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站在神这一边(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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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ng

做自己想做得,要自 己想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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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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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孟心颐坐在广信银行总经理室宽大舒适的大班椅上,望着落地玻璃窗外被林立的高楼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阳光从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过来,她有些眩晕,微微闭上眼。她很惬意,站在高处的美妙,是低处的人永远不能想象的。
  付出了多少代价和艰辛的努力,她才能坐上今天这个位子。她从心里吁出一口气,将身心放松下来,然而,她还来不及体味胜利的滋味,一个阴影却在心头无限膨大起来,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战栗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
  她知道,她的噩梦,永远都不会结束。

  两年前,她只是广信银行坐柜台的一个小职员,不管她在大学里获得过多高的学位和荣誉,在香港,港大的学历证是上不了大场面的,而金融对于一个女人,大门几乎是永远关闭的。
  每天面对着许许多多陌生的脸孔,机械地重复着单调而枯燥工作,脸上却还要永远保持优雅的微笑,她整个人对这种生活似乎都已经麻木了,虽乏味倒也平静,如果没有遇见谢仲尧,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的噩梦,从遇见谢仲尧那一天就开始了。
  对于谢仲尧,孟心颐是一点都不陌生的。没有一个职员会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工作,但是真正见到他,却是在她到广信银行上班三个月的一个午后。
  她所在的只是广信银行位于铜锣湾的一个营业部。平时,谢仲尧是绝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午后,人都显得特别慵懒,柜台前没有一个人,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空扣着面前的键盘,突然听见身后经理室的门打开了,有脚步声传过来。
  她立刻振作精神。从经理室出来的只会是那个令人生厌的矮胖子经理,想起他时时刻刻紧盯着自己的鱼泡眼,她也绝不能给他找自己麻烦的机会。
  但今天从里面出来的并不至经理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孟心颐只看了一眼,心就"怦怦"跳了起来--谢仲尧,这个平时只有在报纸和财经杂志封面上才看得到的人物,现在就正对着她走过来。
  她连忙低下头,紧盯着灰暗的、一无所有的电脑屏幕,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从她身边走过去,她抬起头偷偷地望。这时,谢仲尧突然回过头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原来他也在看她。
  他冲她笑了一笑,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她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第二天下午收工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你找谁?"
  "孟小姐吗?很冒昧打扰你,我的车在银行门口,请你一起共进晚餐。"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
  "谢仲尧。"
  孟心颐愣住了,忘记回答,只拿着手机呆呆站着,对方并不催促,仿佛知道她需要时间反应,几乎有一分钟,他才在电话那头说,"你应该准备好了。"
  孟心颐并没有准备好,坐在餐厅里,看着侍应生上菜,倒酒,她的头脑依然不清醒。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有妻室,有两个年龄比她还大的儿子,最重要的是有几十亿的身家。因为有钱,他看起来容光焕发,风度翩翩。因为有钱,在青春美丽的她面前,他也绝没有一点自卑。他像君王一样俯视着她,而她应该为他对她的宠幸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她浑身都不自在了,懊悔自己不应该坐上他的汽车。他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很坦荡地说:"我一眼就看上了你,女人我见得太多了,但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吸引我。"
  孟心颐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甚至不知道脸上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就这样直愣愣地坐着,盯着面前精致的法式餐具,镀银的盘子和叉子闪着光,令人眩目。
  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一直被他的目光灼热地盯着,终于放下叉子,说:"我要回家了。"
  "不去我那里坐坐?"他从容而又自信地看着她。
  "不……不去了。"她有些惊慌起来。
  "还没想好?"他似乎笑了,又好像很生气。
  "我……"她低头看着桌面,把左脚搭在右脚上,不自在,又把右脚搭在左脚上。
  "我给你一个星期。"他几乎是命令性地说,但并不让人觉得这种口吻有什么不对,他的这种口吻正与他的身份相符合。
  他开车把她送回家,下车时,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好考虑一下。"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望着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她现在是应该要考虑,如果接受这个男人的提议,她可以从她枯燥贫穷的生活里跳出来,踏上一个全新的开始。但她要付出代价,她愿不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她失眠了,生平第一次,尝到辗转反侧的滋味。

  第二天上班时,鱼泡眼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显然,谢仲尧是通过他得到她的手机号码的。
  "以后多多关照啊。"这句话,居然是他对她说的,她有点飘飘然。但他眼睛里说不出的意味又让她不自在。在获得别人一种尊敬的时候,同时也失去了另一种尊重,孟心颐的心里亦喜亦忧,反覆不定。
  一个星期过去了,谢仲尧没有打来电话,孟心颐也没有给他任何答复。
  "但愿他已经忘记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耳朵却忍不住总在留意听着手机有没有响铃。
  走在铜锣湾繁华的街道上,玻璃橱窗里的珠宝首饰、名牌香水、化妆品一排排从眼前掠过,她本来一伸手,就可以抓住这一切,但现在,它们只是她的海市蜃楼。
  她开始感到自己的愚蠢。在这个金钱万能的社会,她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机会从眼前溜走。她全身燥热起来,离开那些耀眼的玻璃橱窗,迅速往家走。楼道里,听见有女人拍打孩子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叫,听见那女人正在咒骂:"我怎么嫁了你这衰人,又生了这个衰仔,到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孟心颐的脚步定住了,呆呆望着那扇门,她知道这扇门里住的是一对结婚才三、四年的年青夫妇。她曾经看见那个女人少女时是如何的美丽自信,结婚前两人出双入对,恩爱甜蜜。但从那男人失业后,她每天只听见两人的咒骂声。
  一切都是钱惹的祸。孟心颐仿佛在这对夫妻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她不寒而栗起来。

  星期一,快收工时,经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递给她一堆文件,"这些你送到公司大厦去,交给董事长。"
  "我去送?"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她接过文件,忐忑不安地出去,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谢仲尧故意的安排。
  站在广信银行位于中环的五十三层的大厦前,她犹豫了很久,然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走了进去。
  谢仲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她。她有些拘谨地站着,他向她伸出手,她慌忙把文件递过去,他没有接文件,却抓住了她的手,文件掉在桌子上,他毫不理会。他的手很有力,她的身体几乎被拉得扑倒在桌子上,她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你让我等了很久,我不喜欢这种游戏。"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眼睛直盯着她的脸,她咬着嘴唇不出声,慢慢垂下了眼睑。这个轻微的小动作,仿佛是默许,又带有一点引诱,他的情欲被挑逗起来,目光一直从她微开着的衣领里看了进去,衣领里曲线玲珑,若隐若现。他伸出手,解开了她的衣扣……
  在一阵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楚中,她突然想起一个每天都用脚踏车载着她去学校的男孩子。她想起他阳光般明朗的笑容,在微风中飘扬的额角故意蓄长的那一绺长发。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骑脚踏车,他是喜欢她紧紧搂着他的腰的那种感觉。所以,他总是故意左拐右绕,吓得她紧紧搂住他,连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背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已经有很久,他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以为早把他忘却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么清晰地想起来,她开始后悔,身心都痛苦起来。

  晚上十点,谢仲尧把她送到了家里楼下,"我不送你上去了,收拾好东西,司机明天早上会来接你。"
  她点了点头,下了车,看着这辆闪着华丽光线的豪华轿车从她面前无声滑走,她依然记得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那阳光般的笑容飘扬的长发就斜蹬着车,转头望着她,而她麻利地跳下来,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向楼上跑。
  "明天来接你!"他总在后面这样叫。
  她茫然眨了一下眼,男孩和脚踏车消失了。她转身向楼上走,开了房门进屋,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门响,转头问:"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
  "吃了。"她关上门,站着没动,看见母亲的头又扭了回去,盯着电视。她忽然用很大的声音说:"我交了男朋友,明天就搬出去。"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看着父亲有些花白的头发,谢仲尧好像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不知是真没有,还是染黑了。她有些自嘲地笑一下,"他年龄比你还大,可是很有钱。"
  父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做声,他们的表情似乎都很漠然。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用背死死靠住,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想挨父亲的一巴掌,想听母亲的大声责骂,然而,却都没有。她很失望,然后庆幸,她终于能从这漠然的家里走出去了。
  她收拾了极少的衣服,装在一只皮箱里,四下环顾,这小小的斗室住了十几年,能带走的东西居然这么少?她一搬出去后,这里一切就不再属于她了,长大了的妹妹早就在等这间屋子。不过,她现在应该有能力为他们换一套大的房子了。
  听见有人敲门,她站起来,开了门,门外是母亲苍白憔悴的脸,"明天就搬?"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
  "他是谁?"
  "谢仲尧。"
  她沉默了一会,说:"有钱的男人都花心,现在他对你好,你就要为以后打算,别让自己吃亏。"她顿了顿,声音哽咽起来,"都是你爸没出息,委屈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末了,她擦干眼泪,慢慢说:"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想捱。我自己选的这条路,决不会后悔。"

  她带报复性地挑了香港最贵的楼盘,买跑车,珠宝,她的住所装饰得几近奢华。谢仲尧很轻松地开支票,这一点,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养得起。
  她糟蹋他的钱,他糟蹋她的青春,这种交易他认为很公平。
  她开着跑车在香港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逛,在大大小小的商店里胡乱购物,几个月后,她终于厌倦了,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她蜷在屋里看电视,屋子大而冰冷,没有一点生气。
  外面忽然响起很急的敲门声,她趿上拖鞋,懒洋洋地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一片冰冷的水猛地泼在她脸上,她机伶伶打个寒颤,几个月的浑噩突然在一瞬间清醒了。
  门外站着一个横眉竖目的贵妇人,身后是几个黑衣男人,她还来不及看清楚,脸上已经挨了几个耳光,她惊叫着用手去捂脸,手却被人抓住,脸上反反正正被?了十几下,脸肿了,嘴破了,血一滴滴向下淌。那女人似乎打累了,住了手,指着她的鼻尖骂:"再让我看见你,泼的就不是水了!"她晃一下手里的瓶子,狠狠摔在她面前,抓住她的人一松手,她就摔了下去,等保安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扬长而去了。
  晚上谢仲尧过来,看着她又红又肿的脸,又是怜,又是气,"她真是疯了!不可理喻。"
  她不理会他,也不哭闹,只收拾自己的东西,装在才来时的那个小皮箱里。
  "孩子气。"他拉住她,"我保证,再不会让她骚扰你。要不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就是让她随时从这个世上消失,也很容易。"
  她吃惊地看着他,他也发觉自己的话说的太过了,歇了那口怒气,把她抱在怀里哄,她觉得是时候了,开了口,"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想怎么样?"
  "我去你的公司开工,有点事做,会好一点。"
  "我的公司?合适吗?"
  "难道你想我去替别人做事?"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你能做什么?"
  她跳起来,翻来一堆学历证书,他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好了,我帮你安排个位置就是了。"
  她知道再要求不到什么了,点头答应。

  他为她单独设置了一个内部核算部,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也没有下属。她心里很明白,她不过是他的玩物,这些只不过是哄她高兴的伎俩。他不看重她,更不需要她为他的公司做什么。
  但她也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点权利。她的电脑套用了他的口令,打开电脑,她可以查看广信所有的账目--谢仲尧根本不以为她可以看懂。
  她只用了一个月,就完全清楚她这个男人有多少财富,拥有什么样的实力。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开支票给她,是那么的轻松。
  他只用他极微不足道的一点财富就购买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开始感觉,这场交易其实十分的不公平。
  一个午间休息时,她没有出去吃饭,闷闷地坐在电脑旁,门突然被推开了,她懒得回头,在公司里,只有谢仲尧会进她的办公室。她听见他锁死了门,知道他想做什么,厌恶起来。他果然从后面抱住她,把嘴贴在她耳根,手灵活地解开她的衣扣。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回头,后面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她惊叫一声,这个人不是谢仲尧。
  他不等她反抗,已经紧紧抱住她,"别叫,让人听见多不好。"他嬉笑着说,手仍然不停,"那个老家伙怎么喂得饱你,一看你就知道是不会那么容易满足的。"
  "你放手!再乱来我会告诉他的。"
  "告诉他?不会吧。女人可以随时换,儿子好像不行。"他有恃无恐。
  她愣住了,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大胆放肆的人,就是谢仲尧的长子谢天。
  "那天你和我爹?从办公室一出来,我就看出来了。"他仍嬉笑着说,"那天是第一次吧,怪可惜的。"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是见到过他,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俏丽的女孩子,好像是他的女朋友。
  "你……"她再想说话,嘴已经被他的嘴堵住了,他继承了谢仲尧的那种强霸和无耻,而且比他更年青,更强壮,她根本无力反抗,就被他占有。他在她身上尽情宣泄后,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穿着衣服,说:"中午有空我就过来,等着我。"
  她不动,也不作声,他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一下,"我说过我比他好,比他年青,我的好处,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她厌恶地看着他,他却不以为然,拉开门走了。她捂着脸,却哭不出声,愈发痛恨自己,觉得自己的肮脏。这一切侮辱,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以后中午他经常过来,孟心颐痛恨他,比谢仲尧更有甚之。谢仲尧起码还对她有些怜爱,而他只是索取,除了赤裸裸的需要,再没有别的。她更憎恨他那种天生的优越感,仿佛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侮辱了她,她还应该对他感激涕零。
  但她无法摆脱他的纠缠,更害怕谢仲尧知道。她习惯了这种挥金如土的生活,如果离开了谢仲尧,她将一无所有。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就一定得有收获。
  一天中午,谢天又过来了,他似乎每次都这么亢奋,孟心颐却完全麻木了,等他的动作完全结束,她立刻推开他。"你好像很讨厌我?"谢天似乎觉得很不可理喻,"还没有一个女人会在床上推开我。"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她冷冷地说。
  他不说话,似乎有些若有所失,不过,很快就若无其事了,"这样也好,你要太喜欢我,倒是麻烦。"他顿了顿,"过几天我就要订婚了。"
  "订婚?"
  "余小艾,你见过的,她也在公司做事。"
  "你真的要和她结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怎么?开始舍不得我了?"他戏谑了一句,伸手揽住她的腰,不知为什么,这次,她没有推开他。
  "我和她的婚事早在小时候就订下来了,她父亲握着广信二十一个percentage的股份,为了这个,也得把她娶到手。"他笑一下,"何况,她也很不错。"
  "怎么不让她生得又凶又丑。"孟心颐恨恨地说。
  谢天大笑,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老天不会这样对待我,小艾可是少见的靓女,又温柔又体贴,不过,这方面她比不上你,"他的手放肆地在她胸脯上抚摸着,"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他又开始兴奋起来,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这一次,她有些迎合,说不清楚是什么在支配,余小艾那张天生高贵、骄傲自信的脸孔在她脑海里闪过,要是她看见她的未婚夫像狗一样趴在她身上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得到她的迎合,他更兴奋了,在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终于平静下来,他抱紧她,喃喃地说:"有了你,我快连婚都不想结了。"
  "好啊,就怕你舍不得那二十一个percentage。"她讥讽地说。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赶着订婚?"谢天意犹未尽地抱着她。
  她看着他,知道他会说,也懒得开口问。
  "因为那个混世魔王就要回来了。"
  "混世魔王?"
  "我弟弟,爹?、妈咪把他宠坏了,真是个一点用也没有的败家子,而且,这小子居然敢打小艾的主意,我可不能让那二十一个percentage落在他手上。"
  "是吗?"孟心颐冷笑一声,"你们姓谢的全不是好东西!"


  谢同出了机场,叫了计程车回家。
  几个月前,他已经从商学院顺利毕业,但他一直没有回家,而去了环球旅行,但是听到大哥和余小艾要订婚的消息,他不能不回家。然而,他知道,回来也是无法改变这个现实的。
  他和余小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然很早就知道,小艾一定会变成他的大嫂,但也阻止不住他们互生情愫。
  也许是父母的察觉,他们被分开送往伦敦和美国读书,从此天南地北,有近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现在,她终于将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嫂子,他将亲眼看着她和他的大哥走进教堂。他的心痛起来,闭上眼,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进了家门,第一眼看见余小艾,他就放弃了想最后争取的愿望。她变得成熟动人,带着满脸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依偎在谢天身边。他知道,他的初恋,已经彻底地结束。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参加我的订婚仪式呢。"谢天一边帮他接行李,一边说。
  "怎么会,这不是回来了。"他回答着,忍不住偷眼看小艾,她对他微笑,却并不说话。
  晚餐时,家人很热烈地讨论订婚仪式的细节,他依然有些恍惚,低着头吃饭,忽然听见父亲问:"回来了想做点什么?"
  他抬头,谢仲尧正盯着他。"随您安排吧。"他支吾了一声。
  "我想你先从下层部门做起,慢慢熟悉广信的业务。"
  "无所谓,不过……"他想了一下,"明天我自己去公司,看看喜欢那个部门再说。"
  "他才回来,歇几天再说嘛,急什么?"谢太连忙插口。
  谢仲尧不说话了。公司业务有谢天打理,谢天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把一切都打理得井然有序,这一向都是谢仲尧引以为傲的,所以,反而并不在意谢同是否出息了,只是一味地宠着他。
  "没事,我也玩够了,呆在家里也无聊。"谢同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你才吃这么一点?"谢太皱着眉。
  "坐久了飞机不太舒服,我想先休息。"谢同起身上楼,谢太不说话了,兴趣又转回仪式的安排上了。谢同在楼梯上回头时,看见小艾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他在楼梯上站了一会,看见谢天的手始终亲昵地挽着小艾的腰,而小艾,也没有再抬起头来,他站了一会,终于掉头上去了。

  孟心颐盯着电脑,在查看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突然有一个年青人闯了进来,他瘦削的脸,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直直地盯着她,"这是个什么部门?为什么就你一个人?"
  孟心颐很不满他的放肆和无礼,冷下脸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随便闯进别人的office,你不会敲门吗?"
  他不说话了,耸耸肩就出去了。
 "莫名其妙。"孟心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她喊了一声,门开了,又是那张脸。他走进来,冲着她一笑,"现在我敲门了,你不会再说我没有礼貌了吧?"
  他的脸一笑起来就仿佛有种阳光般的明媚,对着这样一张笑脸,孟心颐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你是谁?"她问, 这次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还没回答我呢,这是个什么部门,就你一个人吗?"
  "核算部……就我一个人。"
  "核算部?"他伸头看她的电脑,"核算什么?"
  孟心颐板起脸,"这些是你能看的吗?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保安了。"
  "财务报表嘛,你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他笑一下,"我觉得你这里挺清静,反正我要挑个地方呆着,不如就你这里吧。"
  孟心颐愣了一下,看着他,忽然从他的眉梢眼角看出谢仲尧的影子,立时明白了他的身份--谢天口中的混世魔王,怎么偏偏就混到自己面前来了?"又是一个。"她厌恶地想,脸色更难看了,"我这里不需要多余的人。"她冷冷地说。
  但是由不得她愿不愿意,谢同就这样挤进了她这个本来就形同虚设的办公室。谢仲尧一向习惯了谢同的任性,他也不能向谢同解释孟心颐的身份。
  反正这样的部门,他也不会有兴趣呆很久。
  谢同却显得很兴奋,毕竟是第一天开始工作,等到办公桌电脑一应俱全后,他看着孟心颐,"分配工作吧,我应该做点什么?"
  "你……"孟心颐犯难了,自己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又能让他做什么?"你看看这段时间的报表,做个分析图给我吧。"她想找点无聊事,早点打发他走。
  他却欣然点头,一声不响地工作,几个小时不见他动静,孟心颐忍不住了,探过身去,才发现他在电脑上养宠物猫,正玩得不亦乐乎。
  "你在干什么?"她板着脸厉声问。
  他抬起头来笑,"免费领养,有小狗皮克,还有怪兽……"
  "这里是office!"
  他撇了撇嘴,看见她是真生气了,连忙把电脑退出来,揶揄着说:"轻松一下嘛,分析图,我做出来就行了。"
  孟心颐不理他,回到自己的电脑前,不一会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只卡通猫来,举着个"Sorry!"的牌子,在她面前做鬼脸。
  她瞪起眼,还来不及反应,那只猫就跳着逃跑了。她知道是他搞的鬼,抬眼向他望,他冲着她做鬼脸,讨好地笑,那神态很像刚才那只猫。
  她想生气的,却忍不住笑了。

  谢同来了之后,孟心颐开始快乐起来。
  谢同是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他给孟心颐灰蒙蒙的生活带来了别样的阳光。他和他的父兄明显的不同,不热衷金钱,也不热衷女色,他不会带给人任何不安和威胁感。孟心颐从讨厌开始慢慢习惯他的存在了。
  他每天花在电脑游戏上的时间比工作更多,这个莫须有的部门正合了他的心意。孟心颐看着他忙着给宠物喂食、购物,仿佛天底下没有更比这有乐趣的事。
  "低能!"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眼睛却老往他屏幕上瞟。毕竟她也是个正青春的女孩子,也藏着一份童心。
  他发觉了,挑逗地说:"你也领一只吧,你叫心鱼,"他故意变着音,"就领条小鱼养吧,我这只是坏猫,坏猫吃小鱼。"他大笑。
  "小鱼?我要养就养鲨鱼,吃了你这只坏猫!"孟心颐被他的笑声激怒了。谢同见她有了回应,立刻来了兴趣,跳起来,"好呀,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鲨鱼,帮你领一条,看你养不养得大它,养不大,还是会被坏猫吃掉的。"
  他果然找了条鲨鱼出来,刚出生,又小又瘦,两个人挤在电脑前一起给它喂食,正闹着,谢天忽然推开门进来。
  "大哥!"谢同叫了一声,孟心颐突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和谢同几乎贴在了一起,慌忙站了起来,谢天似乎也没想到会撞上谢同,从惊异变成恼怒,继而妒忌起来,冷冷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个部门做事。"
  "是吗?爹?同意的?"
  "那当然。对了,你有什么事?"
  "我……"谢天一时语塞,"我过来拿份报表。"他随便支吾了一句。
  孟心颐立刻从桌子上抓了一份报表,递给他:"你要的。"谢天接过来,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好再逗留,走了出去。看着他那种得不到满足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孟心颐好像出了一口气,有谢同在这里,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了。她愈发觉得谢同可爱起来了。
  谢同却完全不知就里,见谢天出去,依然拉着她,"快,鲨鱼还没喂饱呢。"
  "好啊!"她欣然回应。

  离谢天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天,孟心颐一进办公室,就看见谢同闷闷地坐在电脑前。
  "怎么了?生病了?"她问了一句。
  他没回答,神情沮丧,连眼神都灰蒙蒙的。
  他一向都是活泼开朗的,仿佛精力旺盛得必须靠活动来发泄,这样的情形,孟心颐还从来没有见过,忍不住又问:"怎么了?坏猫,没鱼吃了吗?"
  听见叫他坏猫,他勉强向她笑了笑。她看见他眼睛里似乎闪着泪光,吓了一跳,俯下身拉他的手,"出了什么事?"
  他吸了吸鼻子,"没事,明天我大哥就要订婚了,我替他高兴。"
  孟心颐想起谢天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明白了,原来他为另一个女人不开心。她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心情也变得很坏,一声不响地坐下去。谢同却倒了两杯咖啡过来,递给她一杯,说:"为青梅竹马干杯!"他不理会她懂不懂,自己仰头喝了下去。
  "青梅竹马!"孟心颐默默地念着,忽然又想起那个蹬着脚踏车的男孩子,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你也有青梅竹马的恋人?"谢同看着她的眼泪问。
  "嗯……"她惊觉过来,伸手去擦腮边的泪水。
  "别动!"他伸手挡住她,把一滴眼泪接在掌心,郑重地说:"这种眼泪最珍贵,至少,她没有为我流过。"
  孟心颐呆呆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着,在他那清澈透明的眼睛里看见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和他的单纯也是很不相衬的。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一下,却又被他的目光吸引着,不忍移开。他突然展颜一笑,"我本来没有勇气去参加她的订婚仪式,不过现在,我想我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一下,快活地笑,"因为坏猫已经决定忘记她,移情别恋了!"他丢下她,打开电脑开工了。她还呆站在那里,似乎在他的话中听出了别样意味,突然开始不知所措了。
  中午收工时,有人敲门,谢同正等着孟心颐收拾东西,一起去吃饭,听见敲门声,顺手拉开门,门外的竟然是余小艾。
  他有些发愣,没想到她会过来,僵立着不知如何反应。"一起吃饭,好吗?"小艾轻轻地说。
  谢同看了孟心颐一眼,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好啊。"
  出门时他又看了看孟心颐,孟心颐低着头,一眼也不看他,他似乎叹了口气,出去了。
  细心的小艾把他们的举动全看在眼里。

  餐厅里,小艾没吃什么,只是用眼望着谢同。
  谢同用餐巾擦着嘴,躲闪着她的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虚起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移情别恋?
  小艾叹了口气,撅着嘴:"你不像以前了,有什么就直说,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畏首畏尾的?"
  "直说?说什么?"谢同看着她。
  "说……"她摆弄着手里的水杯,"说想说的话啊,比如说你不高兴我和他在一起,我和他订婚,你不开心,都可以说。"
  "说有用吗?何况,光我一个人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
  "其实我……我也挺喜欢他的。"小艾有些歉意地看着他,"这几年我们一直通信,他对我挺好。"
  "原来这样。"谢同颇带醋意地说,"既然你都愿意,还要我说什么?"
  "至少我们可以做朋友,至少你不用这样躲着我。"
  "谁躲着你?"
  "就有,你这样对我,我就是受不了。"小艾叫了起来,眼圈红红的。
  谢同不说话了,看着她红了的眼,突然把手掌伸到她脸颊下。
  "你干什么?"
  "接你的眼泪。"他的神情特别认真,"我要你为我流一滴眼泪。"
  "讨厌!"小艾打开他的手,"就算有眼泪,也给你气回去了。"
  谢同耸耸肩,"那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为我哭。"
  小艾不说话,只幽幽地看着他,许久才说:"我想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天上有神,他会知道。"
  "神?神又知道什么?"谢同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事,她却避开他的目光,忽然问:"你怎么会选中那个小部门做事?"
  "没什么,我觉得那里挺好。"
  "什么好?好偷懒吧?"
  "嘻……"他笑起来,顽皮而又无赖。
  "我就知道你,二十几岁的人了,也不想着好好做点事,什么时候才会像你大哥那样……"
  "你饶了我吧,"他打断她的话,双手举作投降状,"跟他比我自愧不如,反正事情他都让做完了,哪里用得着我,再说,你要嫁的人是他,我有没有出息有什么所谓。"
  "不求上进!我真不知伯父伯母为什么这么纵容你。"小艾顿了顿,终于把话题转到正题,"你怎么胡闹我不管,可是,那个孟心颐,你知不知道她……她怎么会在那个部门做事?"
  谢同完全没领会她的话中有话,连想都没想,大咧咧地说:"公司有这个部门,就有人做事,这有什么奇怪?"
  小艾叹了口气,不说话。她不能在谢同面前去说她未来公公的是非,可谢同看孟心颐的那种眼神,又令她十分担忧。
  "明天你会参加吗?"她最后问。
  "只要是你心甘情愿的,我都会祝你幸福。"谢同轻轻地说,心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孟心颐坐在办公室里,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午饭都没有出去吃。余小艾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她的心,她莫名地恐慌起来。
  正在她烦躁不安的时候,门轻轻一响,谢天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她立刻紧张起来。
  "还能干什么。"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按在桌子上。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谢同就快回来了,看见不好。"
  "怕他看见?"他用手托住她的脸,"我劝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他可是我们谢家最宝贝的儿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孟心颐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看见小艾和他去吃饭了,老情人见面,他不会这么快回来,"他的手麻利地解着她的纽扣,"那小子碍了我多少好事,我想死你了。"
  孟心颐不再反抗,任由着眼泪往下流。她只死死地盯着门,生怕谢同会突然推开门进来。谢天却似乎没完没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终于,他喘着气从她身上爬下来,她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服,胃里十分不舒服,想要呕吐。
  谢天冷着脸看着她,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装什么淑女?从你跟老头子那一天,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警告你,再让我看见你勾引谢同,我揭了你的底,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他摔着门走了,孟心颐整个人瘫软下去,欲哭无泪。谢天的话像烙铁一样烙着她的心,她的人任由他们欺凌,连自尊都要任由他们践踏。
  她流着泪,自怨自艾,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站起来,不安地来回走,全身因紧张而颤抖起来,想遏止住这可怕的想法,却不能成功,强烈的报复的欲望愈来愈膨胀起来,冲激得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对着窗外的青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她孟心颐不会再任由谢家的人作践欺负,她要给谢家一个最沉重的打击--谢同,谢家最宝贝的儿子,握住他,就是对谢家最好的报复。
  她从现在开始,就要编织一张温柔多情的网,牢牢拴住谢同。

