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寻找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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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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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_

序 言
作者:何仁


  据说,北京目前有几十万大龄青年,我就是其中的一位。

  记得刚上高中时,班里有几对"恋爱青少年",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现在千万不要早恋,否则影响了学习会后悔一辈子,等
你们考上大学后,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那时我刚15岁,于是便憧憬着上大学谈恋爱的日子。想着等我18岁考上大学后,就是成人了,就可以并且必然会好好地谈恋爱。那时看一些报刊上说一个人二十五六岁了还没有对象,自己就觉得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么大了还没结婚,真是可怜。

  25岁生日那天,我写了一篇日记,内容只有一句话:天哪,我已经25岁了!

  如今,我比二十五六岁又大了五六岁。我仍是孑然一身。

  前两年,有许多人问我: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没找对象、结婚呢?

  我说,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春天里别做秋天里的事",可一觉醒来,才发现"秋天已经到了,可春天里的事还没做。"

  我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大龄青年的。
 
大学时代


  18岁时,我考上了大学,有了老师所说的"想怎么谈就怎么谈"的自由。可到了大学后突然发现,大学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周围的女生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可爱,自己很是伤心。


  在我此前的想象里,大学应该是"人间天堂"抑或"天上人间"。那里有学识渊博的教授,有美丽多情的女生。那是一个自己全然陌生的世界,那里应有知识,也应有爱情。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的人间天堂;那是一个无限美好、幸福无限的天上人间。

  我们同系同级的共有百余名学生,我学的是文科,女生约占六成。可我发现这芸芸众"生"里并没有自己原来想象的"天上仙子"、"人间尤物"。她们同我在中学里的女同学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我的中学同学。这就是大学吗?这就是大学女生吗?身处这样的大学,面对这样的女生,被幻想孕育、支配的我怎么可能产生爱情?

  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实世界里,我没有遇到颜如玉,那我就到书中去寻找吧。书中真是一个奇幻的世界,那里有"月朦胧鸟朦胧"、"青青河边草"、"聚散两依依",那里有"人的哲学"、"走向现代化之路"、"西方文官系统"、"国家间政治"、"君主论"、"梦的解析"、"美的历程"、"对科学的傲慢与偏见",那里有……

  我在书中勤奋地寻觅,我获得了些许满足,找到了一些惊奇,拥有了几分欣喜。书籍是个万花筒,任何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所向往的。书籍同时也是个魔镜,它使人陶醉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逃避着现实。

  学海无涯,"读书害死人"。大学里自己读了几百本课外书。自己没有了课余时间,几乎所有的日子都在读书。我想着等自己毕业走向社会后,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外面的姑娘一定很可爱。

  那时大学生入校总会掀起一阵舞会热,在中学里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时间。现在什么都有了,可以公然地、合理合法地搂着异性跳舞了。学校一周有好几场舞会,学生们也都兴冲冲地忙着学跳舞。跳舞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开天辟地的事。记得第一次跟一位女同学跳舞时,我的手心直冒汗,心则怦怦地狂跳,觉得自己真是走进了新时代。

  大学里的舞会热是持续高温,一浪高过一浪,一些同学也在跳舞中找到了恋人。

  我则在大学第一个学期就永久退出了舞场,因为"我不愿碰别的姑娘的手,那样不好,这辈子,我只与我的爱人一个人跳舞。"

  这么想,心里便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充实。因为心中有足乐者:我的爱人一定是一位非常好的姑娘,比我周围所有的女生都要好。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去学习,去读书了。

  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在男女交往方面很保守。因为传统和保守,所以我好像在这方面比别人晚熟好几年。

  大学时代,也曾有过在校园里遇到美貌女生,自己便心跳不已的时候,但终究没有爱上谁,也许那时我还没有学会爱,还不知道怎么爱吧。

  大三的时候,发现外语系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生,每周二和周五上午的课,我们总在同一教学楼的同一层上课。每次课间休息的时候,总能在楼道里看到她。她梳着披肩发,瓜子脸,眼睛大大的,1米60左右的个子,苗条中充满着张力,走路常常是在小跑,说话声音不大,好像也不太爱说话。

  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但总是不能确定是在何处相识。她有些像我想象中的林黛玉,但她要比林妹妹少些娇柔和忧郁;她有些像我想象中的薛宝钗,但她要比薛妹妹多些矜持和美丽。她有些像戴望舒魂牵梦绕的"悠长悠长的雨巷中丁香一样的姑娘",她有些像"月朦胧鸟朦胧",她有些像……

  我很想找个机会上前与她搭讪说句话;我很想给她写个字条说"我喜欢你";我很想提上宝剑,雄赳赳,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声音宏亮地对她说"嫁给我";我很想……

  但我终究是在偷偷地想,我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敢做。我想着也许有一天,上帝会安排我在一个悠长悠长的雨巷遇到这位散发着丁香的姑娘。我想肯定会有这么一天,肯定会有一个很浪漫的开始,一个很热烈的过程,一个很幸福的结局。

  我相信上帝,相信圆满!

  不久,在宿舍晚上的卧谈会上,舍友披露了她的详尽"资料":名字、年龄、籍贯,以至父母的情况都应有尽有。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英雄所见略同",盯上她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她叫王茜,哥儿们给她起了一个外号"西瓜一号"。据此,又给别的一些"看上去很美"

  的女生起了"苹果一号"、"香蕉一号"、"芝麻一号"等。

  同宿舍一位叫高宏的同学在卧谈会上宣布将去追"西瓜",我们开玩笑说"高宏想吃天鹅肉"。高宏个子不高,其貌不扬。我们开玩笑说,他有个很好的姓--"高",但可惜他的名不好--"宏",一个宝盖头把他压得长不高。我们建议他改名叫"丰",那样就可以从地一直顶到天。无论我们说什么,高宏都不生气。他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人也很聪明,围棋下得系里无人可以匹敌,球场上也是一员骁将,尽管球技不敢恭维,但拼抢起来横冲直撞,勇猛无比。可无论如何,大家都觉得他追"西瓜一号"是有些不自量力,滑稽可笑。

  我也这样认为,我觉得"西瓜一号"应是我的。因为我有一种感觉,一种似曾相识,前世有缘,上帝安排的感觉。"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佳偶天成",我在等待着上帝的安排。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宏与"西瓜一号"谈恋爱的消息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众多像我一样敢想不敢做而又自以为是的男生们个个扼腕痛道,"气愤"不已。

  "西瓜"事件很快就过去了,还没等我爱上"西瓜","西瓜"就已在我心中没了光辉。我仍旧一门心思地读着圣贤书,在书中"住着黄金屋,爱着颜如玉";我仍旧信仰着上帝,佳偶靠天成;我仍旧相信着总有一天我会在一个悠长悠长的雨巷遇到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才子配佳人。

  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外面的姑娘一定很可爱。

  大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惊雷滚滚,我没有与一个女生谈恋爱。

  当我从校园走向社会后,又猛然发现,外面的世界其实很无奈,外面的女孩也并没想象得那样可爱。

  "月亮"还是校园的圆,姑娘还是大学里的好。

  自己开始后悔了,自己开始有些怀念"同桌的她"了。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初恋

作者:何仁

  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12月10日。大学毕业一年后的那天下午,我去看一位老同学。一进她的办公室,我的眼前突然一亮。一位穿红色大衣的姑娘正对着我,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短发头。那一刻……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见钟情"这个词的含义。同学介绍说,这是她的同事,叫孙yan,我没有问是哪个yan。但我敢肯定绝不是"燕和艳",因为我此前认识很多"燕和艳",而她与众yan不同,她一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yan。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当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终于找到火山口了"。

  我爱上了她。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爱上了她。

  此后,我开始隔三岔五地去拜访我的老同学了。我知道了她叫孙彦,正如我想象的,不是一个普通的yan。我觉得我更有理由爱她了,我有一种感觉,也许是上帝给我的一种感觉。我想我终于找到自己要爱的人了。

  我不知道,是我的同学看出我去拜访老同学是"项庄舞剑",还是老同学特别关心我,反正同学很快就对我直截了当地说:"你觉得孙彦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装疯卖傻。

  "人啊。"

  "挺好的,我觉得你们都挺好的。"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接下来,我的同学开始给我介绍她的好处了,什么学校毕业,家庭如何,为人怎样……她仿佛是在极力推销一种商品,殊不知,我早已欢喜在心头了。

  "你是一个挺好的人,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愿意交往交往吗?"我的同学很老道,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嗯……"我心里乐开了花,感谢上帝!可嘴里却支支吾吾着,试图去维护尊严。

  真是要命。

  "你要是没什么意见,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的同学真是干脆利索,善解人意。

  我忘记那天我是怎样回的家,我只记得那天的太阳离我特别特别近,阳光是那样的灿烂,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周围的人流、车流、道路、楼房都是那样的和善、亲近。

  那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我爱上了她。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爱上了她。

  不,这又怎是一个爱字可以了得。那分明是火山爆发了。滚烫的岩浆在地壳下面酝酿了好几个世纪,现在终于要冲出地面了,不,已经冲出地面了。

  我终于找到了与我一生跳舞的人。

  我开始憧憬起未来了,我和她……想的是那样具体和清晰……

  我"恋爱"了,是"初恋",也是"热恋"。

  那年,我23岁。

  我在等待着幸福,我在幸福中等待着。然而,我的老同学却没了音讯,我已不好意思再去找我的同学了。因为我的同学把问题挑明了,如果我再去的话,那真是有些没"修养"了。

  我"恋爱"了,是"初恋",也是"热恋"。

  尽管我没有再见过她。

  又一年的春天到了,我的同学终于跟我谈那事了:孙彦不愿意。

  ……

  我的同学说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为什么不愿意?

  难道我不好吗?

  难道我还会被拒绝吗?!

  难道喷薄而出的滚烫岩浆要被重新摁进火山口下面吗?

  难道这就是我的初恋吗?

  难道……

  天哪!

  我不知道那天我的同学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也不敢去想象。

  我培育了20多年的美好感情就这样被人否定了。

  上帝死了,我哭了。

  我很激动,也很愤怒。

  于是我给孙彦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把激动和愤怒宣泄了一番。我在她回家的路上等她,把信交给了她,并告诉她,两天后,此时此地,我还要把信索回。

  两天后,她如约而至,她把信交给我说:"咱们一起走走吧!"

  "我还有事"。我旋即骑车离去,我终于也拒绝她了。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要把那喷涌而出的岩浆再摁回火山口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忘不掉她。

  于是,我决定去寻找一件更重要、更美好的事情去做。这样也许可以冲淡以至完全忘记她,我心想。

  什么事情能够比那件事更重要、更美好、更令我投入呢?我找了两个月,却一直没有找到。我越来越发现,我是那样地爱她。

  我为什么会那样爱她呢?

  她好。

  她确实很好,但好到使我值得难以忘怀的地步吗?

  我确实难以忘怀,她真是值得我难以忘怀!

  那就去找她吧,我觉得我们今生一定有缘!

  于是我去找她了。办公室是不能去的,因为那里有我的同学。家里是不能去的,太过分了。我又开始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等她了。只要有时间,我就会跑去。

  她骑车过来了,我心狂跳起来。她骑车过去了,她没看见我,我怎么不喊她一声呢!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还在等什么。就这样,我几乎天天跑到那里等她,看她,但无论如何就是不敢喊她。我对她的感情也在这日复一日地默默修炼中不断升华。她成了我心中的一尊神。

  6月的一天,下着瓢泼大雨。我骑着车,打着伞,在大雨中艰难地行进着。"今天我一定要告诉她,我爱她!"我不断地鼓励着自己。

  雨是那样的大,哗哗地往下倒,路上的人很少。

  她骑车过来了,尽管穿着雨衣,但我仍然能够认出她,一定是她。即使闭上眼睛我也知道是她过来了,是感觉,是一种很神秘、很特别的感觉。

  "孙彦!"我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她扭头看见了我,随后下车。"你怎么在这儿?"

  "没事",我微笑地说。

  我是个毛头小伙,没有一点经验,她一定看出了我的不自然。

  我们在雨中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得说话了,不然的话,我就一无所有了。

  "下雨,路滑,骑车慢点儿!"我微笑着对她说。

  "谢谢!"……"你有什么事吗?"她看着我。

  "没事"。

  "再见"。

  她骑车走了,我在大雨中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身影远去后,眼前就只有瓢泼大雨了。我的眼睛一片模糊,我不知道那是雨还是泪。

  整个世界都在下着瓢泼大雨。

  此后,我很少再去路上等她了,但我仍然天天想着她,她是我心中供奉的一尊神。

  我的同学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恋爱、结婚了,也有人开始给我频频介绍对象了。无论是谁介绍,无论介绍的是谁,我都一概拒绝。我的理由是: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当时我的心里只有她。

  但我已经不再去找她了,我已经好久没见着她了。我总在盼望着,有一天我能与她不期而遇,然后,我们好好地聊聊,我觉得我们今生一定有缘。

  终于有一天我看见她,她也看见了我,她随即下车,而我却装作没看见骑车远去。

  我希望我自己做的与我实际做的总是南辕北辙,我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几个月后,我从同学那里知道,她与别人开始谈恋爱了。

  大约半年后的一天晚上,我的一位哥们儿来找我下围棋。其间,突然停电了,于是我们点起蜡烛继续下。一边下棋,他一边对我说,他的一位男同事明天要结婚,新娘子是某某单位的,人挺好。我问:她叫什么?我有同学在那儿。他说,大家都叫她小孙,是西北大学毕业的。

  那晚,我棋下得一塌糊涂,失精散神。那晚,我彻夜难眠。第二天起床后,发现自己的脸色是那样难看。心想,昨晚幸亏停电了,不然的话,我的哥儿们一定能看见我那可怕的脸色。

  这年秋天,我离开这座城市到南京上研究生去了。

  那年我25岁。

  研究生宿舍里一共住着4位同学,其中一位是老大哥,30多岁,女儿已经快上小学了。这位仁兄是我们宿舍的"导师",常常给我们讲些以前我们没有听说过的"真实故事",当然都是些婚恋情爱、人世百态。

  我曾经问他"如果你特别喜欢一个人,而这个人已经结婚了,如果有一天,她因故离婚了,你觉得还应该找她吗?"

  "如果特别爱她,那她是否结过婚又有什么呢?""导师"说。

  听完"导师"的布道,我又觉得,我的初恋,我的那份爱还没有被彻底埋葬。

  我在上大学时,曾拒绝跳舞,我不愿碰别人的手,"我一生只与我的爱人跳舞"。我也希望我的爱人同我一样"真"和"纯"。而今天,我却问"导师"结过婚的女人的问题,真是不可救药。不过,我想"导师"说结婚没结婚无所谓,那是因为他结婚了,他说这句话时有私心。我们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

  结婚不结婚是有所谓的,没有结过婚的我这样认为。

  这是我的初恋,这能叫初恋吗?没有对象,没有互动,没有……,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我几年不散的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1999年的春节,我在那座城市度假时,又偶然遇到了孙彦。那天她领着她的女儿,女儿已经会叫叔叔了,长得像她的妈妈一样美丽。

  孙彦问我:"结婚了吗?"

