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精灵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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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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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从长江后街过,看见一个支着小棚子的售货车,车上一无它物,唯独十数个鼓鼓囊囊的大塑胶袋,袋里是一只一只纸元宝,金色的一袋,银色的又一袋.原来又是一年鬼节了.国人的附会能力总是很强,自我安慰的精神也是可嘉的,难道这用纸折叠的物件,就能在另一世界里成为硬通货?不过也对,在人类的世界里,还不是一张纸钞概括了所有的金属货币,黄金都退出国家储备了,可见还是阴世里的鬼魂有预见世界的能力.
本来凉快了多日的南京,这二日却格暴暴地热将起来,大概是鬼魂们踏着这一波波的热浪前后次第迩来,或者是异常的粒子活动增加了空气的热量?我望着那个寂寞的售货车,没有顾客,甚至看货物的主人也不在.高大的槐树底下,稀薄的一抹影子摊在烈日里,一个堆满纸元宝的车子,停在那影里.
这是一日里最盛的时分,我骑车掠过这一幕,心底间却起了沉沉的最黑的凄凉悱恻.漂泊和无定,故乡和前程,那些是自不消说争先望外涌的,但是最刺痛眼睛的,令我在正午的嘈错的人群中,猛地闭上眼睛,叫自行车莽撞地在人潮深处惊鸟一样扑棱棱随直觉飞去,是七年前遭遇的一个冬夜.
七年前是为什么到那个小镇,又逗留了一夜?七年前正少年极盛时节,如同梧桐花坠落满地的初夏.
那个小镇多是老房子.那夜我所住的,正是老房子.招待我的朋友,家里当年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一家子文革吃很不少苦头,数百间房产都归了公,落实政策时也只发还了三间老屋.其他部分都被许多部门七零八落地分割了,比如那屋子隔壁就成了一家糖果厂.
"这三间老屋只是我们家当年的厨房."朋友的母亲说,把饭食端到桌子上来,一碟子咸菜和一碟子卤猪头肉:"糖果厂的院子就是过去我家厨房的院子呢."
因为疲倦,我草草吃了点热粥,就爬上为我准备好的榻上去.那是他们家里间屋子里用橱子隔出的一个小间,唯一张小床一张小桌而已,上床前我惊喜地发现,贴着床有一扇古色古香雕花的合扇窗子.这人家看来当年果真是显赫人家啊,厨房的窗子,也精工细作到这地步.试着推了推窗子,不能打开,是钉死的.封了塑料纸,寒气仍然簌簌而来.不过仍然可见到窗外明亮寒冷的月色,水一样渗透进来,漫在我的枕上,和被窝周围.
少年的我,很快沉沉地睡去了.夜梦的深沉处,梦起了许多和寒冷有关的事物,梦见自己溺水的往事,梦见自己赤裸着足行走在冰一样薄且脆的月光里.梦见许多人把一盆盆的水泼在我身体上.然后渐渐地渐渐地我有点醒来了,慢着!一个声音对我迷糊着的头脑叫:"真有人在泼水呀!"
耳边清晰地"哗啦!哗啦!哗啦~~"一声又一声,传进了大脑.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有人在放水.这是确凿无疑的.似乎把自来水龙头开到很大,哗啦啦地猛放了一通水,而后又猛地关上了.一团沉寂.月光已经斜了,移到了小桌子上.
我尽量地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因为脚尽头实在是冰凉冰凉的.沉静了片刻之后,"哗~~~~"水声再度轰响.我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大概是糖果厂的工人加夜班,在工作.制作糖果当然要很多的水和面粉什么的.想明了这件事之后,我释然一笑,拉过被子深深地拥住耳朵,把脸冲枕头埋下去,虽然那声音很搅人,不过却提供给了我安全感,啊,这个寂寞的寒冷无比的夜里,陌生的古怪的浸着冷月的房间里,外面有人在劳作着.
