂倒的几个人也没死,估计潘云飞他俩因为受伤,枪法也乱了。”马建立说。
“估计刘七早带着人赶到了,潘云飞一出门,闻天海就打了电话。”马建立又说,“闻天海老奸巨滑,宁肯手下人死伤,也没有用枪。闻天海报了警,闻天海说潘云飞到公司持枪敲诈,公司员工奋起自卫。跟潘云飞一伙被砍死的那个人身份也查出来了,外地的,也背着人命,正被网上全国通缉,过去和潘云飞一起劳改过。公安说死有余辜。他妈的,闻天海一分钱没有受损,五六十万呢!”
“你找我又是来借钱的吧。”陈锋从兜里抽出一把钱,看也不看塞给了马建立。
马建立心花怒放。
“我又不是来借钱的,你非得给我!”马建立说。马建立说完就吹着口哨走了。
 
二十三

时间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转眼又到了秋天。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潘云飞消失了。吴少侯来过几次,很失望,他装模做样讨去了陈锋新的电话号码,后来再也不来了。
单位的凡也不来了,亮和老面来过几次,说到凡吞吞吐吐的,陈锋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凡忙。其实有次亮想说的,但老面悄悄拉了他。
这天上午不到吃饭时间,饭店来了个神秘人物,轿车很一般,蓝色富康。这人大概四十来岁,身材剽悍。进门时低着头,身后跟着几个高个子一样剽悍的青年人。他们在三楼要了个大包,叫服务员把茶泡上,说你出去吧,点菜时再喊你,不喊别进来。
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都是奔那房间的。陈锋觉得有的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凭直觉陈锋知道那个中年人是黑道上的,而且很不一般。
陈锋想了半天,好象似曾相识,但想不出他是谁,后来陈锋就回办公室上网了,还是下围棋,陈锋上网就是下下围棋,有一阵子没有下了。
对手的招式有点熟悉,陈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你最近还好吧。”陈锋突然打出了一行字。
“还好吧。你呢?”对方也打出一行字。
“也好也不好吧,我觉得我可能要倒霉。”
“看你说的,你要是要倒霉,我不是离死不远了。”
“大毛,告诉我你在哪。”
“别喊我名字。我现在在美国。”
“放屁。”
陈锋突然想查查他IP,凡会查这个,查一下就知道他在那里了。陈锋给凡拨了电话。
“锋哥,我正忙!”
“哦,那算了。”
“……你说吧,我给你查。”
“算了,我要出去了。”
“你在干吗?”大毛那边问。
“接了个电话。你真悠闲啊,上来就碰上你了,看来你老在上面泡。”
“这不是没事干吗,我这一段老上来,就是想再碰上你,问你一些情况。”
“你打电话啊,对了我手机号换了。”
“我不打电话,主要是不想给你惹麻烦。我现在说不清了,我那天从东北回来,听说姚姐出事了,就跑了,因为第一个说不清的就是我,唉。”
陈锋笑笑,笑完以后告诉他姚姐没死。
“真的?”
“骗你干什么!”
“他妈的!”
大毛迅速在电脑上消失了。
陈锋正愣神,有人敲门,陈锋说声请进,服务员把门开了,陈锋略微惊讶地张了张嘴。进来的是闻天海,还有那个剽悍的中年汉子。
“这是霍家委,你应该听说过。”闻天海面无表情。
陈锋站了起来,挤出笑容。
“我们两个联手了,”霍家委的声音很粗,“你告诉潘云飞,我不想叫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怎么能见到他。”陈锋笑着。
“我看你也活够了。”闻天海说。
陈锋看到闻天海笑得很狰狞,但还是说了一句:“天海,你什么意思?”
霍家委把嘴里的烟头一吐,嗖得抽出一把锃亮的手枪,顶在了陈锋太阳穴上。陈锋觉得太阳穴一阵冰凉,这把手枪的枪管很长,陈锋想前面应该是消音器吧。
“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干掉你?”霍家委声音也是冰凉的。
“信。”陈锋感到一股凉气从头灌到了脚。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上,下着绵绵细雨,玫送甜甜去幼儿园了,陈锋没有起来。陈锋早就醒了,但不想起。陈锋这两天总是起得很晚,虽说回家很早。这些天陈锋一反往常,回家都很早。玫很高兴,甜甜也很高兴,陈锋掩饰着内心的忧郁。陈锋对玫说人的生命其实就像一根树枝,一折就折了,只要有人去折。玫呵呵笑,玫说有的人就是折不折,你看看那么多生癌症的,不是都挺过来了。陈锋心里叹息一声。
九点多的时候,陈锋手机响了,陈锋拿起来喂了一声。
“你在哪?我是弱雨。”
“在家。”
“你等着,我去找你。”弱雨的声音很凄凉。