  订婚仪式上,谢同喝了许多酒,仪式结束后,他不想回家,一个人流连在海滩上。
  手机响了,响了很久,他才接听,听筒里是孟心颐的声音:"喂,谢同吗?"
  "什么事?"
  "我想问你的电脑密码是多少?"
  "密码?问这个干什么?你在哪里?"
  "Office."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九点多了,忍不住问:"你怎么还在office?"
  "你一天不在,我想坏猫一定饿坏了,想帮你喂它,又不知道你的密码。"
  坏猫?那个电脑里的小玩意,他几乎把它忘了,但她却记得。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暖意,"你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他拦了一辆计程车,赶回公司。
  因为今天日子的特殊,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加班,大厦里空荡荡的,他不管保安诧异的目光,乘电梯直上自己的办公室。
  孟心颐孤零零地坐在电脑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键盘,谢同、谢同……这两个字一串地出现在屏幕上。听见门响,她回过头,谢同站在门口,眼睛却看着屏幕,她才意识到屏幕上是什么,慌忙想删除,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
  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真情,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回到孟心颐的住所。他们热烈地相拥,做爱。孟心颐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她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报复,还是真的爱上了谢同。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现在,她必须做的一件事,也许会让她功败垂成,也许又会是她跨上成功的最重要的一步。
  在谢同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她坐了起来,披上睡衣。
  "怎么了?"他用手拉她,她不动,他有些吃惊,也坐了起来,"你生气了?为什么?"
  "不……不是。"她推开他的手,"谢同,你走吧,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他几乎叫了起来。
  "因为……"她咬着唇,眼睛里噙着泪,"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但是我不想欺骗你。"
  谢同惊异而又茫然地看着她,他那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头脑里实在想不出所以然。
  "我是你爹?的女人!"孟心颐终于说。
  "什么?"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孟心颐不大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却像是炸雷,震得他头脑嗡嗡作响。他仿佛突然从幸福的云端落了下来,跌进痛苦的深渊,"为什么是这样?"半晌,他才说出这么一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然后,就好像身边的是一条毒蛇一样,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床,穿衣服。
  孟心颐呆呆地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看来她注定是要全盘皆输了。她的心抽搐得好痛,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咬得太用力了,嘴唇上都咬出了血。
  他穿好衣服,就要逃出去,却看见她嘴角溢出的鲜血。那红的血在她苍白的脸上尤其的刺眼,他的心战栗了,她的绝望夺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无力地靠着墙,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
  她下了床,半跪在地上,抱住他,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她呜呜地哭了。她陪着他哭,心里却燃起了希望。
  半晌,他终于不哭了,拉着她,帮她擦干眼泪,望定她,"你爱我吗?"
  "爱!"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我们明天去跟他说清楚。"他坚决地说。
  "真的?你不怕?"
  "我决定了。"他扬起脸,整张脸上都显出倔强和固执,甚至有点视死如归的决绝,他仿佛一瞬间成熟了,又仿佛更加的幼稚,他整个人就是一个矛盾体,处处显出不和谐。
  孟心颐的眼里突然又充满了泪,她拉紧了他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谢仲尧的目光紧盯着谢同的脸,然后又移到他和孟心颐紧紧拉着的手。
  "我要和心颐结婚。"谢同说得斩钉截铁。
  "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谢仲尧几乎是怒火中烧。
  "我知道,但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和她结婚!"
  谢仲尧的手几乎?到他脸上,谢同却倔强地仰起脸,他的手停在了半空,颓然坐了下去,点燃一支雪茄,狠狠吸了一口。他知道儿子的脾气,这一巴掌下去,会把他打得更远。
  他眯起眼,放缓了口气,"傻小子,一个女人而已,你真想要,我就给你。不过,不要头脑发热,结婚?话说得太早了。"
  谢同紧闭着嘴,不说话。他又把目光转向孟心颐,"你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老了,你要跟他没关系,跟我说一声,到底我们相好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何况我跟他还是两父子。"
  他的话软中带刺,孟心颐的脸胀红起来,谢同也一脸的不自在,忍不住叫起来:"不要再说了。"
  "我这样说你就受不了,以后别人也会说,说得会更难听!"谢仲尧声色严厉起来,"你还知道要为谢家、为你自己留点面子吗?"
  谢同的双肩颤抖起来,他感觉到心颐的手从他的手掌里轻轻滑出去,心头一震,猛地把她的手抓紧了,他扬起头,看着父亲,"不是我让谢家蒙上耻辱,是你对不起谢家,更对不起我妈咪。如果你认为我给你丢脸,我会走,但我绝不会放弃她。"
  谢仲尧瞪着谢同,两个人目光对峙着,他看出了谢同骨子里的不妥协,强压着怒火,挥了挥手,"先出去,过几天,你就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了。"
  谢同拉着孟心颐转头就走。

  孟心颐从那幢豪宅里搬了出来,珠宝首饰她一样未动,依然是几件衣服,一个小皮箱。她没有一点留恋,她现在握在手里的,才是谢仲尧的无价宝。
  他们租了一间便宜的单身公寓。倔强的谢同不再使用谢仲尧给他的信用卡,他们挤公车去开工,回家吃便当,却依然很开心。
  谢仲尧静静地等了两个月,依然不见谢同有任何回头之意,他有些失去耐心了,更慌张起来,匆忙把谢天找了过来。
  "你弟弟的事,你就不管,任由着他胡闹下去?"谢仲尧铁青着脸。
  谢天双手插在裤袋里,微侧着身体,耸了耸肩,"您都管不了,我怎么管?"
  "去找孟心颐,给她钱,打发她走!"
  "为什么是我?您找她不是更好吗?"
  "你和她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谢仲尧盯着他,"不是你,她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天躲开谢仲尧的目光,不敢说话了。
  "我不出面,是不想和小同闹得太僵,叫别人看笑话,以为我们父子俩争一个女人,所以这件事,你去办最合适。"
  "好吧。"谢天说。离开谢仲尧的办公室,他直接去找余小艾。也许由小艾出面去劝谢同,是最好的。

  坐在餐厅里,谢同被小艾盯得不自在起来。"有什么话就说,别老这么看着我。"
  "你真的和那个孟小姐……"
  "没错。"谢同硬梆梆地说。
  "你干嘛?"小艾生气了,"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好像我是你的仇人似的。"
  "你不是他们的说客吗?要不,就是也跟他们一样取笑我。"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呢。"小艾不满地说,"我是佩服你有这种勇气,想夸你,你却这样说我。"
  "真的?"
  "只是……"她顿了顿,"以前对我怎么不见你有这种勇气?"
  "谁说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本来下定了决心的,是你说喜欢大哥,我还能做什么?"
  "下定决心?"小艾看着他,眼神变得很奇怪,她把头转向窗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真的喜欢她?"半晌,她转回头,问。
"是。而且我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要再放弃。我不想看着自己爱的人跟别人进了教堂才后悔。"谢同一脸认真地说,他抬头看着小艾,"别人不明白我,你也不明白吗?"
  小艾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她曾经离幸福是那么的近,但她擦肩错过了。她握住谢同的手,"谢同,我支持你,我一定站在你这一边。"
  谢同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小艾痴痴地看着他,又醒悟过来,连忙低下头。
  回到办公室,谢天还在等着消息,"怎么样?"一见她,他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怎么样。"小艾回答着,看着谢天,心里还在想着刚才谢同的话。"下定决心。"她的心刺痛起来,不敢再想下去。"阿天,我觉得我们应该支持他。"
  "你说什么?"谢天瞪着她,"你有没有搞错?支持他?一个公司上上下下谁不在看谢家的笑话,你还叫我支持他?"
  "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说上几天,他们也就不说了。"
  "你真的不明白,这何止只是笑话的问题,这是谢同的终生大事。"
  "正因为是他的终生大事,我们才不能勉强他,他喜欢她,他有权力为自己做主。"
  "真是笑话!谢家是名门旺族,他居然想娶一个婊子进门?"
  "你……"小艾瞪着谢天,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斯文得礼的他嘴里会说出这么粗俗不堪的字眼。
  谢天也自觉失言,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一阵,谢天说:"算了,这件事找你帮忙是找错了人,我自己想办法。"
  小艾生着气不说话,看着谢天悻悻地走了。

  下午,孟心颐接到谢天的电话。
  "到我office,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电话里说。"孟心颐瞟了一眼谢同,压低了声音。
  "你不过来,等我过去说到什么不好听的,你别怪我。"谢天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孟心颐站了起来,抓了份文件,又把一柄裁纸刀夹在文件里,对谢同说:"我去送份文件。"
  "早点回来。"谢同玩着电脑游戏,随口应了一句。
  孟心颐忐忑不安地走着,她知道谢仲尧必定会采取措施拆散她和谢同,而在这一场较量中,她是这么的势单力薄,除了谢同的坚持,没有人会帮她。
  她每过一天都如履薄冰,觉得很累,却又不能放弃。她现在把一生都当赌注押了上去,已经没有回头的路。
  从中午余小艾找谢同吃饭,她就知道,现在是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她进了谢天的办公室,紧紧捏着文件里的裁纸刀,她绝不能再给谢天侵犯她的机会。好在这一次,谢天并没有这种兴趣,他盯了她很久,冷冷一笑,"我和我爹?都看走眼了,想不到你挺有心计。我警告过你不要打谢同的主意,缠着他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孟心颐不说话,不想在话语里让谢天抓到任何对她不利的把柄。
  "你要多少?开个价,趁现在我爹?还有心情和你做交易,捞一笔走人,不然,怕那天他玩腻了你,落个人财两空。"
  "我要的不是钱,这种交易我也没有兴趣。"孟心颐转身欲走。
  "站住!"谢天站起来,"你真的想要人?"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除非是他自己放手,不然,我有什么理由要放手?"
  "说的也有道理,你这么有信心?"他眯起眼看着她。
  孟心颐扬起头,不理会他。
  他盯着她,目光里慢慢透出一丝邪意,伸出手想搂她的腰,她猛地挣开了,从文件里抽出刀,指着他,"你别碰我!"
  谢天向后退了一步,摊开两手,"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好,让我们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孟心颐咬着唇。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你不是要他吗,我成全你,给你五百万,你带着他远走高飞,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也别让老家伙找到你们。"
  "什么意思?"孟心颐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
  "没什么意思,我成全你而已。"谢天略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孟心颐却忽然明白过来。她还记得有一次谢仲尧无意中跟她说过他立过一份遗嘱,在自己过世后,除了他太太那份,把自己身家的大部份都留给谢同,而留给谢天的却并不多。
  她知道谢天在谢氏的举足轻重,不解地问:"为什么分配得如此不公?"
  谢仲尧却自有他的道理,"谢天有本事,凡事都能独挡一面,赚钱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谢同……"他叹了口气,"我对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要求,他玩惯了,也被他妈咪宠坏了,除了花钱,他什么也不会。他是我的儿子,我得保证他一生衣食无忧。"
  她无权评价这种分配是否有理,但这对谢天来说,显然是不合理的。但现在,她完全明白了谢天的用心,他想用五百万,就把谢家的一切据为己有。
  "五百万?"她冷笑一声,"谢仲尧至少有几十个亿,你的心也太黑了一点。"
  谢天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想要多少?"
  "对不起,是走是留都是谢同自己的事,我不会跟你做什么交易,更不会要你的钱。"
  "你最好考虑清楚,想进豪门,有这么容易?不要以为靠得住他,就算他真想娶你,你也绝对踏不进谢家的门槛。"谢天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
  "这种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你还是想一想,如果让谢仲尧知道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孟心颐不卑不亢地说。谢天被刺到痛处,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心颐掉头而去。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孟心颐最后的一句话,让他心惊肉跳。他恼恨自己的鲁莽,一句话的错误,让他对孟心颐的优势急转而下,但孟心颐不接受他的提议,是他意想不到的,他隐隐感觉到她的不安份,这更令他不安。
  他考虑了很久,然后拿起电话,叫他的私人助理吴永超。
  吴永超三十二岁,大个头,一脸杀气。他早年在社团混过,伤了人,坐过牢,谢天看中他胆量过人,敢做敢为,把他留在身边。私人助理,说穿了其实就是司机兼保镖。
  看着谢天愁容满面,眉头紧锁,吴永超知道谢天找他,就一定是有不能用常规处理的事。
  "有什么麻烦?"他径直问。
  "二少爷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
  "我给那女人钱,她不要,董事长又一定要我解决这件事。"谢天用眼睛看着他。
  "你给她多少钱?"
  "一百万。"谢天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吴永超眯起眼笑一下,"何必这么多,我只要五十万,保证不让她再给你们添麻烦。"
  "我就是不想有麻烦。"谢天不动声色。
  "谢先生这么看得起我,关照了我这么久,我这个人是有恩必报的。你放心,我一向手脚利索,办完事,我出去玩几天,要没事,我再回来给谢先生效力,要是有事,我保证不会有人再在香港看见我。"
  谢天舒了口气。
  "不过,我要现金。"
  "没问题。"谢天轻松地说,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吴永超出去后,他重重靠在椅背上,心跳得很厉害,用手抹了一下脸,全是冷汗。他对自己不满起来,小事一桩,何必这么紧张,但他还是宽慰不了自己,全身紧张得僵硬起来,过了半晌,才想起给谢同打电话,叫他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过了今天晚上,孟心颐就不会再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了。
  但是一想起谢同,想起那份不合理的遗嘱,他的头就暴痛起来。在谢家巨额遗产的继承上,自己的聪明能干也变成一种错误,这是个什么世界?
  "总有一天要把这个败家子丢出谢氏!"他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

  孟心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间简陋的单身公寓,谢同在时,这里仿佛是他们的伊甸园,但他一离开,立刻就显出凄伧寒酸来。她环顾四周,心里涌起一阵凄凉。她本可以答应谢天,带上一笔可观的钱财,和谢同远走高飞,但她不甘心,她最痛恨人的就是谢天,她不想成全他。
  可是,她和谢同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或者说,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谢同能坚持多久?一旦他投降,她立刻就一败涂地,接下来就是一无所有。
  她的手忍不住抓起电话,拨谢天的号码,拨到一半,又停住,想起他曾给过她的玷辱,那种有恃无恐的傲慢,她又挂断了电话。
  她惶惶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这时,突然听见敲门声--谢同,她连想都没想,就拉开了门。
  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迅速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她吃了一惊,看清楚了他的脸,认出是谢天身边的人,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瞬间意识到了危险,许多念头从她心头掠过,她没有惊叫,也没有试图逃跑,在他面前,这是绝对行不通的,只能加快他的行动。
  她整个人都因恐惧紧张得僵硬起来,却对着他笑了笑--连她都惊异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有事吗?请坐。"
  吴永超也为她出奇的平静惊异,她这么客气,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原先想好的行动也被打乱。他不好动手,顺势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来意,也察觉不到危险,拿一只杯子给他倒了些啤酒,递给他,还是带着甜甜地笑说:"经常在公司看见你,你都冷着脸不理睬人,也不敢和你打招呼,你别见怪。"
  "当然不会。"吴永超盯着她脸上动人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回答。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近,他发现她只穿着一件睡衣,薄薄的绸缎面料几乎紧贴在身上,整个身体曲线毕露。他咽了咽口水,难怪这个女人能迷得谢氏父子团团转,她的一颦一笑,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有种特别的诱惑,可以让男人为她犯罪。
  现在,这个女人就在他面前,没有防备,也没有力量抵抗,他完全掌握着她的生死。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两手一拉,就把她的睡衣拉了下来。
  她挣扎了一下,但他感觉得出她并没有用力,这种挣扎只是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他把她按倒在床上。
  她没有反抗,反而在迎合,使他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感,完事后,看着她娇美白皙的身体,他已经舍不得杀死她了。他正有些左右为难,她坐了起来,看着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他吃了一惊,呆望着她,说不出话。
  "刚才我有机会杀了你。"她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水果刀,向他晃了晃,吴永超全身都冒出了冷汗,"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她眯起眼,"我觉得你才像个男人。"
  他全身都轻飘飘起来,一把抱住她,她却推开他,"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我……"他愕然,"你真想我杀了你?"
  "你不动手,回去怎么交待?再说……"她开始流泪了,"他既然要我死,你不动手,他也会找别人,还不如让我死在你手上。"
  "谁也别想碰你一个指头!"他早忘了自己的初衷,一挺胸膛,"有我在,你怕什么?"
  "怕,我当然怕。他不会放过我的。"孟心颐泪水涟涟,紧紧靠在他身上。
  "我帮你做了他,他以后再也找不了你的麻烦。"
  "什么?杀人的事我不会做。"孟心颐吓得几乎跳起来。
  "现在是他要杀你,你要想活命,就只有先干掉他。"吴永超的眼睛里射出凶光,"再说,又不要你做,你等我的消息就好了。"
  孟心颐全身颤抖了一下,说不出话。
  "我成全了你,你记得怎么报答我就好了。"他的嘴伸过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穿上衣服,走了。她呆呆坐在床上,感觉自己几乎麻木的肌肉慢慢有了点知觉,然后大脑才开始运转,她只是希望可以躲过一劫,没有想到事情却会变化成这样。
  杀人!她打了个寒噤,"你要想活命,就只有先干掉他!"吴永超的话还在她耳边,她只是想要报复一下他们,她只是想拥有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为什么他们之间,竟会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居然真会找人杀她。她痛恨起来,但吴永超为什么要帮她,他的目的又在哪里?她愈发地恐惧,但是现在,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再也不能犹豫了,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反击。

  上午十点,谢天在办公室接到吴永超的电话。
  "谢先生,事情都办妥了。"
  谢天松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你放心,人间蒸发,警察连尸体都不会找到。你再不放心,我现在就离开香港,绝不会给你找麻烦。"
  "好吧,你离开避一避也好。"谢天依然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现在西贡码头,你把钱带过来。"
  "我马上就来,等我。"谢天放下电话,调了五十万现金,装在皮箱里,出了办公室,临走时,向他的秘书打了个招呼:"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总经理,你十一点还约了客户。"秘书说。
  他看了一眼手表,"知道了,我会赶回来。"说着话,人已匆匆而去。
  十点半,孟心颐在西武买了一双皮鞋,她很刻意地把信用卡单据收起来。十一点,她打开了一直关闭的手机,不到五分钟,手机铃响,她接起来,是吴永超的声音,"搞掂了,你现在可以回公司了,还有,我去澳门躲几天。"
  "不要去,回公司,你突然不见会引起警察怀疑的。"孟心颐连忙说。
  吴永超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也许你是对的,那我也回公司吧。"
  孟心颐挂断电话,压抑着狂跳的心,回公司上班。
  一进办公室,谢同就抱住她,"去哪里了?不开工,也不开手机,再不出现,我就过去找你了。"
  孟心颐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昨天几乎成了他们的永别,他永远也不能想象她在这一夜经历过的恐惧,她现在还能活在他面前,不能不说是种侥幸。但她又不能表露什么,只能轻轻地亲他一下就放开了,说:"我没鞋穿了,去西武买了一双。"
  她伸脚给他看,他笑了:"还以为我回家,你生气了,买鞋嘛,中午有时间,我可以陪你去。"
  "我怕你舍不得买这么贵的给我。"她打趣了一声,转了话题,"我不在,你有没有欺负我的鲨鱼?"
  "当然有。我把它放在沙滩上晒太阳,你要再不回来,我就有烤鱼片吃了。"
  "坏猫,死坏猫。"她用手拍他的头,他笑着到处躲,两个闹成一团,余小艾突然推开门,急冲冲地进来,"谢同!"
  两人一惊,止住笑声,"什么事?"谢同问。
  "有没有见到你大哥?"
  "没有啊,怎么了?" 谢同有点尴尬,不敢看她的眼。
  余小艾却顾不得,"他十一点约了客户谈生意,现在快十二点了,还没见他人影,人家一直等着,又打不通他手机,董事长已经发脾气了。"
  "早上他不是已经到公司了吗?"
  "是啊,可他十点钟就出去了,只说一会就回来,又没说去哪里。他一向守时的,从没有这样的事。" 余小艾又气又急。
  "也许车坏了,也许手机又刚巧没电。"谢同看她着急的样子,反而笑了,笑嘻嘻地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有什么客户,让我爹?搞掂好了。"
  "你当然是什么都不操心的,懒得跟你说,总之,你帮我打他的电话,打通为止。"她说完话,急匆匆地走了。
  谢同嘻嘻哈哈应付着,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快到了下午收工时,谢天仍然没有回来。
  只有孟心颐知道,谢天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收工后,谢同和孟心颐一起吃晚饭,吃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里是谢仲尧急切的声音:"你听着,现在马上到九龙警察总署,你大哥出事了。"
  谢同还来不及问清楚,电话已经挂断了,他呆了几秒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跳起来,就向外跑。
  "出了什么事?"孟心颐喊了一声,心里却明白一定是有人发现谢天的尸体了。
  "我大哥出事了,我得去差馆。" 谢同回过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点颤抖。
  "什么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谢同犹豫了一下,"不,不用了,你先回去,我不送你了,还有,在家等我电话。"
  "好,路上小心点。"孟心颐叮嘱了一句。
  谢同再也顾不上回答,叫了计程车,直奔警署。
  虽然他心里做了许多猜测,然而怎么也想不到看见的竟然会是谢天冰冷的尸体。
  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身体已经被海水泡得有些肿胀,左胸上有个伤口,两边的肌肉翻卷过来,也被海水泡得发白。
  谢同向后退了一步,看见父亲靠着墙根站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伤口,在一瞬间,他变得十分苍老,他又看着谢同,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声音。
  他知道自己应该上前去安慰父亲,但是却发觉双脚迈不出去,心口像刀剜一般疼痛,使他几乎忍不住想弯下腰去。
  --他是那么痛恨大哥,痛恨他比他聪明,痛恨他那种做哥哥的天生的优越感,更痛恨的是因为他是哥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走小艾。
  --他一直这样认为。直到现在,这种锥心的疼痛才让他明白,其实他是爱他的,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是血肉相连的。
  他是他身体的一半,现在,他的那一半生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僵死了,他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平衡。
  他僵立在那里,动作看起来迟钝而且笨拙,连思想也混乱了,浑噩了,想哭却哭不出来,喉头哽咽着,喘息不过,整张脸都青紫了。
  父子三个人就这样占据着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冰冷的空间,在三个角落,一个悲痛欲绝,一个还在惊愕浑沌中,另外一个,已再不会有任何思想和痛苦了。
  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气氛,谢同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余小艾。她几乎是冲进来的,谢同伸手想拉住她,却没有拉到,她从他身边冲过去,扑到谢天面前,看清楚他的脸时,她哭了一声,就昏厥过去。

  孟心颐一个人躺在床上,浑身冒着冷汗。
  这是她一生中最难捱的一个夜晚,她强逼着自己入睡,但噩梦却一次次将她惊醒。她开亮屋子里所有的灯,全身还是止不住的战栗,没有风,屋子里却好像也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中盯着她,无论她走到哪里,那目光就跟到哪里。
  她再睡不住,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外面是漆黑的夜,连月亮也没有,她在窗前跪下来,开始照着圣经祈祷,只要忏悔,神是会原谅的,但是,她感觉不到解脱,罪恶感深深地束缚着她,使她透不过气,她知道,她将不会得到神的谅解,噩梦将伴随她的一生。
  她忍不住拨通了谢同的手机,铃声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
  谢同垂着头,坐在警署的长凳上,父亲和小艾还在做笔录。手机铃响了很久,但他却没有反应,他还没有从这个巨变中清醒过来,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头痛得厉害。
  "喝杯咖啡吧。"一杯滚烫的咖啡递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一张沉静的、略略有点冷酷的脸,"我叫陈正南,凶杀组督察。你大哥的案子由我负责。"
  谢同慌忙站起来,却碰翻了他手上的咖啡。他反应很快,一把按住杯子,咖啡泼了一手。
  "对不起。"谢同十分尴尬。
  "不要紧。"他放下杯子,用手巾擦手,"我和你父亲谈过,还有谢先生的未婚妻,但他们只知道谢先生在上午十点从公司出去,却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谢同茫然地摇头。
  "你知不知道谢先生经常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结?"
  谢同依然茫然地摇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大哥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不由有些惭愧。
  "我不知道,我才从国外回来,平时也很少住在家里,大哥的事,我从来也不过问。"
陈正南看了他一眼,合上档案,"好吧,你要想起什么对案情有帮助的,请你立刻联络我。"他递了张名片给他,站起来要走。
  "阿sir,是什么人害死他?"谢同忽然问。
  "警方正在调查。"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后就走了。谢同茫然地站着,看见小艾扶着父亲出来,他连忙赶过去,搀扶着父亲。
  忙乱了一夜后,早晨,下人惯例地将早餐端上来,但没有一个人举得起筷子,咽得下去。
  谢太从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痛哭不止,哭到早晨,眼睛已经出血了,卧床不起。谢仲尧却笔直地坐在餐桌前,目光在谢同和小艾脸上扫了一遍,开始说话:"吃早饭,然后跟我去公司,我已经通知了所有董事开会。"
  谢同抬起头,发现父亲的目光正盯在他脸上。
  "一个公司不可以一天没有总经理,今天早上消息传出去,一定会对广信的股市有影响,所以今天的董事会,我会提议让你接替总经理的职位。"
  "我?我不会做啊!"谢同忍不住叫出来。
  "不会做?你的商学院是怎么毕业的?"谢仲尧冷着脸,"以前有你大哥,我没有要求过你什么,现在你是谢家唯一的儿子,你不做谁做?"
  谢同不敢说话了,谢天的死,打乱了一切,但是要他承担起整个广信,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但父亲说的很有道理,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他几乎是求助似的去看小艾,她的眼睛仍然通红着,低着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看见她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心再给她添麻烦。
 
陪我站在神这一边(全文)2

孟心颐到了公司后,接到谢同的电话:"我大哥出事了……他被人害死了。"
  "怎么会这样?"她佯装惊讶。
  "待会我再跟你说,现在我要开董事会。"谢同停了一下,又说,"爹?要我做总经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经理!"她的心跳了一下,后面谢同说了什么,她居然全没有听进去,挂断电话,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谢天死了,谢氏只剩下谢同一个接班人,现在他在谢家的地位变得举足轻重,那时候,她还能掌握得住他吗?谢仲尧一定会想方设法拆散他们。
  她开始恐惧,她不能让谢同变成第二个谢天。
  她越想越是后悔,如果当初答应了谢天的建议,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她只能铤而走险,继续走下去了。
  一整天没见到谢同,下午收工时,他又打来电话,告知不能陪她。他的语气带着歉意,她柔声地劝慰他,让他在这个时候多陪着父母,不用为自己担心。能得到她的理解和宽慰,他似乎振奋了一点。
  她虽然安慰着谢同,自己心里却一片焦虑,她放下电话,呆坐了一会,收拾了东西准备独自回去。
  她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这时公司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冷冷清清的一片,电梯来得很快,她盯着闪烁的指示灯,看到门开了,举步进去。里面有两个男人正在讲话,其中一个的脸正对着她,她呆了一下,"陈正南!"她脱口喊了出来。
  "孟心颐!"他也叫了一声,几乎是欣喜若狂地,"真的是你!
  孟心颐只觉得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两人对望着,都因为过度的惊喜说不出话来,电梯一路向下滑,在底层停住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差馆。"刚才和陈正南说话的那个男人向他挤了挤眼睛,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就知趣地走了。
  "一起吃饭。"陈正南说。
  "好。"她点了点头。
  餐厅里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那段甜蜜的初恋时光在记忆里翻腾起来,快乐和痛苦缠绕心头,过了很久,孟心颐才指了指他的额角,那一束刻意留长的头发不见了,"头发呢?"
  他用手捋了一下发梢,"进警校时就剪掉了,那时候,还真舍不得。"
  "警校?你做了警察?"孟心颐听见"警察"两个字,就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做警察。"他并没有在意她的不妥。
  她点点头,低下头去,抬起杯子喝水,让狂跳的心镇定下来,"你是为谢天的案子才来广信?"
  "这个案子由我负责。"
  "找到凶手了吗?"
  他摇了摇头,"现场没有留下什么,也找不到目击证人,谢家的人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停住口,反应过来不应该透露案情的细节,改了口,"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你吧,说真的,真没有想到还会遇见你。"他抬眼看着她,"你们搬家后,我试过去找你,可惜香港太大了……"
  孟心颐的眼睛湿润了。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被父母带上车去,车开动后,他骑着脚踏车拼命地在后面追,她一直流着眼泪,看着他精疲力竭,终于被抛出她的视线外。
  她为他哭了很久,但她从没有再去找过他。是因为她知道父母不喜欢他?还是因为她应该专心上大学?她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已经把他忘却了,直到她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给金钱时,她才想起这个她一生唯一爱过的男孩子。
  现在,她居然在芸芸众生中又遇见了他,而他显然也在怀念这段未尽的情。他现在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这一瞬间,她把那些让她恐惧、担忧的和向往的一切都抛在脑后。
  饭后,他开车送她回寓所,她拉住他,示意他留下来……