  "没有"。

  "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不太合适,你赶紧回去吧,外面冷,别让孩子着凉。"我不想跟她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想跟她谈论任何话题,尽管当时看到她,我心里很高兴,但好像又不全是高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

  那天,我们说了不到两分钟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舞会

作者:何仁

  上研究生时,也有一些姑娘表示对我有好感,但我总觉得她们不是我要找的人,周围也有女同学主动追求,但我对此特别反感。我曾经对好友说,一个姑娘无论她有多么好,如果她追我,我肯定不会接受。我是个男人,我认为我应该去追女生,男追女对男女都是一件乐事。在追求女子的过程中,上帝赋予男子的雄性美才会尽情展现,男子的力与美才会得以
张扬。如果一个女子去追男子,就等于剥夺了天赋男子的某种重要权利。一个女子应该做的不是去主动追求男子,而应该是想办法激发起男子去追求她的欲望。

  我在紧张的学习中品味着青春,期待着爱情。

  我宿舍有两位是舞迷,每周都要跳舞,周末学校一般都有好几个地方办舞会,他俩有时一天晚上要光顾好几个舞场,他们结交了不少漂亮的舞伴。他俩曾鼓动我应该去享受一下青春和快乐,不要老是像个老夫子一样每天抱着书。两年中,我跟他俩去过一次舞场。第二天我还为此写了一篇日记:

  4月10日星期日

  昨晚---周末之夜,我原想继续阅读熊彼特的《欧洲经济史》,但张和王执意要拉我去跳舞,让我接受接受再教育,并说,今晚有4位漂亮的女生负责教我。8点30分,我与张、王和4位女生一同去了舞场。

  从大一的第二学期,我就再也没跳过舞。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有个愿望:一生只与我的爱人跳舞,只她一人。7,8年过去了,我一直恪守着这一信条。那天,我与历史系Miss王说,我这几年从未碰过女同学的手。我倒不是对跳舞有什么特别的恶感,我只是想把我彻头彻尾、纯纯洁洁、原封未动地交给我的妻子。我对婚恋有着自己的追求。我希望她很美,我们很好。这几年我一直守身如玉、洁身自好。

  Miss王听后,哈哈大笑。她好像看到了春秋时期的文物。现在别说男子,就是女孩具有我这样品质的也是凤毛麟角了。我可能找不到配得上我的女孩了。

  昨晚,张、王拉我去时,我很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做这头一回。可我还是去了。

  昨晚,在舞场的角落里,我站着,看着那些翩翩起舞、活蹦乱跳的少男少女们----应该说是青春男女们。我仿佛像一个哲学家,俯瞰、审视着他们----太年轻!我又仿佛是一个乡巴佬----落后、愚昧。我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已不属于他们----快乐的青年。我落伍了,我老了。我正站在分界线上,向前跳一下,我是快乐的青年;向后退一步,我是没有生气的"装在套子里的人"。同来的4位女生都教我一曲,后来,张、王又介绍了新遇到的舞友教我。

  在与她们共舞时,我有个重大发现。以前(大一的第一个学期),我与女生跳舞时,手心老出汗,体温也觉得有点儿高。可是昨晚,根本就没有那种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也许还比常温冷却了许多。与我共舞的仿佛不是一位位年轻的姑娘,而是一个个木偶。我冷静或说冷漠,麻木到有点儿对不起与我共舞的姑娘了。我绝不敢告诉人家我当时的感觉。噢,也许我长大了。我想以后我可以尽情地跳了,绝对的"自娱自乐",已感觉不到舞伴的存在了。我想我未来的妻子一定会原谅我的,因为我是纯洁的、无辜的。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昨晚在舞场里,我感触颇多。昨晚没有机会写下来,今天的感觉已没有昨晚的强烈。

  那个时候,学校图书馆周末不开放,宿舍里有些吵,系里的研究室又有"情况"--当时有两位同学在恋爱,我便没了好的去处。孤独的人一闲下来,便无法排遣孤独感。那时,一到周末,便特别想家,除了想家,便是想找女朋友了,家里也劝我在同学里找一个。可是当时除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赵妍外,自己真是不知道该找谁。有时,我很羡慕一些系的男生们,怎么漂亮的女生们都去学他们的专业了,我这个专业怎么就这么没有养分、没有美女呢?

  那时,女同学中有不少人已经有了男朋友,有些甚至同居了。这些"趟过男人河"的女生们说起话来很是"深刻"。对于我这样一个涉"事"未深的童男子,她们的话一方面使我学到或明白了很多东西,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女人一'结婚'就像珍珠变成了鱼眼睛"。

  读研究生不仅学到了专业知识,还懂得了一些"课外"知识。所以,我觉得教育部给正规学生放两本证书真是很有道理的。一个是学位证,表明学生专业知识过关了;一个是毕业证,表明学生在学问之外的经历,简称"学历"。这两者不能互相代替,所以有些人只有学位,而没有学历,有些人只有学历,而没有学位。这说明这些学生在规定时间内所获取的知识有所偏颇,不够全面。目前国内,硕士学位可以通过自学获得,但研究生的学历确不是一个人关起门来自学可得的,它要求学生在校园里老老实实地呆几年,因为必须具备一定氛围、一定环境,才可能有所"学"和有所"历"。

  古人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中秋节

作者:何仁

  休假回来后,偶尔与师妹通通信,信变得稀疏、客气起来了。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有些后悔,觉得师妹是个挺不错的人,是个可以接受的好姑娘。当时,如果她真的到我们家去,那我们现在肯定成了。现在有些后悔,但晚矣。我的心情也变得不好起来,跟其他同学的联系也基本中断了,包括和上海的赵妍。


  转眼就已是9月了,师妹开学了,开学不久就是中秋节。

  是啊,又到中秋。

  中秋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上午爸爸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好,让我中秋节买些好吃的。下午很想去给师妹打个电话,不知她今晚是否回家。我最终还是没有打,说不清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谁都不愿去联系。

  下班回去的路上,很有一种过年的气象。大家都很高兴,汽车、街道、楼房、天空、天气……整个世界都是笑逐颜开。

  我觉得我很特别。

  在这整个活跃的气氛中,我仿佛是过路人,是匆匆看客。路过长安商场时,人流涌动。过节了,买好吃的。我扫了一眼。心里说,这不属于我。我得回家,今天我不过节。应该说,节日没有邀请我去过。

  吃完饭后,便想看电视。今天是中秋,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静悄悄的,觉得可以想或者思考很多问题。这是个体悟人生的好时机。但仍然想看电视,想看晚会,想热闹热闹。

  晚会中有个节目与月亮有关。"月亮"?对,今晚我还没有看月亮呢?这叫赏月。下班路上我怎么忘了看?我得看看。不想下楼,从门厅和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天空什么也看不见。黑暗暗的,月亮应在另一个方向。随后就想,看不上,就不看了。今年我没有心情看月亮,今天我不过节。

  晚上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写日记,特别特别地想。于是10点钟,把电视关了,拿出密封的日记本,我已经快半年没写日记了。还是先看看前两年中秋节写的日记吧。

  第一年:

  "……今天是中秋节,人人都想家,我尤其想家!今晚在打饭回来的路上想,像我这样想家、恋家的人,以后需要一个温馨、平稳的小家庭。需要一个善良、贤惠的好妻子。我要好好地找个好对象。体贴相伴,白头偕老……"

  第二年:

  "……我应该立即去找对象了,找一个好姑娘,相爱一辈子。她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吗?上帝帮助我……"

  今年写什么呢?

  ……

  写了很多,其中关于婚恋方面的是和师妹的事情。

  我感到了孤独,我该解决婚姻问题了。

  找谁呢?
 
大龄青年

作者:何仁

  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又来到了。我又长了一岁。我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大龄青年。

  春天到来的时候,一些友邦单位组织了一个单身青年情缘联谊会,我与几位大龄青年
同事去参加了。联谊会是在一个四星级宾馆的宴会厅举行的,那里坐着好几百人。想不到并不算多的几个单位,竟有这么多的大龄青年。

  主持人有两位,一男一女,他们大概是从婚庆公司请来的,满口荤话。他们不了解,不理解大龄青年,他们也不尊重大龄青年。他们还设计了一些非常庸俗、无聊的游戏,一些单身男女竟然还上台去参与了。我当时很想上去夺过主持人的话筒,由我来主持,我肯定比他们说的好,他们简直是在侮辱人。

  看着那些被主持人"玩"得傻乎乎的男女,我觉得真是可怜。尽管自己没上场,但毕竟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在那里我感到了可耻。

  我无法忍受那样的场面,我早早离开了,一路上为自己感到羞耻。

  我逐渐发现自己在感情方面变得有些迟钝、木讷了,少了很多冲动,多了几分麻木。

  于是,青春的许多日子又被这种麻木吞噬了。

  我越来越成为大龄青年了。

  我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来自家庭的、社会的。

  婚恋之事已成为乌云整天笼罩着我,使我本应具有的活力和动力丧失,严重影响了我的事业,我的人生,我的……,这太可怕了。

  我需要结婚了。

  可我却没有一点积极性去主动接近姑娘,是因为师妹的事?是因为赵妍?还是因为……也许是因为……,也许……

  也许是吧。

  "五一"节到了,领导问我有什么活动,哪天方便?想安排我节日值两天班。

  我说,您随便安排,您定了以后,我再安排我的活动。

  我真无耻,我真可怜。"五一"我有狗屁安排。一些可以去的地方我不愿去,可以见的人,在节日里我不愿见。

  下班时,有同事问我,节日出去玩吗?

  我立即就说:"出去!"

  可我并不打算出去,我说出去是因为暗含着在感情方面已有寄托。我有多虚荣,多可怜啊。"五一"节我一个人躲在宿舍里,不愿见到任何人。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某男,30岁,好青年,觅26岁以下,大本以上,心地善良,性情温和的好姑娘……"

  我特别想去征婚,因为我处于困境中了。我希望征婚能给我些帮助,可我又没勇气,也许是还没有完全走出过去。可真的需要女朋友和妻子了。我已30岁了。是的,30岁了,严格地说,我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曾梦想着有一天"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见钟情、春雷滚滚。一转眼,人"老了",可仍然茕茕独立。

  同事们觉得我人挺好,问我有没有对象?要给我介绍。

  我回答道:"难以描述。"

  我有心理障碍。我觉得让别人介绍对象是很无能、很俗气的表现,哪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令人心驰神往?

  大家伙慢慢不再给我提这事了,我被"遗忘"了。

  终于我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很少有人再给我介绍对象了,女同学、女性朋友们也都一个个嫁作他人妇了。周围几个尚未婚配的女子,同我又不是一路人。

  我孤独了,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看报上那些征婚女子,从"广告词"来看,也不乏"林妹妹",尽管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但现在哪还顾得了那些?也不止一次想打个传呼,打个电话,写封信。可总是放不下那个脸,放不下"一见钟情"的情结。

  但这样下去,我可怎么办啊?

  我可以登征婚广告吗?

  我变得越来越令自己吃惊了。科学家说,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如果不结婚会影响身体健康。我现在感觉到了,不仅如此,还影响人的行为举止。那些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结婚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精神萎靡不振,懒洋洋的,尤其是眼睛,迷迷离离的,没有一点神采。

  别说10年前,就是两年前我都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想到征婚。但我现在确实开始关注有关征婚的消息了,我已经30岁了。我开始关注报纸上那些花言巧语,那些五光十色。开始研究到底是哪些女子在征婚,年龄、学历、工作如何等等,想着她们为什么要登广告。我渐渐地感觉到这里可能有猫腻。美丽的、大本的、白领阶层的,二十三四岁的姑娘会急着征婚?我无法理解,也许会吧。大概是有记者与我有同样的怀疑吧,或者说,大概有些记者本人上当了吧,反正报纸上、电视里开始有揭露婚介黑幕的新闻了。

  北京要整顿婚介市场

  目前,全北京市已在工商部门注册的婚介机构有1528户,大多集中在朝阳区、海淀区、东城区、西城区等城区中心位置。但是因为缺乏相应的法律法规,在业务活动、收费标准等管理方面还存在不少的问题。一些有识之士指出,有关部门应携起手来,共同加强婚介市场的管理,非法婚介市场已经到了非治理不可的时候了。据了解,大量的征婚者和应征者都真诚地希望通过合法的婚介机构,来寻找到生活的伴侣。但是,北京的婚介机构缺乏相关的法律法规来进行约束,婚介行为缺乏自律,非法婚介机构"杂草丛生",给很多欺骗行为提供了"温床"。所以,首先婚介机构应该有一个政府部门来统一管理,应制定相关的管理条例或法规来约束行业行为,同时应在彻底调查摸底的基础上,依法进行清理整顿。

  据介绍,有的征婚者仅登记注册个人资料就要被收取几百元,应征者要看资料,与对方见面也要交几十元到几百元,双向收费高的"离谱"。还有的应征者发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婚介所先让应征者交数百元,然后才告诉应征者,此人的资料早已失效,可以再选。一个个选下去,结果大致如此,骗局十分拙劣,往往令上当者叫苦不迭。

  缺乏相应法规约束"幸福产业"难觅良缘

  近年来,随着人们思想的开放和认识的解放,征婚者通过媒体将自己介绍给社会,以寻找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取得最佳的选择,这本无可非议,但在实际操作中,一些人却隐瞒自己的真实情况,借机大搞婚姻骗局,骗色者有之,骗财者有之,严重损害了善良人们的美好愿望。

  我们翻开报纸、杂志的征婚启事,满眼"潇洒、健康、开朗、沉稳","温柔善良、婀娜多姿";"宽厚大度、名车豪宅","甜美文静、可爱怡人";也不乏"留美硕士、博士","海外归来"等等。这些华丽的包装蒙蔽了许多善良人的眼睛,人们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与文字后面的对象约会、恋爱,有的甚至付出自己的清白,到头来落得个受骗上当,人财两空。

  同时,一些婚介机构在工作中只追求经济利益,不严格审查会员的真实情况,给那些心存不良动机的犯罪分子以可乘之机。最为离谱的是,据说个别婚介所的"老师们"还"关怀备至"地亲授秘经,如文凭不够高可以到某大学门前买一张假文凭等。

  问题这么多,从一个方面说明这里面确实有利可图,说明婚介市场很大(有报道说,北京的婚介是个亿元市场),大龄青年或者说未婚青年很多,他们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出路,他们有时需要这种婚介服务。

  但是我周围的大龄青年很少有人去征婚,他们其实有这种需要,可他们为什么不去呢?

  原因可能很多,我想其中一个原因是它不方便。比如要征婚,需要单位开证明。可是很多未婚大龄青年是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去征婚的,让他们开单位介绍信,在某种程度上是让他们自受其辱。可是不开单位介绍信,难免骗子猖獗。这好像是个两难选择。

  一个人的婚恋问题没解决或没解决好,会严重影响他的心情,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单位和社会有责任、有义务去为他们创造条件,排忧解难。可是现在社会好像顾不上他们的这个问题了,大多数单位也很少为他们着想了,饱汉不知饿汉饥。有时有些单位也组织一些活动,可是这些活动的组织者已经忘记自己年轻时候的想法了,他们不了解、不理解大龄青年的心理。很多大龄青年不愿参加这样的活动,一是在这样的活动中得不到尊重,二是这样的活动太拘泥于形式,根本不解决问题。于是参加者越来越少,组织者也越来越感到无聊。活动就更加少了,大龄青年更加孤独了。

  有时候,活动的宗旨不妨宽泛些、多元些,不要仅限大龄青年参加,所有的人都可以参加,这样的活动大龄青年可能感觉更自然。大龄青年们如果有缘、有意,应该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进行沟通、联系的。

  大龄青年需要社会的帮助,更需要社会的理解。
 
第一次见面

作者:何仁           

  31日到了,按照约定,这天我要去见郭姐的妹妹。

  这是我到北京参加工作两年多以来,第一次接受介绍,第一次去见面,也是我人生头一回去见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


  那天,我心里很不愉快。因为要别人介绍对象,在某种程度上说明我追求的失败和理想的破灭。我可是一直在追寻着"一见钟情",始终梦萦着"雨巷里那散发着丁香的姑娘"。

  然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迫不得已,如今我也要去见人了……我心里感到酸楚。不,这心情又怎是一个"酸楚"可以了得?

  我要去见人了,我是去见人吗?

  我分明是去否定自己,去结束自己的一个时代,去走入泥沼,去……

  我有一种要失身的感觉,一种非常痛苦的感觉……

  明明不愿意这样,明明知道这不是理想的选择,明明知道……,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已是而立之年,杨振宁、李政道这个年龄已经获诺贝尔奖了。

  可我呢?

  一无所有!

  那些成大事者,大多在我这个年龄已经出类拔萃了,可我现在却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目全非。一个人要是到了30岁还没有什么模样的话,那他这一辈子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出息了。我现在很"穷",可又不甘心一直这么"穷",好男儿当"兼济天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有多豪爽啊!

  我……早生华发!

  我必须马上解决我的婚恋问题,我必须马上为我的事业而奋斗。

  去吧,去见见吧,我还想等什么呢?我还能等到什么呢?