弱雨来了,还有一个女孩,这个美丽的女孩头上沾着雨水,乌黑的头发一缕一缕的。陈锋揣测着她们来意,给她们拿了两个易拉罐。
弱雨眼泪流了下来。

女孩叫??,是弱雨的表妹,去年大学毕业,分在报社。??天生丽质,完美地无可挑剔。
春天的一天下午,??从一家单位采访出来,正要打车,一辆线形流畅的红色跑车停在了她面前。
“弱雨!”??兴奋地喊。
“上车!”弱雨笑眯眯的。
??上了车,座位舒适地不得了。??啧啧着,说我的天,你傍上大款了?弱雨呸一口,说是大款傍我。
“凡呢?”??轻轻问。
“我很爱凡,”弱雨也轻轻说,“我们两个都快结婚了,但我们没钱,我的婚礼一定要办得排排场场的。”
“弱雨,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对凡伤害太大,对你自己也不好。没有钱可以慢慢来,我们都年轻。”
“年轻人遍地都是,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无奈吗?青春稍纵即失,如果把握不好,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
“你一直是这样子,不跟你讲了。”
“这几个月没见你,你的白马王子出现没?”
“远在天边。”
“??,跟我去吃饭吧,说不定你见到那个人,正是你心中的白马王子呢。”
“哪个人?”
“就是我老板呀,吴少侯,风度翩翩,市里知名的企业家,你应该知道吧?”
“听说过,我去你不怕把他抢跑吗?”
弱雨大笑起来:“不怕不怕,我甩他现在都甩不脱,你要能把他抢跑,正好给我解围。”
“我不去了,你把我送单位吧,我把稿件整理整理。”
“怕他吃了你?”
“他绯闻太多,我不爱和这种人接触。”
“去吧去吧,咱们好久没在一起了。其实吴老板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去年就认识了,认识的很浪漫。我那天从公司下班,楼下停着辆轿车,出来个小伙子,递给我一张大红烫金请柬。是请我去吃饭的。我可不去,经常有陌生人变着法子想请我吃饭。小伙子说去吧,你一定会惊喜的,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我说如果不惊喜呢,他说那你就走,但不惊喜是不可能的。我看他说的异常认真,心说去就去,怕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结果你惊喜了。”??哼一句。
“真的惊喜了!去了一座酒楼,在二楼的一个豪华包房,打开门,我都快晕旋了。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吴少侯没那么大魅力吧,周润发在里面坐着?”
“哈哈,吴少侯在里面坐着。你猜猜四面墙上都是什么?连天花板?是我五张巨幅照片,覆盖了整个墙面。温文尔雅的吴少侯轻声告诉我,都是他照的,他连续十天藏在车里,等着我下班。这是他挑出来的五张最满意的。”
“你掉进陷阱里了。”
“我一直和他若即若离,最近才去他那里的。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很重情的男人,他曾经游戏人生,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
“听你口气你好象爱上他了。”
“我现在也说不清了,我自己现在也很矛盾。”
“要那样你和凡早点分手,时间长了对凡伤害更大。”
“我需要时间。哎,到了。”
??从车窗看出去,见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矗立在眼前,两排迎宾小姐面带微笑望着她们。
“我真的不去,要不你把我送回去,要不我打的走。”??的语气没有商量。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伏在了车窗上,他看到了??,心里震颤了一下,脸上没有表露。他微笑着,彬彬有礼地说:“两位小姐,请下车吧。”