  清晨,电话突然响起来,陈正男习惯性地抓起床头的电话:"喂,找那位?"
  "你是谁?"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惊诧和敌意。他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原来是在孟心颐家里。
  "你究竟是谁?"电话里的人大声质问。
  他还来不及开口,手里的电话已经被孟心颐抢了过去,"喂,谢同吗?"
  "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我同学。"
  "我就过来。"谢同不等她解释,挂断了电话。
  孟心颐看着电话,呆了几秒钟,"他是谁?"陈正男问。
  "为什么接我的电话?"孟心颐生气地说,现在,她已经完全从她初恋的幻梦中清醒过来了,她猛地下了床,开始穿衣服,顺手把陈正男的衣服丢给他,"快起来,我男朋友来了。"
  "男朋友?"陈正男愣愣地看着她,看见她飞快地穿上衣服,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床单扯下来,塞进衣柜里,抓了一床干净的重新铺上,一转眼间,就把昨夜的温情缠绵收拾的踪影不见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还呆立着,催促起来,"快一点,他就过来了。"她又拉了床毯子铺在沙发上,"待会他过来,你就说昨晚你睡在这里。"
  "好吧。"他终于说,一腔热情全部冰冻了,觉得自己既有些可悲,更有些可笑。
  谢同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满腔妒火地冲过来,看见屋里人的是陈正男,他也有些吃惊。
  "我和心颐以前是邻居,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昨天刚巧在你们公司碰上,叙了叙旧,后来看她有些不舒服,就送她回来,又不想打扰你,所以我只好照顾她。"陈正男面无表情地帮孟心颐说谎,他也没有想到孟心颐的男朋友会是谢同,更不想以后见面尴尬。
  谢同顾不上理他,只拉住孟心颐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头痛得很。我知道你那边忙,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你添麻烦,好在刚巧遇上正南,他帮我找了些药。"孟心颐柔声低语着,当着陈正南撒谎,她没有一点不自在。
  谢同这才转身看着陈正南,"谢谢你,陈sir.。"
  "没什么,应该的。"陈正南连忙说,"你过来了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正南,有机会再一起喝茶。"孟心颐很自然地说。
  "好,有机会吧。"他终于勉强自己笑了笑,然后就逃出去。

  九点钟,陈正南在广信银行大厦前泊好车,走进大厅。他快步走过大厅,进了电梯,按了第五十三层的电钮。电梯里很拥挤,每个人几乎都穿着银行职员的制服,因为他已经是第二次来,有几个女职员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悄悄议论着什么。他呆呆地看着闪亮的楼层电钮,不理会她们。电梯停了几次,下去了几个,又有人不断地进来,他仍盯着那些变化闪烁的电钮,只希望不要碰上孟心颐。
  他还没从那种极度伤害自尊的沮丧情绪中拔出来。出了电梯,他径直走向余小艾的办公室,作为谢天的未婚妻,他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对案子有利的线索。
  他敲了敲门。
  "请进!"
  他推开门走进来,"你好,陈sir,"余小艾在办公桌后站起来,"请坐!"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余小姐,我昨天跟你讲的关于谢先生的事,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可以提供给警方的?"他职业性地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要害死他。"她的眼圈又红了。
  "根据警方的初步判断,谢先生的死应该不是普通的抢劫杀人案,虽然谢先生携带的五十万港币现金失踪,但他身上的钱物全都完好无损,仅他手上的劳力士金表就值二十几万,凶手如果是为了劫财,应该不会……"
  "我不想听这些!"余小艾突然打断他的话,"怎么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陈正南耐着性子,这是刚刚蒙受丧亲之痛的人的正常反应,他早已习惯了。"余小姐,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谢先生为什么突然提出五十万现金一个人出去,五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怀疑谢先生是否遭人勒索?"
  "勒索?"余小艾叫起来,"什么人会勒索他?
  "你想想看,谢先生近来有没有接过什么匿名电话,或者有什么人骚扰?"
  "没有。"余小艾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然而什么也想不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拼命地摇头,使劲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好好想一想,也许能想到什么。"陈正南仍坚持着,谢家的人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这个案子毫无头绪,破案几乎陷入僵局。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余小艾一个劲地摇头。
  "你是他未婚妻,难道你从来不关心他的事吗?"陈正南忍不住说。
  "你凭什么说我不关心他?"余小艾被刺痛了,瞪着他,"他是我男朋友、未婚夫,我怎么会不关心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陈正南没想到余小艾会对他随口的一句话这么大反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余小艾却不放过他,"只是什么?我男朋友被人害死了,你们不去找凶手,却来这里指责我不关心他?我们每年向政府交了那么多税,现在出了事,你们这些警察什么也查不出来,白白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
  陈正南被她劈头劈脑的一通骂,也不由懊恼起来,特别提到"钱"这个字,更伤害他的自尊。他忍不住反唇相讥:"香港警察的责任是保护市民,不是专门替你们这些纳税人服务的。"
  "你是什么意思?"余小艾没想到他会当面顶撞她,火气更大了。
  "没意思。"陈正南冷着脸,"对不起,余小姐,如果你没有什么能向警方提供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他转身拉开门,走出余小艾的办公室,丢下满脸愕然的余小艾一个人在里面。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警察不是人吗?动不动就发小姐脾气。"回到警署,陈正南还一肚子的气,"我最讨厌他们这些有钱人的嘴脸,开口闭口纳税人,好像我们这些警察是他们白养的。"
  韩春给他倒了杯咖啡,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今天你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挤了挤眼睛,"不会是因为昨天碰上了你的初恋情人,今天就这么燥吧?"
  陈正南被刺到痛处,脸色更难看,"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跟你翻脸。"他把手中的档案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韩春不紧不慢地翻着档案,看见其中一张谢天和余小艾的合影,叹了口气,"我倒觉得这个余小姐挺叫人同情的,男朋友刚刚死了,还要受我们陈大警官的气……"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陈正南冷着脸,韩春看他真的生气的样子,就一转话题,"你说,这个谢大少究竟会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陈正南抬起咖啡喝了一口,强压着怒气,瞪着档案看了半晌,才说:"如果是勒索,应该不至于只要五十万。"
  "我也是这么想,勒索他这种身家的人,换了我,也会要个几百上千万吧,而且……"他顿了顿,"勒索也要有原因,凶手以什么为要挟来勒索他?"
  陈正南看着他,思考着,"广信银行是家族式集团,如果是财务问题,矛头应该是指向谢仲尧。"他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对方开价如果只是五十万这么少,也许只是什么私人问题。"
  "我想有可能是男女关系的问题。"韩春截口说。
  "好像谢天和余小艾订婚没有多久?"陈正南皱着眉头。
  "像谢天这种花花公子,身边有几个女人一点也不奇怪。"韩春看着陈正南,"看来你还得去见见余小艾,这种事,她应该比别人知道的清楚些。"
  "还要我去见她?"陈正南几乎跳起来。
  "难道应该我去?你把她惹火了,这种烂摊子还是你自己收拾吧!"
  陈正南拉着脸,"我们俩究竟谁说了算?"
  "你是上司,当然是你。不过……"他抱起一大撂档案,"我还有这么多笔录要整理,那种有钱的大小姐,当然还是让你这种靓仔去搞掂。"说完话,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陈正南拿起电话,却没有拨号,想起要再见那位大小姐,他就觉得头大如斗,但身为警察,职责所在,而且上午的事,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太过情绪化,他拨通了余小艾的电话。
  "喂,余小姐吗,我是陈正南。"
  "什么事?"
  "下午你有空吗?我想去谢先生的住所看看。"
  "你们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也许遗漏了什么,如果你没空,我可以自己去。"
  "不,中午十二点半,我在那里等你。"余小艾挂断了电话,显然她也怒气未消,但也在竭力压抑着脾气。
  中午见面时,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尴尬,还是陈正南先开口:"早上我不应该……"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余小艾连忙说:"算了,是我心情太差,所以无端向你发脾气。"她打开房门,"进来吧。"
  谢天的房间已经收拾过,四下十分整齐,"我都仔细看过,没有什么可疑的。"余小艾说。
  陈正南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相信女人的精细。她们认为没有问题的地方,一般都很难再有发现。他四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停留在工作间的电脑上,"这是谢先生的私人电脑?"
  "是。"
  "你知道密码吗?"
  "知道。"
  "帮我打开。"
  余小艾犹豫了一下,陈正南说:"我们在谢先生身上发现了一部掌上电脑,但因为浸水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无法再使用。我只想看看他的电脑资料,当然有关谢先生的隐私和什么商业秘密,我们会保密的。"
  "好吧。"余小艾打开了电脑,桌面上是一张谢天和她的合影照,一看见这张照片,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看起来他们是十分恩爱的。"陈正南心里说,忍不住对自己的推测怀疑起来。但很快,他就从谢天的电话联络名单里找到一串只打着一个大写字母,并不见署名的电话号码。
  "这些是什么?"他问。
  余小艾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
  陈正南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懒洋洋、娇滴滴的声音:"喂,找哪位?"
  "对不起,拨错了。"他挂断,又拨第二个,依然也是女人。
  他把这串号码打印了下来。"这些究竟是什么?"余小艾问。
  "我也不清楚,等查过再说吧。"他含糊地说。
  "你们找到线索了吗?"余小艾又问。
  "现在还没有,甚至警方连凶手杀人的动机都不能确定。"陈正南决定实话实说。
  "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人死了,你们却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余小艾又有点控制不住了。
  陈正南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怕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连忙岔开话题说:"余小姐,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除了你之外,谢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女朋友?"
  "你在说什么?"余小艾的脸涨红了,愤怒地瞪着陈正南。
  陈正南指着那一串足有十来个的电话号码,"这些电话的主人可能都曾经是谢先生的女朋友。"
  "你胡说!"她的脸从涨红转到苍白,"他人已经走了,你还这样诽谤他,我是让你查谁害死了他,不是让你查他有多少女朋友。"
  陈正南依然不退让,"我就是想要查清楚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杀死他。"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余小艾指着大门,大声说。
  "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找你的。"陈正南走出门去,又回过头来,"我觉得你并不比我更了解谢先生。"
  余小艾呆呆看着他走出去,终于哭出声来。她不能否认陈正南的话,到了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对谢天的一切都茫然无知。他这样走了,她竟不知如何追究。她望着那一串电话号码,每一个号码都带着无情的讥笑,刺痛了她的心。
  她拿出电话,紧紧握在手心里,却没有拨号,终于放下。她不想破坏对谢天的感觉,也没有这个勇气。

  陈正南坐在办公室里,瞪着那一串电话号码,突然觉得最后一个手机号码十分的眼熟,号码前面,是大写的字母"M"。
  他默默念了几遍,突然想起来,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个字条,是昨晚孟心颐留给他的号码,他对照了一遍,没错,这个号码的确就是孟心颐的。
  然后,他明白了前面字母的意思,"M"是孟字的发音字母。
  谢天的女朋友的电话里,怎么会有孟心颐的电话,她不是谢同的女朋友吗?还是他真的理解错了,这些号码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为什么不写明姓名,而只用字母缩写?
  陈正南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看见韩春正向他走过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他摇了摇头,"你那边怎么样?还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没有。"韩春坐了下来,叹了口气,"真是活见鬼,对方是老手,一刀致命,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我看是职业杀手。"
  陈正南抬头看着他,韩春耸耸肩,"有什么好惊奇的,天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这种无头无绪的案子,简直要人的命。"他敲着自己的脑袋,"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蠢才,如果再没有线索,我们都应该补脑了。"
  陈正南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还在想着那个电话号码。
  "查一下这些号码的主人。"他把那一串号码递给了韩春。

  两天后,陈正南和韩春再到广信银行,在总经理室门口居然撞见孟心颐。
  "你好。"他向她打招呼时,仍然还有些不自然。
  "谢先生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还没有。"他说,忍不住向总经理室看了一眼,"你在这里开工?"
  "才调上来。"她顿了顿,"谢同现在是广信银行的总经理。"
  "哦。"陈正南应了一声,"那谢天先生原来的东西还在不在,我们想再找点资料。"
  "都在,进来吧。"孟心颐把他们让进办公室,对谢同说:"总经理,这两位阿sir想看看谢先生以前的东西。"
  谢同抬起头来,看见陈正南,连忙关电脑,陈正南瞟眼看见屏幕上竟是电脑游戏。

"我哥的东西都在这里,我想可能你们需要,所以都没有动过。"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谢谢。"陈正南示意韩春查看,自己却留心谢同办公桌上的东西。他的办公桌上空空的一片,连一份文件都没有。
  "我大哥的案子怎么样了?"谢同问。
  "不好意思,暂时还没有进展。"
  谢同不问了,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陈正南忍不住暗暗打量起他,他神情中显露出的稚气,似乎与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符,但这稚气中又带着种倔强和叛逆,他整个人仿佛是个不和谐体,让人捉摸不定。
  韩春把办公室里上上下下全找了个遍,结果还是让人十分失望,陈正南无奈地告辞,孟心颐送着他们出来,他看见隔壁一间办公室桌上堆满了文件,忍不住问:"这是谁的office?"
  "是我的。"孟心颐说,看着陈正南疑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是他的总经理助理,这两天他情绪不好,所以这些文件我先帮他整理一下。"
  "哦。"陈正南应了一声,"不用送了,就这里吧,我们还要找人了解情况,就不打扰你了。"
  "那我就不送了。"她对他很客气地笑了笑,从她对他的态度,仿佛她将那一夜发生的事全都忘记了,陈正南心里一阵黯然。
  电梯里没人,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韩春用两个大拇指插在裤袋里,其余的手指轻轻地拍着大腿,看着陈正南,陈正南脸上的表情显得很麻木,韩春的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什么,说:"有一点好像我们始终没有想到。"
  "什么?"陈正南从那种黯然的情绪里惊醒过来。
  "谢天的身份。"
  "什么意思?"
  "广信银行的总经理,或者说,广信银行的接班人。"
  陈正南盯着韩春的眼睛,"你不会是想说你怀疑……"
  "我什么也没说。"韩春把手一摊,"只是,做什么事都要有动机,我们一直都不知道杀死谢天的人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陈正南不说话了,眼前晃动着那张稚气却倔强的脸。
  "看来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谢氏家族的内部结构。"韩春继续说,电梯停下来,门开了,"有机会了。"韩春突然拍了陈正南一下,陈正南看见余小艾正向电梯走过来。"最了解谢家的人应该就是她,看你的了。"韩春贴着他耳边说了一句,就走了。
  余小艾看着电梯里的陈正南,问:"陈sir,你是要上还是下去?"
  陈正南打定主意,"有空吗?一起喝杯咖啡。"
  余小艾犹豫了一下,点头,"好吧,三楼就是咖啡厅。"
  他们静静地喝着咖啡,有一会没有说话。余小艾似乎已经从前几天的焦躁中平静下来了,"其实我知道他和别的女人有来往,我只是不想承认。"她突然说,声音略显得沙哑,她抬起头看着陈正南,"他被害会是因为这个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
  "我希望不是,不然我会更难受。"她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制止他,就只好自欺欺人,装作不知道,如果我制止他,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不是你的责任。"陈正南有些于心不忍了,他一直都以为她是个被宠坏了的刁蛮任性的女孩子,但现在,他才发现她也有她的痛苦和无奈,她对他发脾气,其实只是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这件事情不止这么简单。"他补充地说了一句,想借此安慰她。
  她看着他,"我想知道真相,我真的不想连他出了事,我还不明不白。"陈正南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应该很了解谢同吧?"
  "谢同?"余小艾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和谢先生相比怎么样?"陈正南看余小艾不明白,又解释,"我是指他现在任广信银行总经理。"
  "他……"余小艾皱了皱眉,苦笑,"其实他根本就不胜任,但现在谢家只有他了,也只好勉为其难。"
  "你认为他比不上谢先生?"
  "做生意肯定是比不上的。"余小艾叹了口气,"他喜欢的是像风一样的生活,如果谢天没有出事,他本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现在,他好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连我看见,都替他难受。"
  陈正南盯着她,"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做广信的总经理?"
  "我当然知道。"余小艾几乎叫起来,"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吗?"看着陈正南诧异的目光,她的脸红了红,"我们两个从小在一起长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他和谢天完全是两种个性的人。"
  陈正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不介意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吧?"
  "什么?"
  "你和谢同……"他问得含糊,但他知道余小艾应该明白。
  她低着头,注视着手中的咖啡杯,过了很久,才缓缓说:"我和谢天的婚事是从小就订下来的。我们两家是世交。后来,我父母的生意转到了加拿大,可是我的身体一直不适应那边,一过去就生病,他们就把我托付给谢家照顾。谢天大我五岁,可能是年龄的相差,我们几乎不会在一起玩,谢同和我同岁,我们一起念小学,中学,几乎是朝夕相处。"她看着陈正南,"我不知道这种算不算是爱情,可是那段时光,恐怕是我这一生觉得最开心、最幸福的了。"
  陈正南又想起孟心颐,心口开始痛起来,他突然十分地理解余小艾,而且感同身受。
  "那谢同对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他……他的心意我知道的太晚了。"余小艾神色黯然下来,眼睛里又慢慢聚满了泪水。
  "他们兄弟之间感情好吗?"
  余小艾摇了摇头,"他们的性格实在是格格不入,谢天是个天生的生意人,精明、实干,但是谢同就不同了,他从小都很叛逆,爱玩爱闹,就是从来不做正事,其实他很聪明,心地也很善良,可就是对做生意特别反感。所以,谢天其实很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伯父伯母很疼爱他,他也不好说什么。"
  陈正南皱着眉,"他知道你和谢同之间的感情吗?"
  "应该吧,不过,他从来没有提过,我和谢同在中学毕业后就分开了,这几年我们没再联系过,我自己很清楚,我跟他订了婚……"她叹了口气,"我以为这是不可以改变的事实,我也想要忘了谢同,跟他一起好好生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陈正南递了张纸巾给她,"谢谢。"她说了一声,接了过来。
  "那他会不会因为你和谢先生订婚而心生恨意?"等她擦干了眼泪,陈正南才说。
  她猛地抬起头来,现在才明白陈正南问她这些话的真正用意,"不可能!绝不可能!"她毫不犹豫地,坚决地说。
  "我只是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陈正南尽量把话说得柔和些。
  "不!"余小艾立刻摇头,"你不了解谢同,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他是个……是个……"她又急,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宁可伤害自己,也绝不会去伤害别人的。再说,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为了她甚至和他父亲闹得很不愉快,怎么会因为我去伤害自己的亲哥哥?"
  "你是说孟心颐?"
  "嗯,你知道?"
  "我……刚才见过。"陈正南连忙掩饰,不想她知道他和孟心颐认识。"你说谢先生不喜欢孟小姐?"他又补充说:"我指的是你们董事长。"
  "这件事……"余小艾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含糊着说:"你知道他们总是比较看重门当户对的,所以不喜欢谢同和孟小姐来往,不过这次谢同很坚决,他说不会再因为别人放弃自己的感情。"
  陈正南看着余小艾,他发现每次她一提起谢同,眼睛里就会闪动着一种不一样的光芒,看来她并没有忘记他,还在深深爱着他。
  他不知不觉对她生出一种好感,也许是她的执着和痴情,拨动了他内心隐藏着的那份思念。

  孟心颐在惶惶不安中过了两个月,见警方没有任何进展,悬着的心开始稍稍宽慰。谢同的情绪也慢慢从失兄之痛中回复过来,在总经理室里,他仍沉迷于网络游戏。孟心颐几乎替他承担了总经理的所有职责,每天帮他打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物,这时她才惊觉到自己竟然对金融界有着神奇的透悟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广信银行庞大的业务处理得井然有序,还能保持着对金融市场瞬息万变的高度敏锐力和洞察力,在这个行业,她丝毫没有慌乱窘迫,反而有种如鱼得水般的自在。
  谢仲尧也感到吃惊。
  将谢同扶上总经理的位置,实在是不得已之举。知子莫若父,他何尝不知道谢同的顽劣,但几个月后,他对谢同处理业务的能力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还容不得他欣慰,就有些流言传来,他有些疑惑,一天下午快收工时,来到谢同的办公室,秘书好像已经下班走了,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看见谢同伏在桌子上,在文件上签字,孟心颐在旁边将文件一份份递给他。
  "还有这里。"她用手点着文件说。谢同连看都不看,大笔一挥而就。
  谢仲尧只觉得气往上冲,原来公司的传言是真的,谢同只是坐在总经理室的一个幌子,真正在做总经理的,是孟心颐。更让谢仲尧生气的是谢同签字时的态度,难道他一点也不明白他这个签字的意义有多重要?
  他不禁又想到谢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他的眼圈湿润了。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竭力压抑着怒气,在脑海里搜寻着对策。突然想起来,打电话到余小艾的办公室。
  "小艾吗?是uncle,到我office来一下。"
  "好的,我就来。"
  "Ancle,有什么事吗?"小艾进了办公室,问。
  "你很久没有回家吃饭了,你aunt很想你。"
  "我……我今晚就回去陪aunt吃饭。"
  谢仲尧点了支雪茄,示意小艾坐下,慢慢说:"阿天走的突然,这阵子我也乱了手脚,来不及照顾你。"
  一提谢天,小艾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我没事,我能照顾自己。"
  "哎,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妈咪,好在你们还没有结婚。"谢仲尧看着小艾,"我知道你和小同一直都很好,原来是因为你和阿天有婚约,现在他不在了,我想应该成全你和小同,这样对你也有一个交待。"
  "Ancle!"小艾叫了一声,十分难堪和尴尬,"我和谢同没什么,再说,阿天才走,我不想提这些事。"
  "走了的人已经走了,我想他在天有灵,也希望能看见你过得好。"谢仲尧满脸都是怜惜和疼爱。
  小艾绞着手指,半晌,终于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谢仲尧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应该比小同懂事,孟心颐那种女人,怎么可以踏进谢家的门槛?你真为小同好,就应该帮他离开那个女人,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一生毁在孟心颐手上?"
  小艾不说话了,她知道谢仲尧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既不愿拆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能力。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谢同的感情,现在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似乎全都已经消除,连谢仲尧都赞同他们,幸福仿佛就在手边,她可以抗拒吗?
  她带着矛盾的心情离开了谢仲尧的办公室,还没有走到谢同的办公室,就看见谢同和孟心颐手拉着手,正走出来。
  "你还没收工?找我有事?"看见她,谢同问。
  "没……没有,是……是问你要回家吃饭吗?"余小艾说着话,眼睛却忍不住盯在他们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上,心里觉得酸酸的。
  "今晚不去了。"谢同回答,完全没有注意小艾的反应,"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了,我答应了uncle去你家吃饭。"
  "也好,有你陪我妈咪,她会开心点。"
  "你有多久没在家里吃饭了,你也应该多陪陪你妈咪。"
  "我?算了吧,免得爹?看见我又生气。"
  "你真的不去?"
  "明天再说吧。今天我们已经订了座位了。"谢同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我们先走了。"
  "好。"她应了一声,看着他们手拉手地走了,心里突然空空的一片,知道她和谢同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最近你家里人有没有再提过我们的事?"吃饭时,孟心颐突然问。一向心细如发的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刚才余小艾的反应有些不同往常。
  "没有,可能忙着大哥的事,最近没人管我。"谢同吃着东西,毫不在意地说。
  "可是,我怕你爹?不会任由我们这样下去。"孟心颐看定谢同,"如果他们一定要你离开我,你怎么办?"
  谢同放下手中的叉子,也看着她,没有说话。
  "以前我们还能一走了之,现在,谢家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再离开他们,如果他们真的不同意我们的事,你怎么办?"
  "我不会离开你。"谢同说的很认真。
  "为了余小艾也不会吗?"孟心颐直接地问。
  "小艾?"谢同瞪着眼睛,"你扯她干什么?"
  "她不是你的初恋情人吗?如果要对付我,最好的就是她了。"
  谢同皱起眉头,想了半天,突然笑了,"好哇,娶她也不错,至少她不会这么大的醋劲,我都快被酸死了。"
  "坏猫,死坏猫!"孟心颐狠狠拍了他一下,他只是笑,不再提这个问题了。
  他越是回避,孟心颐却越是不安,她隐隐觉得,余小艾将会是她最大的威胁。
  她的预感没有错,第二天中午,余小艾就打电话约谢同吃饭。
  她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办公室里,满心都被空虚和惶恐塞满了。她不能坐以待毙,"结婚!"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里升腾起来,只有成为合法夫妻,她才可以安稳,可是,要想和谢同结婚,又是谈何容易的事。
  她的脑筋飞快地转着,否定了一个又一个想法。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惊了一下,接起来,里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孟小姐,这一阵过的好吗?"
  "你是谁?"
  "这么快就忘了我吗?"电话里传来一阵淫猥的笑声。
  她猛然想起来,全身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吴……超哥?"
  "对了,就是我。"
  "有什么事,你最好不要随便打电话给我。"
  "怕什么,那些条子都是笨蛋,他们……"
  "别说这些了,你有什么事?"孟心颐又惊又怕,连忙截断了他的话。
  "谢天死了,我的工作也没了,最近手头紧,我缺点钱花。"
  "我会在公司帮你安排个职位。"
  "算了吧,那些事我根本就做不来。我只要钱!"
  "我现在哪里有钱给你,我和谢同的处境,你也知道的。"
  "他现在是总经理,没有钱?你想耍我?"吴永超恶狠狠地说。
  "不是,我……这样吧,谢同没有司机,你帮他开车就好了,反正是挂个名,其实,他也不喜欢别人帮他开车,你坐在家里领薪水,这样可以吗?"孟心颐恐惧起来,连忙说。
  "不错,有空也可以帮你开车,我可是真的很想你了。"他放缓了口气,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邪气。
  孟心颐皱着眉,却不敢发作。她现在不能不惧怕他,而且,她知道以后一定还会有事需要他,她把他安排在谢同身边,其实就是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这么危险的人,控制他总比让他失去自己的控制要放心一点。
  "明天过来报到吧。"说完这句话,她放下电话。吴永超的出现,让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突然又烦躁起来。她倒了杯水,握在手心。"结婚!"这个念头仍然顽固地充斥着她的脑子,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达到这个目地。她在心里慢慢形成了一个计划,开始不再彷徨,她决意要和命运做一个抗争,绝不会屈服。
  谢同吃饭回来,她并没有询问他任何有关余小艾的事,只是对他说:"刚才有个叫吴永超的人打电话来,他说是你大哥的私人助理,帮他开车和处理一些杂事,可是谢先生过世后,就一直挂在那里。我在人事处查过,确实这样,你大哥生前一直很关照他,所以我想帮他安排个职位。"
  "既然这样,你安排就好了。"提起大哥,谢同的情绪有些低沉。
  "公司里暂时没有什么空缺,我就安排他做你的私人助理,也帮你开车打杂。除了这些,他也不会做别的。"
  "无所谓,只是我不需要司机。"
  "挂个名罢了。公司也不愁多发一份人工,反正你大哥留下来的人,你接手都不错。"孟心颐有意无意,话中有话地说。
  "什么意思?"谢同似乎也听出点别样意味,抬起头。
  "怎么?"孟心颐装作不知,一脸漠然地看着他,谢同不说话了。
  "还有,你以后做事也稍稍勤力一点,免得日后传到董事长耳朵里,他又拿我过不去。我是出了力也讨不到好。"
  "我知道,我也想,可我真对那些没兴趣。"谢同有些不耐烦了。
  孟心颐叹了口气,放柔和了语调,"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能帮你的都尽力帮了,只是怕……怕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会很辛苦。"
  谢同一把拉住她,"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和她吃顿饭,再怎么说,我和她还是朋友。"
  "不是为她,我还没有这么小心眼。"孟心颐幽幽地说,却又欲言又止,"只是怕……我……"
  "到底怎么了?"谢同急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行?"
  "结婚!我们结婚!"孟心颐直直看着他。
  "结婚?"谢同傻眼了,"可是我家里……"
  "他们当然不会同意,只怕是永远都不会。"孟心颐看定他,"正因这这样,我们才要结婚。"
  "可是……"
  孟心颐不让他说话,"我觉得这是解决冲突的最好办法,不过,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谢同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会考虑。"
  孟心颐心里松了口气,她的第一步已经迈了出去,她现在要等的是一个机会。

  谢仲尧耐着性子等了一段时间,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愿,余小艾非但没能把谢同从孟心颐的怀抱里拉出来,反而和那个叫陈正南的警察来往越来越密切起来。
  陈正南为谢天的案子绞尽脑汁,但侦破却陷入僵局,没有任何突破。但因为数次的接触,和余小艾越来越熟识了,慢慢的,他们见面时的话题,除了谢天,也多了起来。
  小艾开始向他诉苦。她不愿意夹在谢仲尧和谢同之间左右为难。
  "谢同已经做了选择。如果因为谢家不喜欢孟心颐,硬把你插进去,只怕最后反而会伤害你和谢同的感情。"听完余小艾的述说,陈正南说。
  虽然孟心颐曾深深地伤害过他的自尊心,但他仍然希望她和谢同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心里不自觉地仍然在维护着她。
  "我也是这么想。"余小艾当然不知道陈正南和孟心颐的那一段往事,"而且我知道,我和谢同是真的不可能再走回去了,如果说我和他只是两小无猜的那种感情,那么我觉得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心,他对孟心颐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所有,他甚至可以为了她得罪自己的父母,我又何苦。"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见她为了谢同闷闷不乐,陈正南觉得自己满肚子的活,却说不出口。