  去吧,去见见吧,也许我真能遇到一位好姑娘,一位"在麦当劳里散发着丁香的姑娘"。

  师妹呢?师妹怎么办?

  师妹肯定不发愁找个好对象,我指的是,师妹在我心里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什么该怎么办?

  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办?

  我到底是在想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脑子里一片狼籍。

  我好像还是在做去见的准备了,这是我头一次见人,我把它看得和结婚一样重要,因为我从来没经历过,因为这是我的头一次。

  我把皮鞋擦得铮亮铮亮,我冲了个澡,我穿上了我最高档的衬衫、最高档的裤子。

  我提前出发了。可是路上我却感觉到我步履维艰,一步步都走得那么沉重、那么勉强。我开始注视路上的行人了,注视行人中的那些年轻好看的女子了。那个妹妹长得什么样呢?是刚才过去的那女子的模样吗?不行,稍微有点低;是我前面的那个吗?不行,稍微有点胖;是那个吗?还马马虎虎;啊,终于又看见了一位,是这个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不错。希望是这个样子吧!

  我仍然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西单地铁站,我可不想提前出去,也不愿提前去等。我又开始注视那人流中的美女了,是这个吗?是那个吗?这个有点像,像她的姐姐,她当然也应该像她的姐姐。

  但愿是个好姑娘吧!

  在地铁里等待实在是无聊,在地铁里注视美女过来过去而对自己面无表情实在是伤心。我又开始在书报摊前浏览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自己心不在焉。

  还有5分钟,我向目的地走去,6点零分零秒,我准时到了那里。郭姐和她的爱人还有另外一位女子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想必那就是她的妹妹了,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但没有我想象的漂亮;比我想象的要纯朴,但没有我想象的有活力。

  在见她之前,我把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一个我想象中的人,一个我自己塑造的人。

  我们选择了一个僻静的位置,郭姐的丈夫去买了食物。郭姐和她的丈夫坐在一起,我和她的妹妹被郭姐安排坐在了一起。看得出来,郭姐和她的丈夫非常恩爱、幸福,两个人在一起那笑着说话的神情真让人羡慕。

  她的妹妹默默地坐在我旁边,郭姐对她说:"你赶紧说话啊!"她的妹妹是个很腼腆的人,比我还不好意思。在姐姐的眼神和言语教导下,妹妹开始说话了,还往我的盘子里放食物,让我吃。

  这时,郭姐和她的丈夫说,他们一会儿还有事要办,让我和她的妹妹慢慢聊,他们再过5分钟就得走了。

  这是我此生头一回见人,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场面,头一回要与一个陌生的姑娘坐在一起为了婚姻而交谈,头一回……我有些受不了,我希望时间能立即停止,希望他们两人不要走,希望不要把我和她的妹妹单独留在那里,太尴尬了。况且她的妹妹往我的盘子里放食物的时候,我却想到了我的师妹,想着我的师妹现在在做什么?

  想着我来见这位女子真是对不起我的师妹。

  我来见这位女子对不起我的师妹吗?

  我不知道,最对不起的也许应该是我自己了。我对不起我自己,我感到不舒服,我坐在那里不说话,我在那里如坐针毡。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开始紧张起来,我开始想逃脱。

  5分钟就要到了,他们好像就要起身了。真是巧啊,我的手机响了,感谢上帝!

  是一位朋友,告诉我耍要的资料已经搞到了,没有别的什么要紧的事。

  接完电话后,郭姐问我,有什么事吗?

  有,当然有了,再不说有的话,我就没机会了,上帝都不能原谅我了。

  "有点事,刚才一位同学打电话,说我的导师来了,让我马上过去一下,导师今晚就要走。"我发现我竟也能脸不红地撒谎了,我接着说:"我现在必须马上走,对不起。谢谢你们请我,哪天你们方便的话,我再请你们。"

  不等他们说话,我已经起身了。我想,我撒谎的水平一定不高。我看得出来,郭姐和她丈夫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们没有想到我会那么说,那么做。

  我知道我自己失礼了,可我真的不能再在那里呆下去了。

  这事已经过去两年了,可我仍心存内疚。我知道我当时不该那么做,可是那是我的第一次,我没有经验,我缺乏修养。

  这件事后来给我的教训是:一、绝对不能接受别人给我介绍他(她)的家人或者别的至亲,无论那女子听起来是多么地美妙;二、无论如何,要把场面应付下来,千万不能做当场让人下不了台的事。
 
第二部分_

网恋

作者:何仁

  回到北京后,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身心备感轻松、愉悦。然而,旅游毕竟只是旅游,它并不能解决我生活中的实质问题。

  我仍然没有爱人。


  我的家人仍然不停地在催促我赶紧找对象,赶紧结婚,"不能再拖了,已经30岁了"。

  我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可我与谁结婚呢?

  是啊,我该与哪个结婚呢?

  回到北京不久,我便又投入到找对象的"工作中"了。通过别人介绍,我又见了几位姑娘,我已没有了头一回的"激动和冒失"。我对介绍的标准仍然是:26岁以下,1米60以上,本科及其以上,城市干部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我见的所有女子都符合这4项基本条件,可我总是找不到感觉。所有的人,都是只见了一面。

  我越发地感到苦恼了。我真的需要一个"出海口",需要一种宣泄。

  不知是从哪一天,我晚上开始在宿舍频繁地上网了。无意中,我发现了一个名叫"爱线"的网站,那是一个征友和征婚网站。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一个重大发现。我没有想到,互联网还能用来找对象?我没有想到男女还可以有这样一种相识、相恋的方式。我很兴奋,觉得自己找到了诺亚方舟,终于有救了;觉得发现了新大陆,未来不需要发愁了。

  我开始在网上寻找"美眉"了。

  有一个网名叫"卓然"的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卓然",一个多么不俗的名字,"超然物外,卓尔不群"。她的"广告词"也写得与众不同,在那"万花丛中",她很特别。

  于是我就鼓足勇气给她发了一封信,我的网名是joyman。第一封信很短,是用来探路的:

  "卓然妹妹你好!

  在'爱线'漫步时,被你的'广告词'深深吸引。我现在非常想请你帮我也写个'广告词',我也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那天,我发现另外一位女子的"广告词"也很是特别,用英文写的,很地道,用词非常活泼、传神。于是,我也给这位女子用英文发了一封信,当时我也想通过和她的英文通信,提高一下自己的英文水平。

  很快,卓然妹妹和"外国话"妹妹都给我回信了。当然还是卓然妹妹特别的"中国话"更令我激动。我和卓然妹妹开始频繁通信了,偶尔也与"外国话"妹妹聊聊,但次数和频率不及卓然妹妹的1/10。

  卓然妹妹24岁,学理工的,但是文采飞扬。我有一些同学已是诗人、作家了,还有更多的同学则在中国最著名的几所大学的中文系攻读着博士学位。但他们所有人的文采都无法与卓然妹妹相提并论,简直是天壤之别。我的那些名牌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同学应该说也是在用心雕刻着自己,但雕刻的水平有些呆板,没有创意,没有活力,而卓然妹妹却是被鬼斧神工造化的一个精灵。

  她给我的来信大多数是用诗歌写成的,我很惊诧她哪来的那神来之笔?她的信让我惊讶,让我激动,她的神来之笔似乎也有些点化了我,我发现我竟也能写出让自己惊讶的文字。我们俩的文字和情绪都开始激扬和亢奋了。

  我说,joyman是一坛"快乐"牌的陈年老酒,浓香醇正、品质上乘,但"酒香也怕巷子深",至今这坛"陈年佳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买主,所以特别希望"广告商"妹妹能给我撰写一个广告词。

  卓然妹妹说,既然让她撰写广告词,那就得把这坛老酒的有关情况都告诉她,否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比如,陈年到底是多少年,品质上乘究竟是如何的上乘……?

  卓然妹妹是想打探我的情况,我当然不会告诉她了。我反问道:我还没有对"广告商"妹妹的"资信情况"进行调查呢?能不能告诉我她的相关情况,以便我这个"客户"心中有些底儿,也敢把自己这坛"陈年佳酿"的未来彻底托付给她!

  卓然妹妹真是了得,她把自己的真名实姓都告诉了我。不过她的真名实姓特别"女孩子气",她说,她有两个哥哥,她是老小,她的父母特别痛爱她,于是就有了那么个名字。卓然是她的网名,同时也是她的笔名,她曾用卓然这个名字发表过一些"小玩意儿"。她还告诉我,她的家住在学院路,她在北京一家很有些名气的外企工作。

  我没有告诉她我的真名实姓,我不愿这么做,如果什么都知道了还有什么神秘感,网恋的一个重要特点不就是它的"神秘感"吗?

  那时,台湾"痞子蔡"写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正在网络上大行其道,这篇5万余字的中篇小说更使我和卓然妹妹觉得我们正在做一件很浪漫、很有趣、很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处在幸福中。

  相见恨晚啊!

  我开始盼着早早下班了,开始盼着回到宿舍看她的信,不,是欣赏!在欣赏中,我自己的品位和水准也在提高。我遇到了高人,遇到了名师,遇到了仙女,找到了爱人。

  我"恋爱"了。

  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坐在电脑前"交谈"。有时一晚上她给我发9封信件,而我发过去的则是11封。我们常常聊到夜很深,以至于不得不相互提醒时间不早了,但我们明知时间不早了,可仍然谁也舍不得关机。

  卓然妹妹写道: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要早点起床,一定要吃早饭,要注意身体。……"

  我回答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只要能与卓然妹妹交流,早饭不吃,晚饭不吃,梦里也会笑。起风了,明天得添衣。你也不能再这样熬夜了,多保重!"

  卓然妹妹回答道:

  "没见面的joyman总有些话使卓然感动不已。尽管joyman这瓶'好酒'的出厂日期和品牌,卓然至今也不知道,不要过了保质期才好。卓然总闻着有些酸酸的味道。说起来,广告商的任务现在也没完成。

  人生是一场连环大戏吗?舞台上下光影交错,人影幢幢。有人默默地站幕后,以局外之眼观局中之人;有人跃上台前,放歌狂舞,演一回酣畅淋漓。这一幕一曲终了人散尽,另一场锣鼓阵阵开演了。

  早饭也要吃,晚饭也要吃。梦里笑要偷偷的,别吵到别人。虽然起风了,可是卓然臭美,还想穿裙子。灯的插线拨错了,结果久等不亮,卓然早早就睡了。睡得头昏昏。"

  跟卓然妹妹的来往使我的心情好了许多,人事关系也有了改善。我又开始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了,又觉得阳光开始灿烂起来。

  那时,我还偶尔与"外国话"妹妹通通信,练练外语,但信件数已不及与卓然妹妹的1%了。那时,我明白了一个人真的是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最多只能爱一个。如果在与两个人同时来往,要么是都不爱,要么是只爱其中的一个,不可能同时爱一个以上的人,因为人的"心房"中"爱屋"空间有限。那时,我爱的是卓然妹妹。

  因为我每天主要是给卓然妹妹发信,所以一打开信箱,不由自主地就把收件人地址写成了卓然妹妹的。于是,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天,我给"外国话"妹妹写了一封信,可写的地址却是卓然的。刚点击"发送"键,就发觉错了,于是立即关机。想着,也许不会发送走的。

  然而,第二天,卓然妹妹给我发了一封信,还把我给"外国话"的信一并附上,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一切都"招了"。

  但卓然妹妹发怒了,她无法接受和容忍,她发过的信不再文采飞扬,不再令人激动、兴奋,不再那么让人觉得美好,她也回归"俗气"了。

  我也有些生气了,也有些清醒了,于是我给她发了封信:

  "网络里的人看不见,摸不着,大家也许是在这里暂时寄托情感,表达愿望,寻找感觉吧,只可惜joyman现在不想再与任何人'玩了'。

  网络那头的两个人对于joyman来说都不是具体的,都是某个符号,是虚虚渺渺中的某个模糊形象。joyman很愚,不知道别的怎样,只知道在joyman眼里网络中的女子还不是个具体的人,只是一个美好的符号。

  网络里的事物,初识觉得有趣儿、美好,但一走近便没了风景。广告商的反应使joyman有了另外一种感觉,现在joyman真的可以'无牵无挂'了。

  当他装错了信封时,其实并不是他'错了',而是他潜意识里本身就有这种强烈的愿望(这是一个外国著名的心理学家说的,他讲的例子是,把给妻子的信和给父亲的信装错了)。如果现实中的joyman有一天恋爱了,他一定要虚拟另一个'她',写封'情书',然后故意'失误'让自己的恋人看到,看看自己的恋人是一种什么反应,希望不是广告商的样子。

  Jopman很怀念那'过去的时光'。"

  卓然给我回了封信,心情平静了些,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卓然她说,她害怕爱幻想的人,因为她也是。幻想的世界没有冬天,只有春天,幻想使人不能自拨,而现实终归要来到,现实会使人头破血流。Joyman的话叫她心恍恍。

  卓然她说她现在没法表达自己,一团乱,心里堵堵的。

  卓然说她最害怕别离有关的事情,每个相知的朋友的飘逝,都会让她暗自伤神。而逃避的最好办法就是不靠近,所以有时她是那样的无情。

  卓然想告诉joyman,她虽然会信手涂两句歪诗,但她不是那种娇娇柔柔,精灵一样的诗意女子。她不是水是火,最喜欢燃烧自己而化落成灰。

  卓然说她一直迷失着,迷失在自己的心里。

  天地间总是一片渺渺茫茫,真想去看海。"

  我与卓然妹妹不再联系了,也不再与"外国话"妹妹联系了,因为她害了我。我在平静中度过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别人又给我介绍了几个姑娘,我都见了。我已经不再把"介绍和见面"当作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下班后,便直奔见面地点,我不再把皮鞋擦得铮亮,我不再西装笔挺。

  没必要!

  我有些玩世不恭了。

  也许是那段时间心态调整得不好,我把"介绍和见面"当成了家常便饭,当成了例行公事。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见每个人,我都是那副不温不火的嘴脸,都是彬彬有礼、言简意"不"赅地漫无边际谈天说地。半个小时,或者最多一个小时,我就会收场,一离开那里,我就忘记了刚才那女子长得什么模样,当然也就不会有第二次见面了。我还要去见新的姑娘,新的面孔,我还要不停地例行公事。

  过了一阵子,又想起了与卓然妹妹"来往"时的激情,于是我又给卓然妹妹发了一封信,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第二天,卓然妹妹就给我回了信,用的是另外一个信箱:

  信的标题是"春风已过不问花何故今朝又扣门":

  "卓然她说,谢谢joyman还记挂着她。

  她说,她是个爱笑又容易感伤的人,向来都在矛盾中挣扎。

  她想对你说些话,可思绪又很乱,是说自己不是说人世,她说她也不明白。

  所以叫我说,可我也是'不胜酒力'迷迷糊糊。

  她说,她觉得你也是个云里来雾里去的情绪化的人,都想躲在幕后寻开心。

  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噢,对了,她说她很好,心情沉浮起落的在喜欢与伤感之中转换。"

  我和卓然妹妹又开始"来往"了。

  她问我,现在"外国话"妹妹可怎么办?

  我说,中国人不应该老想着"外国话",现在我认为,卓然妹妹"说的中国话"是世界上最美的"话",除了卓然妹妹的"话",别的什么"话",我都不愿意听了。

  我和卓然妹妹又重归于好了。

  网上谈到一定程度,就特别想见面了。

  去哪儿见面呢?

  她说,她想去看海。

  我说,我也特别想去看海。我带你到太平洋上一个无人的小岛上垂钓。

  她说,她想去登山。

  我说,与吾心有戚戚焉,我也特别想登山。我带你到喜马拉雅山上去放歌。

  她说,……

  我说,……

  她说,她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想呆在北京城。

  我说,我现在也这么想,罗杰斯,必胜客,哪里都比喜马拉雅山上强。

  她说,她最近要出差,一周之内无法与我通信。

  我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说,出差一回来就与我见面。

  我说,那一刻早已出现在我梦里头。

  几天后,收到她从外地发回的信件。她说,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上网的地方。

  她说,她害怕我把她想象得太好,她害怕与我的见面。

  她继续写道:

  "钱钟书说过,吃了个鸡蛋觉得好,何必要见那只下蛋的鸡呢?