若雨从驾驶座钻出来,旁若无人地勾着吴少侯脖子转了一圈。吴少侯笑着,眼光若有若无瞟着从车里站出来亭亭玉立的??。
“我表妹,颜??。”若雨说。
吴少侯整整衣领,完全是出于礼节地和??握了握手,只有??感觉到了,他握得很重。
“吴少侯,很感谢你的光临。”吴少侯说。
??还是要走,但吴少侯不容置疑地做了个手势,率先走进了酒楼。
??被弱雨拉着也走进了酒楼。
席间吴少侯很健谈,幽默风趣,弱雨笑得前仰后合,??也禁不住笑着。后来吴少侯拿出手机,给人说着什么。不一会电话又打过来了,吴少侯有些不耐烦,说差得一切手续明天补上,什么下班不下班,一个小时你给我办好!
“一会给你个惊喜。”吴少侯对若雨说。
“什么嘛,什么惊喜嘛,你先告诉我嘛。”弱雨撒着娇。
“不说。”吴少侯笑眯眯的。
“不稀罕!”
吴少侯问??在哪个单位,??说了,吴少侯又笑了,说老板我认识,绝对哥们,昨天还在一起吃饭。
弱雨突然说:“我知道了,是不是极速时空的案子有进展了?”
“不是那事,那事你不用急,市局正在加紧侦破,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吃菜吃菜,弱雨,叫??吃菜,你看你怎么招待人家的。”
??被弱雨劝着吃菜。??知道极速时空那件事,死去的留柱跟她也拐弯沾着亲,当时她还写了个稿子,后来不知怎么老板没通过。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频频给弱雨使眼色,弱雨装着没看见。就在??准备站起身说告辞时,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给吴少侯递了个公文袋,又退了出去。
吴少侯把公文袋递给弱雨:“打开看看。”
弱雨疑惑地看看他,把公文袋打开了。里面有那辆红色跑车的行车证,还有过户手续,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弱雨愣了片刻,欢呼起来。
“都说中国办事效率慢,我就不相信。你那天不是说什么时候你能有辆这车就好了吗,从现在开始这辆车就是你的了。”吴少侯是看着??说这句话的。
弱雨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她站起来,将吴少侯抱住了,长久地吻着他。

弱雨这天晚上和吴少侯走进了宾馆,第一次向吴少侯献出了身体。
“你会娶我吗?”弱雨说。
“会的,”吴少侯温柔地抚摩着她,“我和我老婆早就谈好离婚了,只是还没办手续,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你等谁?”
“小傻瓜。”吴少侯刮着弱雨的鼻子。
弱雨甜蜜地笑了,拥紧了吴少侯。
“我是认真的,你不能欺骗我,你要欺骗我我会杀了你的。”弱雨喃喃着。
“要那样的话,我自己会杀了我自己。”吴少侯吻着弱雨湿润的嘴唇。

十几天以后,??的生日。??提前一天在解放路的一家酒店定了包桌,她约了报社的几个年轻同事,还约了弱雨。弱雨很高兴,说我再借辆车,吃完饭咱们大伙一起坐上去兜风。
生日酒席定在晚上。
快下班时,弱雨打来电话,说真抱歉,去不成了,少侯有个重要客户,我要陪着去谈,改天我给你补一桌啊。
??就有些闷闷的,也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过去了。同事们都来了,都拿着贺礼。
解放路离报社不远,隔一条马路,走着就过去了。大家说说笑笑到了解放路,见路边摆满了鲜花。??有些奇怪,昨天还没有见到,何况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有个同事突然喊起来,你看你看,你看鲜花摆成的字!
大家轰得一下,都看到了那字,稠密的鲜花组成了连绵不绝的字体,颜??生日快乐,颜??生日快乐……
??恍惚着,迷惑着,脸上傻傻地笑着。
有个女同事捅了她一下,尖声叫着:“你是不是傍上大款了?你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啊!”
几个男同事也起着哄,都说绝望了,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迷迷糊糊被大家推着往前走,到了酒店门口,经理手里捧着鲜花,带着六个迎宾小姐迎了上来。
“颜??小姐,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
“昨天你来定台了,这么美丽的小姐当然过目不忘了。”
经理引着他们众人来到一个豪华大包,房间的四周摆满了鲜花,有一面依旧摆成了颜??生日快乐的图案。
“到底怎么回事?”??不进去。
“我有职业道德,我答应过保密的,一切费用全部结过了。”经理说。
“那我换酒店!”??说着要往外走,同事们把她拉住了。
“这样的好事我们碰都碰不上,管他呢,先吃了再说!”大家把??推了进去。
被按到座位上的??拿出了电话,给弱雨拨了一个。
“姐,是不是你办得好事?”
“什么好事?”弱雨的口气莫名其妙。
“生日!”
“噢,我真的去不成,少侯在酒店里等着呢,我现在在路上,接客人。”
??想了想,想到了吴少侯,开始愤怒了。她从包里翻出名片,拨通了吴少侯的电话,她的语气充满了怒火。
吴少侯愣了愣,矢口否认,说这是哪跟哪呀。