  谢仲尧故意在下午快收工时,去了谢同的办公室,果然又看见谢同在胡乱签署那些经由孟心颐整理批改过的文件。
  这一次,他很不客气地把谢同教训了一顿,然后,指着孟心颐问谢同,"这些文件她有权力批改吗?"
  "职位上是没有,可是我不会,她不帮我谁帮我?而且,这么久,她又没做错过什么事。"谢同不服气地反驳。

  "那你怎么不把总经理也让给她做?"谢仲尧想不到谢同还敢顶嘴,怒火中烧。
  "我是想,至少她比我做得好……"谢同话未说完,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
  他用手捂着脸,瞪着谢仲尧,在他记忆里,父亲几乎从来没碰过他一个手指,他天性中的倔强和叛逆被激发了,"谁希罕做这个总经理!"他拉着孟心颐就走。
  "你给我回来!"谢仲尧吼了一声。
  谢同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我知道你看不顺眼我和她,没关系,我走!"他再不回头,大步而去。谢仲尧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那只因用力过猛有些发麻的手,他失望兼愤怒,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输给一个女人。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这个女人带到公司,但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才能把儿子拉回来。
  他把孟心颐批改过的文件拿起来,一份一份仔细查阅,越看越是心惊。这个从来没被他看得起过的女人,这时候表现出来的卓越才能是他意想不到的,这不但不能让他宽慰,反而更从中窥见了她的野心,使他更加不安。
  谢同拉着孟心颐一口气跑出广信大厦,"我再也不回广信了。"停下时,他喘着气,说。
  "疼不疼?"她不接他的话,只用纸巾轻轻帮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
  他摇了摇头,眼睛里却含着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轻轻抚摸他肿起的脸,眼睛里也含着泪。她的满腔柔情使他的气消了大半,他抓住她的手,把它紧紧握在胸口,"我们重新找份工作,我养得活你。"
  "我没说你养不活我。"
  "那嫁给我。"谢同脱口而出,三分的负气,七分的冲动。
  孟心颐却摇了摇头,"孩子气,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回广信,给你爹?认个错。"
  "什么?要我认错?"谢同跳了起来,"我有什么错?他打我,还要我认错?"
  "他是你爹?,为什么不能打你?"孟心颐沉下脸,带着几分严厉,"我倒认为今天他没有打错你。"
  "你说什么啊?"
  "难道他说的不对吗?你身为总经理,却每天玩忽职守,我只是你的助理,我本来就不应该越权去做那些本应该你自己做的工作。"
  "可是……"
  "可是什么?你爹?辛辛苦苦打拼出这片江山,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继承下来,你可以不要,但他的心意你不应该辜负。"
  谢同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我早就劝你认真做事,你不是真的不会,只是你不想做,你从心里就抵触,当然做不好。但谢家的产业本就是你的,你现在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他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谢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我以为我放弃一切,和你结婚,你会很高兴。"
  "你要跟我结婚,我当然高兴,但我也知道,他们是你爹?妈咪,也就是这个世上你最亲的亲人,你若真的为了我连自己父母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开心?我不要你为我做这种牺牲。"
  谢同拉住她的手,眼睛湿润了,"心颐,我知道你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委屈我,我爹?那样对你,你都……"他语音有些哽咽,把她抱在怀里,"我知道我任性,不懂事,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孟心颐在他怀里甜甜地笑了,"好,明天就好好回去开工,先做个称职的总经理。你爹?高兴了,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嗯。"谢同认真地点头,似乎也看到了一点希望,为了孟心颐,他决定认真做事。
  他暗暗庆幸,觉得自己遇上的是一个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人,一种强烈的幸福感笼罩着他。
  第二天,他认认真真地坐在办公室看文件,快到中午的时候,孟心颐忽然匆匆推门进来。
  "谢同。"她叫了一声。
  "出了什么事?"他抬起头,发现她的神情有些惊惶。
  "董事长叫我去他的office。"她说,又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他会不会开除我?"
  "他要是开除你,我也不干了。"谢同的气又上来了。
  "我不想你为我和他闹得不愉快,那样他会更讨厌我。"
  "那你就别上去,有什么事,让他找我好了。"
  "这更不好,他是董事长,他叫我都不上去,不是更给他找借口。"
  "那……"谢同犹豫了一下,"你先上去,看他说什么,我一会儿就上来。"
  孟心颐转忧为喜,"好,十分钟,要是我还没有下来,你就快上来帮我。"
  她回到办公室,在脸上加了点腮红,又涂了点唇膏,对着镜子审视了一番,把衬衣钮扣解散了一粒,然后,去谢仲尧的办公室。
  她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带上门,却没有锁死,"董事长。"她轻轻喊了一声。
  谢仲尧抬起头来,"你过来了。"
  "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她站在他面前,低低的声音问。
  谢仲尧皱着眉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怎么样才肯离开谢同?你想要多少钱?"谢仲尧开门见山地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孟心颐慢慢说。
  "你贴着我儿子不放,不就是为了他的钱。"谢仲尧冷冷说。
  "你错了,要说钱,你不是比他更多吗?我是一个女人,女人的要求其实不多。"孟心颐用眼瞟着他,似挑衅,又似挑逗,"他很年青,能让我很满足,不像你,你已经太老了。"
  谢仲尧立刻愤怒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忽"地站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的,狠狠砸在桌上。孟心颐的话狠狠地刺伤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男人跟女人一样,其实最怕的也是听见一个"老"字。
  他们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地站着,他看着她年轻美丽的脸,娇艳欲滴的唇。她仍微微地咬着唇,低垂着眼,这情形和她第一次到他办公室时几乎是一样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她那没有扣上的衣领看进去,她的胸部丰满莹润,他的血脉膨胀起来,一种暴虐的情欲滋生起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倒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撕开了她的衬衫。
  "老?你看我究竟有没有老!"他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野兽的喘息声。
  她尖叫一声,拼命挣扎,但这种挣扎只是刺激得他的欲望更甚,他伸手去拉她的裙子,她反抗得更厉害。他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她不动了,但只停了一下,又开始挣扎。
  他把她整个压在办公桌上,一只手牢牢拉着她的头发,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就在刚要把她的裙子拉下来时,门突然被人狠狠撞开,他一惊抬头,就看见谢同站在门口,几乎是用一种带着杀气的目光狠狠瞪着他。
  孟心颐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哭着扑在谢同身上,谢同狠狠地瞪着父亲,双拳捏得咯咯作响。谢仲尧也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看着儿子的目光,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谢同终于说出了一句,目光里涌出一种极度的失望和痛苦,继而变成一种惨伤,他向后退了两步,仿佛已经痛苦得支持不住了。
  "我……"谢仲尧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却再发不出声音。
  谢同嘴唇哆嗦着,竭力遏制着自己的愤怒,拉住孟心颐,"我们走!"
  "小同……"谢仲尧无力地叫了他一声。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他猛地吼了一声,拉着孟心颐走出去,重重摔上了门。
  谢仲尧瘫坐在椅子上,头痛如裂。一种彻底的失败感几乎抽空了他的灵魂,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感到从未有过的疲乏。他无力地闭着眼靠了很久,突然睁开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他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到陈正南的名片,打过去,"陈sir 吗?我是谢仲尧,能不能麻烦你马上过来一趟?"
  "谢先生?"电话那边的陈正南似乎有点意外,"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是什么人害死了我的儿子。"谢仲尧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有些颤抖。
  "我立刻过来。"陈正南放下电话,叫上韩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一进门,陈正南就迫不及待地问:"谢先生,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
  谢仲尧把从人事处调上来的孟心颐的资料推到陈正南面前,一字字说:"就是她!"
  陈正南只瞟了一眼,几乎叫出声来,"她?怎么可能!"他顿了一下,改口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她。"谢仲尧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她一直纠缠着我的儿子谢同,是我让谢天去处理这件事,结果才几天,他自己却出了事。"
  "谢先生,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陈正南依然听得糊里糊涂。
  "谢先生,你不要激动,慢慢说。"韩春也在一旁说。
  谢仲尧点燃一支雪茄,吸了一口,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说:"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我不喜欢谢同和孟心颐来往,想叫谢天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甚至,"他瞟了陈正南一眼,"甚至不惜任何手段,只要她不再纠缠着谢同。"
  "任何手段?"韩春皱了皱眉,"也可能杀了她,让她人间蒸发,是吗?"
  谢仲尧不说话,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但现在出事的人不是她,却是谢天先生,所以你就认为她是凶手,这样未免太武断了吧。"韩春继续说,对这些有钱人的作风,他实在有些看不起。
  "不止这样,"谢仲尧不理会韩春言语间的嘲讽,只盯着陈正南,"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你查了这么久,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为什么不相信我一次?"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执意反对谢同和孟心颐来往?"陈正南问。
  谢仲尧沉默了一会,说:"因为她曾经是我的女人。"
  "你说什么?"陈正南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连脸都有些变色了,谢仲尧盯着他,似乎想看进他的心里去。"她本来就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女人。"他冷冷地说。
  听见这句话,陈正南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连眼角都抽搐起来。
  "你认识她?"谢仲尧也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同寻常。
  陈正南被他的目光逼视着,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她的为人,不过她的表面太过美丽温柔,我自信平生阅人无数,想不到也被她蒙蔽了,要不是到了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会是她。"他盯住陈正南,"陈sir,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一定要相信我!"

  陈正南坐在警署,盯着孟心颐档案上的照片,足足有一个钟头没有动。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谢仲尧,但那天早晨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连他都不能不佩服她说谎的本事和镇定自若。
  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女人天性就会撒谎,而且女人撒起谎来,永远都比男人成功。这仿佛是以生俱来的天赋了。
  还有她和谢仲尧的关系,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会为了钱出卖自己?他亲眼看见过她和谢同的住所,是那么简陋和窄小。但想起每次和余小艾一谈及这个问题,余小艾总是诸多的回避和顾忌,好像这又是事实。
  他心口愈发地痛起来,他很清楚,当年孟心颐的父母就是嫌弃他家境清贫,才不让心颐和自己来往,他们认定自己的女儿容貌出众,以后一定找得到金龟婿。为了分开他们,他们甚至不惜搬家,从那以后,他找不到她,但她却是从来没有来找过他。
  他苦笑一下,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在路口徘徊,希望可以见到她回来找他,然而总是不见,直到他完全死心,甚至认定她已离开香港,但现在档案上分明记载,她从未离开香港一步。
  她不来找他,是因为太听父母的话,还是她也认为他没有前途?
  他又不由想到重逢后的那一夜激情,他能感觉到她的热情,感觉得到她仍然爱着他,但第二天清晨,在谢同面前,何以她能如此决绝?
  他有些茫然起来,又隐隐有些恐惧。
  韩春在他身边来回走了三四圈,见他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你就是把这张照片吃下去,也是一点用也没有的,拜托你开口说说话,我就快闷死了。"       
  "你死跟我有什么关系?"陈正南终于说,伸手合上了档案。
  "真没人性。" 韩春讨了个没趣,撇撇嘴,"我知道她是你初恋情人,我知道你不相信她会杀人,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我们只要问问她就好了。"
  "问?怎么问?"
  "例行问话。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谢天出事的时候,她在什么地方。只要她没有作案时间,不就解决了吗?"
  "就这么简单?"
  "不就这么简单。"韩春耸耸肩,"谢仲尧这种老狐狸,他自己没有办法分开他们,就假我们警察的手,告诉你,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陈正南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忍住。"先找到她,做例行问话。"半晌,他才说。

  找了三天,陈正南也没有找到孟心颐,她和谢同,像是突然在香港消失了。陈正南只有去找余小艾,希望她有谢同的消息。
  余小艾正在生气,"你问我,我去问谁?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他,真是不够朋友,有什么事至少也应该跟我说一声,一声不响就跑掉,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跑掉?"陈正南皱着眉,"为什么跑掉?"
  "他……还不是为了孟心颐。"小艾跺着脚,那天的事,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但这样的事,她怎能和陈正南解释。
  "你找他做什么?"她突然想起来,问。
  "是谢先生让我帮忙找谢同。"陈正南不想提孟心颐,找了个借口。
  余小艾叹了口气,皱着眉,"现在我只担心他会离开香港,再也不回来了。"
  "应该不会,出境记录我查过,他们没有离开香港。"
  "那他能上哪里去?"余小艾看着陈正南,"澳门?"
  "我已经叫同事过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小艾赌气撅着嘴不说话,"算了,不管他,叫东西吃。"陈正南说。
  饭还没有吃完,小艾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听,就大叫起来:"谢同,你现在哪里?"
  "我在大屿山。"话筒里传来谢同喜气洋洋的声音。
  "你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渡蜜月。"
  "渡蜜月?"小艾几乎跳起来。
  "我结婚了!"谢同的声音里洋溢着幸福。
  "什么时候?"
  "昨天。"
  "真的?你真的和她结婚了?"小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又气又急地说。
  "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扰我的婚礼。"
  "你连我都信不过?"小艾觉得既委屈,又伤心。
  "不是信不过,只是不想为难你,要是你知道不告诉我爹?妈咪 ,他们会生你的气,现在好了,他们要怪也就只能怪我了。"
  "你真的结婚了?"小艾还是有点不相信,希望只是他赌气时的胡言乱语。
  "当然是真的。"谢同的语气认真中带着喜悦,她的心有点刺刺地痛。她知道这次是真的无法改变了,谢同走出了这一步,再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我知道公司事多,我不会丢下不管的。"
  "难得你还这么懂事。"
  "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谢同笑嘻嘻地说,"说了半天,还没听见你恭喜我呢。"
  "祝你们幸福!"小艾轻轻说,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她强忍着,又说,"替我向她问好。"
  "好,我收线了。"谢同挂断了电话。
  小艾呆呆拿着手机,眼泪一颗颗随着脸颊流下来,陈正南不敢说话,拿了张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来擦眼泪,"我没什么,只是生气他瞒着我,结婚这么大的事,他就这么草率地办了。"她口上虽然这么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陈正南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给她递纸巾。
  "你连劝人都不会吗?"看着面前的一堆纸巾,小艾有些哭笑不得。
  "一次哭够了,心里就舒服了。再说,你现在不是不哭了吗,不比劝你更有效。"
  "讨厌!"小艾把手里的纸团向他扔过去,脸上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娇嗔的笑容。
  陈正南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脸红了红,却没有推开,两个人默默地坐着,心里都泛出一股甜甜的暖意。

  陈正南一回到警署,就连忙向注册署调资料,谢同和孟心颐确实已经注册成为合法夫妻。陈正南皱起眉头,现在,他也不能不承认,孟心颐的确是个很有办法的女人。
  如果谢仲尧说的是真的,她居然以这么一个不堪的身份,牢牢抓住谢同,挤进了豪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他把整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也理不出什么头绪。现在他只希望谢同和孟心颐能早一点回来,也许只有等她回来,他才能找到答案。
  一个星期后,谢同和孟心颐终于回来了,结婚的事,他既不理会父亲的雷霆大发,也没有向外张扬,除了余小艾和谢仲尧,公司里并没有人知道。
  但是孟心颐知道,她已经迈出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步。正在她喜不自禁的时候,突然接到警署的通知,她的心立刻一落千丈。她怎么也想不到,沉寂了这么久的案子,怎么会一下调查到她的头上,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警署,她不知道,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半路上,她打了个电话给吴永超,"警察找过你吗?"她问。
  "没有啊,什么事?"
  "没什么,警署找我问话。"听见没有找过吴永超,她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怕什么,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吴永超满不在乎地说。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你应该小心的是董事长,我看见他找那个陈sir,还有,他也许还会找私家侦探,总之,他才是难对付的人。"
  "我明白了。"孟心颐挂断电话,明白一定是自己的举动触怒了谢仲尧,但她没想到竟会令他联想到谢天的案子,把她最为恐惧的事翻出来,看来是她太贸然了,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境地。
  到了警署,问口供的是韩春。见不到陈正南,她心里更加不安。她感觉到,陈正南也在刻意回避她,可是她相信,他一定会在监视器里看着她。她心跳得很快,呼吸有些困难,但她的脸上,却静若止水。
  "你认识谢天先生吗?"例行问话后,韩春直接问。
  "认识。"
  "你和他属于什么关系?"
  "他是我所属公司以前的总经理。"
  "除此之外呢?"
  "什么意思?阿 sir,你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她反问。
  "我是指除了工作关系,你和他有没有私人往来?"
  "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
  "那他的私人通讯薄上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
  "这个我不知道。"她不慌不忙地说,"不过,我们确实因为私人的事联络过。"
  "什么事?"韩春盯着她。
  "私事。"孟心颐不回答,其实知道他们一定早知道。
  "今年3月16日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你在什么地方?"
  她皱起眉,佯装思索。
  "就是谢天先生遇害的那天上午。"韩春提醒她说。
  "我想起来了,在西武。"这次,她回答得很干脆。
  "西武?你那天没有到广信开工?"
  "没有,我去西武逛公司,还买了双鞋。"孟心颐回答,看着韩春的神情有些疑惑,解释说:"我那个部门没有什么实质的事做,只是个挂名的闲差,所以我上班不是很准时,有时候就索性不去了。"

"后来呢?"
  "回公司。"
  "你到公司是几点?"
  她想了一下,"十一点左右。"
  "肯定吗?"
  "我十点半从西武出来,步行回公司,刚好半小时的路程。"
  "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我一个人。不过,我购物时刷过信用卡。"
  "好,希望你可以提供信用卡回执单给我们。"
  "我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银行有纪录,你们可以调查。"
  "你最后一次看见谢天先生是什么时候?"韩春又问。
  孟心颐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是谢先生出事的前一天,他让我去他的office谈一点事。"
  "谈什么事?"
  "他……"她故意欲言又止。
  "他希望你和他弟弟谢同分手,是吗?"见她不开口,韩春替她说了出来。
  "你们知道?"孟心颐佯装惊讶。
  "很多事我们都调查得很清楚,其实我们只不过是例行调查,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警署对你们的私事是保密的。"
  孟心颐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他找我确实因为这件事。"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他说可以给我一笔钱,只要我离开谢同。不过,我拒绝了。"
  "还有吗?比如说,你拒绝他的提议后,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威胁性质的话?"
  "没有。"
  "真的没有?"
  "他……"孟心颐迟疑了一下,说:"他跟我提了一个条件,不过,我也没有答应他。"
  "什么条件?"
  "他说给我五百万,要我带着谢同离开香港,再也不要回来。"
  "什么意思?"韩春皱起眉头。
  "你不明白吗?"孟心颐看着他。
  韩春有些反应过来,"他真是这样说的?"
  "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当然拒绝他,不过,他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没答复,就离开了。"
  "后来你有没有再见过他?"
  "没有。"
  送走孟心颐,韩春进了陈正南的办公室,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然后说:"我就说不可能是她,她有什么必要为了这种原因去杀人。"
  陈正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韩春忍不住问。
  "好像有一点问题。"半晌,他才说 。
  "什么问题?"
  "刚才她说谢天和她谈条件,要让她带走谢同。"
  "是啊,看不出谢天这个人这么贪心,用五百万就想独吞谢氏。"
  "我想的不是这个,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谢天,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却被拒绝,会怎么样?"陈正南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能怎么样?恼羞成怒?"
  "不止如此吧,"陈正南看着韩春,"如果这种话传到谢仲尧耳朵里,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个……反正都是他的儿子,还能怎么样?"
  陈正南摇了摇头,"如果谢仲尧不给他继承权,他就什么也得不到。而且我听小艾提过,谢仲尧立过一份遗嘱,在遗产的分配上,谢仲尧很偏心谢同,为此谢天十分不满。为了继承权,豪门里经常是争得你死我活。"
  "这就难怪谢天会有此一说了。"韩春耸耸肩,"看来生在豪门也未必是件好事。"
  "所以,我想谢天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这个问题,这样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春抬头看着陈正南,"别再兜圈子了。"
  "我只是想站在谢天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如果我是谢天,现在处在这么不利的地步,会怎么做?谢仲尧曾经暗示过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拆开谢同和孟心颐,我们假设这话其中有暗示暴力的成份……"陈正南顿了顿,"他用钱堵不住孟心颐的口,就难免会用另外的一种方法。"
  韩春叫了起来,"可现在死的人是谢天,不是孟心颐!"
  "这就是让我奇怪的地方。"陈正南沉吟着,"假如我们设想,谢天提走的五十万,就是他买凶的钱,那么这五十万不就有解释了吗?"
  韩春还是瞪着他,冷笑,"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也合逻辑,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死的会是买凶的人?你不会告诉我是因为他们谈不拢价钱吧。"
  陈正南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并不理会,敲着自己的头,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很久,才说:"谢天派去的人,应该是个男人吧。"
  "男人又怎么样?"韩春奇怪地看着他。
  "用男人对付女人,有时候就是致命的错误,谢天犯的,应该就是这种错误。"
  "有这种可能吗?"
  "也许吧,孟心颐……"陈正南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韩春冷着脸,"是不是因为你为她昏过一次头,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为她昏头。明明去杀她的人,却反过来把雇主杀了,天下会有这种事?天方夜潭吧!"
  陈正南不说话了,眼前飘来飘去全是孟心颐的笑,似纯真,似妩媚,她好像是个让人一眼就看得到底的女人,但越是仔细看,反而越是看不透了,他恍惚起来,每一张脸都在冲着他笑,他有些恐惧了,连忙从幻想中逃出来。
  "我们先以她为目标,查一查她有没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线索。"
  "好吧。反正你是头,我听你的。" 韩春耸耸肩。
  陈正南坐回椅子上,心里沉重得有些不能呼吸。他很奇怪自己这古怪的推断,但这个想法一旦在心里滋生,就纠缠着他,如果不能证实,他可能会被这种念头压垮。
  他默默握起拳,低声祈祷,"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孟心颐从警署回来,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吴永超斜靠在门边,在看报纸。
  "你怎么在这?"孟心颐心里一惊。
  "没事吧?" 吴永超不以为然地问。
  她摇了摇头,心里依然觉得不安稳,"我们少见面,这件事也不要再提。"
  "我倒不这么认为,以后我们每天都要见面,因为谢先生让我替你开车,顺便保护你。"
  孟心颐转身看着他,"保护我?"
  "你们偷偷结了婚,他知道董事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怕会想出什么法子对付你,他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
  孟心颐呆呆地站着,她想不到平时嘻嘻哈哈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谢同,原来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竟也会为她动点心机。或者,是他太了解谢仲尧的为人,毕竟他们是两父子。
  她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恐惧,谢仲尧既然已经怀疑她,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她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才明白结婚并不意味着胜利,只要有谢仲尧存在,她连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
  "你没事吧,这样就吓到你?"吴永超拍了她一下,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别担心,让我来帮你。"他咧开嘴笑,里面的牙齿白而冷,发着寒光,她心跳得更厉害,"不要,什么也别做。"
  "你难道要坐以待毙?不像你的性格啊。"他冷冷笑了一声,"交给我,我这个人就是仗义,帮人从来都是帮到底,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先进去了。"她更慌张起来,匆忙进了办公室。
  吴永超看着她的背影冷冷地笑,慢慢握紧了拳头,他有绝对的自信,他会牢牢将她握在手心里,握住她,也就握住了谢氏数十亿的财产。

  孟心颐进了谢同的办公室,看见他又在电脑上喂宠物,嗔怨地说:"又不做事了?"
  谢同没有回头,"几天不在,坏猫和鲨鱼都离家出走了,我费了好多精神才把它们找回来,饿得什么似的。"
  她弯下腰,伏在他背上,用脸蹭他的脖颈,在接触他的肌肤和体温时,觉得踏实而温暖,使她惶恐疲惫的心得到一点济慰。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她温顺地靠着他,全身心都沉浸在一种温馨浪漫里。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奇怪,在这个满心童稚,一无事是的大男孩身上,却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彷徨和恐慌。
  她在他身上靠了很久,感觉到心跳完全正常了,才直起身来,看着办公桌上空空一片,有些奇怪地问:"今天没有文件吗?"
  "就是没事才玩电脑嘛。"谢同放下手中的鼠标,"我爹?设了个副总经理,他不许再把文件交给我。"
  孟心颐咬着嘴唇,明白了,谢仲尧是不把文件交给她,他架空的不是谢同,而是自己,"副总经理?是谁?"
  "小艾。"
  "又是她。"她心里厌恶地想。"干脆连总经理也让给她做,省得在这里碍人眼。"她冷冷地说。
  谢同见她生气了,搂住她,把她抱在腿上,"由他们吧,反正我无所谓,何必让你这么辛苦,来,快喂你的鲨鱼,再不然,我就把它喂坏猫好了。"
  "你敢!"孟心颐拍拍他的脑袋,谢同咧开嘴大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孟心颐连忙站起来,谢同也止住笑声,喊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余小艾,手里抱着一大撂文件,"你们真轻闲啊,笑得在外面都听见了,这些给你。"她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你的事,拿过来做什么?"谢同看了一眼,有些不痛快地说。
  "你想累死我,我可没拿你那份薪水。"余小艾不理会他,只对孟心颐说,"还有你,可别再宠着他,由着他的性子胡闹。现在,他是成了家的人,你得看着他了。"
  孟心颐笑了笑,"我哪管得住他,再说,董事长不是不让把文件送过来吗?"
  "我才不管呢。而且,以前你管了那么久,公司一切都很好,你不帮谢同,谁帮他。至于董事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劝他。"
  说完,她才看了谢同一眼,"中午一起吃饭,我有话跟你说。"她冲孟心颐笑一下,"借用他一个小时,你不会介意吧?"
  "别开玩笑了。"孟心颐仍然淡淡地一笑。看着她出去了,谢同才伸了伸舌头,"又要被她教训了。"
  "我看她对你挺好的。"孟心颐轻轻说,拉着谢同,"现在只有她还在帮我们,你可别连她也得罪了。"
  "放心吧,她不会跟我计较的。"他顽皮地一笑,突然想起来,问:"对了,早上警署找你做什么?"
  "还是为了你大哥的案子,他们查到你大哥的通信录里有我的电话,所以做一下例行问话。"
  "都这么久了,他们还是什么也查不出来!"谢同抱怨了一句,"我都不知道这些警察到底在怎么办案。"
  "算了,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总之,我们尽力合作,也就是了。"
  谢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每次见到小艾,我都觉得对不起她,大哥这样走了,到现在都没有个交待。"
  "你多照顾她一点。"孟心颐柔声说。
  "我怕你多心。"
  "傻话,我有这么不明事理吗?玩笑归玩笑,你对我的心意,我会真的不懂?"
  谢同感动起来,挽住孟心颐,在她唇上吻了吻。
  孟心颐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看了看表,"快中午了,去吃饭吧,别让她等着。"
  "那你吃什么?"
  "别管我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谢同吻了她,下楼到餐厅,余小艾已经在等他了,他连忙过去,"来了。"小艾笑着说。
  "嗯。吃什么?点菜了没有。"
  "等你呢。"
  谢同招呼了侍应,叫了菜。吃饭时,小艾一直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干嘛老看着我?"
  "看你变了多少,结婚了嘛。"
  "别取笑我了,结婚也是不得已。"
  余小艾嘟着嘴,"我就是生气,为什么结婚也不通知我?更要紧的是你这次这样自作主张,把你爹?气坏了,你想过后果没有?"
  "就是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答应,我才这样做的。"
  余小艾不说话了,很久,才说:"她值得你这样做吗?"
  谢同自豪地笑了,"为她做什么,我都觉得值得。"
  余小艾不说话,看着他眼中闪动的光彩,心口又刺痛起来。如果当初她有这么一点信心,如果当初她能坚持下去,这种幸福就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半晌才说:"也许你是对的,看到你这么幸福,我也就没有什么担忧了。"

  韩春一进陈正南的办公室,就一肚子的抱怨,"还是你消遣,吹着冷气喝咖啡,为你一个什么天方夜潭的想法,害得我睡了几个月的汽车。她每天除了开工,回家,除了谢同和生意应酬,我跟本没看见她和什么不良分子接触,我可是再不干这个苦差了。"
  陈正南陪着笑,倒了杯咖啡递在他手上,"坐下喝杯咖啡,消消气,又不是香港政府不发你人工。"
  "光有人工就行了吗?你知道这几个月,我女朋友吹了几个?"韩春瞪着眼。
  "吹了几个?"陈正南忍着笑,"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韩春突然跳起来,坐在桌子上,用一个手指点着陈正南,"说到女朋友,你老实交待,一个星期跑一次广信银行,很准时嘛,不要跟我说是为了破案。"
  "乱说什么。"
  "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余小艾,没说错吧。"
  陈正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普通朋友而已,别有没有的乱说话。"
  "让我每天睡汽车,女朋友全吹了,你倒好,有时间泡女仔。"韩春打趣地说,却又沉下脸,认真起来,"人家可是千金小姐,小心看不上你这个穷警察。我可不想看见你被人家耍着玩。"
  "好了,还是说说孟心颐吧。"陈正南岔开了话题。
  "有什么好说,人家两公婆夫唱妇随,都不知有多恩爱。"
  "那谢仲尧呢?"
  "他?没什么动静,只是……"韩春皱着眉,"他从来不给孟心颐面子,每次见面,看得出都挺尴尬的,而且,"他看一眼陈正南,"你要小心,我看他还在凑合谢同和余小艾。"
  "这个小艾倒跟我提过。"
  "那就是,你可以想象他们的关系有多紧张。"
  "前几天,谢仲尧还找过我,询问调查的结果,看得出他对警方十分不满。"陈正南苦笑,"我也想帮他,可是……"他叹了口气,"看得出他已经失去耐心了,我担心他会自己采取手段。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撤,监视她是一则,更重要的只怕还要保护她。"
  "他想干什么?"韩春跳起来,"他真的以为香港没有法律吗?"
  陈正南默默想了很久,说:"我真的很担心,我有种预感,一定还会有人出事。"
  "少来什么预感了,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
  陈正南不说话了,但仍紧锁着眉头。