  星空浩瀚,人心渺渺如尘。我不知道未来是对是错,在我愈靠近了之后,我觉得像一只被从苹果里揪出来的虫子。阳光是我爱的也是我怕的。爱它给我温暖,怕它将我晒黑。"

  我说:"我是另一种阳光,只会给你温暖,不会将你晒黑。"

  她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决定见面了。

  我们约定的地点是北航附近的一个很雅致的咖啡屋。

  我又穿上了我最好的"行头",我又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激动。

  我告诉她,我会穿黑衣黑裤黑鞋,还戴一副黑墨镜。

  她告诉我,她也穿黑衣黑裤黑鞋,还拎一个黑手包。

  我怀着一颗火热的心跑去了,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进到咖啡屋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一身黑的女子。于是马上出来,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衣黑裤黑鞋黑手包的高个子女子。

  "绝对不可能是她。"卓然妹妹一定要比她美丽许多,卓然妹妹长得一定比她的文字还美丽。

  我在那里喜喜地站着,怀揣着愉悦,怀揣着得意,怀揣着希望……

  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后挪,我的心则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提。

  时间到了!

  卓然妹妹,你在哪儿?

  是的,肯定不是刚才那黑衣女子,她现在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的呼机响了:"卓然:我已到门口,你在哪儿?"

  我环顾左右,没有一身黑衣打扮的女子啊?

  这时,刚才那位黑衣黑裤黑鞋黑包的女子又出现了。

  天哪,不会是她吧?

  在我的印象中,那么会写诗,有那么美的文字的女子一定是……

  一定是个外表也很诗意的女子。

  时间这时开始飞快地向前跑了,我不得不走向前去。

  "你是卓然吗?"

  "你是joyman?"

  是她!

  就是她!

  天哪!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她对我则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很整洁,很好看的牙齿。

  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着手里的杯子和杯子里咖啡,酝酿了许久,终于发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提前一个小时到的。"她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对她笑笑。

  她微笑地问:"我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好厉害的女子,我赶紧说:"不,挺好的。我大概令你失望了吧?"

  "眼前的你比网上的你要成熟、稳重。不过,再稳重也不应该不说话啊!"

  我得说话了,不然就太不礼貌了。

  "你是学理工的,你的中文修养为什么那么好,你哪来的写诗的灵感和才气?"

  "天生的!"她笑着说,"是不是不够谦虚?不过,我真是这么认为!"

  "你应该好好发挥你的特长啊,你应该多写些东西,你的文采可比'痞子蔡'强多了,你也应该写一部小说,肯定比《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还要好!"我真诚地说。

  说完这番话后,我抬起了头,刚才说话时,我也一直在看着手中的杯子和杯里的咖啡。这时,我发现,她的容貌还算可以,如果不是她的文字给了我"精灵般的诗意女子"的幻想,也许我会觉得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她此时脸红红的。

  她的眼光和话语都有些大胆,相比之下,我的目光和话语却显得"谨小慎微、本本分分"。

  我们的角色有些颠倒了。

  后来,我们开始聊一些天呀、地呀的话题。

  两个小时后,我们起身分别。

  临分别时,她问我,今晚回去还会给她发信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回去,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会的。

  我那晚回去时已没有了来时的愉悦、得意和兴奋,觉得一切都没有自己想象的好,感觉很一般。回去后,也没有了先前的劲头给她发信了。

  几天后,我收到她的一封信,只有一行字:

  "寻常相见,道不如初。"

  我的网恋至此落幕了。
 
漂亮女子

作者:何仁

  亲朋好友在不停地给我介绍对象,可我见别人一面后,便没了下文。大家开始劝我了:不要太挑了,不能只见一面,见一面哪能行呢?要多见几次才能了解;年龄不小了,差不多就行了。


  大家还有另外一个共识就是:我非常看重相貌。有的人开始劝我,不能太挑相貌,关键要看人品。与此同时,则有人"投我所好",千方百计地为我"选美"了。

  于是,我认识了朱红。

  朱红年方24岁,北京女孩,身高1米69,三围则是标准的"黄金分割",人长得比一般的电影演员要漂亮多了。

  职业高中毕业后,自修了一个大专。

  学历是低了点,但人总不能十全十美吧,总的留点发展的空间吧?

  如果有男子一看到她,马上就否定她,我一定要说那男子是"伪君子"。

  她真的非常漂亮,超出了我的想象。

  "凭她的相貌,她可以找到北京最有学问的或最有钱的男子。"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我为自己有缘与这样漂亮的女子谈情说爱欣喜不已。

  第一次见面是在亚运村附近的罗杰斯,这两年多时间下来了,因为相对象,我快把北京的西式快餐店吃遍了。

  当我们面对面坐在一起时,我发现她愈发地美了。她稍施粉黛,让人想起"浓装淡抹总相宜"的诗句。

  人们总是有一种互补的心理。朱红学历低,于是她特别看重有学历的人。我的学历只是个硕士研究生,在北京满大街都是,算不得高,但对于朱红就不一般了。其实,人们在找对象时,缺少的还是信息,缺少足够丰富的信息。朱红不知道,她如果往中关村一站,然后大喊一声,我要嫁人,一定会跪倒一大片土博士、洋博士。可惜啊,双方缺乏信息中介和交流。当然了,要是全北京的好姑娘都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好男儿没有对象,也一定会蜂拥而来。

  互联网在解决信息缺少的问题上应该很有发展前途。据说,前不久上海开通了一个婚介网站,4天之内有10万人次点击。北京也应该把所有未婚男女的信息建立一个资料库,免费向全社会开放。这一定会造福广大青年男女,造福现代化建设。

  第一面,我们聊了大约3个小时,我们彼此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觉得,她很自然,善良,不做作。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天,她独自一个人在一家西餐厅坐着,突然她看到一个男子搬起门外的一辆自行车就往别的地方走。她觉得那人一定是偷车贼,于是马上用手机拨"110"报警,过一会儿,警察进来找她了,说那男子搬的是她老婆的自行车,质问她乱报的哪门子的警?把她狠狠地训了一顿。

  我觉得她很可爱。

  两天后,我们约好在一家中餐厅见面。那天,我问她爱吃什么?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很欣赏她这一点,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们总是爱说,什么都可以。其实那不是她们的心里话,她们注意的是所谓的修养。

  等菜上来后,她对我说:"这个菜挺好吃的,你也吃点。"看着这位佳人这么喜欢吃那道菜,我就说:"我不太爱吃,你多吃点吧。"

  我这是有修养还是虚伪?是好还是坏?

  她笑着对我说:"你可别后悔,你要不吃,我可都吃了。"

  我说:"你说吧。"

  她真的都吃了。

  当时,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我特别欣赏她这一点,多么本色!多么自然!多么可爱啊!

  我觉得她的这种本色、自然、可爱,正是她没有进过大学的结果。她没有受过现代教育的"污染",没有受过大学校园里男生们的"骚扰",没有受到过"不良"环境的影响。

  她让我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灵魂,一个耀眼的青春。

  我心里很欢喜。

  她当时在一家公司工作,工作是所谓的"文秘"。她说她很想换份工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公司的头儿老想占她的便宜,她说她恨不得把那家伙杀了。

  我说:"你还年轻,可以再上上学啊!"

  我又陷入误区了,我又希望对方十全十美了。我又忘了她的本色和可爱正是因为她没有上过大学的结果。

  她说,她做梦都想上大学。

  我说:"我支持你!"

  她说,她想上某某学校。

  我说,那个学校,我听都没听说过。要上就一定要上个好的,只要自己努力,肯定会成功。

  她说,好的学校恐怕考不上,某某学校就可以了。

  我说,不行,要上就上好的学校。

  她说:"那你帮我打听打听有关情况吧。"

  我说:"你放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边给她打听着有关学校的事,一边与她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她说,她以前每个周末都要一个人去东单附近的大华电影院去看"老电影"。市场上有的电影,她都看过。

  我现在可不能再让她一个姑娘家大老远的半夜看完电影一个人回家了,我开始每个周末陪她到离她家和我的住处都很远的大华电影院去看电影了。每个周末,我都是一下班便往她那里跑,然后与她一起再直奔大华电影院,11点多看完后,再把她送回她那遥远的家,然后我再往另外一个遥远的方向奔去。

  回到宿舍后,我感觉特别疲劳,那些电影我根本就没有兴趣看,我去看完全是为了陪她。

  有时在看电影前,我们也一起在东单和王府井一带走走。跟这么漂亮的女子走在大街上,引得行进中的男人和女人不停地施以"回头礼",那种感觉真是美啊,妙不可言。我觉得只有找到这样漂亮的女子,才算个真正的男人。看着大街上那些平平常常的女子和她们身边那些平平常常的男人,我感到很是得意和自豪。

  那个时候,除了周末电影约会外,每周一般还有两次"罗杰斯"聚会。常常去的那家罗杰斯是北京罗杰斯中条件比较好的一家。那里分上下两层,每天晚上8点以后,二层都会有钢琴演奏,钢琴声一响起,那里的大多数灯就灭了,每个桌上都会点起蜡烛。每次我们都会聊到很晚,然后我把她送回,我再往遥远的方向奔。

  有一天我问她:"你为什么喜欢到这家罗杰斯,你与这里的服务员怎么那么熟?"

  她说,这里有她的两个女同学,她与那两位关系特别好。

  我听了有些不舒服。

  过了两天,她给我打电话说,下午4点在宣武门地铁见。

  那天见到她时,她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位女子。她介绍说,那是她的同学,她的姐儿们。然后她说:"咱们去附近那家韩国烧烤吧。"

  大热天里我们到了那家韩国烧烤。

  她和她的姐儿们坐在我的对面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那一刻,我觉得我突然不认识朱红了,我觉得我和朱红的距离真是太大了。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那位姐儿们的出现,她跟那样的人是姐儿们,她跟那样的人兴趣相投。我分明从她姐儿们的身上看到了我以前不曾发现的朱红的影子。如果在大街上,我看到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我绝对不会把她们联想到一起,我觉得她们完全是两类人,是毫不相干的两类人。可她们此时此刻就坐在我的对面,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天,聊着我陌生的话题,谈着我认为无聊的事情。

  我在那里吃得汗流浃背,我在那里听得怅然若失。

  又过了一周,她给我打电话说,下午在"Friday"(星期五餐厅)见。那天下午,我去了,她的那位姐儿们又和她在一起。

  我不太喜欢那里的气氛,打击乐声音太大了,大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大到了让我不舒服的地步。可再看她和她的姐儿们好像陶醉在其中。她问我,是不是觉得声音太吵。我说,是的。然后,她笑着对她的姐儿们说:"他就喜欢图书馆和大学校园的气氛。"

  我当然喜欢图书馆和校园的气氛,但那不是我仅喜欢的气氛。我喜欢的气氛多了,但我确实不喜欢"Friday"这样的气氛。

  我没有表示任何异议,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确实发现了我们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如果不是她的姐儿们出现的话,也许我还乐在其中。

  我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的人。那天当我们出来后,时间还早,她的姐儿们也告辞了。按照常规,我是该继续陪她玩儿,陪她聊的,但那天我已没有了兴致,我对她说,今天晚上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低落,根本没有见她的愿望。

  我为自己在婚恋方面的不走运感到悲哀。

  我不再去见她了,我只是打电话告诉她,希望她继续上上学,并且一定要上个正儿八经的学校。另外还告诉她,我们看来真的是不合适,可惜我觉悟的时间有些晚,耽误了对方,很是抱歉。

  后来,她呼过我很多次,我不愿再回了。

  我需要整理心情,好好反思。

  9月份的时候,她给我办公室打了一次电话,告诉我她已经离开那家公司去上学了。

  我表示真诚的祝贺,并希望她过得愉快。

  我和漂亮女子的故事结束了。
 
北大女博士

作者:何仁

  我的一个中学同学非常善良和热情,她看我老大不小了,还孤孤单单一个人,很是为我着急。有一天,她对我说:"我认识一个北大的女博士,人很善良,长得也不错,我知道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只是不知你是否介意她是博士。"


  我对我这位老同学非常信任,她认为好的,那肯定没错,最吸引我的是"还没有谈过恋爱",我很在意这个。

  于是,我笑着说:"对于找女博士,我是没有心理障碍,不知她是不是有心理障碍。"

  老同学说:"你没有心理障碍那就好办了。"

  半个月后,老同学告诉了我那位女博士实验室的电话,让我直接跟她联系。

  圣诞节过后的头一天,12月26日下午5时,我们约好在北大东门附近的公共汽车站牌下见。

  我按时到了那里,却没有见到有"适龄"的女子。过了一会儿,有一位适龄女子过来了,真是令人失望。

  不会是她吧。

  那女子好像也在等人……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车过来后,那女子跳了上去。

  感谢上帝。

  稍顷,一个穿老式黑色呢大衣,戴着眼镜的女子急匆匆地过来了。

  我不假思索就上前去问:你是某某吗?

  正是她。

  她长得没有我想象的好,我的同学对她的长相似乎有些夸大其辞。不过,与刚才等车的那位相比,还是蛮不错的。

  她问我:"到我们宿舍坐坐吗?"

  我说,就你一个人吗?

  "我们宿舍总共住两个人,另外一位同学昨晚做实验,现在在休息。"

  "那就不去了,我们找个别的地方吧。你是北大的,你觉得哪个地方不错?"

  "那我们去'家园餐厅'吧,那里还可以。"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个困难的境地:前面没路了,必须返回去或者迈上约两尺高的台阶,要返回的话,会走老远的路,于是,我纵身一跃,跳上了台阶,而女博士穿着呢大衣和高跟鞋无法跳跃。我说:"我拉你上来吧。"她有些不情愿,大概是不想让我碰她的手吧。她在那里犹豫了半天:跳上去--她是没那本事,是返回呢还是让我拉上呢?最后她大概也觉得返回去太远了,于是怯怯地说:"那你拉我一把吧。"

  我把她一把拉了上来,那一刻,我有一种预感:今生我们一定有缘。

  我想这一见面发生的事情可能是某种征兆:我们不知不觉中走入困境,只有我和她了。我想拉她,她有些犹豫,当她发现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时,就让我拉住她了。

  我好像总是爱这么想入非非。

  家园餐厅分上下两层,一层属于大食堂性质,快餐桌椅,价格便宜;二楼则像个小饭店,可以根据菜谱自由点菜,服务员热情周到。

  我们到了二楼6号桌落座,女博士脱了大衣,里面穿着一件红毛衣。我发现她比刚才要漂亮一些。

  我首先笑着对她说:"我的同学问我找女博士有没有心理障碍,我告诉她,我没有,不知道你有没有?"

  她赶忙摆摆手,一个劲儿地说:"没有没有"。

  我问她,以前接触的学文的男生多吗?觉得学文的与学理工的有什么不同?