很少喝酒的??今天喝了很多,酒醉后的她大呼小叫着,看不出是兴奋还是其他。
 
马建立独自一人走在秋雨连绵的街道上。他刚才去找吴少侯借钱,被人轰了出来,心里恨恨的。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找陈锋,找陈锋一般不会落空,但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找陈锋了,他心里仅剩得一点善良在起着作用。他抹把脸上的雨水,咬咬牙。关键时候再去吧。
  路过一个汽车站,正碰上余三一伙从汽车上下来,脸上带着喜气,就知道他们又得手了。余三在公交车上如鱼得水,真出事了,前脚进去,后脚就出来了。
  马建立喊他一声。
  余三几个见是他,爱理不理的。
  “三哥,合伙做生意吧。”马建立跟着他们,走路一颠一颠的。
  “做啥生意?”余三根本不看他。
  “我现在有条门路,可以直接进来大烟,如果咱们拿出三万块钱,不出一月,保证变成六万。”
  “人家都卖四号了,你还在琢磨着卖大烟。”
  “你懂啥,四号在咱这边没市场,你以为咱这边有多发达,咱这边还属于低档消费。”
  一个马建立看着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家伙瞪了马建立一眼:“没事吧?没事玩去,跟着我们干啥。”
  马建立不理他,小声对余三说:“三哥,借二百块钱,一个礼拜还你。”
  “我也正想借钱呢,我要能借到三天还人家。”
  “我爹生病了,真没办法。”
  余三朝路边一指:“你学学人家。”
  路边一个老大娘,跪在雨水中,前面放一乞讨用的大茶缸。
  马建立停住了,咬着牙看着他们远去。
  折回头又到了刚才那个汽车站,马建立考虑着要不要上去偷点钱,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下来几个外地模样的人,一个个愤怒而伤心。马建立注意到有个中年人手拎里个旅行袋,上面有条很长的豁口。
  马建立就点枝烟,看他们。
  他们也看马建立,然后四处张望。
  不一会来了辆警车,下来几个干警。马建立朝后躲了躲,张着耳朵去听。听一会他就心花怒放了。原来这几个外地人是来进货的,货款五六万都被人洗了。他知道是余三几个干的,他心说余三,二百块钱你不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建立快步走了,在一个烟摊处,拿起电话,他报了警。
  想象着余三几个该被判几年了,马建立心里很高兴。
  他跌跌撞撞往家走,他烟瘾发了。回到家后他从一小瓶子里倒出一些三脞仑,磨成粉,放锡纸上用火在下面点着抽了很久,出了身虚汗,然后倒床上蒙头大睡。
  晚上八九点钟他醒来了,坐在床上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是湖南的,做假证,马建立帮他和另一帮湖南人打过架。不过这人回湖南了,不知回来没有。
  马建立出门了,翻出身上的破本本,找个电话给湖南人打了手机。湖南人回来了,现在正好没事,一个人在屋里看电视,叫他过去玩。
  马建立有了精神,又拐回屋翻出一个很精致的皮包,用床单将上面的灰尘擦去。这是他过去拎人家的包,他觉得好看,就拿回家了。
  他现在身上没一分钱了,湖南人的住处在郊外,出租车还要坐好久,这个包就派上用场了。
  出门打上的,给司机说了地方,然后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等司机把车停下说到了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告诉司机需要等一下,接个人马上过来。见司机怀疑,他把包拍了拍,说我把这个放下吧,你别跑,我这包里都是合同,我下车还要记一下你车号。
  马建立吹着口哨消失在夜幕笼罩的村庄里。
  
  湖南人也没钱,翻了半天给马建立凑了不到一百块。湖南人说最近生意不好做,打击太厉害。马建立很沮丧。湖南人接下来的话引起了马建立的注意。
  湖南人说有个叫春牙子的同乡最近发了笔财,人家要得急,春牙子就狠狠砍了一刀,挣了三千块,放平常也就三四百。
  “是你们这里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吴少侯,做了套行车证和过户手续。他真有钱,以后要能和他牵上线就好了。”湖南人说。
  “吴少侯我认识,他给谁做的你知道不知道?”
  “你认识他呀,太好了!以后给联系点活呀!”
  “你先问问给谁做的。”
  “好的,你等一下。”
  湖南人拨通了手机。
  “春牙子,我问一下,行车证上是谁的名字?哈哈,哪里哪里,我能断你的财路吗,我就是随便问问……噢,好的,你找找看……噢,楚弱雨,知道了,好的好的,改日见,你可要请我喝酒啊!”
  “先别挂,你问问是男的女的。”
  “哎……是男的女的……女的……好好,改日见。”
 