  孟心颐坐在车里,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洽谈的一个业务。"你还不想动手吗?"吴永超一边开车,一边用眼在后视镜里看她。
  "什么?"她吃了一惊。
  "你还不想动手吗?"他重复了一遍。
  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他的脸,没有说话。
  "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了。"吴永超冷冷说了一句。
  "你想怎么样?"孟心颐的脸有些发白,"那个警察天天盯着我,我不想再惹事了。"
  "谢仲尧会放过你?"吴永超冷笑一声,"要不是我天天这样跟着你,你怎么死都不明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孟心颐不说话,只看着他,她明白他应该已经有了办法,不然他也不会开口。果然他接着又说:"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不用你操心,你只用做好准备,一定要趁机会一鼓作气把广信的实权拿到手。"他转头看她一眼,"到时候,广信就是我们的了。"他笑起来,神情得意而淫猥,目光在她全身上下一瞟,孟心颐全身都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兴奋,还是恶心、恐惧。
  她在惶惑不安中等待着,不到半月,谢仲尧夫妇果然双双在车祸中丧生。
  陈正南得到消息时,还在警署加班。放下电话,他立刻赶到车祸现场。现场一片零乱,他掏出警员证,通过了警戒线,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被撞得几乎支离破碎的轿车,不远处斜着一辆货柜车,伤者已经送去了医院,只留下一地的鲜血。
  "怎么回事?"他拉住一个警员问。
  "交通意外。轿车的速度太快,看来是刹不住了,也不知怎么打横在公路上,对面的货车来不及刹车,整个撞上去。"
  "车里人呢?"陈正南急忙问。
  "轿车上三个人全部重伤,送了医院,货车司机没多大的事,还在那边。" 警员用手指了一下,陈正南看见在一边一个显然是被吓呆了的司机,头上还流着血,用一只手捂着,只会一个劲对一个警员分辨:"我没走错路,是他突然横在我面前,我刹车了,刹不住……"
  "车里人究竟怎么样?"陈正南问。
  警员看了一眼挤压变形的车厢,"货车正撞在车后座上,司机伤的轻点,后面的人……"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陈正南觉得头脑里轰轰地响,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这次车祸的发生,只更证实他的推断并没有错。他的心口一阵绞痛,更兼愤怒和失望,还有一种深深的自责。
  "伤者送到哪个医院?"
  "玛丽医院。"
  "马上通知鉴证科和重案组的人过来,我怀疑这不是普通的车祸。保护现场,还有……"
  "Sir,这好像只是车祸,有这个必要吗?交通署的已经过来了。"警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命令!"陈正南来火了,吼了一声,警员愣了一下,连忙拿对讲机呼总部。
  陈正南转过身,打电话给韩春,"你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谢同刚才被通知到医院,我就跟过来了。"
  "谢仲尧夫妇怎么样了?"
  "抢救无效,已经过世了。"韩春沉重地说。
  "那谢同呢?"
  "他现在整个人疯了似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宽慰他。"韩春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陈正南不用过来,也能想象谢同的情形,一个人如果连续遭受到这样的打击,是很难承受的。
  "孟心颐呢?"他终于又问。
  "在谢同旁边。"韩春似乎不太方便说话,顿了一下问:"你过来吗?"
  "盯紧她。我现在现场,等组上人来了,我就过来。"陈正南放下电话,看着身边跑来跑去的人,看着地上仿佛仍在流动的鲜血,每一滴血里都有一个孟心颐在对着他笑,他感到恐惧,也不甚明白,在孟心颐和谢仲尧的这一场角力里,她应该是个弱者,他一直都在担心她会成为这场角力的失败者,但现在,她的每一个笑容里都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她才是胜利者,她每跨上一个台阶,脚下就踩着白骨和鲜血。
  "你阻止不了我的!"他仿佛听见她在说。他每天费尽心机,却依然让她为所欲为,在罪恶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他究竟忽略了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她犯罪的一点痕迹?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突然又听见手机在响,这一次是小艾,她还没有说话,先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像锯子一样拉着他本就流血的心,痛得他快不堪忍受。

  谢同静静地坐在医院里,在经过一阵歇斯底里后,他突然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却更让人不安,他眼睛里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有近乎绝望的惨伤和无奈。这眼神深深剌痛了孟心颐。她后悔起来--原来他是这样深爱自己的父母,平时的那种叛逆、不孝顺都只是一种假象,现在才把他真实的感情表露出来,但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她陪在他身边,不停地流眼泪,当然不是为了谢仲尧,是因为恐惧和紧张,全身有些颤抖,也止不住眼泪,更不知道怎么安慰谢同,现在说什么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
  "你劝劝他吧,你的话他总会听。"小艾看着谢同,着急了,怕他这个样子会憋出什么毛病来,顾不上自己悲伤,对孟心颐说。
  孟心颐从自己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我想让他安静一下会好点。"
  "我没事。"谢同突然站了起来,向外就走。"你去哪里?"孟心颐急了,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静静说:"回去安排一下,早一点接他们回去,我妈咪从来都不喜欢医院的,我得早一点接他们回去。"
  "谢同,你没事吧?"小艾忍不住哭了出来,又惊又怕地看着他。
  "我真的没事,我很好。"他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只想早点接他们回家。"他说完就向外走,却又茫然地找不到方向。"我跟你去。"孟心颐追了过去。
  "你呆在这,别让人伤害他们!"他冲着她吼了一句,她停下脚,被他冷而凶的目光吓住,看着他走了出去,消失不见,她向后退了一步,倚着墙边的椅子坐下去,她觉得自己疲惫乏力,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她想闭上眼休息一会,让纷乱的头脑清醒下来,但突然被一道冷冷的目光刺了一下,她的心惊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陈正南,他正直直地向她走过来,目光仿佛一柄会杀人的刀,直直地刺向她。
  她说不出的惊恐,忍不住想站起来从他的目光下逃走,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谢同不在她身边,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助,好在这个时候,小艾迎着陈正南过去了,她挡住了他冰冷的目光,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机会,然后,她镇定下来,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何必要心虚害怕。
 
陪我站在神这一边(全文)3

陈正南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面前的一堆照片和档案,很久都没有说话。韩春似乎被他压抑得有些窒息了,说:"我知道这些调查结果会让你很不满意,但我已经尽力了。"
  "那个货车司机真的没有问题?"陈正南终于说。
  "能查的我都查过了,而且交通署的调查也显示这场车祸不是他的责任。"
  "谢仲尧的车呢?"
  "没有问题,车子没有被人为破坏过,也没有机械问题。"
  "那为什么会出事?"陈正南瞪着韩春。
  韩春耸耸肩,"反正交通署认为这只是普通的车祸,已经要结案了,他们还说我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结案?这样就结案,他们简直是草菅人命!"陈正南的火又窜上来了,"这件事绝不是意外,一定是孟心颐,只有她最有理由除掉谢仲尧夫妇。"
  "我看你是不是有点感情用事,那个货车司机跟孟心颐一点关系也没有,也没有证据显示他和孟心颐有什么金钱交易,你还要我怎么查?"韩春也有点冒火了。
  "不,不是货车司机,"陈正南像突然想通了什么,抬头看着韩春,"谢仲尧的司机呢?谢氏夫妇死了,他却还活着,你问过他的口供吗?"
  "交通署问过,他说因为赶时间,谢先生一路催促,他本来想超车,忽然发现对面来了货柜车,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想打方向避让,结果避开了车头,却撞到了车身。"
  "他为谢先生开车有多少年?以前有没有肇事记录?"
  "他不是谢仲尧的司机,他是谢同的司机。"韩春回答。
  "什么?谢同?"陈正南跳起来,"怎么会是谢同的司机?"
  "他说因为谢先生的司机临时有急事不在,谢先生又赶时间,所以就让他去了。"
  "查清楚他的背景,再查一查谢先生的司机因为什么急事不在。"陈正南神色凝重,韩春似乎也感觉到事有蹊跷,立刻就去了。
  不到两个小时,他跑着回来,一进门就大叫:"头,真的有问题。"
  "哦?" 陈正南精神一振,心情却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你猜让我发现了一件什么事?" 韩春故弄玄虚地说。
  "什么事?别卖关子,现在我没有这种心情。"
  "好,我告诉你,原来那个叫吴永超的司机,以前是谢天的私人助理。而且我查出他以前曾在社团混过,还有伤人坐牢的案底。"
  陈正南眼睛一亮,"我们怎么忽略了这个人,谢天如果要找人做事,一定会是他身边的亲信。"
  韩春一拍脑袋,"也难怪我从来不见孟心颐跟什么人联系,原来吴永超每天就跟在她身边,他们要商量什么,再方便不过了。"
  "没错,一个精通车技的人,要制造这样一场车祸,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况且他自己也受了伤,我们更不会怀疑他。"
  "这小子可真是用命在搏,真不知孟心颐给了他什么好处,他这么死心塌地的为她买命?"
  "钱能通神!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攒下钱财是催命鬼。为了谢氏的家业,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陈正南叹了口气,神情颓然下去,"他们的手段的确很高明,就算我们想明白了,却连一点证据也没有。"
  "是啊,交通署最多可以控告他一个莽撞驾驶。"韩春也沮丧了,"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这可是三条人命!"
  陈正南皱着眉头,"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现在,只有最后一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她还会害死谢同?" 韩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女人这么歹毒?"
  "就算她不想,吴永超也不会就此罢手,不然,他做这一切,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明白了。"韩春点了点头,"这次绝不会再让他们走在我前面。"

  广信银行面临着一场浩劫。
  谢仲尧的猝然离世,直接打击了广信的股市,各种不良传闻蜂拥而起,金融同行的竞争,储户的疯狂挤兑,广信银行处在一片风摇雨动之中。
  孟心颐是对付这一切最镇定的人,因为她有准备。她显现出非凡的商业才能和社交手腕,在极短的时间内,稳住了大局。她开始引起了人们的刮目相看,在金融界身份显赫起来。
  吴永超伤愈出院后,在广信拿了一笔退休金,就离开了香港,整个事件中,孟心颐和他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陈正南冷眼旁观,他发现自己遇上一个最可怕的对手,孟心颐的冷静和谨慎,使他无懈可击,现在她把广信银行牢牢握在手中,咤叱风云,而他却对她无可奈何。

  两个月后的一天,午后,谢同突然来警署找陈正南。
  "陈sir ,可以打扰一下吗?"
  陈正南抬起头,有些吃惊。谢同似乎变了很多,成熟了,略显得消瘦,一扫往日的顽劣和任性。"谢先生,怎么是你?"陈正南站了起来,给谢同让座。
  他坐下来,看定陈正南,"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实情。"
  "你问吧。"陈正南从他眼睛里看见一种认真和执着,隐隐猜到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大哥的案子到现在也没有破,现在我爹?妈咪又遇上车祸,"谢同的眼睛有些红了,却没有眼泪,"交通署说只是意外,可是……"他顿了顿,"我不相信。"
  他看定陈正南,"你一定知道的,这不是意外,对吗?"
  "这个……"陈正南有些犹豫起来,他是真想把实情告诉他,但是,他既没有证据,又怎么能让他相信。而且,他如果真的相信了,自己却没有证据起诉孟心颐,那么他的处境岂非更危险。
  现在,孟心颐要依靠谢同,在没有立稳脚跟前,应该还不至于伤害他,吴永超也不在香港,他们的计划应该不会这么快。陈正南拿定主意,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跟你一样怀疑这场车祸是人为制造的,但经过多方调查,并没有明显证据表明这是人为,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会一直查下去,不会放过任何的可能,如果这真的不是意外。"
  "你还瞒着我什么?"谢同盯着他的眼睛。
  陈正南犹豫着,终于说:"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你承认了?是谁在害我们谢家的人?"谢同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陈正南看着他,"相信我。"
  谢同看着他,很久,慢慢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过,我不用你保护,我自己会小心,我只是担心我太太心颐和小艾,我怕他会伤害她们,可我又不想把实情告诉她们,让她们担心,我只想你能帮我保护好她们。"
  "你放心吧,我知道。"陈正南回答,却暗暗在心口叹了口气。他感觉得出谢同对孟心颐的感情,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到她,他那单纯的头脑里永远也想不到这么邪恶的事,而他注定是要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垂下头,避开谢同那双清澈的没有一点杂质的眼睛。

  一年后,谢同和孟心颐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
  筹办典礼是谢同的意思,在死亡阴影里沉寂了很久的他终于又振奋起来,能给孟心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孟心颐当然也希望如此,现在,再没有人能阻止她跨进谢家高贵的门槛,她终于从曾经不光彩的阴影里挣脱出来,站到了阳光底下。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一个尊贵的王后,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喜悦,她的成功后面有多少恐惧和噩梦,但现在,一切都将结束,她已经永远站在了一个屹立不倒的位置。
  正在她完全幸福和满足的时候,突然看见余小艾拉着陈正南的手向他们走了过来。
  "谢同、心颐,恭喜你们。"小艾甜甜地说,塞给谢同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我和正南挑的,希望你们能喜欢。"
  "谢谢。"谢同接过,在小艾面颊上吻了吻,眼睛带着笑意打量着他们。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小艾有些腼腆地说,但眼睛里还是隐藏不住地流露出幸福的甜蜜。"那我也应该恭喜你才对。"谢同笑着说,他伸出手,和陈正南的手握了握,"小艾我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她。"
  "你放心吧。"陈正南微笑着说,又向孟心颐伸过手来,"心颐,我也恭喜你。"孟心颐抬起头,呆呆望着他,他的眼睛里带着种不知是什么意味的光芒,仿佛有些伤感,又有些遗憾,她的心突然被这光刺痛了,心又似乎飘回了从前--她紧紧揽着他的腰,他奋力踩着脚踏车,那个时候,他们的心都是贴在一起的。
  "你怎么了?"她好像听见谁在说,清醒过来,看见陈正南的手还向着她空伸着,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接触他掌心的时候,她颤抖了一下,那温暖的手带着一种熟悉的温度,她有些舍不得缩回来,但他已经松了手,她还紧紧拉着他,指甲在他手背上拉出几道白痕。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把脸避在一边,却又忍不住偷偷回眼望他,两人目光相遇,她看见他眼中也掠过一丝悲哀。
  她对婚礼的一切喜悦情绪都被他的出现破坏了,她才惊觉到,自己在以为得到了一切的时候,却失去了她的爱情。
  原来,她心底始终深爱的人是陈正南。
  夜深了,身边的谢同已经沉睡,孟心颐却还是睁着眼睛,睡意全无。她无法从那种失落的感觉中挣出来,也许这一年来她在广信呼风唤雨,早已习惯了成功,而不断的成功,无限滋长了她的欲望,令她不容易满足,更不能接受失去。
  "为什么是余小艾?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余小艾有一种特别的反感,仿佛她的一切,她都要从中横插一脚,以前是谢同,现在,竟然会是陈正南。
  她翻了个身,觉得一身都酸痛起来,余小艾就像一根针,扎在她心里,使她十分的不舒服。
  清晨,她突然接到吴永超的电话。
  "谢太,恭喜你啊。"他用种很怪的腔调说。
  "是你,"孟心颐突然觉得心底一片冰凉,"你回香港了?"
  "不错,刚刚下飞机。"
  "你还好吧?"孟心颐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她虽然秘密为他存入了五百万,但他不会这样轻易就被她打发,但她想不到,他会回来得这么快。
  "在拉斯维加斯碰运气,可惜,手气很背。"他懒洋洋地说,"你给我的钱全部都输光了。"
  孟心颐恨得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陪着笑,"这样吧,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这两天我走不开,下星期三,我们约个地方见面。"
  "下星期三,这么久?"他有些不满。
  孟心颐压着性子,柔声说:"你也知道我昨天才举行了婚礼,这几天还有很多应酬。"
  "哼!"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好吧,我可以等你,如果你忘了,我会登门拜访的。"
  孟心颐放下电话,心剧烈地跳个不停。"谁的电话,这么早?"谢同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她被吓得惊叫一声,反倒把谢同吓了一跳,"怎么,这样就吓到你?"
  "别这样胡闹,会被你吓死的。"
  "Sorry,老婆。"他嬉笑着亲了亲她的脸,"我想你做早餐给我吃。"
  "好了,先去冲凉。"孟心颐也亲了他一下,然后去厨房。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又竭力掩饰着,怕谢同看出什么异样,心里却一直在寻思着对策。去见吴永超,无疑是危险的,她很清楚陈正南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谢家的调查,她时常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后面盯着她。
  但是,不去见他会更危险,她知道吴永超打的什么主意,得不到谢氏,他是不会死心的,他有足够要挟她的把柄,稍有不满,他就有可能出卖她。她不能让他毁掉她辛苦才得到的一切,她慢慢下定了决心,反而不慌张了。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在玩一个极度危险的游戏,她已经越陷越深,没有办法可以脱身。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礼拜,她不敢再面对自己,神离她越来越远,而每天在噩梦里都能看见地狱的火焰。
  星期三,吴永超又打来电话,约她在洲际酒店见面,她从公司出来,像往常去见客户一般,惯例地叫司机开车,她十分留心身后,知道那个叫韩春的警察这一年来时常跟着她,明为保护,其实是监视。但今天,很幸运,她没有发现韩春。但她一点也不敢大意,先上了咖啡厅,坐在一个角落里,喝了一杯咖啡,在确信没有危险后,坐电梯上了楼,敲开了吴永超客房的门。
  他开门把她让进来,关上门,就猛地抱住她,双手在她身上胡抓乱摸。"别乱来!"她试图摆脱他,"别弄皱我的衣服。"他并不放手,只是笑了一声,"脱了衣服,不就不会皱了。"他摸索着解开她的衣扣,发觉她还在挣扎,靠在她耳边冷笑说:"我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你不希望我去见谢同吧?"
  她颓软下来,任由他摆布,等他完全心满意足了,她才问:"你想要多少?"
  "谢家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
  "你胃口倒不小,可惜我没本事把广信大厦都搬给你。"
  "为什么不能?"吴永超的眼里放出凶光,用手在脖子上横了一下,"干掉那个姓谢的,什么都是我们的。"
  孟心颐心里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吴永超继续说:"从当初我帮你杀谢天,我就计算好了这一步,广信迟早不过我手中物。"他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把,"还有你,也是我的手中物。"
  孟心颐连胃都开始痉孪起来,一肚子的苦水连吐都吐不出来。
  "现在不能动手,警察一直在盯着我。"她终于说。
  "那些没用的条子,你怕他们做什么?有证据,抓我啊!"
  "小心点总是好,我不想有钱没命花。"孟心颐推开他的手,从手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先省着点花,改天我在银行开个户,再转账给你。"
  吴永超一把将钞票抓过去,"你开银行呢,还用我省?谢家这么多钱够我挥霍一辈子了。"
  孟心颐不理他,站起来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梳头,"你想杀谢同也可以,不过,这一次要听我安排。而且,"她转身看着吴永超,"想要广信也不是那么容易,你不要忘了,广信还有一个大股东在那里。"
  "谁?"吴永超的眼睛瞪了起来。
  "余小艾。"孟心颐慢慢说。
  "那个小女人," 吴永超不屑地撇撇嘴,"她有什么能耐?"
  "你别小看她,她现在坐着副总经理的位置,又掌管着会计部,最重要的是,她们余家手上有二十一个percentage的股权。"她故意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多拿点钱给你,可是她把钱看得那么紧,想拿也拿不出来。"
  "你是总经理,你还怕她?"
  "有什么办法,管钱的才是实权。"她皱了皱眉,"再说,她现在的男朋友,就是一直盯着我的那个警察。"
  "找个条子做男朋友,以为就可以平安无事吗?"吴永超恶狠狠地说,"没有人可以挡我的财路。"
  "你自己小心一点,那个警察可不好对付。"她拿起手袋,"我先走,对了,租个房子住,酒店我出入不方便。"她加重了语气,"记着,有什么行动,先通知我。"她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打这个号码,他们查不到的。"
  "你倒真小心。"他把号码收起来,"我先搞掂那个女人,再收拾谢同。"

  陈正南才回到警署,就看见韩春苦着脸坐在那里,看见他,连忙向他招手。"什么事?"他问,"你没有盯着孟心颐吗?吴永超已经回香港了,他们一定会碰面的。"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韩春向他们的上司肖警司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他正等着你呢,进去你就知道了。"
  陈正南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个案子的推理肖警司是不赞同的,谢天的案子早已做为悬案搁置一旁,而谢仲尧夫妇的死又被交通署定为意外事故。他叹了口气,知道去了又少不了一场修理。
  "你先去盯着她,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他对韩春说。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韩春举起手上一撂档案,"他找了这么一大堆事给我,还要我明天就弄出来。"
  "交给我,我找人帮你解决。"陈正南接过档案,"重要的是看紧谢同,我担心的人是他。"
  "Yes,sir."韩春一溜烟地跑了。
  陈正南把手上的档案分给组里另外几个警员,硬着头皮,进去见上司。
  一看见他,肖警司的气就上来了,"陈正南,我正在找你,你是怎么让属下做事的?那个韩春,一年到头都看不见他在做事,他到底在干什么?"
  "我让他跟一个案子。"陈正南说。
  "又是谢天?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白费精神,我们不是白拿政府薪水的,你可不可以把时间放在有用的事情上。"
  "可我们身为警察,不能明知有人犯了法而置之不理,更不能明知有人有危险,不去保护。"
  "谁有危险?那些只是你自己的猜测。"
  "我也希望那只是猜测,可是我不想等事情发生了才去后悔。"陈正南望定他,"吴永超已经回香港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凶手捉拿归案。"
  肖警司瞪着他,终于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说:"你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
  "放心吧,有祸我会自己背,绝不会连累你。"陈正南知道肖警司一向都很袒护自己,心里也有几分感激,立正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和余小艾一起吃饭。"你越来越少时间陪我了。"小艾有些抱怨地说。
  "Sorry,最近很忙。"陈正南歉意地说。
  "算了,谁让我要找警察做男朋友,不过,下个星期你一定得抽出时间来。"
  "什么事?"
  "下星期,我爹?从多伦多过来看我,我想找个机会,让你们见面。"
  陈正南立刻紧张起来,"Ancle来香港?下星期?怎么前几天没听你提过?"
 "也是临时决定的,他来这边有个重要的会议。再说,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本来我妈咪也要过来,我怕……"她看了陈正南一眼,"我没让她来。"
  "你爹?……"陈正南不知怎么说。
  余小艾拉着他的手,"你别这么紧张,我爹?对人很好的,而且,他很疼我。"
  "就是因为他疼你,我担心他舍不得把女儿嫁给我这个穷警察。"
  小艾笑了,"那就看你用什么法子哄他开心了。"她拉紧他,"你不是现在就害怕了吧?"
  陈正南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为了你就算害怕也只有死顶了。"他看着小艾的眼睛,"我是注定一世都当警察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余小艾莞尔一笑,"你做什么职业我不在乎,我只是讨厌你这么忙,好少时间陪我。"她虽似抱怨,笑容却还是甜甜的。陈正南握紧了她的手,"今天晚上,肯定陪着你。"
  "好,关掉你的手机。"余小艾笑着,带着几分刁蛮和任性,把陈正南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关掉。他任由着她闹,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打开。
  一顿饭还没有吃完,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余小艾瞪起眼,"我不是已经关了,怎么还会响?"
  陈正南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看见显示的是韩春的号码,连忙接听,"什么事?"
  "孟心颐一个人开车出来,不知道她想去哪里,我现在跟着她,谢同那边就没人了,我看还是你过去看着点妥当。"
  "好,我知道了。"陈正南放下电话,歉意地对余小艾说:"我那边有事,今晚不能陪你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吗?"
  小艾撅着嘴,"刚刚才答应的,现在就不算。"
  他顾不上她发脾气,招手让侍应买单,他不能在现在这种时候,让谢同处于无保护的状态下。送小艾到了住所楼下,来不及送上去了,说:"不送你上去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小艾生气地狠狠关上车门,跺着脚上楼。他知道她生气了,却还是飞车向谢宅赶去,直到车停在谢宅门外,他能够看见谢同在窗前晃动的身影,心才安定下来。"你现在在哪里?"他拨通了韩春的电话。
  "在街上。她在美容院做美容。"
  "做美容?"陈正南皱起眉,"留意她会不会跟吴永超接触。"
  "应该不可能,这是家女士专营店,从服务员到顾客,清一色的女人。"
  陈正南有些奇怪起来,他知道孟心颐有专门的美容师,一向都在家里做护理,现在突然跑到美容院,这样的异常举动意味着什么?
  "你现在到谢家了吗?"韩春问。
  "到了。"
  "看好谢同,我怕这女人有蛊惑。"
  "没问题,你盯着她就好了。我就怕他不来。"陈正南放下电话,摸了摸腰间的佩枪,打点精神,注意着谢宅里的动静。
  半个小时后,孟心颐的车回来了。她下了车,径直上楼,不一会,楼上就熄了灯。
  韩春下了车,靠在陈正南车窗旁,问:"有没有动静?"
  陈正南摇了摇头:"她呢?"
  "做完美容就回来了,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两人对望一眼,谁也猜不出孟心颐的用心。
  陈正南看了看韩春熬红了的眼,"算了,没事就好,不管她玩什么花样,我们都奉陪到底。今晚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好吧。"韩春伸了个懒腰,"我回去冲个凉,一身的臭汗。你自己当心点,有事给我电话。"
  陈正南看着他开车离去,把头靠在椅背上,把椅背向后调了调,选择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谢同和孟心颐应该已经睡了,窗子里黑黑的一片,路灯昏黄,树影婆娑,一切都显得安详平静。
  看来是他太紧张了,也许,她只是想换个美容师吧。她有什么理由要伤害谢同?除了谢同,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会对她这样好?
  但是,陈正南坐直了身子,那天在婚礼上,他在她的眼神中看见一种异样,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抓着他的手的不舍,他的手,被她的指甲拉得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了小艾,现在有时间,他应该打个电话给她,向她赔礼道歉。
  他拨通了她屋里的电话,电话一个劲地响,就是没有人接听。她明明已经回去了,莫非因为生气不听电话。但他知道,小艾虽然任性,却一向不会因为他的工作和他认真,她其实是个很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莫非是没有吃饱,出去吃宵夜。"他更加内疚,换了打她的手机,手机也通了,但仍然是没有人接听。
  他有些奇怪,轮流拨打电话和手机,每次都等到断线,还是没有人接。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向上张望了一下,上面静悄悄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他再忍不住,驾车离开谢宅,直向余小艾家驶去。
  他的车刚刚离开一会,孟心颐穿着一身黑衣,从后门出来,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步行了一段路,然后截了一辆的士而去。