  她说,认识一些学文的,但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她接触的都是学理工的。

  我说,学文的对学理工的普遍充满敬意,但学理工的却对学文的普遍有一种偏见。《走向未来》丛书中有一本名叫《对科学的傲慢与偏见》。这本书一开始就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文学家和一个物理学家是好朋友,物理学家对他的文学家朋友说,"你现在还很年轻,你应该把你的宝贵时光用来做物理学研究,等你老了什么都不能干的时候,再去搞文学创作。"

  文学家朋友回答道:"我现在还很年轻,我应该把我的宝贵时光用来搞文学创作,等我老了什么都不能干的时候,我再去搞物理学研究。"

  作者评论道,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学科分类越来越细,文与理,学科与学科之间越来越陌生。由于对别人所从事专业的无知,所以对自己不了解的专业和从事这些专业的人便产生了傲慢与偏见。正是由于这种对科学的傲慢与偏见使得科学(而不是技术)在近半个世纪没有大的飞跃,也正是因为这种傲慢与偏见使得人类没有再产生像爱因斯坦那样的大科学家。

  女博士听得很认真。

  我接着说,在中国这种对科学的傲慢与偏见可能表现得更加明显和极端。尤其是对人文社会科学的不认可、不尊重。现在中国活着的院士中绝大多数是搞理工的,极个别有搞文的那还是在1955年时评的。此后,中国就只有中科院院士和工程院院士了,社科院则快成中央的文秘处了。在一些领导眼里,在大多数搞理工的眼里,人文社会科学不是科学,那是几个头脑简单、没有思想的人闹着玩的。搞的是没有丝毫用处的文字游戏,哪像搞科学技术,那才叫生产力。

  在这种急功近利的社会中,自然科学被无限崇拜,而人文社会科学则被无情冷落和嘲弄。然而,现代化最关键的是人的现代化,科学技术可以使人们的生活条件更加舒适,但这不代表人的现代化。前些年,很多国人不是对广东人很不以为然吗?他们是富裕了,有钱了,有车、有房了,但人们在他们中的一些人身上看到的不是现代化和美而是落后和丑。

  要实现人的现代化光靠科学技术是不行的,必须有人文社会科学的参与。

  女博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又说,前不久,中国搞了个大学排行榜。这项排名依照的一些参数几乎完全是以理工类为核心。最明显的例子是,让两院院士给各个学校打分,而院士的评分在总评中占的权数很大。这些院士都是搞自然科学的,没有一个是因为在人文社会科学方面的成就而当选院士的。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很显然,这些院士熟悉的、认为好的,肯定离不开他们的专业、离不开自然科学。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对人文社会科学进行评价。所以,所谓的中国大学排行榜倒不如叫中国大学理工排行榜妥当。

  一些搞自然科学的人对人文社会科学产生傲慢与偏见并不可怕,怕的是这种傲慢与偏见成为衡量和决定一个社会整体的标准和价值取向。

  女博士脸红红的。

  我本来就对女博士没有心理障碍,在侃侃而谈后,就更加自信了。

  我开始转移话题了,我问:"听说你没有谈过恋爱,学理工的男生比女生要多许多,你就没有遇到可心的?当那些男生追你时,你就没有动心过?"

  她答道:"读本科的时候,曾对一个男生特别有好感,很想去接近他,了解他,可当时一直没有机会和勇气去接近和了解。后来一些很偶然的事情,使我对那男生有了一些了解,当我发现那男生实际上是另外一个样子后,我感到很惊讶,我为自己曾经对他的好感感到悲哀。

  读硕士的时候,一是顾不上,学习太紧张;二是我周围好男儿都已经结婚或有女朋友了,没有的就都是我没有感觉的。"

  女博士流露出非常真诚的神情。

  "你呢?听你的同学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女博士红着脸问。

  "七仙女已经嫁给董永了,我一直在期待着九仙女的下凡,可九仙女却总是千呼万唤不出来。"我开玩笑地说。

  ……

  那天我们聊了4个小时。

  因为我的老同学对她评价很高,而我对我的老同学又非常信任,所以还没见面,我就对女博士产生了好感。当我见到女博士后,我发现她长得没有女同学描述得那样好。不过,还算说得过去,她在学理工的女生中应该算很不错的了。她爱脸红,脸一红就显得很可爱。

  那晚从"家园"出来后,我把她送到宿舍楼门口。我对她说:"今天耽误你时间了,谢谢。"她说:"千万不要说谢,要说谢的话,我应该谢谢你。"

  第二天,我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昨天耽误你时间了,很高兴认识你!"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她的回信:"很高兴认识你,与你的谈话很愉快,你使我对文科学生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千万不要再说耽误时间之类的话了。"

  我当时心理很复杂,我说不太清楚我对她的感觉。一方面,她属于那种"规规矩矩的女孩",善良,纯朴,没有谈过恋爱,会脸红;另一方面,她又不是我所追求的"一见钟情"的那类姑娘。

  我不知道该不该与她来往……

  也许应该再接触接触吧,不应该一次见面就定是否。

  30日,我又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不知道你元旦有什么安排没有,我想元旦下午去看你,如果你有别的安排,请在元旦中午前告诉我,如果没有,到时请在宿舍等我。"

  我没有收到回信,于是,元旦下午我就跑去了。

  我一敲门,里面问:谁呀?

  我问:女博士在吗?

  "在。"

  不一会儿,门开了,她还没有睡醒,睡眼朦胧的她显得很好看。她告诉我,她没有收到我的邮件,昨晚同学找她打扑克守岁,迎接新年。上午洗了洗衣服,刚躺下不久。

  "不知道你昨晚没睡觉,打扰了,我本想约你一起到外面玩,现在你休息吧。"

  "没关系,我已经休息好了。"

  "有兴趣到外面走走吗?"

  "好啊!"

  那天,我们在未名湖畔,在北大校园外围,边走边聊,吃完晚饭后,我把她又送回宿舍。

  我仍然不知道该不该与她交往,我仍然不清楚我对她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心里很矛盾。

  两天后,我还是给她发了一封邮件:"2000年元旦与你在一起,我很高兴。关于新世纪的开始目前两种说法,一是2000年元旦始,二是2001年元旦始。我很愿意按照前一种去理解,我很高兴在新世纪的头一天与你在一起。"

  第二天收到了她的回信:"我把2000年元旦当作新世纪的开始,我也很高兴在新世纪的头一天与你在一起。"

  我们这大概就算是对上"象"了吧。

  我开始隔三岔五地去找她了,她对我也非常热情。

  那时,我找她是没有固定时间的,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去。有时,我去找她,她正在实验室做实验,我把电话打过去,一听我来了,她马上就跑回来。我们常常到头一次见面的"家园"餐厅去,我们还会尽可能地坐6号桌。我们在那儿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一个星期天,我们上午10点到的那里,我们是当天的头一批顾客,我们一直聊到晚饭,又聊到晚上10点餐厅关门,我们在那里整整聊了12个小时。

  那时,她有一个师兄正在疯狂地追她。她说,她很讨厌他,她快受不了了。

  我对她说:"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过头的话,做过头的事,人家爱你,说明人家欣赏你,看得起你啊,你应该为此而感谢人家。你可以不接受他,但一定要尊重别人。"

  有一次,我在她的宿舍。她的师兄来了,她对他非常不客气,当着他的面,她对我"关怀备至",让我吃这个,喝那个。我一方面觉得她做得有些过分,另一方面心里又觉得美滋滋的。事后,我对她说:"拒绝别人要讲究方式方法,一味地强硬并不见得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你的强硬往往会使对方产生更强烈的念头和劲头。说不定,你的一句非常漫不经心地话,却使对方感受到你非常冷,觉得再找你没什么意思了。不要针锋相对,不要以硬碰硬。"

  我想起了我的师妹对我方式方法,我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心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们的关系在快速发展,我还专门设了一个信箱,用户名是:jiayuan06,以纪念我们

  在"家园餐厅"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我很少给她写长信,一般是三言两语。我那时对她还没有产生强烈的情感,没有强烈的情感怎么会有动情的文字?尽管还没有对她产生强烈的情感,但我对她已经与以往对待别人的态度不一样了,我开始一本正经地把她当作恋爱对象了。尽管我对她并不满意,尽管我尚未对她"全神贯注",但我已经不再去见别的人了。如果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会说:"我这段时间实在很忙,以后再说吧。"我觉得同时去与一个以上的人交往是非常不道德的,同时也是非常可怜的。恋爱本是一件乐事,是一件空间无限的乐事。你无论怎样投入都不会感到"够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把精力分散到一个以上的人身上,那么他对哪一个人都不会产生特别深的感情。又因为他的精力和感情被分散了,那么他就不会享受到爱到深处、爱到极处的愉悦。有了广度,就没了深度。

  我当时这么"纯真"地想着。

  我不知道,我们是何时产生矛盾的,也不知道是因何产生的矛盾,反正我们的矛盾产生了。

  曾在一本古书里看到一句很恶毒的话:世上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这句话可以从别的角度,用别的词语来解读或另作新解。

  当两个人关系较远的时候,彼此没有权利,也没有愿望去要求对方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是怎样或不是怎样。双方客客气气,双方相敬如宾,彼此都感觉很好。于是双方有了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愿望和需求,但双方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双方都会对对方的要求"得寸进尺",渐生垄断欲、指挥欲和改造欲。双方对彼此的严格要求往往会造成对方心理上的反弹。如果这种冲突不能及时、恰当地得到解决,那双方就得分手了。

  有一次,她给我打电话,我当时不方便接听。她打了好多次,我都摁了忙音。过了一会儿,我打过去,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说,没什么事。

  我有些不可理解,没事,干吗一直打电话?

  后来她见到我时说,那天她特别想给我打个电话,说说话。可我不接她的电话,后来则是问她:有什么事?她一听我问"有什么事吗?"心里就感到特别地难受,怪我不应该这么问。于是她说:"没什么事"。她说,她以后再也不给我打电话了。

  我不知道当时该问什么,我觉得我问"你有什么事吗?"是很正常、很合理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可她认为我就不该这么问。

  也许我确实不该这么问,那我到底应该怎么问?

  有一次,我骑车带着她在校园里。她说,我给她发的信没有内容,平铺直叙,语言干巴巴,一点文采都没有,简直不像是个文科生写的。

  我半是当真半是玩笑地说:我也这样认为,那是因为我没有激情。

  她在后面不说话了,她开始生气了。

  我觉得我那时说话确实有些不讲分寸了,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比以前亲近的缘故吧。不过,我当时给她写信时,确实是没有激情。因为我们的关系亲近了,所以我就不讲究说话的方式方法了。因为我把她当作自己人了,所以也就不怕把她得罪了。

  但我确实把她得罪了。

  那时我对她尽管还没有什么激情,但我想慢慢会有的,我已经把她当作了我唯一"交往"的女子,我已经不再去寻求别的什么"一见钟情"的女子。我也想着去寻找激情、开发激情,我也想着慢慢与她有"亲密接触"。

  她确实是个好女子,没有谈过恋爱的好姑娘。每当我想离她近一点的时候,她就说,不能再近了,否则她会感到不舒服。她说,她们的博士生英语课本里有一篇文章讲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问题。她说,每个人都有一个"bubble"(气泡),一个在人身体外面看不见的保护圈。一旦别人碰到这个"bubble",就会使人不舒服。她告诉我,不能侵犯她的"bubble"。她说这话时,满脸绯红,给人特别美的感受。这只有没有谈过恋爱的好姑娘才会有。

  尽管我嘴上说着挑衅的话,但我心里却对她非常满意和欣赏。此后,我常常拿她的"bubble"开玩笑,说她的"bubble"太大了,应该放放气……

  真的不知道我们具体是因为什么产生了矛盾。

  有一次,我骑车带着她在校园里。她在背后对我说,最近有人给她介绍了个对象,是做……

  我一听,心里很不愉快:"什么时候见面啊?"

  "还没有想好。"

  "你给我下去!"我骑着车厉声大喊。

  车子是她的,她没有下去。

  真的是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产生的矛盾,但我们确实是有了矛盾。

  有时我去找她时,到了北大给她的实验室打电话,说我来了。要是以前,她会马上就跑来。但后来却对我说,她现在没有时间,她正忙着呢。

  我说:"我现在就在你的宿舍楼前等你。"过不了多久,她又回来了,但脸色不好看。在双方没有好心情的情况下,我们再次发生争吵和矛盾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我们双方都没能及时调整心态,我们双方都有些得理不饶人,我们双方都要求对方对自己完完全全,我们双方都要求对方对自己……

  不过,我们也有好的时候,但总是不像最初的那样的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我们平均一周见两次。寒假到了,她要回家了。临走那天,我给她的父母买了礼物交给她,她接受了。我对她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见面了。下个学期你来后,也许我就不来看你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疯了吗?

  我说出这些话后,她好像有些不高兴。看到她不高兴,我心里有些高兴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不知道。

  她说,她要送送我。

  送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活泼、愉快起来。

  我同她开玩笑说:"你知道你走路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啊?"

  我学着走了两步,她有些不高兴。

  我又同她开玩笑说,你知道男女身高最恰当的比例是什么吗?

  她说,不知道。

  我笑着对她说:"女子的眉毛达到男子的嘴唇,你看,你不达标。"

  她又不高兴了:"还有什么?"

  "你的学历太高了,博士,还想着博士后,还想着……"

  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也许是因为双方之间气氛愉悦了,我高兴了,随便这么说?

  也许是因为我内心对她并不满意,或者说,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我决定要同她恋爱,同她结婚,这两种心情和想法开始对抗,开始冲突,这种对抗和冲突便导致我的矛盾言行,一方面在真诚地、唯一地与她保持着密切来往,另一方面又对她的不足之处无法释怀。于是就变得不可理喻了。

  不过,当时我的大方向是要同她一本正经地恋爱,适当时候结婚,不然,我不会与她交往,也不会对她的不足之处那么在乎。

  可是,我……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第二天,她走了,她不让我去送。她说,她回家后,会给我打电话。

  几天后,我也回家探亲了。一回到家,我就给她打电话。她告诉我,她回到家的当天就给我打电话,但没打通。当时她的语气很真诚,也很让人想念。我相信她的话。

  几天后就是春节了,我给她打电话向她问好,并向她的父母拜年。

  那天她话语不多。

  春节期间,我向我的家人详细介绍了她的情况和我的感受,家人严厉批评了我对她的"不敬言行"。我也意识到了,有些地方我做的确实不对。家人对我所陈述的她的条件还比较满意,家里人对她的人品好,学历高很是看重。家人还让我邀请她到我们家来玩儿。

  于是,几天后,我又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到我们家来玩儿。

  这次她的口气很冲:"我为什么要去?我没有时间。"

  她接着说,寒假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与我的交往。她说,她无法容忍我对她那样说话,那样发脾气。她的父母也对她说,她的脾气不好,如果我的脾气再不好的话,那以后可就无法生活在一起了。

  我说,我错了。以前我不应该那样说,我当时没有意识到那是不对的,现在意识到了,请原谅。我以后不会那么说了。

  她说,无法接受。

  我真的是意识到我不对了,我真的是想彻底改正,好好待她。

  但她拒绝了。

  返回北京后,我去找她,她不见我。我就直接跑到实验室去找,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看见我,也不说话。我也站在那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了,她随我到了校园外的一个餐厅。我们坐在那里,没说两句话,又开始戗上了。那时,她的情绪很不好。我当时还算有个好心情,但仍有些脆弱,经不起刺激,一刺激也变得不好起来。

  于是又不欢而散。

  后来,我又去找了她两次,并给她写了几封很长的,很动感情的信。

  我表示坚决改正,她则坚持无法接受。

  弓总有拉满的时候,如果不在拉满前松手,弓就得断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退出了。

  退出后,对她和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表现反而能看得客观、清楚了些。她是个好姑娘,人品正,心眼好。但跟我一样容易激动,对婚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心理准备不足,总希望一切都是好的,一旦有一点儿不好,就受不了。

  跟她交往,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爱情和婚姻是需要宽容和妥协的。

  一个平平常常的道理,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不然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
 
上海之行

作者:何仁

  自从"贵州事件"发生后,我已经对上海博士赵妍小姐失去了"信念"。她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后来我们也偶尔通通信,但大多是"外交辞令",没有多少真情实感。不久就听说,她与她的一位博士生同学恋爱了,那人的父亲据说是广东的一位农民企业
家。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还给她发了封电子邮件表示祝贺。她想找谁找谁,跟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同学有了归宿,自己当然应该祝贺。

  1999年,赵妍博士毕业后,留在了上海,她的那位广东同学则回到了广东。这是我的一位同学在闲聊时告诉我的,我已没有兴趣和精力去打听和关心她的事情了。

  2000年元旦,我收到赵妍一封电子邮件,说她最近可能要到北京来一趟。我给她发信说:欢迎老同学。

  我那时正在与北大女博士交往。

  3月下旬的一个周末,赵妍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对象?那时我已经跟北大女博士断绝了来往。但当时我很反感赵妍问这个问题,我不想理睬她。

  她说,她现在想到北京来工作,她的父母也这样希望。但是,她现在年龄大了,如果到北京工作的话,也希望能把婚姻问题一并解决。如果到北京不能解决婚姻问题,她就没有必要来。她说,我是个很优秀的男子……

  她那天给我的手机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听得我的头直发麻。

  我忘记那天我对她说了什么,肯定是客客气气不动感情,我当时对她打来电话谈婚恋问题非常反感,这都是哪年哪辈子的事了?当初干什么去了?现在找不到"去处"了,又想到我了,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的那几天,我非常看不起她,反感她。过了一段时间,她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还有一些邮件。她仍然开口闭口说,女孩子长,女孩子短的。我想,她跟广东那同学的关系应该没有发展到"过火"的地步,否则她不会还"女孩子,女孩子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中,我又对她产生了感情,尽管这感情有些平平淡淡,根本无法与往昔对她的感情相提并论。但毕竟没了反感,没了冷漠。

  她说,她会在方便的时候到北京来,并邀请我在方便的时候到上海去。4月中旬,她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她的父亲最近要到北京,她希望我能和她的父亲见见面,她说她的父亲是个很优秀的人,她很崇拜他。她说,我和她的父亲见见面也许对双方的工作都是有好处的。

  赵妍,一个虚伪的女子,还是一个会说话的女子?

