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会想起我小学中学的老师们，但心中泛起
的大多不是感激，而是同情，一种无奈的深深的
同情。同时泛起的就是对当年摧残老师的社会和
少数操纵社会的人强烈的愤怒。
小时候有一件事情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那是
某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正在操场上，突然看
见旁边两层楼教室的楼梯口簇拥着一大堆高年级
的学生，我也好奇地跟过去看，只看见一位老师
正从二楼走下来，而一大群高年级学生们则向着
这个老师冲过去，老师在楼梯的中间就已经陷入
学生的包围中，我无法看见那个老师了，但突然
间听见了老师的惨叫和学生的喊打声。我永远永
远无法忘记那一幕恐怖的场面和那个老师的不成
人声的惨叫声。第二天我从红小兵报上看到，这
位老师原来是一个摘帽右派，57年被打成右派，
到了62年，因为表现好而被摘了右派的帽子。那
一天有些学生发现了这个老师原来是个摘帽右派，
于是决定要把他再次揪出来，那天一涌而上的揪
打，就是揪出来的第一个行动。以后的年月里，
在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后，这个老师又重新做
了老师，因为他以前的问题，只允许他做体育老
师。我因为一直是他负责的乒乓球队队员，也曾
参加他负责的横渡长江训练，所以后来和他有很
多接触。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我无论如何想
象不出当年那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么可以那样去
揪打，去侮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
人之事的好老师。我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我当年
看到的那一幕，因为我知道，那一定是他一生中
最最羞辱不堪最最不愿提起的经历。
除了这位老师外，还有一个老师是所谓的“国民
党残渣余孽”，最初的挨打被斗过去后，他被安
排教我们绘画课。教了不久，就不见了，过些日
子才知道他又被揪出来了，原因是他教学生画解
放军战士，小学生画画水平可想而知，画出来的
解放军战士自然不成人形，于是有人指他让学生
画解放军是要丑化解放军，使他重新进了人间地
狱。
我读的中学是一所有名的流氓中学，同学中有不
少流氓帮派的头，打群架，抢劫，强奸是他们的
日常生活，常常有同学把人打成重伤或抢劫或强
奸被抓进公安局。这些学生虽然公安局派出所进
进出出，在学校里却是最威风的，臭老九的老师
在他们面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随便管他们，只
求和他们和平共处。校园里唯有工宣队不怕他们，
如果有流氓学生惹火了他们，他们会把那个学生
抓到地下室捆起来痛打一顿。
我父母都是老师，可是我在小学中学时却发誓决
不做老师。在我心目中，老师就是被侮辱被耻笑
的对象，我心目中有让我十分同情十分可怜的老
师，却没有让我敬佩让我可以仿效的老师。
这就是我成长的环境，一个要毁灭一切文化的年
代。时代早已变得让上面我所叙述的听起来像天
方夜谭。不过世事难料，三十年代上海成为东方
巴黎的时候，也同样没有人会想到三十年后，一
切新的和旧的文化都在被消灭之列。只希望这样
的事情永远不再发生。
的大多不是感激，而是同情，一种无奈的深深的
同情。同时泛起的就是对当年摧残老师的社会和
少数操纵社会的人强烈的愤怒。
小时候有一件事情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那是
某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正在操场上，突然看
见旁边两层楼教室的楼梯口簇拥着一大堆高年级
的学生，我也好奇地跟过去看，只看见一位老师
正从二楼走下来，而一大群高年级学生们则向着
这个老师冲过去，老师在楼梯的中间就已经陷入
学生的包围中，我无法看见那个老师了，但突然
间听见了老师的惨叫和学生的喊打声。我永远永
远无法忘记那一幕恐怖的场面和那个老师的不成
人声的惨叫声。第二天我从红小兵报上看到，这
位老师原来是一个摘帽右派，57年被打成右派，
到了62年，因为表现好而被摘了右派的帽子。那
一天有些学生发现了这个老师原来是个摘帽右派，
于是决定要把他再次揪出来，那天一涌而上的揪
打，就是揪出来的第一个行动。以后的年月里，
在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后，这个老师又重新做
了老师，因为他以前的问题，只允许他做体育老
师。我因为一直是他负责的乒乓球队队员，也曾
参加他负责的横渡长江训练，所以后来和他有很
多接触。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好人，我无论如何想
象不出当年那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么可以那样去
揪打，去侮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
人之事的好老师。我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我当年
看到的那一幕，因为我知道，那一定是他一生中
最最羞辱不堪最最不愿提起的经历。
除了这位老师外，还有一个老师是所谓的“国民
党残渣余孽”，最初的挨打被斗过去后，他被安
排教我们绘画课。教了不久，就不见了，过些日
子才知道他又被揪出来了，原因是他教学生画解
放军战士，小学生画画水平可想而知，画出来的
解放军战士自然不成人形，于是有人指他让学生
画解放军是要丑化解放军，使他重新进了人间地
狱。
我读的中学是一所有名的流氓中学，同学中有不
少流氓帮派的头，打群架，抢劫，强奸是他们的
日常生活，常常有同学把人打成重伤或抢劫或强
奸被抓进公安局。这些学生虽然公安局派出所进
进出出，在学校里却是最威风的，臭老九的老师
在他们面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随便管他们，只
求和他们和平共处。校园里唯有工宣队不怕他们，
如果有流氓学生惹火了他们，他们会把那个学生
抓到地下室捆起来痛打一顿。
我父母都是老师，可是我在小学中学时却发誓决
不做老师。在我心目中，老师就是被侮辱被耻笑
的对象，我心目中有让我十分同情十分可怜的老
师，却没有让我敬佩让我可以仿效的老师。
这就是我成长的环境，一个要毁灭一切文化的年
代。时代早已变得让上面我所叙述的听起来像天
方夜谭。不过世事难料，三十年代上海成为东方
巴黎的时候，也同样没有人会想到三十年后，一
切新的和旧的文化都在被消灭之列。只希望这样
的事情永远不再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