  陈正南刚到小艾楼下,就看见楼道里闪出一条黑影,穿着深灰色的衣服,拉了拉衣领,用手抹了一下脸,路灯映照下,陈正南忽然看清了他的脸--吴永超。
  他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一把拉开车门就冲了下来,吴永超一惊,立刻向黑暗中窜了出去。
  "站住!"他一边喊,一边伸手摸枪。但吴永超的动作却比兔子还快,一下就没入黑暗中,他向前追了几步,眼看着追不上了,又担心着余小艾,只有返身向楼上跑。
  余小艾的房门紧闭着,他叫了两声,没有反应,顾不了许多,用力撞开了门,开了灯,房间里一片凌乱,摔倒的椅子,打碎的花瓶,地上还有余小艾被撕碎的衣服。
  没有看见人,"小艾!"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疯了似的找遍了几个房间,还是没见到人,然后想起洗手间,他冲进去,开亮灯,就看见余小艾身体赤裸着,被浸在浴缸里,一动不动的,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浴缸里的水几乎已经快满出来了,显然吴永超是把她按在浴缸里浸死的。
  看见这样的情形,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扑到浴缸前,把她从里面抱出来,她的身体还柔软,体温犹存,有水从嘴里流出来。他伸手按住她颈部动脉,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轻微的博动,他的眼睛一亮,立刻给她做人工呼吸,直到她稍稍有了呼吸,他听见她心脏的跳动声,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来,打电话叫救护车。
  等救护车的时候,他又连忙把她抱到床上,用毯子包住,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冷汗,连手脚都有些颤抖发软了。
  他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只以为孟心颐要伤害的人是谢同,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连余小艾也不放过。
  孟心颐在离吴永超住所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就下了车,她步行过去,在门垫下摸出吴永超留下的钥匙,开门进去。吴永超还没有回来,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又取出两只杯子,倒上酒,从手袋里取出几粒强力安眠药放进酒瓶里,用力摇晃均匀,放在桌子上,吴永超还没有回来,她看了看表,焦躁起来,在屋里不停来回踱步,终于听见门一响,吴永超一闪身进来。
  "回来了。"
  "妈的,那条子来的好快,差点就走不掉了。"他擦着头上的汗珠,咒骂着。
  "是你的动作太慢了吧。"她瞟了他一眼。
  "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以前总在谢天面前说我的坏话,叫谢天炒掉我。反正是要死的,不玩白不玩。可惜那该死的电话一直响,都没让我过瘾。"他淫猥地冲着孟心颐笑,"还好,你来了,我现在还憋得慌呢。"
  她不理会他,只把酒杯递过去,"喝一杯吧,我们应该庆祝下。"
  他疑惑地望了一眼杯子,并不伸手去接,她笑一下,把两杯酒都喝干净了,"你对我还不相信?"
  他不再怀疑了,自己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干了,她唯恐不够,又给他添了一杯。
  "他看见你了,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她有点不太放心。
  "不会,他们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他喝光了酒,丢了酒杯,一把抱住她,"还是你好,试过你以后,别的女人都没什么滋味。"
  他在她身上恣意了没多久,药性开始发作,越来越没了力气,"今天怎么回事?"他嘀咕着说。
  "怕是你刚才太费力了。"孟心颐推开他,"歇歇吧,一辈子还长呢。我也该走了。"
  他松了手,看见她对他嫣然一笑,进了洗手间,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在里面站了一会,轻轻出来,戴上手套,用毛巾把自己拿过碰过的东西仔细擦拭了一遍,把冰箱里的酒全拿了出来,倒在床上和屋子里所有能燃烧的东西上。
  她看一眼依然沉睡的吴永超,"再见!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她燃起打火机,点燃了床上的被褥。她退到门口,看着火苗忽忽地窜了起来,她退出去,锁死了门,然后镇定而迅速地离开了。
  不到半个小时,她回到家,换了睡衣,躺回谢同的身边。因为安眠药,他睡得很沉,她抚摸着他的脸,把脸依偎在他胸前。
  "我怎么能伤害你?怎么能让他伤害你?"她喃喃地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把身体放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这时才感到恐惧,又有种解脱的轻快,她终于和她的罪恶告别了,没有任何人再能伤害、要挟她了。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她坐起来,尖着耳朵听,听见佣人开了门,有人上来了,开始敲房间门,她一边用力推醒谢同,一边问:"什么事?"
  "有位警察过来,说是余小姐出了事,请少爷去一下医院。"
  "知道了,马上就来。"
  谢同在睡梦中被推醒,头脑依然晕沉沉的,"怎么了?"
  "小艾出了事在医院,有警察过来通知我们去看她。"
  "什么?"谢同几乎跳起来,睡意全被吓没了,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着他的心,他已经十分害怕听见"出事"两个字。
  下了楼,见到韩春他就问:"小艾究竟怎么了?"
  "有人想杀她,好在她没事,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韩春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孟心颐,忍不住要打击她一下。
  "她……没事吧?怎么会这样?"她果然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余小艾居然会没有死,目光中掠过一丝遗憾的神色,但一闪即逝。
  "她在哪里?"谢同只忙着问。
  "我带你去医院。"韩春说。
  "我跟你一起去。"孟心颐连忙说。

  陈正南在医院等着余小艾的消息,直到她脱离了危险,转入深切治疗部。他颓然地靠着墙壁,思想慢慢一点点活络过来,才想起来通知总部封锁各出港通道,缉拿吴永超,然后他给韩春打电话,"小艾出事了,是吴永超。"
  "啊?怎么会这样?"韩春显然还在睡梦中,有些懵懂,半天才问:"她要不要紧?"
  "应该还好,你现在快去谢同那里,把他接到医院来,还有,看看孟心颐在不在。"
  "我明白了。"韩春答应着,直奔谢宅而来,但出乎他的意料,孟心颐却在家。他开着车,一直用眼瞟她,她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女人真是演戏的天才!"他忍不住在心里说。
  谢同一路催促,韩春索性拿出警笛,一路呼啸着向医院冲,赶到医院时,小艾还没有苏醒,谢同隔着玻璃望了望,然后拉住陈正南,厉声问:"告诉我,怎么会这样?小艾为什么会出事?"
  陈正南摇了摇头,说:"我看见凶手了,这一次,他绝对跑不了。"
  谢同瞪着他,终于没有再说话,慢慢地放开手。他不想在孟心颐面前提这种事,他是不想让她担心和惊吓。
  他贴着玻璃,望着脸色依然苍白如纸的小艾,"我怎么向她家里人交待,他们把她交给我,我没有保护好她。"他眼里噙满了泪,忍着不让流下来,"我真没用。"
  "是我没用,我没有保护好她。"陈正南叹了口气,心痛得像针在扎。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沉寂得令人窒息,只有韩春在一边打电话:"怎么会没办法?先查酒店,再查出租屋,我不信找不出他来!"
  陈正南抬手看了看表,目光中现出焦虑,又看了看昏迷的小艾。
  "正南,如果你警署忙,你就先回去吧,小艾还没有醒,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早一点抓到凶手。这里有我和谢同照应,她一醒,我就打电话通知你。"孟心颐在一旁说。
  "好吧。"陈正南犹豫了一下,满心疑惑,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他们抓到吴永超。他心里升起种不祥的预兆,"谢同,小艾就交给你了。"他顿了顿,又说:"我会留伙计在这里,但你一步也不要离开她。"
  "放心吧,你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蛋!"谢同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陈正南点了点头,招呼了韩春一起走出来。"她倒是很镇定,我还以为她不在家。"一出来,韩春就说。
  "你认为她不在家,应该在哪里?"
  "在……"韩春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
  陈正南停下脚步,看着他,"我有种预感,我们找不到吴永超了。"
  "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就封锁了所有港口,他没有这么快离开香港。"
  "不。我是担心,我们见不到活着的吴永超。"

  陈正南所料不差,他们找到的只是吴永超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快的手脚。"韩春几乎是又气又急,"莫非她还有帮手?"
  "应该不会。"陈正南摇头,"要杀吴永超,本来就是她最容易,我应该想到的,她一定会杀人灭口,只是因为小艾出事急昏了头,乱了阵脚,现在他也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他从未有过的沮丧,觉得自己失败得很彻底,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受到摧残和伤害,他居然也无能为力。
  他呆坐在椅子上,甚至觉得无颜去见小艾,他很清楚,孟心颐是因为他才会去伤害小艾。她因为他而受伤害,但他却没有抓住伤害她的人。
  孟心颐为什么会伤害小艾?她是在吃醋,是因为她还在爱他?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一个念头从他心底升上来。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抓起电话。"小艾醒了,你能不能过来?"电话里是谢同的声音。
  "好,我马上过来。"他放下电话,向韩春说:"我去医院,你再仔细查一查,看有没有人在起火现场看见什么,希望我们能找到目击证人。"
  "我去查,不过,只怕是没有什么用。"韩春冷笑一声,"她有最有力的证人,谢同会证明她一直睡在他怀里。"
  陈正南不说话了,突然很为谢同难受。他心里的念头又膨大起来。"我绝不会放过你!"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看见陈正南,余小艾就放声痛哭起来,陈正南抱住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因为过度的惊吓,还在不停地发抖。看着她柔弱的身躯,他的念头又开始动摇起来,他怎么能再伤害她?但是,如果他不做,孟心颐就会因此罢手吗?
  他忍不住偷眼去看一旁的孟心颐,她正带着满眼的妒忌盯着余小艾。他的心头颤抖了一下,是的,她不会罢手,不会就此放过小艾,只要自己还和小艾在一起,她随时都会因为妒忌,再伤害她。
  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但抱着小艾的手,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我通知你爹?,让他早点赶过来。"一旁的谢同轻轻对小艾说。
  "不要!"小艾从陈正南怀里抬起头来,"谢同,不要告诉我家里人,他们会把我带回多伦多的。"
  "可是这么大的事,我怎能瞒着他们?"
  她挣扎起来,用手抹干脸上的眼泪,强忍着不让自己再哭,"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不要告诉他们,他们会带我回去,我就再见不到正南了。"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不可以没有正南,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谢同的心也软了,"你别哭,我……我不说行了吧。"
  孟心颐拉了拉谢同,"我们先走吧,让他陪陪她。"她俯下身,帮小艾理了理头发,"别哭了,你要真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告诉你家里人,可你也知道,伯父过几天就过来了,你得早点好,别让他看出来。"
  小艾点了点头,孟心颐又说:"我和谢同先走了,让正南好好陪你。"
  "嗯。"
  谢同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了句:"照顾自己。"又看看陈正南,"我把她交给你了。"
  陈正南看着孟心颐的背影,没有说话。

  韩春忙了一天,回到警署时,发现陈正南还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还没有回去?"他探进头来,问。
  陈正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想什么呢?"韩春进来,在他面前坐下。
  "她现在还会做什么呢?"陈正南答非所问地说,"除了小艾,她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扫平了,如果她现在收手,我们永远也抓不住她了。"
  韩春懊丧地叹了口气,"是啊,连吴永超也死了,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我会让她再动手,非动手不可。"陈正南的眼睛里发出种冷的光。
  "你想做什么?"韩春望着他。
  "我跟小艾分手,然后追她。"
  "你说什么?你疯了?"韩春几乎跳起来。
  "只有这样,她才会再动手。"
  "动手,杀谁?谢同?你怎么认为她会为了你去杀谢同?人家又有钱,长得又帅,又疼她,你有什么?"
  "她为什么要伤害小艾?因为她妒忌。"陈正南看着韩春,"你以为她爱谢同?如果她真的爱他,会害死他所有的亲人?"
  韩春不说话了,半晌才说:"你真有把握?那小艾怎么办?你怎么跟她解释?"
  "不用解释。下星期她家人会来香港,我会让他们带她回多伦多。"
  "不解释?那你们……"
  "我们已经结束了。"陈正南说出这句话,觉得连心都死了一半。
  "你要放弃她?"韩春急了,"你何苦,做这样的牺牲,你以后哪里还遇得上这么好的女孩子?"
  陈正南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们再想想,也许还能有别的办法。"
  "没有用,她不动,我们永远也没有证据抓住她。"
  "你为什么一定要抓她?非抓她不可?"韩春终于说。
  陈正南睁开眼睛,看着韩春,"我们是警察,明知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就应该将她绳之以法。"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韩春盯着他的眼睛,"是因为你还在爱她!"
  陈正南的眼角跳动了一下。
  "你爱她,所以你受不了。你一定要抓住她,就只是因为你爱她胜过爱任何人。"韩春瞪着他,"我没有说错吧?"
  陈正南不说话了,脸色苍白得可怕,很久才叹了口气,"是,你说的没错。"他眼中充满了痛苦之色,"她曾经是一个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子,是金钱和欲望毁了她。我要抓她,就是要把她拉回来,不能任由她在罪恶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不然终于会有一天,她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永远也得不到饶恕和解脱。"
  韩春看见他的痛苦,心里愈发地难受,他紧紧握住他的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你自己决定吧。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她,输掉小艾。"
  陈正南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浓,缓缓地说:"这一次,是早注定了。输了是输,赢也是输。"
  听见这句话,韩春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才两天,小艾就闹着出了院,她极力掩饰着自己,装出高兴来。她不愿让陈正南和谢同担心,更不想父亲知道这件不幸的事故,把自己从陈正南身边带走。她心里很清楚,父亲对陈正南的职业本来就不会喜欢,要再知道她出了事,一定会迁怒陈正南,那她和陈正南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谢同也在尽力地帮她,他和她一样,是站在爱情这边的,为了爱情,可以委屈自己做一切事。
  "你真要帮她瞒着她父母?"孟心颐问。
  "我能不帮她吗?从大哥走后,她一直不开心,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要是被这样分开的话,太残忍了。"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欠了她。"孟心颐叹了口气。
  谢同不说话了,低着头。
  "可她是家里的独女,你认为她家里人会把她嫁给一个警察?"
  "就因为不会,所以我才要帮她。"他抬起头,认真而坚决,"我自己幸福了,不能不管她,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她一直在帮我。"
  "好吧。"孟心颐拉住他的手,"但是,你答应我,尽力就好了,这种事,还是要看他们的缘份。"

  余小艾在父亲过来后,就一直催促陈正南,他总是说很忙,到了第二天晚上,才答应一起吃饭。
  吃饭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很紧张,余仁泰是个古板而固执的人,特别因为小艾是独生女,所以他不能不计较陈正南的职业。
  "有没有打算过换一换职业?"在一阵闲谈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把话切入正题。
  小艾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她用眼暗示陈正南,希望他能把问题回答得婉转一点,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她想给父亲留一个好印象。
  "不,我没打算换职业。"陈正南却不理会她的暗示,直截了当地说,"当警察是我的志愿,也是我的终生职业。"
  "你一个月有多少人工?你打算怎么养活小艾?"余仁泰冷冷地说。
  "很容易啊,香港政府发给公务员的人工不会让他们连太太都养不活。"陈正南不卑不亢地回答。
  余仁泰不说话了,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爹?,我就是因为他当警察才喜欢他的。" 小艾连忙说。
  "警察?警察有什么用,谢天出事这么久,他们到现在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提谢天,小艾的眼睛立刻就红了,说不出话。陈正南更被刺到痛处,脸色也十分难看。小艾左右为难,不断地看陈正南,他低着头吃东西,不再说话。小艾伤心绝望起来。
  三个人闷闷地吃饭,空气紧张又尴尬,小艾尽量同父亲闲聊,想缓和一下气氛。陈正南却始终不再开口了,正餐还没有结束,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听,说:"好,我马上就赶过来。"
  他挂断电话,看见两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小艾的目光几乎是乞求了。他的心痛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硬下心肠说:"Ancle,不好意思,警署有急事,我得赶过去。"
  "不能请个假吗?"小艾说。
  陈正南摇了摇头:"不行,整组伙计都在等着我。"他转向余仁泰,"Sorry! ancle,我不能陪你了,这段时间警署比较忙,有小艾陪您,希望您在香港玩得开心点。"
  "你忙吧。"余仁泰冷冷说了一句。陈正南微微欠了欠身,就匆匆走了。
  "这就是你交的男朋友?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陈正南走后,他终于发作了。小艾眼圈有些发红,又竭力忍着,争辩说:"爹?,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是你刚才的话伤害了他。"
  "我说什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想要娶我的女儿,就不能再当警察。"
  "爹?!"小艾叫了一声,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
  "跟我回多伦多。"
  "不!"她几乎是绝望地叫了一声,"我已经失去一次了,我还能找到几个我爱的人?"
  余仁泰瞪着她,终于软下来,"找个机会,我跟他好好谈一谈。不是我不给他机会,只看他会不会争取,要是他真的爱你,我能看得出来。"
  谢同一进小艾办公室,就看见她在抹眼泪。"怎么了?"他急忙问。
  "谢同,你帮帮我。"小艾哭了出来。
  "什么事?"
  "我爹?,他不喜欢正南。"
  "没事,别哭了。"谢同拉着她帮她擦眼泪,"昨天吃饭,他们闹得很不愉快?"
  "嗯……"
  "早想到的嘛,怕什么,只要正南对你好,坚持下去,他们也没办法。"
  "不是,"小艾抹着眼泪,"是正南,他……"
  "他怎么了?"
  "我觉得从上次我出了事,他就一直对我很冷淡,他……一定是嫌弃我。"小艾再忍不住,扑在谢同怀里痛哭起来。
  "他敢!混蛋!"谢同气得直咬牙。
  "我该怎么办?爹?说要把我带回去,正南又那个样子,我……"小艾伤心欲绝,泣不成声。
  "我会帮你,别怕,怎么我都会支持你。"谢同嘴里说着,心里却也没了底。这种事,如果陈正南真的介意,不再对小艾用心,他在旁边又怎么帮得上忙。
  小艾出事,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隐约觉得和他父母的死有关,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内疚,他一直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可依靠的男人,但现在,她的一切希望眼看又破灭了,而他却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他的沮丧心情一直到了晚上,和余仁泰父女一起吃晚餐时,听到余仁泰提起带小艾回多伦多的事,他忍不住说:"Ancle,其实我真的很需要小艾帮我,我这里又没有什么人手。"
  "没有人手?你整天在做什么?"余仁泰并不给谢同面子,"你的事我还不知道,以前做总经理是挂名,现在做董事长还是这样,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认认真真打理广信?"
  谢同被一顿教训,十分的无趣,再提到谢天,让他也有点伤感起来。
  "其实他也在用心做事了。"孟心颐见谢同难堪,忍不住说。
  余仁泰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用你替他说话,广信的事本来轮不到你插手,要不是他父母突然出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你登堂入室!"
  孟心颐被他一句话说得又羞又气,眼泪噙在眼眶里,强忍着不流下来。
  "爹?!"小艾叫了一声。
  "不要真的以为没有长辈了,任由着你们胡闹。"余仁泰不理会小艾,直盯着谢同,"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爹?妈咪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不要葬送在你手上!"
  他又看着孟心颐:"还有你,不要以为谢同可以任你摆布,你最好好自为之!"他说完话,离席而去,留下三个人僵坐着,半天,小艾才拉住孟心颐的手,说:"对不起,我爹?……"
  孟心颐强把眼泪忍回去,甩开她的手,冷笑说:"没什么,他是长辈,我尊敬他,不跟他计较。不过,如果在广信,余家的股份比不上谢家,广信的事和谢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他指手划脚。"
  小艾僵僵地缩回手,被孟心颐的话刺得脸上阵青阵红。
  "心颐,别这样说话。"谢同喊了一声。
  "他侮辱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别这样说话!"孟心颐终于忍不住了,多年的委屈一直憋在心里,以前是谢同的父母,现在居然连余小艾的父亲也能公然侮辱她,她第一次向谢同发了火:"这一两年我为广信做了多少,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得不到吗?你们有钱人到底凭什么?"
  她站起来就走,谢同伸手拉她,被她甩开了,"别碰我!我想一个人。"谢同缩了手,看着她走出去。
  "Sorry,因为我的事让你们这样,我爹?说的话,我很抱歉。"
  "算了。"谢同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无论我怎么做,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他神色黯然下来,"她越是要强,就越是辛苦。但我不能阻止她,所以只好自己不出面,什么事都让她去做了,我除了这样,也不知能怎么帮她了。"
  "谢同?"小艾惊异地看着他,现在才突然明白谢同的苦心,他不是不会做,也不是懒惰,只是想把孟心颐扶上去,给她身份和地位。"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呀!"小艾忍不住说。
  "我想所有人看见她光彩的一面,我想给她信心,等连她自己也忘记曾经阴暗的那一面,她应该就会明白了。"谢同笑了笑,"你也别生她的气,她发脾气,是因为她还在自卑,是他们把我们当成有钱人,是他们对我们有成见。也许,陈正南也是这样的心态,所以才会躲着你。"
  "谁说你不懂事。"余小艾拉住他的手,"我想我明白了,我会和正南好好谈一谈。"


  孟心颐一个人在海边徘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谢同的脾气。她付出了这么惨重和可怕的代价,却永远也挤不进那个圈子,她感到无比的沮丧和失落,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勇往直前是不是真的错了。她付出了一个女人的名誉和爱情,不惜铤而走险,一心向往和追求的一切,原来是跟她这样的抵触,但现在她已是满手血腥,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想起了和陈正南重逢后的那一个夜晚,她曾经和她的爱情是那么的接近,是她亲手放弃了,为了钱。
  她欲哭无泪,在这苍凉的月夜海湾,突然想到了死。这莫非是唯一可以将她从血腥和负罪中解脱出来的方法。她不能再忍受每日噩梦的纠缠,不能再忍受每天提心吊胆的折磨。她不想再面对谢同的柔情蜜意,这不会让她好过,只会增加内疚,她也不想再强装笑靥地说谎。
  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警察站在她面前,将她所恐惧的一切揭露出来,那时候谢同会怎么样?她颤抖了一下,发现自己原来也很在意在谢同心目中的形象,但要维持这个形象是多么的艰难,她感觉心力憔悴。
  她被一种莫名驱使,一步步向海滩走过去,海水涌上来淹没了她的脚踝。
  "你一个人在这里?"突然有个声音说,她陡然一惊,一下清醒过来--她都已经成功了,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挫折,这么一点失落就放弃?
  她抬起头,才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陈正南。她当然不知道陈正南对她的行踪很了解。
  她连忙从水中退出来,不想让他察觉自己刚才的意图。"是啊,想在这里吹吹风。你呢?怎么也一个人?"她掩饰着,反问他。
  "散步。"他说。
  这时,她才惊觉到这个地方是以前他们放学后经常来玩耍的地方,有多少次,他们把脚踏车丢在沙滩上,赤着脚,在这里踏浪。
  她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她的脸红起来,垂下头,莫非她的这么多失意和沮丧只是因为他?她不想承认,却也不能否认,对付余小艾,说穿了,只是因为妒忌。现在,她又开始后悔,她应该希望他幸福的,放弃他的本来就是自己。
  "小艾约你吃饭,你不是说很忙吗?"
  "我……其实我不忙。"
  她不问了,两个人默默向前走。她察觉到他也满腹心事,终于说:"你想躲她躲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你不怕她爹?把她带回去?"
  "也许我希望她回去。"
  "为什么?"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
  他苦笑一下,"也许是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
  "不值得为她让自己受委屈。"他苦笑,"你知道我是个倔脾气,从来不能忍受别人的脸嘴,原来以为为她可以忍,现在才知道,我不是想象中那么地爱她。"
  孟心颐看着他,有些感同身受。从余仁泰对她的态度,她可以想象陈正南遭遇什么样的难堪,她又有些同情他了。
  "要是真觉得委屈,就放手吧,当时为了赌一口气,以后真会发现不值得。"她有些感慨,"他们的圈子,不是我们这种人想挤就挤得进去的。"
  "你也不开心?"
  "你觉得我应该很开心?"
  陈正南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很久才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这些年,我常来这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会在这里见到你的。"
  孟心颐的眼睛湿润了,看着陈正南深情凝视着自己的双眸,她的心怦然跳动起来。
  "我知道你不开心,知道你过得很辛苦,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我是个有钱人,当初我们就不会被分开,不会让你受了这么多委曲。"
  孟心颐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的话说在了她的心上,打动了她。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放松了防线。
  他向她伸出手,轻轻把她搂在怀里,她在那依然熟悉的、温暖的怀抱里痛哭起来。

  接近孟心颐,出乎意料地顺利,给了陈正南信心。他也明显感觉得到她的彷徨无助,使他不能不动侧隐之心,却更坚定了他的信念,趁着还可以挽救,他一定要把她的灵魂从魔鬼手中夺回来。
  第二天晚上,他给余仁泰打了个电话。"Ancle吗?我是陈正南,有件事我想私下和您谈一谈。"
  "什么事?"余仁泰有些意外。
  "很重要。"
  "好吧,八点半,我在酒店咖啡厅等你。"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陈正南准时来到咖啡厅,落坐后,余仁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感到有些疑惑。
  "你是为了小艾来找我?"
  "是。"陈正南说得很直接,"我想请您把她带回家。"
  "为什么?"余仁泰很惊讶。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抱歉,我没有能照顾好她。"
  "什么意思?"
  "在一个星期前,小艾发生意外,有人伤害她并想杀死她。"陈正南吸了口气,"我想她离开,就是怕她再发生意外。"
  "怎么会这样?"余仁泰有些愤怒起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小艾不想离开香港,她不希望我告诉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余仁泰眯起眼,看着他。
  "我要抓住凶手,但在这之前,小艾在这里可能还会有危险。"陈正南郑重地说,"所以我一定要让她离开。"
  "你不怕她离开以后,你再没有机会见到她?"
  陈正南苦笑一下,"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我无法保护她的时候,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余仁泰不说话了,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脸色明显地缓和了很多,"这次过来,我有件事要解决。"他说。
  陈正南没有说话,认真听。
  "老谢出事前几天跟我通过电话,谈过谢天的死。想不到接着他自己也出了事,我这次来香港,就是要过来查一查他们的事。"
  "谢天先生的案子是由我负责的。"
  "我听小艾说过,你找到凶手了?"
  "可以这么说,但我没有证据。"
  余仁泰皱起眉头,"那场车祸……"
  "应该也是人为。"
  "小艾这一次出事呢?"
  陈正南神色凝重,"凶手已经找到了,可惜被人杀人灭口,我慢了一步。所以我才想她离开,就是不想再顾此失彼。上次我只顾着保护谢同,没想到他们会向小艾动手。"
  "你都明白就好,我还以为香港警察真的没有在做事。但是这一次,你有把握吗?"
  "应该吧。"陈正南说,"如果让她逍遥法外,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败。"
  "那小艾呢?"
  "我跟她,只怕注定是要失败了。"陈正南露出惨伤的笑,"因为,我还是只想当警察。"
  第二天中午,陈正南还没有收工,就接到小艾的电话。"我现在就在你警署门口,是你出来,还是我进来?"她的声音又气又伤心,"我就出来。"陈正南放下电话,知道小艾一定已经知道了。
  出了警署,看见她站在汽车旁,眼睛通红,脸色却是苍白,陈正南的心痛了起来。
  "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告诉我爹??你算你嫌弃我,不妨明说,我不会缠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用手掩住脸,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正南僵硬地站着,想伸出手去安慰她,却又停在半空,终于将手缩了回来。
  她彻底绝望了,"陈正南,我看错了你!"
  她痛哭着拉开车门钻进去,汽车发动起来,冲了出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耳朵里全是她的哭声,他感觉自己的心流血了,裂开了,再也合不起来。
  余小艾流着眼泪上了飞机。
  她惘然地站在候机室,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仿佛和她当年回到香港时一般无二,但物是人非,早已不是一样的心境,她怎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她的每一段感情都会这样无疾而终。
  "走吧,要登机了。"谢同在旁边轻轻地说。
  她向后看了一眼,希望陈正南会突然出现,电影里都是这样,在最后一分钟,男主角会醒悟过来,飞奔追随而来。然后终究不是现实,任凭她怎么看,却没有他的影子,她终于收回了目光,不忍再看了。
  "谢同,只有你把我当朋友。"她惨伤地说。
  谢同心里一酸,快要落下泪来,"过一阵没事了,我就求ancle送你回来,你就当过去休养下,陪陪你妈咪。"他拉着她的手,嘴里这样说,却也不舍得放开。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小艾的眼泪落在了谢同的手上。
  陈正南从机场回来,正遇上韩春。
  "她上飞机了?"韩春问。
  "嗯。"
  "你真的没见她?"
  陈正南摇了摇头。
  "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韩春骂了一句,半晌,又说:"你呀,一定会后悔的。"
  陈正南苦笑。
  "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收队吧,不用再盯着她了,现在,只看她会不会上套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魅力了。"韩春打趣了一句。
  陈正南却笑不起来,余小艾频频回首的样子萦绕在他心头,刺得他的心很痛,很痛。

  他开始和孟心颐频频约会。他也觉得荒谬和滑稽,没想到自己会用这种方法来破案,有时甚至连他也觉得自己十分卑鄙。
  "离婚吧,我们结婚。"每一次见面,他都会催促孟心颐。
  "我现在还不能离婚。"孟心颐每一次都推诿。
  "你不爱我?"
  "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想?"
  孟心颐不说话了,他沉默很久又说:"你爱他?"
  她摇头,还是不说话。
  "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不离开他?"
  "可广信银行现在没有人手,你也知道,他什么也不懂,又没有人帮忙,我一走,广信怎么办?"
  "你还是舍不得广信。"陈正南沉下脸。
  "我是舍不得,我花了那么多心血。再说,谢同对我那么好,我不忍心伤害他,等他找到人帮忙,再说吧。"
  "那你就忍心伤害我?"
  孟心颐不说话了,贴着他,吻他的脸。"你知道我爱你的,可做人不能只顾自己,我们这样已经很不道德了,正因为我不爱他,才更不能伤害他,这一点,你真的不能理解吗?"她喃喃着说,话语温柔而婉转,陈正南已经不知怎么对付她了,什么她都说得在情在理,可是,让她一拖就拖了大半年,他都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这样莫明其妙地跟人偷情,每天过见不得光的日子,他实在不知要怎么忍受。他不知道是不是后悔,当初选择这种手段,实在是对自己的惩罚。
  现在,好像骑上了老虎背,下不来了,他还得营造一份爱将她紧紧包围着,等她离不开他,也离不开金钱的时候,她就一定会有所行动了。
  但他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忍不住还想再施加一点压力,孟心颐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用嘴把他的嘴堵了起来。