  这时她的父亲已不再是大学教授了,学而优则仕,她的父亲已经从政,坐上奥迪,当上某单位的一把手了。

  无疑,我又面临着被"考察",我心里有些不快。

  她父亲到北京的第二天给我打电话说,已到京,想跟我聊聊。

  我们约好了两天后在他下榻的宾馆见面。

  我如约按时登门拜访,开门的是一位50多岁,看上去很精明、能干的人。

  这就是赵妍的父亲。

  我们首先谈的是工作,我的工作,工作现状和未来打算。他对我未来的想法好像还比较认可。他认为,我考虑长远,不计较眼前,思路正确。

  他也关心我的住房,问以后不分房了可怎么办?

  我说,我想我以后会有房子的。

  "怎么拥有呢?"

  "肯定会有办法。"

  "什么办法?"

  "……现在是一个大发展的阶段,这为年轻人创造了许多机会,只要用心,肯定会有许多发展的机会。具体办法我现在说不出来,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心思去想那个问题。但我相信如果我用心去找的话,肯定会有。……"

  我当时说了很多,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

  "你一个月的手机费有多少?"他又问了。

  "一般情况三百多吧。也有少数月份七八百,但不经常。"

  "那么少啊!我每月都在千元以上。"

  "我倒很希望我的手机费也像叔叔那样,每月千元以上。那说明,我的社会关系很广,我的朋友很多,这些关系和朋友中蕴藏着巨大的资源,它必将给我带来更大的收益和发展。"

  他频频点头,不知是当官的一种习惯姿态,还是真的欣赏我的观点。

  "你怎么看当前的腐败问题?"他又问。

  我当时突然想到了一首民谣:奥迪车往里看,个个都是贪污犯,抓一个毙一个,绝对不会有冤案。

  赵妍的父亲是坐奥迪车的,竟然也很关心腐败问题。哈哈。

  "腐败蔓延的势头迄今还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是愈演愈烈

  了。但物极必反,任何事情坏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向好的方面发展。我对中国未来反腐败的前景比较乐观。"

  我不知道,我从何时开始会说这种大而空的"哲学"语言了,官场上的人大概都是这方面的高手,我不能再"班门弄斧"了。

  ……

  在对我的政策水平和个人发展前景"考察"后,赵妍的父亲开始点题了。

  "你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定。"

  "赵妍也没有定。"

  "她不是与一个广东同学谈吗?"

  "仅仅是谈,没有定,赵妍本人不满意,即使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

  "你觉得赵妍怎么样?"

  "我觉得她挺好的,我一直对我的同学和家人说,她是我认识的最有修养的一位姑娘。"

  "她也很看重你!赵妍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优柔寡断。你是男子,你应该主动一些。她现在很想到北京来工作,我也认为她的专业到北京来会有更大的发展,我不看重上海,上海的高楼大厦透露出来的是一股小市民气,学文的,想要做大事,还得到北京来。你应该主动邀请她来,如果你邀请她来,我想她一定会很愿意。我们作家长的也会做她的工作。你有时间的话,也应该到上海去看看她,你们应该多了解,多接触。"

  我对此不能说什么,我只有沉默。

  赵妍的父亲是一位干练的、有水平的领导。

  一个礼拜后,我同赵妍通了电话。她说,她的父亲对我评价很高,认为我很能干。

  我认为赵妍是一个当官的好坯子,很会说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关键是,我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我知道,她的话里,有夸张的成份。

  这时,单位有个"五一"后去上海开会的任务,我主动去找领导说,我想去。领导立即答应了。

  这也许是天意?

  我没有告诉赵妍这个消息,我想给她来个突然袭击。

  我为什么想着要给她来个突然袭击呢?

  我也说不清。

  "五一"前她打电话问我,"五一"怎么过,有没有到上海玩的打算。

  我说,我"五一"在北京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5月5日中午我飞抵上海,晚上给她打了电话,问她这几天是如何过的。问她明天下午做什么?她说,没事。

  "我明天中午再给你打电话吧。"我仍然没有告诉她,我已在上海了。

  第二天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分组讨论时,我请了假。

  在南京上学的时候,曾到过几次上海,所以我对上海还算有些了解,我找到赵妍住处附近,给她打电话说:"我现在就在上海,就在你附近。"

  她惊讶了,不敢相信。

  我再次强调,并且把具体的地点告诉了她。

  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她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她来了。

  久违了,我们已经有3年多没见面了。

  她的脸上有了一些类似雀斑的黑点,她的腿似乎也有些弯了,她明显地老了许多。

  这就是历史系那位穿蓝夹克的美丽女生吗?

  这就是我曾经牵肠挂肚的梦中情人吗?

  我看着她,似乎很陌生。

  她问我是什么时候到的上海,来做什么,何时离开?

  我说,今天上午的飞机,刚刚到,今天傍晚离开,我是专程来看她的。

  她问:真的?

  我说,是的!

  "这样时间太紧了,你票买了吗?"

  "买了。"

  "你好几年没有来上海了,我带你到浦东去看看吧,这两年那里变化很大。"

  "不用了,我们随便找个地方聊聊吧。以后来上海的机会很多,浦东会有机会看的,这次我是专程为了你而来上海的。"

  我当时说我是专程来看她的,这应该不是假话,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想我是不会主动要求来上海开会的。我说,我当天就要走,是因为我不知道我和她还有没有感觉。如果没了感觉,那见一面就足够了,以后我就不会再见她了,因为我当天已经"回"北京了。如果彼此都还有感觉,那我就告诉她,我还要在上海呆一个星期。

  我是不是有些自以为是?

  她执意要带我去浦东看看,说不能让我到了上海一趟,连浦东都没有去看看。

  浦东我是真的没有必要去,因为我们有两天的会议将要在地处浦东的中国第一高楼----金茂大厦举行,会议主办方还会安排我们到东方明珠、国际会议中心等处参观,那些地方已经成了上海向外界展示自己的窗口。

  我说:"真的没有必要。我们还是就近找个地方聊聊吧,一会儿我就得走了。"

  我们到了一家餐厅,要了两杯饮料。

  面对面坐下后,她开始滔滔不绝了。讲她对上海是如何的不满意,讲她一个人在上海是如何的不顺心,说还不如回南京,尽管南京在很多方面不如上海,但那里有她的家人,她们家在那里有很多关系,生活上肯定要比上海好许多,更重要的是心理上会好受一些。

  她说这些话时,给人一种很可怜、很凄惨的感觉。同时也让人觉得她很不自信。

  我问她,南京为什么没有发展起来,或者说,为什么发展速度慢呢?

  她说,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她无法作出一个全面、科学的分析。但她认为至少有以下一些原因:一是南京市是江苏省省会,又是中央计划单列市,所以南京市的干部就有些"自视过高",对省里的干部不够"尊重"。可是南京毕竟是在江苏的地盘里,有些事情没有省里的理解和支持肯定是办不成或办不好的。既然南京市的干部不把省里放在眼中,那么省里就自然地把许多支持和理解给了苏州、无锡、常州,因此南京在很多方面连苏锡常也不如了。其次,南京人观念保守、落后、怀旧。南京是十几朝的古都,就在半个世纪前,国民党政府也把南京作为首都,于是南京人总有一种帝王心态,总觉得自己是中心,总想着,并在努力追求着南京是中国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但时代不同了,除了南京人自己之外,没有人再把南京当作什么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了。于是,南京就什么也不是了。不像上海,它就定位是经济中心、金融中心,而不去不合时宜地追求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

  我说:"你是南京人,在这个问题上,你应该比我有发言权。不过,我觉得南京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刚到南京读书的时候,觉得它真的有些'废都'的感觉。城市有些落败了,但在那落败的城墟上,分明能看到正在萌发的'绿'的生机。"

  ……

  聊着南京的话题,我的思绪也仿佛回到了南京,回到了那个校园,回到了那个英语教室,我又仿佛看到了历史系那个穿蓝夹克的美丽女生,我又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激情和冲动。

  我抬头注视着她,她也在注视着我。

  可是一瞬间,我又想起了那个与她谈过恋爱的广东仔。我对她又产生了一丝敌意和一份疏离感。

  "你和你那位广东同学后来因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是不是仅仅因为他没有留到上海?你没有想过去广东吗?"

  "他留不留上海不是原因,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广东,我的父母也不会同意。这些年我遇到一些对我很照顾、对我很好的男孩,但我总是没有那种要爱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爱我的家人了。有时,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有问题了。"

  像一个政治家说的话。

  "前段时间,我翻过几本有关上海青年婚恋问题的小说,让人有一种反应不过来的感觉。你对未婚同居怎么看?"我问。

  现在的年轻人很"生猛",只要在谈恋爱,就不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我想知道,她和广东仔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未婚同居,我接受不了。"

  "如果那个人非常优秀,他也非常爱你,你也很喜欢他。如果他……"

  "无论如何,我接受不了,我肯定不会那么去做。"

  看来,她和广东仔关系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许,这也算一种聪明女子的自我保护吧。

  她接着说:"也许是我传统吧,我接受不了一些人的做法。我觉得爱情和婚姻是一件很严肃、很庄重的事情,看着校园里那些少男少女们谈恋爱,我总觉得很滑稽。"

  "关于校园里恋爱之事,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恰恰相反,每当我看到那些手拉着手的少男少女从我身边走过时,我都禁不住要投去羡慕和祝福的目光。这些少男少女在选择朋友时,不像大龄青年那样左顾右盼,前思后想,不会有那么多的世俗的、非感情的成份。他们的感情更纯、更自然、更本色、更动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未受过伤害和磨练的感情是上帝赐给人类的非常美好的一个礼物。有些东西过了一定的时令就没味了。陈刚和何占豪创作《梁祝》时,好像陈刚是21岁,何占豪则只有19岁。前几年我看到何占豪写的一篇文章说,现在他六七十岁了,他的音乐知识和人生感悟都要比创作《梁祝》时丰富许多,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创作不出《梁祝》那样的经典作品了,因为他的感情不会再像19岁时那么单纯,那么美好了。

  我非常羡慕那些手拉着手的少男少女。很可惜,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享受那份美好了。以后,我一定要让我的儿子早恋,一定要让他在20岁之前恋爱,最好是十七八岁。"

  我好像有些激动了。

  "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生个儿子呢?"她笑着问。

  "那是肯定的,我肯定会有个儿子,也许还不止一个。"我笑着说。

  "如果是个女儿呢?"

  "绝对不会。"

  "万一呢?"

  "万一有个女儿,那我一定还有个儿子,不会只有一个女儿。如果我的女儿要早恋的话,我一定会告诉她,一定要慎重。男女不一样。"

  "你是个大男子主义。为什么儿子可以早恋,女儿就不能呢?"

  "让儿子早恋是为了让他的人生美好一些,让女儿慎重也是为了让她的人生美好一些,男女不一样嘛!"

  她说我大男子主义,不讲理。

  那时,电视里正播映《人间四月天》。不知怎么地话题就拐到了徐志摩上了。

  "我喜欢徐志摩那样的人。"她说。

  "嫁人当如徐志摩,是吗?"

  "开玩笑,不过,我是挺喜欢徐志摩的。"

  我问她:"你喜欢徐志摩什么?你知道徐志摩长得什么样吗?是电视剧中的那个徐志摩吗?那是徐志摩吗?不是有专家说了吗?徐志摩是爱、自由和美的化身,把这样一个灵魂的人物搬到屏幕上,本身就是一个失败的创意。徐志摩的灵魂散落在他的那些轻灵飘逸的诗歌中,如果说郭沫若的诗歌意象是燃烧着的、赤裸裸的,艾青的诗生长在泥土中,是一种凝重的雕塑和深深的喘息的话,徐志摩那些写给大自然和女人的诗则是属于云中的,若隐若现、不可触摸、难以解读。"

  "当然不是通过电视剧来了解、认识徐志摩了。我读过他的一些诗歌,我觉得真是很有意境,令人遐思。"

  "'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我觉得写的确实有味。你知道我最喜欢谁吗?希拉里!克林顿的夫人。尤其是莱温斯基案出来后,我更加喜欢她了,喜欢她的大气,喜欢她的宽容,喜欢她的美丽。"

  ……

  "你票买了吗,你能不能今天不走?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应该好好玩玩。"

  "不行啊,回北京还有别的事。"我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那我带你去一趟浦东吧?你一定要去啊!"

  于是我们坐着新开通的地铁去浦东,在地铁里,她坐在我的旁边,离我特别近。我能感觉到不仅是她的身体离我特别的近,而且心也在尽可能地靠近我。那种感觉是很明显的,也是很真实的,不是我在自作多情。那时,如果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那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她也一定在期盼着那样。如果我把她揽入怀中,那下面很多事情就会很顺利了,我们就不会再在一些本来并不十分重要的问题上纠缠、计较了。

  婚姻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可它往往是在人们最不经意间完成的。有些事情是不能仔细考虑的,越考虑就越觉得有问题,时间越长就越是感觉不好。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快刀斩乱麻把事情敲定,那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或者说,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婚姻问题专家说,男女谈恋爱的最佳时间是半年到一年,如果超过了一年半还没有结婚那就会产生问题,其实一年半还不结婚,本身就说明已经有问题了。恋爱半年到一年就结婚,婚后的生活相对会很好。那些恋爱超过一年半的,甚至4年5年,7年8年再结婚的,婚后会有许多阴影。

  可人往往是在需要自己下快刀的时候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结果痛失良机,后悔不已。不应该说"人往往是……",应该说"我总是……",别人都早已经结婚生子了,说明人家用了快刀,享受了快感。而我现在还在寻寻觅觅,还在……,说明我当断不断,自食其乱。

  那天在她使劲靠近我的时候,我没有把她揽入怀中。那时我可能还在犹豫,还在患得患失,可能觉得还有机会,于是我又一次失去了一个好机会。

  在地铁里,她问我,怎么样,上海的地铁比北京的好吧?想到上海来发展吗?

  上海的地铁车厢是相通的,像新加坡的,不像北京一节一节是隔开的。上海的女子也很会打扮,地铁里的靓女比北京地铁里的多。

  "上海的地铁是比北京的新,上海的姑娘也比北京的漂亮,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到上海来发展。我觉得北京更适合我。"我似乎在拒绝着什么。

  从陆家嘴地铁站出来后,我感受到了浦东的风貌和气势。

  我们找了一家西式餐厅坐下,我们又开始聊天了。她不停地问我:几点的飞机,几点走?

  已经快下午6点了,我终于告诉她,我是来上海开会的,我今天不走,还要在上海呆一个礼拜呢。

  她好像如释重负。

  她问我,为什么昨天到了,不告诉她。

  我说,我想给她个惊喜。

  她说,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昨天一来就告诉她好。

  当天晚上,她到我开会的宾馆与我共进晚餐。9点多的时候,我把她又送回她的住处。

  我刚返回宾馆后,她就给我打来了电话,看我是否平安回来。那一刻,我觉得她说话的口气与下午的有些不同。下午似乎是急于表白,急于靠近我,也许是因为我"当天就走"的缘故?而晚上似乎有些平缓和疏远了,尽管那关心的口气仍让人觉得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我还要在上海呆一个礼拜,她认为还有的是时间?也许是因为她确实感到了我们之间的陌生和距离?