马建立从湖南人那出来,已经是下半夜了,走了好远才搭上出租车。马建立叫司机拉他回市区,他要先买点大烟抽抽。他想这趟钱还不能付,还要像来时那样放鹰,不行就推开车门猛跑,他要撵就拿砖头砸他。
  接着他就想到了楚弱雨这个女子,他想这两天抽空打听打听,敲她一笔。女人总是好对付的,不行就举报她,恶心恶心她。
  “他奶奶的吴少侯,财大气粗,可从没借给我过一分钱。”马建立骂。
  
  第二天马建立出事了。

马建立把司机打了一顿,头上开了两个眼。司机一头鲜血去了医院,包扎好后给陈万明打了电话。陈万明是司机妹夫,陈万明有次打完老婆,叫司机和他妹妹一起跟他去一个地方,眼睁睁看着他嫖娼。
  司机说这个人好象是抽大烟的,瘦骨伶仃,中途还借他的手机打了电话,自称是什么建立。
  陈万明说知道了。
  
  马建立天快亮了才回家,大上午了还在睡。有人一个劲敲门,马建立骂骂咧咧爬起来,赤条条去开门。马建立是独居,拆迁后补偿的房子。门一打开冲进几个人,对马建立一阵拳打脚踢。门被重新锁上了,马建立嘴里被塞上了毛巾。
  马建立肋骨被踢折了几根,把毛巾拿掉时,两颗牙落在地上。
  马建立吐出一大口鲜血,呻吟着。这几个人他都不认识,他等他们说话。
  几个人打累了,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个啪嗒点燃了香烟。
  点香烟的人说话了:“知道不知道为什么?”
  “真不知道。”马建立喘着气。
  “半夜你是不是打了个司机?”
  “是。”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
  “陈万明的大舅子,他妈的,这次你完了!”
  马建立哆嗦起来。
  “两个眼,一个眼十万,要不就叫你失踪。你这种人每天都失踪很多。”
  “我去给陈万明磕几个头吧,我真没钱。”马建立想给这人下跪了。
  “先整死吧,晚上来拉尸体,过几天找人把这房子装修一遍。”这人对另外几个说。
  有个人就抽出一把雪亮的尖刀。
  “我想办法!”马建立喊起来。
  马建立要用他们电话,抽烟的这个把电话拿了出来,问他给谁打。
  马建立想站起来,又趴那了。
  “高四儿。”马建立说。
  “你他妈玩谁!你给高四儿打啥电话?”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俩是亲戚。”
  几个人互相碰了碰眼光,抽香烟这个拨了个电话,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又唔唔了几声,然后把电话扔给了马建立。
  “打吧,如果高四儿出面,拿十万块钱算了,大夫说大舅子可能成植物人,十万块钱一点不多。”
 
高四儿和潘云飞建明这时在湖南,三个人正在一间民房里躺着,秋天的阳光照射进来,建明在聚精会神擦枪。
  高四儿电话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看,说声家里那边打来的,刚要接,建明一把夺了过来。
  “没人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高四儿很不高兴。
  建明把电池退了,取出卡,一用力就掰断了。然后把电池按上,扔给了高四儿。
  “一直给你说,不要用这个卡了,昨天还说过。”建明又开始擦枪。
  “老子和你们在一起就是把脑袋别腰上了,该注意什么老子自己知道!”
  建明笑笑,仔细吹着枪口。
  潘云飞翻了个身:“一会走吧,再去摸摸那个开矿大户的活动规律。搞一笔钱咱们再回去,他妈的闻天海,这次得用枪把他脖子以上全部打掉。”
  “再过一段吧,风平浪静了,咱们的伤也彻底好了。”建明说。
  
  高四儿不接电话,再打不在服务区了,马建立绝望了。那把刀还被那人拿着,寒光闪闪。
  屋里一时间很静,马建立嘴里又掉落一颗牙,落地有声。
  抽烟的这个拿着电话到了厕所,又拨了一个,一会又出来了。他抬起腿朝马建立脸上猛踢几脚,马建立脸上就豁开了,有块肉翻卷着。
  “咱们走。”他皱着眉掸了掸裤腿,对其他人说。
  