劳作,总是一个阳气十足的词语.如是想着,我渐渐地又坠入了睡眠.
早晨很早就醒了.实在是冷醒的.那些床褥确实单薄而且陈旧,几乎藏不住热量.因此看见灰扑扑的窗上透出一丝微白晨光时,我便翻身起床了.
朋友的家人也起床了.
我找出牙刷打算刷牙.
朋友的母亲抱歉地说:"哦,你要稍微等一会儿,要到6点半才来水.我们这里夜里是停水的."
我捏紧了牙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中年妇人.
她赶紧解释说:"我们镇上的水管比较狭小,冬天很容易冻坏掉,所以夜里就全镇停水,早晨再送水.----你急着刷牙?水缸里有水的."
我呻吟了一声.忽然间灵光一现,问:"那我住的隔壁院子里是不是有井?"
那妇人脸上忽然起了一屡奇怪的神色:"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井?"
原来如此.我微微吐了口气.那就是工人在打井水了.呵呵.......
"昨天夜里有人在院子里哗啦哗啦打水,吵死了."我说,水已经来了,我拧开龙头,一股夹扎着冰渣的水流到我的杯子里.我正刷着牙,忽然一回头,那妇人还站在我身后,没走,吓了我又一跳.
我含着牙刷支支吾吾问她:"什么事?"
她目光比我还惶恐地瞪着我:"不可能有人到那隔井里打水的.那口井解放前就废了.那井里死过人.一只鸡飞到井里去了,厨房的一个丫头就去捞,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掉了下去----井就废了."
我扬了扬眉毛.继续刷我的牙.一个人在做着刷牙这件很具有生活气息的事的时候,是很难理解一神秘主义的事件的.
在吃过早饭之后,我便要离开这个小镇了.我决定去看一下我隔壁的那个院子.我找到糖果厂的大门,那大门还是黑漆的木门,显示着年深日久的格局.门紧锁着,一张红纸剥落成了惨白色,纸上歪歪扭扭的拙劣毛笔字:"祝同志新年快乐,从今年起退休人员由劳动局发放.其他人员工龄买断津贴到镇政府领取." 时间是在三个月前.这个厂已经停产三个月以上了.
寒风穿巷而来,我却从头顶到脚跟,一下子炸满了汗........
本来凉快了多日的南京,这二日却格暴暴地热将起来,大概是鬼魂们踏着这一波波的热浪前后次第迩来,或者是异常的粒子活动增加了空气的热量?我望着那个寂寞的售货车,没有顾客,甚至看货物的主人也不在.高大的槐树底下,稀薄的一抹影子摊在烈日里,一个堆满纸元宝的车子,停在那影里.
这是一日里最盛的时分,我骑车掠过这一幕,心底间却起了沉沉的最黑的凄凉悱恻.漂泊和无定,故乡和前程,那些是自不消说争先望外涌的,但是最刺痛眼睛的,令我在正午的嘈错的人群中,猛地闭上眼睛,叫自行车莽撞地在人潮深处惊鸟一样扑棱棱随直觉飞去,是七年前遭遇的一个冬夜.
七年前是为什么到那个小镇,又逗留了一夜?七年前正少年极盛时节,如同梧桐花坠落满地的初夏.
那个小镇多是老房子.那夜我所住的,正是老房子.招待我的朋友,家里当年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一家子文革吃很不少苦头,数百间房产都归了公,落实政策时也只发还了三间老屋.其他部分都被许多部门七零八落地分割了,比如那屋子隔壁就成了一家糖果厂.
"这三间老屋只是我们家当年的厨房."朋友的母亲说,把饭食端到桌子上来,一碟子咸菜和一碟子卤猪头肉:"糖果厂的院子就是过去我家厨房的院子呢."