  第二天,我要开会,我们约好第三天下午她下班后再见面。

  那天下着雨,我早早地到了她单位附近的肯德基。大约十分钟后,她打着伞来了,那天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她穿着深色的套装,换了一种发型,手里拿着很多复印的资料。

  她有些憔悴,看上去也有些老。不知道在肯德基门口一群年轻的时髦女子中,她的装束和神态是算"土和老"呢,还是算庄重和大方?反正是与众不同,给人一种疲劳、无奈和曾经沧海的感觉。

  我们找了一个角落,她坐在了靠墙的一面。

  她可能确实是累了,她的头深深地向后仰去靠着墙。

  我们开始聊了,聊的主题也已经不再是第一次的。我们开始聊我们之间的事了。我告诉她,其实,我早已告诉过她,我在学校对她一见钟情,我曾经多方打探她的情况,我曾经……。

  她说,也许这是一种很古典、很传统也很浪漫的作法,但她现在对此不以为然。她说,当时我就应该告诉她,如果那样,也许在学校时我们能够多接触、可以多了解,而不至于到现在我们彼此对对方还觉得有些陌生。

  我问:"如果当初,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去追你,你会答应吗?"

  "那可说不准。"

  "是啊,如果那时我去追你了,又被你无情拒绝了,那我肯定会很伤心。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今天就不会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无论如何,我们毕竟现在还能够坐在一起啊!"

  "那不一样。"

  "是的,我也有些后悔,我也很想再回去重过一遍。那时你是22岁,我是25岁,多么美好的年龄啊!我去好好地追你,疯狂地追你,让你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我天天给你写情书:'爱你在心口难开';天天到你的窗下去唱歌:'哥哥爱妹泪花流';……唉,真是可惜啊!当初我怎么就没敢去大胆追你呢?"

  "你说你25岁,我22岁,真让人感怀,那时多好啊!真是不敢去想象。现在……"

  "现在?现在怎么了?我们不是还很年轻吗?我不是还兴冲冲地跑到上海来看你了吗?东隅已失,榆桑非晚。我们应该有积极、乐观的心态。明天一定会更好!"

  "现在我老了。我有时都不敢去想我今年多大了。"

  "无论多老,你都是我心中的一块宝。"我不知道这是我真情的流露还是在夸张?

  我至于吗?

  也许真的至于,我不知道。

  不知不觉中,我表现得越来越主动、越来越积极了。

  这样我也就失去了主动权和控制权,指挥棒又交给了对方。

  真是可悲,老毛病又犯了。

  当对方拥有了控制权和主动权后,就不再害怕失去我了,她也不需要再急于表白,急于主动了。她开始有时间、有资格去考虑自己是不是在委屈自己,是不是还有更好的选择。

  她也开始犯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的错误了。

  是的,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害人害已。

  那晚,我们聊了大约4个小时。

  那段时间,她老是咳嗽,我一再叮嘱她,要抓紧去医院看看。她告诉我,已经检查了,但最后结果还没有出来。

  第三次见面是在一个星期天,我们约好上午10点在人民广场见。

  等我赶到那里时,她已经恭候多时了。

  围着人民广场转了两圈后,我们决定去看场电影,可到了电影院,放的电影却是她已经看过的。她说,这片子没意思。到别的地方走走吧。

  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们到了人民广场附近的必胜客。我们在等那里吃了一顿饭,花了3个小时。

  我们又开始谈论我们两人的事情了,是一种没有深入的、浅层次的、重复的、有害的谈论。这种谈论把两个人的激情和美感一点点、一层层地腐蚀、剥离。

  如果双人的关系到了一定程度还没有身体的进一步接触,如果两人的关系到了一定程度没能及时地升级,如果感情积累起来的能量不能及时找到一个更大的挥舞空间,那原先积累起来的健康的、积极的能量就会变成有害的、消极的破坏力量,两人的关系就得走下坡路了。

  我没能控制好局面,我没能及时地更换谈论的主题,我把主动权和控制权都已交给对方了,而对方并不比我高明多少。

  可能是两人都觉得再这样谈论下去的话,会很无聊,很伤心。于是,我们决定到外滩。

  外滩是谈恋爱的好地方,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外滩有闻名遐尔的情人墙。一到晚上,一对一对的情侣把外滩围得密不透风。各干各的,旁若无人,互不影响。

  5月初的上海真是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的好,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却突然间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我穿着一件T恤衫,她穿着一件白衬衣。站在外滩黄浦江边被风一吹,真是有些冷。我们决定还是到旁边的餐厅去坐坐、吃点饭,那时已是下午6点了,也该吃饭了。坐在那里,我们仍然摆不脱那个不升级的、有害的怪圈。

  我开始谋划着想有个突破了,如何突破呢?

  不知等一会儿,天黑下来后,外滩是一种什么的情景,我知道情人墙早已不存在了,因为现在人们住房宽敞了,人们开始关起门来在屋子里谈情说爱了。可即使这样,外滩就不见得一点"风景"都没有吧?如果有些"风景",也许我们会受些感染,会"见贤思齐",向别人"学习",也许我们的关系就能因此而"升级"了。

  我们出来时,外面的灯已经亮了,黄浦江边没有多少人,更没有看到什么情侣在那儿谈恋爱。我有些失望,为外滩,为上海,也为自己。

  这时,她就走在我的旁边,黄浦江的风吹着她的长发飘了起来,她说,真冷啊。

  我说,冷吗?然后就伸出右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她轻轻地说:"你不要这样嘛。"

  她的这句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想着她会……

  她会怎样呢?

  我立即就把手缩了回来。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知道她在讲着什么,她好像讲得很投入,而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这时,有一位大妈年龄的人过来卖花,我在很多地方见到的都是小孩、小姑娘卖花,很少看到大妈年龄的人卖花。大妈把红玫瑰递到我的面前说,给小姐买束花吧。

  我说,她不需要。

  这时她对那大妈说:"我们不需要,他已经给我买过了。"

  那大妈说,再给小姐买一束吧。

  我扭头看着她:"你要吗?你要的话,我就给你买。"

  她笑笑说,不用。

  那大妈又说,买一束吧。

  我说:"好吧,多买一些,你所有的我都买了。"

  很可惜,她手中已没有多少了,并且质量都已经不太好了。

  这是我此生头一回给一位姑娘买花,头一回买到的就是这样的花,我心里真是不舒服。我有时或者说在某些问题上,是一个很讲究形式的人,我觉得有些事物只有在某种形式下才能表现出它的美,或者说,更充分、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它的美。

  我把花买了,送给了她,她没有说什么就拿在了手里。

  看到她那么痛快地就接受了,我很为我刚才没有二话不说就立即为她买下后悔。

  时间不早了,该送她回家了,我招手要拦出租车。

  她说:"没必要从这儿打车,我们先坐公共汽车走到不能走的地方再打车吧。"她边说边往公共汽车站走去。

  我们坐着一起,她给我讲沿路的建筑。当时我觉得她真的不错,我又有些激动了。于是,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这次她没有任何反抗。我就握了她一路的手,握得我的手心直冒汗。很快车就到站了,我很愤恨这段路怎么这么短。

  下车后,我对她说:"这是我此生头一回给一位姑娘送花。刚才那些花不太好,我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我要到一个正儿八经的花店为你选一束更美的花。"

  "不用了,这束已经很好了,没有必要那样。"她手里拿着那束花说。

  "我一定要买,不然,我心里会不舒服。你告诉我附近哪里有比较好的花店。"

  "可能现在都已经关门了,不需要。"

  "一定要,这是我此生头一回。"

  她领着我到了一家花店,老板问,要什么样的,多少价钱的?

  我说:"我要送给一位心爱的姑娘,你给我选最好的,价钱不说。"

  她就站在我的旁边,我对花店的老板说:"这位小姐也是一位选花高手,你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就拿什么样的,她是我心爱姑娘的好朋友。"

  不一会儿的功夫,花店老板就做好了一大束很漂亮的花,真是与在外滩买的不可同日而语。我对那束花比较满意。

  一出花店的门,我就恭恭敬敬地把那束花递到她的面前,她微笑着拿住了。

  我对她说:"这是我头一回给别人送花,不过,你大概不是头一回接受鲜花了吧?"

  我好像有些心理障碍,希望别人与我一样,是头一回。

  接下来,该着打车送她回去了。

  她说:"时间不早了,我已经快到家了,你不用送我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说:"这怎么可以,我送你回家。我还没有到过你的家呢?"

  她当时借住着一个朋友的房子,朋友出国了。

  她说:"这么晚了,不方便,况且今晚我还要到导师家里去。所以,我无法让你到我的房间去。"

  我当时心里很不愉快,她也许可以换种说法,她又有政治家的思想和语言,为什么不能委婉一些呢?

  那晚,回来的路上,我很不高兴,回到宾馆后,又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问个平安。

  后来,我想也许她不让我去她的住处是另有原因吧,也许她的住处条件较差,比较乱,她是个爱面子的人,不愿让我看到她窘迫不好的一面。如果是这样,那真是没必要,我喜欢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别的。我不会因为她的物质条件不太好,就对她不好,相反,我会更加爱护她、心疼她。

  当然,也许这是我的理解,我总是爱把别人往好处想,或者总是爱把别人往对我好的地方想,也许她心里真的就没有我。

  谁知道呢?

  后来几天,我们通过几次电话,没有再见面。一个星期过去了,会议结束了。临走的那天中午,我突然有些依依不舍了。我决定再去见她一面。于是,我跑到了她的单位门口,给她打电话说,我来跟她告别了。

  5分钟后,她出来了,她穿着白衬衫,白裤子,显得很精神。我们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没有谁再提两个人之间的事,双方都不太愿意提。我告诉她,要保重身体。她问,需要不需要去送我。我说不需要。她祝我一路顺风。她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话,她对我大老远的跑去跟她说再见好像无动于衷。

  我们仅仅说了3分钟的话,我便告辞了。那天,路上有个地方特别堵,往返那一趟,我花了将近3个小时。回来的路上,我想,为了那3分钟,我跑了3个小时的路,而她……,我觉得很难过,我突然想起了北京那位对我特别好的高姑娘,想起了她对我的"追求"和"好处",想起了自己对高姑娘的"冷漠"和"麻木"。此时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多么地不容易。我很想回到北京马上去看她,请她吃饭,感谢她对我的"好"。

  我离开上海前几分钟,她给我打来了电话,祝我一路顺风,让我回到北京后与她联系。

  我走了。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

  回到北京后的一段时间,我心情很不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去上海,明明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缘分,可是我还是傻乎乎地去了上海。

  也许有一天,她会为我跑了3个小时的路仅仅是为了能看她3分钟而感动。

  也许不会,会与不会,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回来后的那几天,很想去找高姑娘。

  那天我终于决定去了,到了复兴门时,却怎么也不愿意再往前走了。我买了份《南方周末》,到了必胜客餐厅。我把点的食物瞬时狼吞虎咽下去。接着是看报纸,一个人在那里,周围很嘈杂,可我看得很专心。心特别静,"静"得可怕。旁边的人在吃着、聊着,唯独我趴在那儿旁若无人地看着。

  这真是一幅可怕的场景,或者说可笑、有趣的场景。反正是不正常的场景。

  在那里,我想,我每当在婚恋问题上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就想到了高姑娘,给她打电话,偶尔还见见面,但我真的爱她吗?

  不爱。

  我在喜欢别人、爱别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她,而当我遇到挫折的时候,才想到了她。她似乎是我长途跋涉中疲劳时的一个短暂歇脚的"驿站",一个在我心情不好时,调整心态的临时"变压器"。我不爱她,我不能去找她。要找的话,早就找了,现在再去找她,说明自己在婚恋问题上彻底失败了。于心不忍,对不起自己。另外,我这样的心态确实不能去找她。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我这样去找她,真是在侮辱她的感情,我不能欺骗她,不能对不起她。

  "这几天,不知赵妍的检查结果出了来没有,咳嗽还那么厉害吗?"

  我又去想那个上海女子了,真是要命。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我经不起折腾了,她也不年轻了,明显地衰老了。

  我有些弄不清,我现在身在何方,该到何处?

  几天后,我还是给赵妍打了电话。我问她,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她告诉我,出来了,有点小毛病,但问题不大。

  不知怎么说起的,我告诉她,离开上海的那天,我心情非常不好。我想到了北京一个对我非常好的姑娘。

  赵妍这时不高兴了。

  她说:"那个时候,你还在想着别人?我无法接受,在感情问题上,我也有垄断欲。"

  我开始给她解释了,她听不进去。她还说了几句不好的话。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讲话?"

  我为什么要给她解释呢?有这个必要吗?

  她口气不友好地说:"这样讲是因为把你当作了自己人。"

  我告诉她,我接受不了,还是不要这样讲的好。

  不知是为了不让她再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第二天晚上,我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你说你最喜欢的男子是徐志摩,我告诉你,我最喜欢的女子是希拉里。

  徐志摩和希拉里都是优秀的人,他们有关系吗?

  有!

  这不,一天夜里,徐志摩哭着、喊着来找我了。他说,他爱上了希拉里。可他没有勇气自己去找希拉里表白,他想让我当一回月下老人。

  "你爱她什么?"我问。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我被感动了,于是,我立即跑去找希拉里,告诉她,徐志摩是多么地爱她,希望她接受徐志摩那真挚的爱。

  我话音未落,希拉里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Do you know ? I love you .You are the only one for me .I love you forever."(你知道吗?我爱的是你,你是我的唯一,我永远爱你!)

  闻听此言,我也大哭了起来。"Do you know ? I love zhaoyan. She is the only one for me . I love zhaoyan forever."(你知道吗?我爱的是赵妍,她是我的唯一,我永远爱赵妍!)

  ……

  后来,徐志摩娶了陆小曼,希拉里嫁给了克林顿。

  我呢?

  还在等着赵妍!"

  后来,赵妍在电话里问: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等她,是不是觉得她不值得等待?

  对她的问话,我感到很吃惊。我说,这封信是我那天晚上很随意间写的,写之前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那是在一刹那间产生的思绪。我写时,心情是很舒畅、愉悦的。我想表达的是,我的爱更持久,更真诚,我很爱她!

  她笑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缺乏那种理解和默契,有些东西不能解释,一解释就没味了。

  几天后,又通了一次电话。在电话里,感觉她特别没有精神,有气无力地,跟我说话时也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我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但我不愿意再这样跟她耗下去了。YES or NO,立即决定。

  那是6月中旬的一天,晚上8点左右,我在房间里给她打电话说,我现在就在上海,我来看她了。

  我是想通过这件事看看她的反应,看看她是不是还值得我这样跟她耗下去。如果她对我的"到来"很高兴,那我明天一早就飞往上海去看她。如果不高兴,那就拜拜吧。

  我不知道我的这种作法是否恰当,但当时我确实需要在心理上有个交待,不然的话,感觉很难受。

  她好像有些着急和生气,而不是我所期望听到的喜悦和激动。

  她问:"你真的来上海了吗?"

  "当然,我现在就在上海,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我刚到。"

  "你真的在上海吗?"

  "我干么骗你呢?"

  "你现在哪儿?"

  "我在和平饭店。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我今天不舒服。"

  "我明天一早就得走了,希望今晚能见你一面。"

  "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如果你是专程的,那我就去看看你。如果你是来开会的,那我今晚确实不能去。"

  "那好吧,打扰你了,保重身体!"

  我立即把电话扣了。

  她随即把电话打来,我立即关机。

  赵妍时代彻底结束了。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过了很久,她给我发来一封电子邮件说,她的电话号码最近变了,她计划买个手机,到时会把号码告诉我。

  她想说什么呢?