  孟心颐也觉得很为难。
  陈正南是她深爱的男人,能重新把他拉回自己的身旁,本是她万万不敢奢望的事,她不能放弃他。但是,谢同,没有人比谢同更爱她。每次看见他那纯真的没有一点杂质的眼睛,她就没有伤害他的勇气--那怕一点点的伤害,也不愿意。
  她也想过离婚,但她舍不得广信,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那么大的代价,她怎么能放弃?
而且,她和谢同营造了一个这么完美的爱情神话,这个神话连她自己都不由沉迷陶醉,怎么忍心亲手毁灭?
  她左右为难,开始日渐烦躁,原来爱情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烦躁接踵而至的又是噩梦,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人也立刻显得憔悴起来。
  谢同开始担忧了,他知道她经常做噩梦和失眠,她总是借口是神经衰弱和工作压力太大。他算一算时间,小艾离开香港已经半年多了。
  小艾如果回来,应该能减轻她许多工作压力,他不愿意看见她因?晾投?皇?哒勰ィ???仓?浪?幌不队腥送??窒砣?Α?
  "我们生个孩子吧!"一天晚上,他抱着她说,"谢家太冷清了,而且要是我有个什么意外,你也有个依靠。"
  她慌忙捂住他的嘴,抱紧他,仿佛他窥见了她的心思,使她紧张得透不过气,"你胡说什么?"
  "生死无常,有的事不好说,多点准备好。"谢同淡淡地说。
  她的心突然被这句话痛得说不出话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也猜测不出,只紧紧抱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犯错--她以为自己只爱陈正南,她一直留在那个青梅竹马的梦里,但现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的悸痛--她不能失去他,靠在他怀抱里的这种踏实和安全的感觉,是陈正南也不能给予的。
  莫非她一直都爱着他,只是不自知而已。
  她更加惶惑和恐惧,她杀光了他所有的亲人,谋夺了他的一切,现在,她居然爱上了他。她觉得可笑起来,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星期三,是她和陈正南约会的日子,三点钟,她还坐在办公室里,她再也找不到兴奋和激动的感觉,她十分疲累,甚至开始害怕。
  她一定要做一个选择,不想再这样欺骗谢同。从现在开始,她决定好好做一个贤妻良母,生几个孩子,还几条生命给谢家,把广信银行还给谢同,这样,也许就能赎她的罪。
  她决定不再去见陈正南,应该结束了,她全身都有一种解脱的轻快。
  陈正南等到三点半,依然没有见到孟心颐,他打她的手机,关了机,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他有些坐立不安,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四点钟,她仍然没有出现。他拨通她办公室的电话,"为什么不来?"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质问。
  "我很忙。"
  "什么事?你莫非忘记了?"
  "今天有点事,真的很忙,我想我过不来了。"她不想直接地伤害他,婉转地说。
  "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你过来做什么?"她惊慌了,"你不要乱来。"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他坚决地说。
  "我就过来,你在那里等我。"她无可奈何地说,放下电话后,觉得头疼得厉害,看了看表,又怕陈正南真的会过来,慌忙开车出去。
  "这次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她给自己下了决心,但又隐隐约约预感到陈正南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刚才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有足够要挟她的把柄。
  她十分地后悔,不应该跟他开始。
  见面时,他果然一脸的不高兴,"你不想见我?"
  她坐下来,看着他,很久才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为什么?"陈正南瞪着眼看她。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谢同。"她静静地说。
  "你不爱我了?"
  "爱,可是我们这样的爱太自私了。"她垂下眼,眼中涌出泪来,"谢同对我太好了,我不能伤害他,而且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不能再丢下他一个人。"
  "那我呢?还有我们的爱情?你不能同情他一辈子的。"
  "正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我们这样是不道德的,我想了很久,正因为我爱你,才更不能这样做,这样也会毁了你的名誉。"
  "我不在乎,我只爱你,有了你,什么也不重要了。"
  "可是我在乎。"她抬起头,看着陈正南,"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甚至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们不可以这样的。"
  陈正南不说话了,看着孟心颐,心口一阵一阵地痛,莫非连他努力营造的爱情也输给了金钱?他相信孟心颐不是舍不得谢同,而是舍不得广信的财产。
  但她说的这么振振有词,又哭得珠泪涟涟,他一时找不到词,懊恼地挥了挥手,"我不管,我爱你,绝不会放弃的,你不跟他说,我自己去说,他要是真的爱你,就应该明白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不要!"孟心颐叫了一声。
  他看见她害怕了,加紧了口气,"心颐,不要再犹豫了,说清楚了,对大家都好,我也早不想这样了。"他伸手拉她,"我们现在就一起去,跟他说清楚。"
  "都说不要了!"她又急又怕,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什么样?"
  "你知道的。"
  她看着他,看出他的坚决,不能不退步,"算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想清楚。"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放弃的。"陈正南斩钉截铁地说。回到警署,陈正南叫上韩春,一起进了办公室。
  "你上次提的那个朋友找到了吗?"他问韩春。
  "找到了。"
  "他肯帮我们?"
  "没问题。"
  "好,现在可能我们真的要用上他了。"
  "怎么了,不顺利?"
  "她想脱身,可能她害怕,又找不到人帮手,刚才还说要和我分手。"他皱着眉,"光靠我一个人的压力,看来不足以逼她动手。"
  "我明白了,我立刻通知他。"
  孟心颐坐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看着文件,手机铃突然响起来。
  "喂,找那位?"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皱了皱眉。
  "孟小姐,哦……应该是谢太太才对。"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的,不过,我可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大头,从拉斯维加斯过来。"
  "你有什么事?"听见拉斯维加斯,孟心颐的心跳了一下。
  "我来讨债。"
  "讨债?笑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但是有个人,你一定认识。"
  "谁?"孟心颐只觉得喉头发干,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吴永超,你一定认识。"果然,他嬉笑着说。孟心颐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她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在拉斯维加斯借了我一大笔钱,说回香港拿钱还我,可惜一去就没有踪影了,不过,他……"
  "我不认识什么吴永超,请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孟心颐强作镇定,冷冷说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不到两分钟,铃声又响起来,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恶狠狠的:"谢太,不要这么不礼貌,我敢把钱错给他,就有把握把钱追回来。你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不想惹麻烦,还是出来谈一谈,破财消灾嘛,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他欠你多少钱?"沉默了半晌,孟心颐终于问。
  "不多,一百万而已。"
  "你……勒索!"
  "对了,就是勒索。"他嬉笑着,"你是开银行的,区区一百万算得了什么?"他的声音沉下来,"四点钟,沙田,我等你。"
  孟心颐放下电话,颓然地倒在椅背上。那些恐怖的、血淋淋的一幕幕又从她的记忆里被翻腾出来。"我绝不会放过你!"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来,接着变成无数个,她用手拼命地捂住耳朵,那声音却愈发地响亮,她再也忍受不了了,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桌子上,剧烈的疼痛使她清醒过来,她扶着桌子站了许久,强迫自己冷静,不管他手里有什么证据,不管他知道多少,她也绝不能让他毁了她现在的生活。
  四点钟,她来到沙田。
  大头果然有一颗硕大的脑袋,黑黝黝的皮肤,看不出像哪里的人,一口阴阳怪气的腔调,听见让人很不舒服。
  "谢太,坐坐,快坐。"他显得非常客气。
  孟心颐坐下来,他立刻挤了过来,语气十分地淫猥:"久闻其名,果然……难怪那小子……"他的手在孟心颐大腿上捏了一把。
  "放尊重一点!"孟心颐甩开他的手。
  "尊重?"他咧开嘴笑,"他告诉我,你是个天生的尤物。"
  孟心颐的脸因为愤怒而通红,又慢慢苍白起来,"你究竟想怎么样?"
  "吴永超呢?"他问。
  "不知道。"
  "真的?"他眯起眼看着她,"他对我说过,要是他突然不见了,就一定是被你杀人灭口了。"
  孟心颐的瞳孔针刺般的缩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从手袋里掏了一本存折,摔在大头面前,"这里是五十万,你立刻从香港消失,三个月后,我会再将五十万存进这个帐户。"
  大头拿起存折,贪婪地看了一眼,又不满起来,"五十万?说好一百万的。"
  "是不是不要?"孟心颐冷着脸,"不要就还我。我不管你手上有什么?如果你真的有,就交给警察吧。"
  大头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干笑一下,"要,当然要,你自己说的,过三个月再存五十万。"他又贴紧她,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可我还想和你共渡春宵。"
  孟心颐抬手就向他脸上掴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紧紧捏在手里,"想动狠的,你不是我的对手,这里大庭广众,注意仪态啊。"
  孟心颐的手被他捏得生疼,又抽不回来,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放手!"
  他却使劲捏着她的手腕,狠狠亲了她脸上一口,在她耳边咬牙说:"我还会找你的,我就是对你有兴趣。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达不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他又狠狠捏了她的腰一把,拿着存折,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心颐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和恐惧。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心颐,你现在哪里?"谢同的声音。
  "我在沙田,什么事?"
  "小艾回来了,我现在去机场接她,一块去。"
  "不了,我现在同客户谈生意,你接她吧。晚上我订座位,替她接风。"
  "好,那我先过去了。"
  孟心颐心里更加烦躁,余小艾,她又回来了,她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在她的生活里?一想起谢同对她的暧昧态度,她的心里就像刺着一根针。
  回到公司,她还是打电话订了餐位,也许她回来能帮她摆脱陈正南,她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又没什么把握,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起来,当初是自己一心想要拆散他们,现在,居然又恨不得立刻将陈正南还给她。
  她把头靠在椅背上,不得不深刻地反省自己,她发现自己在曲曲折折地走路,她离目的地本来已经很近了,却一直在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她现在一定得安下心来,可是,一想到陈正南和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大头,她立刻又绝望了。
  听见脚步声和笑声,是谢同和余小艾回来了,她觉得这笑声特别地刺耳,他们笑得那么自然和坦荡,为什么自己却离欢乐这么的遥远?她忍不住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深深躲藏起来,不用强装笑脸去应付任何人。
  在恍惚迷茫间,他们已经进来了,"心颐。"谢同叫了一声,她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抬起头来,想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孟心颐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谢同坐在她旁边,正看着输液管里一滴滴的晶莹的液体发呆,她挣扎了一下,又虚弱地闭上眼。
  "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她听见他关切地问,慢慢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怎么了?"
  "没事,别担心。"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带着极度的喜悦说:"你怀孕了。"
  "真的?"她仿佛在一片晦暗里终于看见一点阳光,一点希望,身心都为之一振,就想要爬起来,谢同连忙扶住她,"快别动,好好躺着,医生说你贫血,而且很严重。"他担忧地说,把脸贴在她脸上,"是我让你太辛苦了,把你累成这样,我关心你太少了。"
  她感觉到有冰冷的泪水落在她脸上,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的心震动了一下,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我没有事。"她轻轻地说,他紧紧把她贴在怀里,肩膀微微抽动着,她把身体依在他身上,身和心全部融化在他浓浓的爱里,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涌上来,这样拥抱着就是一世,该多好。
  "都老夫老妻了,还搂搂抱抱的,也不害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余小艾的声音在后面笑着说。
  谢同连忙放开孟心颐,脸微微有些红了,看见小艾提着一些水果进来,过去帮她拿东西。
  余小艾又笑着跟孟心颐打招呼:"不要紧了吧,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全自己忙了,看,现在忙坏身体了吧。"
  "我没事,谢谢你。"孟心颐陪着笑,应了一句,心里却恼恨她这样闯进来,破坏了她刚刚才得到的一点幸福感觉,然后,她又发现,余小艾虽然在笑,眼睛却有些发红,仿佛刚才哭过。
  她立刻品味出她刚才话里的醋意,她知道余小艾对谢同还没有完全死心,她仍然在打着谢同的主意。
  她忿恨起来,又有些坐立不安。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她又回到公司上班。余小艾已经分担了她不少工作,谢同也显得勤奋多了,她的办公室显得十分冷清。
  她也不在乎了,只想安静地休息会儿,她要用全部精力养育肚子里的孩子,他是她新的希望。
  她把身心都放松下来,开始憧憬,用手轻轻抚摸着还没有明显变化的腹部,想象着。一阵手机铃声把她的思绪打断了,她拿起手机,"谢太,这几天还好吧?"又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还没有离开香港?"她又气又怕,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无踪。
  "我说过,不达到目的,我是不会罢休的。"
  "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知道的。"他怪怪地笑,"他把你说的这么好,不试一次,我怎么会甘心?"
  "你休想!"她放下电话,嘴唇都有些哆嗦了,所有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全化为乌有,她必须要先解决这件事,不然,一切都会因他而毁灭。但是,一想起大头那冒着凶光的眼睛,她就不寒而栗,被他抓过的手腕,似乎到了现在,还在痛。
  她惘然地坐着,两只眼直直瞪着窗外的天空,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又在响。
  她几乎是恐惧这铃声了,又不得不理会,屏幕上显示的是陈正南的号码,她无奈地接听。
  "喂,什么事?"
  "我想见你。"
  "今天?又不是星期三。"
  "我知道,今天,我休假。"
  "但是我真的没空,住了几天院,公司里堆了很多事。"
  "住院?你生病了?"
  "没事,有点贫血。"
  "哦,那小心照顾自己。"他顿了一下,"我早叫你不要这么操心了,你总是不听。你生病,我应该过来看看你。"
  "不要!"她更紧张了,"我真的没事了,你过来做什么?"
  他不说话了,好像又在生气,很久,才说了一句,"那么星期三,你不要迟到,我真的很想你。"
  放下电话,她觉得头痛如裂,身心俱累,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感觉。
  惶惶惑惑地捱到星期三,在陈正南的电话催促下,她坐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去取车。
  从电梯口出来,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车,就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小艾,你听我跟你说,这次,你一定要听完。"
  听见提到余小艾,她不由顿住脚步,这声音,仿佛有点熟悉。
  "正南他不是真的跟你分手,他有苦衷。"那个声音继续说。
  她轻轻地向前走,从一辆车后看过去,韩春正倚在一辆车门上,打电话:"我怎么跟你解释嘛,这事情很复杂,总之,正南其实真的很爱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要抓住伤害你的人……"
  孟心颐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有些站不住了,扶住墙,站稳,脑子里"嗡嗡"的一片,韩春余下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办公室,直到手机再一次响起来,她才仿佛清醒过来。
  又是陈正南,她看着那个手机号码,韩春的话又在耳边:"正南其实真的很爱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要抓住伤害你的人……"她身体颤抖起来,原来这只是一场骗局,陈正南居然利用她的感情,他对她所谓的爱,原来只为了要致她于死地,而且,是为了余小艾。
  她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一瞬间全明白了,她的心肺都像被掏出来一样的痛,痛不欲生。
  铃声断了,一会儿又开始响,她终于接起来,"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她听见他的声音焦急地问。
  "我突然很不舒服,刚才又差点晕倒了。"她慢慢地说。
  "这样啊,要不要去看医生?"
  "应该吧,我是想先去医院。"
  "要我陪你吗?"他犹豫了一下,说。
  "不了,谢同会陪我去。对了,换个时间,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
  "离婚的事。"
  "你决定和他离婚了?"他似乎觉得有点突然,一时不知说什么。
  "今天晚上,地点我再通知你。"挂断了电话,她突然不再茫然无措,从一直懵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她坐在那里,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想,直到全都想得周密了,拉开抽屉,在抽屉最深处摸出一把钥匙。这是谢天位于深水湾的别墅的膺匙,她在收拾这间办公室时发现的,留了下来,现在,用这个地方来解决这件事,应该是最合适的。
  她给谢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约了客户吃饭,又开亮办公室的灯,才出来吩咐秘书,"我有事要出去,如果有人打电话来,你帮我记下来。"
  "好的,总经理。"
  "还有,你下班后不要关办公室的灯,你自己走就好了。"
  "灯?"秘书有些疑惑,却没敢问,只点了点头,"好的。"
  她下了楼,没有去停车场开车,她知道韩春在下面守着她的车,搭了辆出租车去深水湾。车驶到离那幢别墅差不多还有几百米时,她下了车,慢慢步行过去。
  她戴上手套,用钥匙开门,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屋子里的家具上罩着白布,空气阴冷而潮湿。从谢天死后,余小艾也搬了出去,它就一直这样空着。
  她把白布全揭了下来,塞进衣柜里,稍稍打理了一下,酒柜里,她看见还放着许多酒,她挑了两瓶烈酒倒进了一个冰桶里,放了块白布进去,然后放在桌子底下。
  上次用火烧死吴永超后,她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很多不易掩盖或毁灭的证据,经过一场大火之后,都不会再留下来了。
  她开始给大头打电话:"喂,你不是很想见我吗?"
  "哦,谢太,你终于想通了。"
  "我只想你早一点离开香港。"她冷冷地说,把地址告诉了他。
  挂上电话,她静静地坐着,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然而,她的思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迈出最后这一步,迎接她的将是一个新的世界。
  不到二十分钟,就听见敲门声,她起身开了门,大头挤了进来,一进来就嬉皮笑脸地说:"这地方不错嘛!怎么,想我了?"
  "想你早点滚!"孟心颐冷冷地说。
  "不要这样对我嘛,一点情趣都没有,你要是还没想好,我不急,我有时间。"
  "少废话。"她转过身,向里走。他跟过来,眼睛飞快地四下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安全的地方。"孟心颐说,"我是有夫之妇,当然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她走进里屋,在床上坐下来,瞟眼看着他:"怎么?害怕?"
"害怕?可能吗?"大头吸了一下鼻子,坐过来抱她,"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比如说……有什么人让你讨厌?或者……"
  "什么意思?"
  "没,也没什么,只不过想多找点钱花。"
  "那就不用了,如果真有人让我讨厌,应该就是你了。"她说着话,身子却轻轻地向他身上靠,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飘进他的鼻子里,一种无形的热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他有些坐不住了,头脑发胀,全身都仿佛有了反应。
  "怎么,平日看你这么猴急,现在又装得这么绅士了。"
  他怔了一下,似乎反应过来,一把搂住她,把嘴贴过去,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抓乱揉,却连解衣扣的胆量也没有,全身却愈发地火烫起来,开始有点玩火自焚的感觉了。
  她的身体像蛇一样缠了上来,他还没想清楚,鼻口突然被什么东西捂住,他吃了一惊,一口气吸进去,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孟心颐把他推开,找了条绳索把他手脚仔细绑好,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后将他用力塞进床底,然后,才给陈正南打电话。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陈正南就过来了。
  "来了。"她对着他甜甜地笑。
  "嗯。"陈正南点了点头,他记得这是谢天的别墅,有点奇怪孟心颐何以会选这个地方见面,却不好开口问,只是说:"白天听你说不舒服,有没有去看医生?"
  "只是贫血,现在没事了。"她依偎在他怀里,"找你过来,是想和你好好商量一下,我们以后的事。"
  "你真的决定离婚了?"
  "是,决定了。但是……"她看着他,"余小艾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她回来又怎么样?"陈正南不以为然地说。
  "她没找过你?"
  "我们早结束了,你不相信我?"
  "我就是怕,怕你心里还想着她。"她靠在他身上,蹭着他的脖颈,"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你是不是?"
  看来是余小艾的到来刺激了她,让她终于有点紧张了。"我是那种人吗?"陈正南搂着她的腰,她顺势倒在床上,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晚上不回去?谢同会不会……"
  "不怕,反正想好要离婚了。"她吻着他。
  "也是。"他应承着,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她真的会离婚,还是会有所要求,她该不会让自己去杀谢同吧?他忍不住想。
  "你爱我吗?"他正胡乱想着,听见孟心颐问。
  "当然,你知道的。"他有点不自在了。
  "不,我要听你说。"她托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那你呢?你爱不爱我?"他反问。
  "爱!爱死你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发现她目光中有种很奇怪的神情,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却又猜不透。然后,他就突然失去了知觉。
  孟心颐把醮着强效乙醚的手帕从他脸上拿下来,呆呆看了他许久。她又想起了那个每天用脚踏车载着她上学的男孩子,看见他不羁地一甩额前的长发,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她的视线模糊了,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落到你死我活的这一步?
  她开始不忍起来,但韩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小艾,他真的很爱你,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抓住伤害你的人……"
  她的心悸痛起来,为了余小艾,他欺骗了她,玩弄了他们那曾经无瑕的最纯真的爱情。对,余小艾,一切都是因为余小艾。
  她再忍不住,抓起电话拨给余小艾:"小艾吗?我是心颐。"
  "什么事?"
  "你马上过来一下好吗?谢天深水湾的那个别墅,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谢天?好,我马上就过来。"一听谢天,小艾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赶过来。
  孟心颐放下电话,从陈正南身上找到他的佩枪,用他的手铐铐住他的双手,把他也塞进床下。然后,她静静等着余小艾的出现。
  在这短暂的一刻,她的脑子特别地清醒,把自己有生以来这二十几年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谢仲尧、谢天、吴永超,还有陈正南。她或许错了,或许没有,这条路,是她自已一步步走上来的,但也是他们一步步把她逼上来的,如果再来一次,也许还是会变成这样。
  杀戮从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而这杀戮,本不是她挑起的。她如果没有反抗,现在早已尸骨无存,那个时候,有又谁会去追究?
  她已完全忘记了恐惧,只剩下愤怒和痛恨,她只想要杀死那些想方设法,伤害她,破坏她幸福
 
陪我站在神这一边(全文)END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小艾一踏进屋子,就忍不住问,却突然发现孟心颐手中的枪,吓得尖叫了一声,"你拿着什么?"
  "枪,你看不出来吗?" 孟心颐冷冷地说。
  "枪?哪里来的枪?"
  "你没看出来这是一只警枪?"
  "警枪?"
  "不错,上面还有个编号。"她看了看,"336511。"
  "陈正南!"余小艾叫了起来,"他的枪怎么会在你这里?他人呢?"
  "他……"孟心颐顿了顿,冷冷说:"你别担心,他会陪你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啊?"余小艾听得不明不白,忽然发现孟心颐手里的枪口直对着她,"你究竟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们全是一伙的,所以,你们全部都该死!"孟心颐恨恨地说。
  "你……"余小艾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又惊又疑,"韩春说的是真的?真的是你?"
  "不是我应该是谁?"
  "是你杀了谢天?"余小艾终于叫了出来,一瞬间似乎都明白过来,却又更加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
  "是他逼我的。"孟心颐咬着牙,"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余小艾的眼泪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谢同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大哥?"
  "因为他们不让我活,更不让我爱他。为什么我要任人宰割?"
  "那谢同的爹?妈咪……"小艾完全明白了,不寒而栗起来,"他们也是你害死的?"
  "他们更该死!"孟心颐咬牙切齿地说。
  "那上次杀我的那个人也是你指使的?"
  "你现在才想明白吗?"
  余小艾向后退了一步,全身都颤抖起来,"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一直都这么帮你和谢同,你却连我也不放过?"
  "帮我?"孟心颐恨恨说,"你是对谢同不死心,你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真是看错了你,"小艾悲由心生,"谢同也看错你了,你怎么对得起他对你的那一片痴心?"
  "没有你们,什么都不会发生,是你们逼我的!以后,再没有人会伤害我们,再也没有人会拆散我们。"孟心颐举起了枪,"你们,本来就是多余的。"
  "陈正南呢?你究竟把他怎么样了?"余小艾绝望了,却更担心陈正南的安危。
  "你马上就会见到他……就是为了你,他居然欺骗我,是你……是你害了他,最该死的人就是你!"她手里的枪直指着余小艾,手指扣动板机,突然有个人从后面扑上来,"啪"的一下,打掉了她手里的枪,她惊叫一声,一回头,站在她后面的居然是大头。
  "你……"她有点失色。
  "很奇怪我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吧?"他咧开嘴笑,"你那一点麻醉剂太少了,没看见我这么大个头吗?"他从身上拿出一个微形录音机,在孟心颐面前晃了晃,"这上面录的是你的犯罪证据,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你想不到我也是警察吧?"
  "警察?"孟心颐的脸刹时苍白如纸,盯着他手中的录音机,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
  "正南呢?"余小艾被这骤然发生的一切惊呆了,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
  "在这里。"大头用脚踢了踢床下的陈正南,"还没醒呢。"
  "他没事吧?"小艾担忧地问。
  "不要紧,麻醉剂而已。"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枪,瞟了一眼呆立着的孟心颐,见她面如死灰,骇得已经完全不会动弹了,转头对余小艾说:"来,帮我把他拉出来。"
  他拖着陈正南的脚,把他拉出来,余小艾连忙上前帮忙。孟心颐看见两个人弯着腰,背对着她,她悄悄伸脚踢翻了桌子下的冰桶,点燃打火机,引燃了浸在酒里的白布。
  火苗借着酒势迅速窜了上来,引燃了桌布,她向后退出门去,顺手锁死了门。
  屋子里传来余小艾的惊叫声,用东西扑打火焰的"扑扑"声,她惊魂不定地看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火光,然后,转身逃了出去。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谢同,现在只有谢同可以救她。

  谢同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孟心颐不在家时,他通常都是这样打发时间。他不喜欢上流社会的派对,也讨厌生意场上的应酬。好在这一切自有孟心颐去打点应付。但现在,她已经怀孕了。他停下鼠标,抬起手看表,快九点了,他有些担心了,站起来,向窗外看。
  他刚好看见她下了计程车,惊慌失措地向里走,连脚步都踉跄不稳。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下楼,在门口扶住了她,她头发凌乱,神情惊惶不堪。
  "出了什么事?"他急忙问。
  "他们……他们要杀我!"一句话未说完,孟心颐已经瘫倒在他怀里。
  他慌了手脚,把她抱上楼,放在床上,想拨电话叫救护车,孟心颐挣扎着,按住他,"我没事,你在,就好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谁要杀你?"谢同觉得自己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在孟心颐身上发生了。
  "余小艾。"孟心颐喘息着说。
  "你说什么?小艾?"谢同瞪大了眼睛。
  "他们,他们要杀我!"孟心颐泣不成声,全身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我怕……我好怕……"
  谢同抱住她,"别怕,我在这,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们要杀我,谢同,你相信我,他们害我,他们要杀我!"孟心颐紧紧抓着谢同,生怕一放手,就什么也抓不住了。
  "我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在一起。"谢同紧紧抱住她,用温暖的胸膛烫贴着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谢同,我对不起你,我欺骗了你。"她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把所有的恐惧和痛苦化作眼泪倾泻而出。谢同不说话,只把她抱在怀里,直到她哭声渐渐小了,身体不再发抖,才说:"不管你欺骗了我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她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看着他,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只有温柔和怜爱,她的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现在才发现,她是多么辜负他的一片痴心。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和陈正南约会……"她哽咽着,"对不起,谢同,我……"
  谢同的脸苍白起来,又惊又疑地看着她:"你和陈正南?为什么?"
  "他原来是我的初恋情人,很多年前的事了,本来我们也没什么了,但……"她擦了擦眼泪,思绪慢慢清楚了一点,"上次陪余小艾的爹?吃饭,我一个人负气出去,那天,我真的好伤心,甚至好想自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谢同全身颤抖了一下,想起那天的情形,也愧疚起来。
  "后来,没想到刚巧遇上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她抬头看着谢同,"我真的觉得很苦,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不肯接受我,我真的好想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至少不会有人看不起我,奚落我。"
  "对不起,我知道太委屈你了。"谢同的眼睛也红了。
  "可是想不到从那次后,他就一直逼我,如果我不去见他,他就说要告诉你,我不想你知道,我……"
  "陈正南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他了。"谢同忿然地说,又搂紧孟心颐,"你真傻,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应该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原谅你。"
  "我也没想到,开始,他只是说喜欢我,逼我跟你离婚,更没有想到,后来又来了个人恐吓勒索我,说知道我和别人有染,要我给他一百万,想不到,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
  "什么?勒索?"谢同气愤难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这和小艾又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说。"孟心颐喘了口气,看出谢同已经相信她了,定了定神,说,"今天他又约我见面,我本来是想要和他做个了断,想不到,"她颤抖了一下,"想不到是他们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要杀我,我才知道他和余小艾,还有那个勒索我的人都是一伙的,他们是为了谢氏的产业,他们不能让谢家有继承人。"
  "小艾?他们……"谢同简直不敢相信。
  "你真的不明白吗?"孟心颐看着谢同,"余小艾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她根本不想嫁给你大哥,她要嫁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大哥?"
  "你大哥一定是她害死的,她杀死你大哥,以为可以和你结婚,可是你偏偏爱上了我,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破坏我们的关系。"
  "可是,她一直都在帮我们啊?"谢同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帮我们?她只是在你面前这么说,你怎么知道她真的帮过你?"
  谢同愣在一边,半天没有说话。
  "我就奇怪,上次有人杀她,她都能不死,原来只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她不离开香港,陈正南怎么能缠着我,要挟我,现在她回来,见我不肯离婚,还有了身孕,就想置我于死地了。"
  "她真的会做这么卑鄙的事?"谢同惘然了,"可是陈正南是警察,怎么也会这样呢?"
  "也许是因为他爱她,也许是因为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要杀我,要杀我的孩子。"她抓住谢同,"你一定要相信我,谢家的人都已经被他们害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也许有一天,他们连你也不会放过。"
  谢同打了个寒颤,他一直怀疑大哥和父母的死有问题,但是,怎么会是余小艾?他觉得头脑里昏沉沉的一片。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他们呢?"
  "也许是我们的孩子命不该绝,他们用乙醚把我弄晕了,后来,不知他们为什么事吵起来,也不知怎么着了火,我刚好醒了,就趁着乱逃了出来。"
  "那他们呢?"
  "不知道,火烧得好大,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她拉着谢同,"他们要是发现我跑了,不知会怎么对付我,谢同,我好害怕。"她泪流不止,哽咽着说:"我死活都无所谓了,可怜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谢同眼里喷出了火,"我去找她,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怎么样?"
  "不要!"孟心颐一把抱住他,"他们是警察,他们有枪!"
  "警察?"谢同冷笑一声,"没错,警察,我正要报警呢。"他抓起电话,还没拨通,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孟心颐惊恐地跳了起来,"他们来了,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岂有此理!"谢同跳起来,"警察了不起么,我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他站起来冲了出去,孟心颐一把没拉住他,怔了几秒钟,也爬起来跟出去。
  韩春带着几个警察站在门口,"你们想做什么?"谢同一眼就认出他是陈正南的下属。
  "现在有一桩纵火案和几桩谋杀案想请谢太太协助调查,谢先生,对不起,能不能请谢太太出来?"
  "什么纵火案、谋杀案?我也正想到警署去一趟。"谢同冷冷地说。"不过,我们自己报警。"
  "什么意思?"韩春有点不明白。
  "因为我不相信你们这些警察。"谢同冷冷说,"而且,我现在要告的就是警察。"