  这伙人从马建立家里出来,坐上门口的一辆轿车,正发动,一辆红色跑车驶了过来,开车的美女让他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弱雨开着车去找??。
  今天上午吴少侯对她说,他有个朋友是心理学教授,他想做一个调查,就是一个乞丐猛地得到了一大笔钱,他会做些什么。吴少侯决定帮他完成这个调查,吴少侯决定拿出五万块钱,丢给一个乞丐。弱雨觉得很刺激,拍手叫好。
  吴少侯说这个调查定在明天上午十点开始,你要有兴趣可以跟着教授去看。
  最后吴少侯特意叮咛弱雨,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做记者的,对这方面最敏感,说不定能做出一个很大的新闻来。吴少侯说虽说这对??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说不定对这件事的调查还能增加报纸的发行量,说不定老总以后更器重她了,可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这件事要悄悄地进行。
  弱雨本来根本没想起??,可听了吴少侯的话后就决定告诉??了。
 
??正在办公室做一篇通讯,弱雨趴她耳边说了,??兴奋起来,说可以从别的角度切入,警世的角度也可以的。弱雨和??击了掌,约好明天上午联系。

当晚弱雨又没有回家,吴少侯带她去了郊区的别墅。这是座三层小楼,室内装饰古典而华丽。
  两人沐浴过后正在缠绵,弱雨的手机响了。弱雨好象没听见,蛇一样箍在吴少侯身上。手机固执地一直响下去,吴少侯抬头看了看。
  “接一下吧,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吴少侯说。
  “不嘛。”弱雨依旧箍着吴少侯开始肥胖的身躯。
  “听话宝贝。”
  弱雨不情愿地从床上下来,拿起手机看了看,随手给关了。来到落地镜子前,弱雨将乌黑的长发向后一甩,双手在脑后将长发挽住。
  吴少侯侧着身子,胳膊支着下巴,欣赏着弱雨完美迷人的躯体。
  “过来宝贝。”吴少侯说。
  弱雨过来了,眼光有些迷离。她将吴少侯抱住,轻轻地吻着他的后背。
  “为什么不接?”吴少侯转过身来。
  “是凡。”
  “你还在想着他。”
  “嗯。”
  “咱们结婚吧,我明天就把离婚证给办了。”
  “你真的愿意娶我?”
  “向天发誓,你是我寻找半辈子的人!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为了表示我对你的真情,结婚前财产可以进行公证,我所有的财产都放到你的名下。”
  弱雨流泪了,她用尽全力拥抱着吴少侯。
  “明天我就告诉凡,我是你的人了,今生今世都是你的人了。”
  “好吧,明天咱们一起告别过去。”
  “少侯,我把明天那事告诉??了。”
  吴少侯愣了愣,猛地抱紧了弱雨……
  
  上午是个晴朗的天,秋高气爽。弱雨开着红色跑车,拉着??,两个人一路谈笑风声。弱雨说吴少侯今天办离婚,她以为??会高兴的,可??高兴的是一会即将发生的事。
  等红灯时,并排一辆黑色轿车里的人都在侧目看着她们。
  “靠,还是昨天那妞,又多个美女!”车里人正是昨天操练马建立的那几个。
  “反正今天没事,跟着她们,看能泡上不能,还是款姐呢。”
  “泡不上就奸她们,这样的美女放过太亏了!”
  “哈哈,那大伙一起上!”
  车子开到郊区,弱雨找个停车场把车停了。弱雨告诉??,吴少侯选得这地方,市区熟人太多,碰上了都是麻烦。
  那边几个人也把车停了,没下车,注视着她们。
  弱雨和??朝外走,几个人使个眼色,也下了车,远远跟着。
  吴少侯已经和一个陌生人站在那里了,两个人在抽着烟,说着话。吴少侯手里拎个黑提包。见了弱雨和??,吴少侯招招手。
  到了一起,吴少侯介绍了身边的心理学教授,又给教授介绍了弱雨和??。
  “本来不叫弱雨告诉你的,现在只好这样了。”吴少侯对??说。
  ??歉意地一笑。
  “看见没有,那边一个乞丐,我过去把包扔那里,包里有十万块钱,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吴少侯准备走。
  “不是说好五万吗?”弱雨不高兴了。
  “五万和十万没什么区别,你别说了,我过去了。”
  “乞丐捡了钱咱们不要惊扰他,看他第一步最想做得是什么。”教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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