因为疲倦,我草草吃了点热粥,就爬上为我准备好的榻上去.那是他们家里间屋子里用橱子隔出的一个小间,唯一张小床一张小桌而已,上床前我惊喜地发现,贴着床有一扇古色古香雕花的合扇窗子.这人家看来当年果真是显赫人家啊,厨房的窗子,也精工细作到这地步.试着推了推窗子,不能打开,是钉死的.封了塑料纸,寒气仍然簌簌而来.不过仍然可见到窗外明亮寒冷的月色,水一样渗透进来,漫在我的枕上,和被窝周围.
少年的我,很快沉沉地睡去了.夜梦的深沉处,梦起了许多和寒冷有关的事物,梦见自己溺水的往事,梦见自己赤裸着足行走在冰一样薄且脆的月光里.梦见许多人把一盆盆的水泼在我身体上.然后渐渐地渐渐地我有点醒来了,慢着!一个声音对我迷糊着的头脑叫:"真有人在泼水呀!"
耳边清晰地"哗啦!哗啦!哗啦~~"一声又一声,传进了大脑.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有人在放水.这是确凿无疑的.似乎把自来水龙头开到很大,哗啦啦地猛放了一通水,而后又猛地关上了.一团沉寂.月光已经斜了,移到了小桌子上.
我尽量地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因为脚尽头实在是冰凉冰凉的.沉静了片刻之后,"哗~~~~"水声再度轰响.我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大概是糖果厂的工人加夜班,在工作.制作糖果当然要很多的水和面粉什么的.想明了这件事之后,我释然一笑,拉过被子深深地拥住耳朵,把脸冲枕头埋下去,虽然那声音很搅人,不过却提供给了我安全感,啊,这个寂寞的寒冷无比的夜里,陌生的古怪的浸着冷月的房间里,外面有人在劳作着.
劳作,总是一个阳气十足的词语.如是想着,我渐渐地又坠入了睡眠.
早晨很早就醒了.实在是冷醒的.那些床褥确实单薄而且陈旧,几乎藏不住热量.因此看见灰扑扑的窗上透出一丝微白晨光时,我便翻身起床了.
朋友的家人也起床了.
我找出牙刷打算刷牙.
朋友的母亲抱歉地说:"哦,你要稍微等一会儿,要到6点半才来水.我们这里夜里是停水的."
我捏紧了牙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中年妇人.
她赶紧解释说:"我们镇上的水管比较狭小,冬天很容易冻坏掉,所以夜里就全镇停水,早晨再送水.----你急着刷牙?水缸里有水的."
我呻吟了一声.忽然间灵光一现,问:"那我住的隔壁院子里是不是有井?"
那妇人脸上忽然起了一屡奇怪的神色:"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井?"
原来如此.我微微吐了口气.那就是工人在打井水了.呵呵.......
"昨天夜里有人在院子里哗啦哗啦打水,吵死了."我说,水已经来了,我拧开龙头,一股夹扎着冰渣的水流到我的杯子里.我正刷着牙,忽然一回头,那妇人还站在我身后,没走,吓了我又一跳.
我含着牙刷支支吾吾问她:"什么事?"
她目光比我还惶恐地瞪着我:"不可能有人到那隔井里打水的.那口井解放前就废了.那井里死过人.一只鸡飞到井里去了,厨房的一个丫头就去捞,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掉了下去----井就废了."
我扬了扬眉毛.继续刷我的牙.一个人在做着刷牙这件很具有生活气息的事的时候,是很难理解一神秘主义的事件的.
在吃过早饭之后,我便要离开这个小镇了.我决定去看一下我隔壁的那个院子.我找到糖果厂的大门,那大门还是黑漆的木门,显示着年深日久的格局.门紧锁着,一张红纸剥落成了惨白色,纸上歪歪扭扭的拙劣毛笔字:"祝同志新年快乐,从今年起退休人员由劳动局发放.其他人员工龄买断津贴到镇政府领取." 时间是在三个月前.这个厂已经停产三个月以上了.
寒风穿巷而来,我却从头顶到脚跟,一下子炸满了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