  韩春在给余小艾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守在广信银行大厦停车场里,他一直看着孟心颐的车,直到下午五点收工后,他耐着性子,快到七点了,还是不见孟心颐,他从停车场出来,看见她办公室还亮着灯,莫非还在加班,他只有继续等候,他不知道,这时孟心颐早已到了深水湾。
  九点半,他突然接到大头的电话,要他马上去谢宅抓人,才知道原来孟心颐早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差点把陈正南和余小艾都杀了。现在,他们被烧伤,还在医院里。
  他后悔莫及,看见她的窗口还亮着灯,"这个狐狸精,真是狡猾!"他骂了一句,匆匆叫了几个警员就奔谢宅来了,没想到孟心颐不但没有逃跑,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去警署,他不知道她又想耍什么花样,又担心陈正南和大头,在看着孟心颐和谢同到警署后,他又立刻赶到医院,到了现在,他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把事情经过了解清楚后,从医院回来,却没找到孟心颐和谢同。他有些奇怪,问:"孟心颐呢?不会这么快就放她走吧。"
  "早回去了。"一个伙计撇了撇嘴,"这次头儿有麻烦了,对了,"他冲着肖警司的办公室努了努嘴,"他正找你呢,这次你也有苦头吃了。"
  "什么苦头?"韩春瞪着眼,还没明白,推开门就进去了,边走边说:"肖sir,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孟心颐放了?"
  "陈正南呢?"肖警司铁青着脸问。
  "还在医院,还好,他伤的不重,倒是大头,快面目全非了……" 他话还未说完,肖警司把一撂诉状狠狠地摔在他面前,"你们在外面做得什么好事?现在有人控告你们勒索、谋杀,诱拐有夫之妇,还有非法跟踪和监禁,你跟我解释一下,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韩春被骂得一头雾水,拿起孟心颐的诉状,看了几页就大叫起来:"这什么啊,这简直是硬盖嘛,明明是她干的,怎么全栽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们找人去勒索她,还收了她的五十万,是不是?"
  "这怎么叫勒索,我们是在办案,这叫卧底。"
  "是吗?"肖警司瞪着他,"人家现在有凭有证,还有那个什么大头,他是哪个组的,为什么也会搅到这件事里面?"
  "他是缉毒组的,大家朋友,请他帮忙嘛。"
  "你们的行动经过同意了吗?卧底?现在有谁证明你们是在执行公务?"
  "没有。"韩春耸了耸肩,嘟嘟嚷嚷地说:"不都是怪你,不给我们立案调查,我们不就只有私下查了。"
  "用这种方法查吗?"肖警司几乎是怒发冲冠,"勾引有夫之妇,你们就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来查案?陈正南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不错?"
  "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其实我也知道,这个办法是……"
  "是什么?根本就是岂有此理!"肖警司怒不可遏,韩春不敢说话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他老老实实的样子,肖警司气消了点,"你们说是孟心颐杀的人,证据呢?"
  "本来是有的,她全说出来了,大头还录了音,可是……可是……"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可是什么?"
  "大头为了救正南,又要救余小艾,带子给烧坏了。"
  "烧坏了就是没有,是不是?"
  "是,现在是没有了。"
  肖警司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才说:"放下你的警员证和佩枪,从现在起,你们三个人停职等候调查。"
  "什么?"韩春跳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停职调查?调查什么?杀人的明明是孟心颐,正南和大头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怎么做人家上司的?"
  "应该是你们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什么证据也没有拿到,却被人告成这样,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做事,连我也不用坐在这里了。"
  "你就只担心你的位子,破了案功劳是你的,惹了祸是我们的,这种差事,我不干了!"他忿忿地掏出警员证和佩枪,摔在桌子上,"你想怎么查,就查吧!"一摔门,出去了。
 余小艾一出医院,就直奔谢同的办公室。
  谢同正伏在桌案上看文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
  "谢同,是你告正南?你还相信孟心颐?"
  "我不相信她,难道应该相信你?"谢同冷冷地说。
  "我……你真的会相信她的话,认为是我杀了你大哥?"余小艾再忍不住眼泪,"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想再看见你。"
  余小艾瞪着谢同,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失望,但又不甘心,"谢同,求求你听我一句,是孟心颐亲口告诉我,是她杀了谢天,还有……"
  "够了!"谢同吼了一声,"你还敢提我大哥?"他狠狠地瞪着余小艾,用手指着门:"出去!"
  余小艾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谢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看着她转身冲出去,谢同颓然地坐了下去。两个都是他最深爱的女人,无论他相信她们那一个的话,对他,都已经是一个最大的伤害,因为,这两个女人中一定有一个是杀害他亲人的凶手。
  他头痛如裂,他曾经是多么渴望抓到这个凶手,但现在,他有种莫名的恐惧,怕了解真相,怕自己会承受不起。
  门轻轻一响,孟心颐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她柔声问。
  "头痛。"
  她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按摩太阳穴,"她刚才来过?"半晌,才轻轻问。
  "嗯。"他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我想撤回控诉,不告他们了。"
  "为什么?"他睁开眼。
  "因为你承受不起。"她静静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爱她的。"
  谢同看着她,说不出话,她这样细腻地洞察出他的心思,使他有些吃惊。
  "你大哥的案子,只怕是查不清的,而且,我也不想逼急了他们。"她看着自己的肚子,"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放过他们,希望他们也能放过我们,我们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谢同抱住了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胸脯上,他为自己刚才对她产生的怀疑而内疚,她是这么的温柔,这么的善良,怎么可能和那些卑鄙肮脏的事联系在一起。"我们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们吗?"他还是不放心。
  "跟她谈,让她离开香港。这次什么都挑明了,她应该不敢再打主意。"她顿了顿,看着谢同,"还有,我觉得你应该收购广信银行的股权,现在你只有四十三个percentage的股权,而余家有二十一个percentgae,他们稍有举动,都会对你构成威胁。"
  "可是,我怎么收购?"
  "去找你几个世伯,看在你爹?的面份上,只要我们价格合理,他们应该会转让一些股权给你,钱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准备。"
  谢同点了点头。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余小艾知道。"
  "好,我明白。我只是担心,她会离开广信吗?"
  "等你对广信有绝对领导权的时候,就由不得她了。"
  "以后广信只有我们俩了,你又有了baby,我怕你太辛苦。"
  "那你就帮我多做点事吧。"孟心颐拉住他的手,"广信是你的,总有一天你要挑大梁的,从现在开始,我就慢慢把广信的业务交给你。"她神色黯然下来,"这样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你一个人也能应付了。"
  "说什么,不管什么事,你都在我身边的。"谢同拉紧了她的手。
  "我也想,只怕……"她没说下去,只笑了笑,笑容里却露出一丝无奈和伤感。

  一个星期后,余小艾接到谢同的电话:"到我office,我想和你谈一谈。"
  "好,我就过来。"她心里升起一点希望,只要谢同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相信有些事情是一定可以讲清楚的。但一进办公室,她就失望了,谢同不是一个人,孟心颐也在里面。
  "你如果想跟我谈,就让她先出去。"她忍不住说。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我留她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不想听你任何解释。"谢同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小艾也来了火。
  "就一件事,你离开广信,我撤回控诉。"
  "我为什么要离开广信?"她瞪着孟心颐,"你嫌我碍着你?"
  孟心颐不看她,也不说话,目光只注视着谢同。
  "因为我要你离开。"谢同说。
  余小艾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如果我不走呢?"
  "很简单,陈正南会很麻烦。"
  她咬着唇,看着谢同,很久,才说:"谢同,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人?我们那么多年的……"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出来。"好,我走,你答应的事,你不要失信。"她又看着孟心颐,"你听着,你要敢伤害他,我不会放过你!"
  孟心颐仍不说话,只是站在谢同身后,用手轻轻扶住谢同微微颤抖的肩。
  小艾彻底绝望了,她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谢同的心早就被她蒙住了,不知要到哪一天,才会清醒。
  见到陈正南时,她忍不住哭了,憋在心里的那么多委屈,已经让她承受不了,最令她伤心欲绝的,是她和谢同这么多年亲密无间的感情,竟然这么的经不起考验,孟心颐的几句话,竟能让他对自己如此的不信任。
  "他真的早已将这段感情放下了。"她悲哀地想,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他们要我离开广信,如果我答应了,就不再起诉你们。"
  "你答应了?"
  "我不想你有事。"
  陈正南皱着眉头,"你不该答应的,其实是她心虚,她怕这案子查下去,会查出她什么破绽。"
  "可那又怎么样呢?最直接的证据已经没有了,连谢同都不相信我们。"一提谢同,她又悲从中来,"如果说不清楚,你们三个人都会有麻烦,我不想弄得你们连警察也没得做。"
  陈正南叹了口气,闭上眼,他的确是高估了自己,他万万没有想到,孟心颐逼急了之后,想要杀的人居然会是自己。
  他的心莫名地痛起来,觉得自己彻底的失败,他用爱情做赌注,也会输得这么惨痛,不但不能把她从罪恶的深渊里拉出来,反而让她陷得更深。
  "就算他们不起诉,内务部也会继续调查。"他苦笑一下,"我真希望他们查,这样让她逍遥法外,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余小艾看着陈正南,"她把我赶出广信,会不会伤害谢同?"
  "应该不会,如果她想伤害他,我就不会输了。这场游戏,赢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谢同。"
  余小艾看着他,不明白。
  "他赢了孟心颐的心,所以,她就算伤害这世上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他。"
  "你是说她爱他?"
  "应该是。可惜,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明白得太晚了,不然这些悲剧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余小艾无言,心里还在刺刺地痛。
  两人沉默了很久后,陈正南突然说:"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赢。"
  "赢?怎么赢?"
  "没有感情的人才是无懈可击的,只要她还有感情,我们赌她的良心。"陈正南抬头看着深蓝的没有一点杂质的天空,"我相信,神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六个月后,一天夜晚,孟心颐接到一个电话,是陈正南,他的声音冷冷的,"久违了,还记得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么?他们在天有灵,绝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心猛地抽紧,还来不及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电流声。
  "谁?"谢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
  "没什么,打错了。"她慌忙掩饰着。
  谢同又翻了个身,沉沉睡了,她的心却跳得厉害,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一种强烈的恐惧紧紧笼罩着她,一身都是冷汗。
  "我绝不会放过你!"陈正南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她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万劫不复。
  听着谢同均匀的呼吸声,她忍不住挨他近些,似乎这样多少可以得到一种安全感,她又摸摸自己的肚子,用心感觉着这个即将出世的生命,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珍惜身边的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婚姻,她的家庭,一切的一切,是这样的重要,缺一不可。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它,这一切是她付出了常人无法想像的代价才换来的。
  她将脸紧紧挨着谢同温暖的背,然而心里还是不踏实,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远离了她。
  她心里愈发憎恶起来,然而更多的却是恐惧,甚至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特别是对身边这个男人,她知道,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她想用一世的柔情来偿还他,她要为他编织一个最温暖的家,她要替他生孩子,生好几个,每一个都会快快乐乐地长大……
  "我绝不会放过你!"这个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她全身都忍不住地颤抖。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会受到惩罚的,然而 ,终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步田地,她回不了头,也没有人让她回头。她想尽量地去还,能还多少就还多少,她只是要保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受伤害。
  她突然觉得可笑了,原来自己早已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了,竟然幻想着被宽恕,这半年来,她以为恶梦已经结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才知道,不过是个恶意的玩笑,迷迷糊糊中睡去,全是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和血淋淋的手。
  第二天公司召开董事会,一进会议室,就看见余小艾和余仁泰,还有广信银行的财务总监和几个平时并不常参加董事会的股东。谢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余仁泰已经站了起来,"谢先生,我作为公司第二大股东,要求小艾参加今天的董事会,有问题吗?"
  谢同瞪着余小艾,可能是太突然了点,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是孟心颐比较镇定,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您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这么小的要求,当然没问题。"
  谢同坐下来,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倒不是因为余小艾,半年不见,那些不愉快的事,他早已忘了,但余仁泰是他的长辈,却称呼他"谢先生",而不是直呼他谢同,令他觉得他们父女今天的突然出现是有预谋和敌意的,心里不禁也生出敌意来了。
  他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会议照例是由孟心颐主持,虽然从她怀孕后谢同不想让她太多工作,但事实上广信的业务离不开孟心颐,再加上余小艾的辞职,孟心颐就不得不更忙碌了。
  孟心颐才开口说了几句话,余仁泰站了起来,说:"今天我们先不讨论这些,我这次专程从多伦多过来,就是因为有人向我反映广信银行的财务有问题,身为广信的股东,我们有权力对广信银行的财务运作了解一下。"
  几个股东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孟心颐强压着怒气,"财务有问题?不知道余先生指的是什么?广信的账目历来都是清清楚楚。"她看了财务总监一眼,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她明白他们是早串通好了,但是,她自信在广信这么些年,账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除非……,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起来。
  "清不清楚,谁说了也不算,这里有几笔数目,希望总经理可以解释一下。"余仁泰冷冷地说,向财务总监示意了一下,他还是垂着头,从文件里抽出几页,推到孟心颐面前。
  孟心颐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除了她私自开户拨过钱给吴永超,他们还能抓住她什么把柄,但是,她应该如何解释,前后她只动用过七八百万,在广信庞大的业务中不过九牛一毛,她想不到余仁泰居然连这个都把她翻出来了。她咬着嘴唇不开口,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一股怒气从她心里冲出来,却又不得发作,憋得脸都铁青了。
  谢同见孟心颐不回答,把文件拿了过来,看了一眼,说:"这么点问题,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有问题,最多我自己补上数不就行了吗?这么大的公司,谁都难免会有差错。"
  "谢先生,话只怕不是这么说的。"余仁泰冷冷说,"七百来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再说,总经理私自调拨公款,这可是非法占据公有资金,说穿了就是贪污。如果不是给你面子,我们随时可以通知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过来。"
  "贪污?"谢同叫了起来,"你们也太过分了,谢家的人还用贪污这么一点钱?"
  "那么,就请总经理给我们一个解释,这笔钱究竟是怎么回事?"余仁泰不理会谢同,只冷冷地看着孟心颐。
  "这些钱你拿去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余小艾看着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们不就是想要我这个位置吗,不用这么麻烦,我让给你们!"孟心颐终于说出了一句,猛地站了起来,冷笑着扫了四下一眼,"这个位置我没放在眼里,这点钱我更没放在眼里,你们是股东,没错,放点钱进来,每年只等着分红,我帮你们赚了多少?每个人分到钱就眉开眼笑,从没有人想过这些钱是怎么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好啊,总经理,你们想做就做好了,我何苦,不如也像你们一样,每年只等分红,落个一身清静,还不用背这么些罪名。"
  她站起来就走,面前文件扫了一地,"心颐!"谢同伸手拉她,却没拉住,她一把拉开门,还没有迈出去,腹中突然一阵坠痛,她叫了一声,蹲了下去,只觉得一股热血顺着脚流下来。
  "心颐!"谢同叫了一声,冲过来抱住她,看见地上的血,脸色也变了,"叫救护车!"他转头向着众人叫,众人才从错愕中清醒过来,拥过来,手忙脚乱起来。
  孟心颐紧紧地抓着谢同,一种无可忍耐的痛楚像要把她整个人撕裂开来,她感觉到他把她抱起来,听见旁边的人叫,又惶然地放下来,手上染满了血,在她眼前晃动,她恍惚起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每个人似乎都浸在血色中,"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他们都冲着她呼喊,是谢天、谢仲尧,还有谢太、吴永超,每一个都对着她喊,"你迟早有这一天的!你总是有这一天的!我们在等着你呢……",他们凄厉地喊着,沾满鲜血的手抓向她,"不要!"她尖叫起来,拼命地挣扎,却挣扎不过,被七手八脚地拽起来,抬上担架。
  "心颐,别怕,我在这,不要动了,我在这!"她仿佛听见谢同的声音,把手伸过去,握到他的手时才安稳一点,却又看见谢仲尧在冲着她冷笑:"他总会知道真相的,你骗不了他一辈子,他总会知道的!"
  她颤抖一下,一脚踩空了似的,身体不停地向下坠,她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谢同,不要放开我!"她放声叫。"我在这,别害怕,我在这。"她听见他的声音在重复着,却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的手也空虚得似有似无,一阵更强烈的痛楚袭来,她忍不住大声地呻吟,却发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仿佛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却看见地狱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的脸就在火焰的上面,每一个都冲着她冷笑。"不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就算是我欠你们的,也让我还你们一点,它是谢家唯一的骨肉了,它是谢同唯一的亲人了!"她向他们喊,他们只是冷笑,不作声,火焰升腾起来,把她卷了进去。
  "心颐,心颐,你振作一点,快到医院了。"她隐隐约约听见谢同在喊,感觉谢同冰冷的泪水滴落在她脸颊上,清醒了一点,火焰,冷笑的脸在谢同的眼泪里隐没下去,"孩子,我的孩子,我要把它生下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强撑着睁开眼。看见谢同泪痕满面的脸,她的心战栗了一下,"我会把他生下来,谢同,原谅我!"她用所有的力气说。
  看着她被推进急救室,谢同全身瘫软下来,有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他,他回过头来,是余小艾,"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谢同甩开她的手,"你们不就希望这样吗?"
  "你……"余小艾忍住快要涌出来的泪水,"谢同,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才满意?"他有点歇斯底里。
  "算了,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现在只希望她没有事才好。"小艾不想再和谢同争执,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想再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我们为她祈祷吧,希望神会保佑她们母子平安。"看见墙边的圣母像,小艾说。
  谢同在圣母像前跪了下来,默默地开始祈祷,"谢同,原谅我!"孟心颐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她为什么请求他的原谅?他颤抖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耶稣说:只要你肯祈祷,就会恕了你的罪。但是,她有罪吗?
  他不能想,只能祈祷,希望无论是什么罪,只要祈祷,都能被宽恕。
  余小艾就这样陪他跪在圣母面前,几个小时后,终于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尖而响亮的哭声响彻整个世界,是一种新的生命,把孟心颐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拉了回来,她努力昂起头,问医生:"孩子好吗?"
  "你放心,他很健康。"医生微笑着说。
  "是男孩?"
  "恭喜你,是个男孩子。"
  她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全身颓软下去,只要孩子落了地,她是死是活都仿佛不重要了,她不用再疲累,不用再惊惶,不用再苦苦挣扎,这一瞬间,突然觉得死原来是这么的容易,她几乎就要失去知觉了,却听见谢同在拼命地喊她的名字,"心颐,心颐,坚持下去,没有你,我和孩子怎么办,你一定要撑下去!"
  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谢同,她如果真这样一撒手而去,他该怎么办?还有她未谋面的孩子,她努力睁开眼,却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只有婴儿尖锐的啼哭和着谢同的哽咽在她脑海里回荡,"我不能就这样死!我欠他的,还没有还清。"她拼出全身力气,猛地坐了起来,听见谢同叫了一声:"怎么了,不要动。"
  她完全清醒过来,谢同就坐在她床面前,用一只手扶住她,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窗外阳光明媚,完全不是昏暗的地狱一般的阴郁。"我还活着?"她忍不住问。
  "傻话,你当然还活着。"谢同怜惜地抚着她的肩,让她重新躺下来,"你昏迷了一天了,不过,医生说只要你醒过来,就没事了。"他顿了顿,向外看了看,"我还是去请医生过来。"
  她没说话,也没有动,看着他出门去,她还在想着她曾经看见的地狱的火光,这一次,侥幸逃脱了,但终有一天,她还是会落下去,他拉不住她的,有一天,真相大白时,也许他会亲手送她下地狱。她隐隐感觉到,她已经骗不了他多久了,余小艾和陈正南,终会有一天把她完全揭露在他面前。

  秋天的海,蔚蓝深邃,坐在海滩的阳伞下喝咖啡,本来是件惬意的事,但陈正南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孟心颐看起来比较轻松一点,用汤匙轻轻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眼睛看着海。"约我出来,又为什么不说话?"她回过头来,看着陈正南。"复职了吗?"
  "还没有,快了。"
  "还是舍不得不当警察?"
  "是啊,我只会这个。"他笑一笑,慢慢地,脸上的笑容终于隐没,说,"心颐,自首吧,我知道这一直以来,你捱得很辛苦。"
  孟心颐不说话,只看着远处深蓝的海,拿着汤匙的手却在轻微地颤抖。
  "我了解你,所以我了解你心里承受的压力,不想有一天,你被这种内疚和恐惧压倒。现在自首,应该还来的及。"
  "太迟了。"她笑一下,神情说不出的惨伤。
  "不会迟,只要你肯做,永远都不会迟。"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孟心颐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爱我吗?"
  陈正南看着她,很久,才说:"我想你应该知道的,不然不会到了今天,我还这样劝你。"
  孟心颐慢慢点了点头,轻轻伸出手,抚摸着他脸颊上一片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眼睛慢慢湿润了,"恨我吗?"
  陈正南说不出话,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他紧紧握着,却不能让它显得温暖一点,心里惘惘然地。她任由他握着,良久,手心却还是一片冰冷。"我会给你一个交待,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等谢同准备好。"她慢慢地说。
 "谢同?"
  "我可以失去世上的一切,就是不能失去谢同的爱。"她幽幽地一笑,"有他的这点爱,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才能撑下去,你明白吗?"
  "我明白。"陈正南点了点头。
  "你和小艾要结婚了吗?"
  "等我复职后就结。"
  "恭喜你们。"她轻轻说。
  "现在说恭喜,太早了点。"
  "也许是早了点,不过现在说了好,怕到时候没有机会了。"
  陈正南抬起头看着她,她不再说话,从他掌心里抽回了手,站起来,向他笑了笑,云一般飘走了,陈正南呆呆地坐着,手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一种说不出的痛楚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将他整个人包围在无边的痛苦里。

  几个月后的一个夜晚,睡梦中,余小艾突然接到谢同的电话。
  "有空吗?能不能来协和医院?"
  "什么事?"
  "她自杀了。"谢同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什么?孟心颐?"她睡意全都吓醒了,还想再问,谢同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和陈正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在一间病房里,看见了谢同和孟心颐。
  孟心颐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熟睡了,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美丽而安详。
  谢同静静地坐在旁边,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没有流泪,甚至没有悲伤的神情,只有一种麻木。
  陈正南已经第三次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他,第一次是谢天,那时候他的悲伤在脸上,第二次是他的父母,那时候他的悲伤在心里,而这一次,他知道他的悲伤已经刻骨铭心,不是用任何语言、任何表情可以发泄了。
  "谢同!"小艾喊了一声,他抬起头,看着她,很久,才说:"你们来了。"
  "怎么会这样?"
  "她实在太累了,这样好,不会再做噩梦,也不会再害怕。我知道她实在是太累了。"他喃喃地说,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谢同……"小艾捂着脸哭了出来。
  陈正南慢慢走过去,低下头看孟心颐,"你赢了,但你永远也抓不住我的!"他仿佛听见她在说,他突然想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这一次,输了是输,赢也是输。他的心口像针剌一样的痛,痛得他弯下腰去。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孟心颐合上一本合同书,就在几分钟前,她和香港金融界最出名的打工皇帝约翰森已经签定了一份长期的雇佣合同,由他接任广信银行的总经理职位。她松了一口气,看看表,快五点了,她拿起手机,"喂?王医生吗?我要的那份化验单好了吗?"
  "好是好了,不过,谢太,你真要这样吗?"
  "我现在就过来拿,你等我。"她不回答他,径直说。
  对方似乎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从医院出来,看着手上一份证明她得了癌症的化验单,她满意起来,小心地收好,然后,赶回家。
  谢同已经回来了,抱着他们不满半岁的儿子在逗弄,看见她进来,笑着说:"快来,他在叫妈咪呢。"
  "会吗?他还这么小,你别闹了。"
  "真的,你快过来嘛。"
  她走过去,俯下身,看着那黑亮的眼,白嫩的小脸,向她伸出双手来,她连忙把他抱起来,从他的小嘴里伊伊呀呀吐出几个含糊音节来,"妈……妈……"她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没指望能听到她的孩子叫她一声妈,莫非是这不谙世的孩子已预感到,知道如果现在不叫,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还是你们女人有福气,每个小孩子都是先叫妈妈,再叫爸爸的。"谢同耸耸肩,有点不服气似的,把孩子抱过去,"好了,小?伙,现在该叫我了吧。"
  "我去厨房,今天我下厨。"她擦着眼泪,站起来。
  "不要这么辛苦了,叫佣人做就好了。"
  "不,今天我自己做。"
  谢同看了她一眼,见她坚持,也不再说话了,只是问,"合约谈妥了?他真的明天就到广信银行任职?"
  "嗯,明天就来。"她顿一下,又说:"以后我不在了,你要自己多用心。"
  "什么不在了,难道你就一点不管了吗?"
  她笑一下,没有说话,进了厨房。
  晚餐做得很丰盛,她今天的兴致似乎特别好,吃了晚饭,又做甜品,然后一直抱着孩子,陪谢同看电视。
  "早点休息吧,当心累坏了。"谢同有点担忧起来,他知道她这一年来身体就很不好,噩梦和失眠几乎每天都折磨着她,孩子出生后,她的精神更是每况日下,她仍坚持着打理公司,每天陪他应酬周旋,一笔一笔把广信银行的业务交给他,直到她觉得他完全可以照料了,又开始帮他谋化找人接替总经理的职位。
  "没关系,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休息了。"她笑着说,"你再不用我担心,广信也再不用我担心了。"
  "真傻!"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把她连孩子一起抱起来,"交给我吧,让我来照顾你们,再也不要你这么辛苦了。"
  她依在他怀里甜甜地笑了,这笑容显得异常的美丽,异常的动人。
  孩子睡熟了,她把孩子送回给保姆,在婴儿床前站了很久,才回来。
  谢同把她抱上床,吻着她的脸,"坏猫,你爱鲨鱼吗?"她突然问。
  "爱,我爱吃鲨鱼。"谢同笑起来,"你还记得那个小玩意?"
  "记得,我什么都记得。"她慢慢地说,"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了。"停一会又说,"不,还是忘记了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听不懂,有点奇怪。
  "没什么,我只是要你爱我。"
  "我爱你!"他亲昵地拍拍她的头,把她拥在怀中,她紧紧地贴着他,仿佛要将身与心都全部融入他的身躯,"谢同,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她轻轻地说。
  他抱着她,慢慢睡了,她还睁着眼,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终于,闭上眼在他怀里靠了很久,听他鼻息越来越沉重,熟睡了。她轻轻起来,吻了吻他的嘴,看着他嘴角仍带着一丝甜梦中的微笑,心里一阵悸痛,连忙收回了目光,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就会舍不得。
  但她清楚的知道,不能再等,是到了结束的时候,她的罪恶,她的恐惧。她不愿再生活在噩梦和地狱的火焰中,她不能失去谢同的爱,而要维持这段爱,她必须选择离开。
  只有离开,才能保持住他心里那一份美好的形象,只有离开,他才能再继续爱下去,爱他心目中完美的爱人。
  她唯有永远的离开,才能成就这一段神话般美丽的爱情。
  她看着锋利的刀锋从雪白的手腕上划过去,殷红的血流出来,一滴滴落在洁白的地砖上。
  她已完全满足了,带着对爱情的甜美的憧憬,摆脱了所有的忧伤和恐惧,一切罪恶都随着鲜血流走,剩下的是洁白无瑕……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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