  她说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了,我不能再不长脑子了。

  后来她还有一次有"热情"的电话和一封"温暖"的电子邮件,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她有什么瓜葛了。我没有理她。

  再后来,就是听说,她去了广东与那位同学结婚了。

  世界上又少了一位姑娘,与我没有关系的姑娘。
 
她突然间把手伸给了我

作者:何仁

  11月26日晚,她在东城区朝内大街的"阿凡提家乡音乐餐厅"请我吃饭。餐厅每晚有新疆歌舞表演,同时也邀请顾客一同上台跳舞,那里的气氛很热烈。席间,她对我说,我对她有些太严肃、太拘谨了,应该亲切、放松。


  我笑着说,那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说,那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自己。

  她的话有明显的挑逗成份。

  那天晚上我已把她看作一个普通朋友,我对一般的异性朋友都是很讲究分寸的。我跟她有说有笑,但不开过分的玩笑,我很自然,也很坦荡。

  我们大约是9点出来的,时间还早。我说,我请她去一个我认为比"阿凡提"有些品位的地方去喝杯茶吧。她答应了。

  我们到了民族饭店附近的三味书屋二楼。我们在那里又呆了将近半个小时。时间不早了,我该送她回家了。

  我和她坐在出租车后排,我和她说着、笑着。后来,她不说话了。几分钟后,她突然把手伸到我的胸前,而脸则朝向窗外。

  我一下子愣了。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大胆。她把我给震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让我很吃惊。

  她的手还在我的胸前伸着……

  我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如果我不理她,她会怎么样?

  时间在流逝,汽车在飞奔……

  我伸出了手,把她的手握住了。

  她的手有些凉,那时,我的心里很平静,脑子也很冷静。我偷偷地看着她,她仍朝窗外看着。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她第一次与男子"握手",第一次绝对不是这样的状态。

  我知道。

  我的心里空空荡荡。

  那晚,车到了她的住处,她就很快跑着离开了。

  在回来的路上,刚才那种空空荡荡、失落的心情却不知怎么搞的被类似内疚的心情代替了,不再想她的"绝对不是第一次"了,而是觉得我有些对不起她了。我是个男子,我应该主动,我不应该让姑娘做出那些举动。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主动地向她示爱。

  我对她的"绝对不是第一次"

  的理智判断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天后,她去香山开会。晚上她给我打来电话,我心里很温暖。第二天晚上,我呼她:我很想她。我不好意思用我的真名对呼台小姐说出那么肉麻的话,我改用一个笔名,她知道是我。后来,她给我打电话说,以后如果我要是再用笔名,她就不理,必须用真名。我很不适应用真名对呼台小姐说出那些情爱之类的话。但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并且想通了:我爱她,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我用真名呼她,说明我光明磊落,说明我对我说的话负责,说明我真的爱她。

  她在香山期间,有一天,我的一位朋友让我到他那里去一趟。我问什么事?他说,没什么,聊聊。于是我下班后,就跑去了。到那儿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位姑娘在座,那位姑娘我曾在朋友那里见过一面。我的朋友作了一下介绍,随后我们3个人在一起聊了大约两个小时。第二天,我的这位朋友打电话问我对昨晚那位姑娘印象如何?说那位姑娘对我印象不错,愿意与我进一步交往。朋友问我意下如何?

  我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就说,还是做个一般朋友吧。

  我没有心思跟别的女子再来往了,那时我的心里只有章莹,有一个爱人就足够了。当天晚上,我把这事打电话告诉了章莹。我开玩笑地对她说:"那个女孩非常聪明、非常活泼,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我以许就要跟她谈恋爱了。"

  她一下子不高兴了,"我可不愿影响你们。"

  我赶紧道歉:"我的心里只有你,有你就足够了!"

  那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有一次,我对她说了一段顺口溜: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回家,四等男人……。

  她笑着问我:"你是几等男人?"

  我说:"我是特等男人,家里有花!"

  我把她当作花,我把她当作我的唯一。

  那几天,我们每天都要通电话,她说,一回来,就马上见我。我也很想见她。我们定好12月1日下午见面,在我的要求下,她还答应给我讲她曾经的故事。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告诉我,她没有谈过恋爱,只与一个人有过短暂来往。尽管有些遗憾,但对结果不后悔。我想让她给我讲讲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有点儿想知道,因为我是认认真真地在跟她交往。其实,她不说也没关系,我觉得爱过某个人是很正常的,只要没有发展到特别的程度就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她对我说,她没有谈过恋爱,那就说明,她与别人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发现我变了。
 
她在与别人交往

作者:何仁

  12月1日,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让我到新街口附近的一家餐厅找她。我兴冲冲地跑去了,可她却告诉我已经吃过饭了。

  我们还是在那家餐厅坐下了,我说:"你可以给我讲你那个动人的故
事了。"可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却不说话,过了很久,她说,她说不出来。

  既然说不出来,既然已经过去了,既然仅仅是见过两面,那我也没必要再问下去了。我说,那我们就到外面走走吧。

  我们沿着街道向南走去,路边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她说,她想要。我说,路边卖的,不卫生,我们到商场里买稍微干净一些的"高老太太糖葫芦"。路过一家商场时,我要进去给她买,她却坚决表示不吃了,她很倔。

  后来她告诉我,我不让她吃路边的糖葫芦使她很感动。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西单,然后又向西走去。一直走到军博。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我们步行了两个多小时。军博附近有个永和豆浆店,天气有些冷,我们决定到那里喝碗豆浆。坐在那里,我不知为什么突然问起:"你的父母前段时间来是不是为你相亲来的?

  "是。"

  我是随便问的,我早已把那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没有想到,那是真的,我有些受不了了。

  "你父母对那个人印象如何?"我控制着情绪问。

  "不怎么样!"她面无表情地说。

  我一下子火了,原来是那人不行了,才来找我的?当初我还傻乎乎地对她说,我去拜访她的父母,我哪里知道人家当时根本就没把我考虑在内,我只是个替补队员。

  "对不起,我可以忍受任何东西,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受不了。我们到此结束。"我立即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地坐着,然后慢腾腾地围上围巾。我们走出了永和豆浆店。

  出来后,我觉得我不应该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做没有风度。我缓和了口气对她说:"走吧,我把你送回去。"她不说话,她面无表情。

  我当时感觉脑子特别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事情我是接受不了,可我此前对她印象确实不错,那天她伸出手后,我就"爱"上了她。

  我怎么那样!

  现在……我很痛若。

  她站在那里不动,我也站那里。她离我很近,很近很近。那时,我有一种感觉,她和那个人一定拥抱过。否则,她不可能站着离我那么近。一个人一生下来后,给自己留的空间很大。按照北大那位女博士的话讲,那叫Bubble。每个人都有一个Bubble,每个人都很在乎自己的Bubble,因为那是属于自己的空间,那是自己的保护圈。只是到了一定年龄,遇到某种情况,在某种环境下,一个人才会允许别人碰自己的Bubble,才会让别人靠得很近。而每个人第一次都会很艰难,都会很不自然。但是,只要有了第一次,自己Bubble的高灵敏度保护功能就"废了",以后就不会再把别人碰自己的Bubble当回事。因为那第一次"接触"其实已把Bubble刺破了,它已经露气了,已经不是原生态了,所以当别人再去靠近时,就没有知觉,没有反应了。

  有些女人一结婚就像珍珠变成了鱼眼睛。

  我相信她已经被别人拥抱过了,因为她与我不一样。

  我当时的感觉很强烈。

  我对她说,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明天再告诉你结果。她说:"你好好考虑考虑,3天后告诉我。"

  我把她送回了家。

  我不愿再想这件事了,我也不愿再与她交往了。

  3天过去了,我没有与她联系。她等不及了,她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标题是:你!!!

  "今天晚上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

  当天晚上,她给我打了电话,我在喧闹的地方,没有听见铃声。

  后来,我给她打去电话,她说她愿意好好跟我谈谈。

  她说,那个人也是别人介绍的。因为是先认识的他,但她对他不满意,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问:"在我与那人之间做选择的话,你会选择谁?"她说是我。她一直跟我强调是因为是先认识的那人。

  我问她:"你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第一层次是握手,第二层次是拥抱,第三层次是接吻,当然还有更高的层次。你们现在到了哪个层次?"

  她说:"仅仅握过手。"

  "仅仅是握过手吗?"我不相信。

  "你竟然都问到这个问题了,那我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本来我俩可以成,现在也成不了了。"

  我曾问过上海女博士这个问题,她也说,仅仅与对方握过手。现在章莹也说,仅仅握过手。大概她们觉得说"什么也没做过"实在是有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但说别的话,又觉得说不出口。于是握手就成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妥协词"。

  我问:"那你们现在还来往吗?"

  "他有时还来找我。"

  "你呢?你还与他一起出去吗?"

  "没有。"

  我相信了她,我想他们现在肯定不来往了,否则,她怎么还会找我呢?怎么会主动向我伸出手呢?

  暂停了的爱此时又重新启动了,我开始更进一步地爱她了。

  我们不停地互相发着电子邮件,有一天我给她发去:

  "请回答:……So that I only feel my heart pounding when I am in love.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身陷爱海,唯觉心跳。)

  她来信说,她办公室没有英文字典,她不知道pounding(砰砰地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起初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她可能也在营造一种气氛,可两个小时后,她又发来一封邮件,她确实不知道pounding是什么意思,她的英文水平真是差劲。于是我发邮件把"答案"告诉了她:

  "当你问我pounding是什么意思时,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我的心在怦怦地跳'吗?

  不是因为这个词的原因,而是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心就禁不住地狂跳。

  我没有'状态'了。

  你的思维有问题,那句话的意思与那个词没有多大关系。有时候,你不能拘泥于小节,

  要有全局观念,整体思维。

  那句话的意思是:

  我爱你!"

  她随即来信说,看到我的信后,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pounding.

  12月9日,是我们认识100天的日子,那天她提议我们到天安门广场去。到天安门广场后,我有些激动,于是我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在广场里跑着。那是我第一次抱她。后来我们步行到美术馆附近,一路上,我一直被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包围着: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不,我已经把她当未婚妻了,我的婚姻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我要一门心思地做我的事业,我要让我的父母,让我的家人,让我的妻子,让我的儿子,生活得快快乐乐,无限幸福。我要让他们有一流的物质条件,我要让他们有天底下最幸福的感觉,我要让他们永远幸福。

  一想到这些,我首先感受到了幸福,我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我要奋斗,我要努力,我会成功的!

  一两天后,她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必须回答一个问题:我为什么爱她,她到底什么地方好,要具体说明?

  我说:"我真的说不出来你到底什么地方好。但我要告诉你,在我的眼里你是西施。如果你非要让我具体说出我爱你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我爱你的头发,爱你的眼睛,爱你的鼻子,爱你的嘴巴,爱你的手,爱你的一切!"

  她说,先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好,生活是残酷的。

  在后来的几天里,我发现她的行踪有些不正常,我晚上给她打电话,她经常不在,有时很晚才回去。她总在找理由,找借口。但说谎者常常会犯一个错误:自以为是。

  她在欺骗我,我有些愤怒了,我无法接受。我打电话质问她,她予以否认。但她总在搪塞,总在试图隐瞒什么,总在不停地自以为是地说着谎。

  我给她发去一封电子邮件,我希望她能警醒:

  "我这段时间心情特别不好,都是因为你。

  今天我特别想用我在chinaren上申请的"爱你"信箱给你写信,但此时又没了心情。

  今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时,我说我眼里含着泪,你还耻笑我。

  我是真的含着泪。

  我流泪,因为我爱你。

  我伤心,因为我爱你。

  我生气,因为我爱你。

  我愤怒,因为我爱你。

  我苦闷,因为我爱你。

  我希望你向我道歉,因为我爱你。

  我要的不是你嘻皮笑脸地说声对不起,而是……

  多么希望……

  我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你,因为我爱你。

  我不希望我的这份爱是由眼泪、伤心和苦闷组成的。

  我希望我真诚、纯洁的爱能够得到应有的响应和回报,而不是被漫不经心地耻笑和侮辱。

  也许我明天就会……,我为此感到很痛心。

  为自己,也为了我的爱。

  对了,你今天写信又一次'提醒'我,生活是残酷的。谢谢你的告诫,生活在残酷的人那里是残酷的,但在幸福的人那里就是幸福的。生活是残酷还是幸福,取决于人的生活态度。我相信我的人生是幸福的!我会为此而努力。

  你只是在笑着,或"告诫"我:生活是残酷的。

  我接受这段残酷,但我不能永远接受残酷。

  写到这里,我的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我很少流泪。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晚上失眠了,我病了,胸口直痛,有一天晚上痛得我一夜都睡不着,痛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痛得我呼吸困难。

  第二天,我到医院去做了心电图检查。医生说,没事。胸痛是因为近期睡眠不好,或者是因为心情不好导致的短期症状,过两天就没事了,如果不放心的话,过两天再来检查一下。后来再检查时果然一切都很正常了,我很高兴。

  我决定最后考验一下她,19日下午,我约她到公主坟"面爱面餐厅"见面。当她坐定后,我拿出了心电图的化验单,对她说,我有病了,很要紧的病,我们不能再交往了。

  她拿着心电图报告单问,那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她当然看不懂,如果看懂了,我就无法考验她了。

  我说,一种很严重的病。

  她问:多严重?

  "严重到不能再与你交往的程度,我们到此为止了。"

  她默默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她说,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的反应让我很伤心,我多么希望她是另外一种反应啊?

  我的态度也冷漠了起来,说:"咱们走吧,如果你要不走,我就先告辞了。"

  她起来就往外走,不理我。我觉得我似乎做错了什么,我追上去,她严厉地对我说,别跟着她。晚上我给她打了电话,我说:"你今晚做得让人伤心。"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了,说,那是因为我态度不好。

  我睡不着,于是爬起,又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今晚,我本来很想好好地与你聊聊,但你的表情让我说不出话。

  你的表情和后来的言行使我很伤心。假如是你今晚拿出检查单并像我那样说,我绝对不会怪你'态度不好',我唯一关心的是你的病情和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为了能使你健康,我愿意付出属于我的一切。

  很遗憾,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不,很庆幸,我没有这样的机会,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走路像今晚如飞。

  很遗憾,你那么对待我。如果说,有点庆幸的话……,不,没有什么庆幸的,只有悲哀。

  你对我说过一些谎,你有时有些'自以为是',在说谎时。

  有些谎是可以原谅的,但有些不能,否则的话,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我与你的交往是认真的、发自内心的,对此,我不想再说些什么。你应该明白!

  今晚,我本想告诉你,那个病是怎么得的,两位专家是如何说的;我很想告诉你,上个周四晚上你打来电话时,我想说而没说的一句话;我很想告诉你,周五整夜我痛得坐卧不宁时的所思所想;我很想告诉你,周六到医院时的感受;我很想告诉你,周六等你的心情;我很想告诉你,周日你给我打电话时,我身在何处;我很想告诉你,我昨天的所作所为;我很想告诉你,今天下午当我拿到另外一张报告单时,我最想做的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你,今晚,我为什么那么想见你;我很想告诉你……

  我同样希望,你能像我爱你那样爱我。今天下午,我偶然看到电影"Titanic"(泰坦尼克)里的一句台词:You jump, I jump. (你跳,我也跳。)这句话又一次使我pounding.我认为那部电影,除了主题歌和这句台词外,剩下的都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You jump, I jump.

  如果I jump ,you jump. (我跳,你也跳。)我会……

  你今晚的言语、表情不是我所期望的。

  如果我们换位,恐怕你会大哭的,为你自己'遇人不淑'感到悲哀。

  我哭不出来,但我同样为自己感到悲哀。

  你常常'提醒'我:生活是残酷的。而我却对你说,这取决于一个人的人生态度,残酷者残酷,幸福者幸福。我是幸福观者,但我此次却遭遇了残酷。

  我知道,一生中会遇到一些不如意;我也知道,一种应有的心态是'挺过去',一如既往地笑对人生。我对自己的未来仍然充满希望,我一定会找到一个为我pounding,为我jump的好姑娘,好妻子。当然,我也会为她pounding,为她jump,更强,更甚!

  你一直问我为何爱你,爱你什么?我以前说不出来,因为我说不清,但爱你是确凿无疑的,否则,我根本就不会与你有后来的交往。

  …………

  时间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最后对你再说
 
_第三部分_跨越新世纪



  作者:何仁

  2000年12月31日,下午4时,我和章莹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会合,然后,她提议到天安门广场去。我拉着她的手,而她则一言不发地跟着我。

  我拉着她先到了复兴门附近的百盛商场,我让她在门口等我。几天前,我曾在那里看
到过一张非常漂亮的新年贺卡,上面的贺词也写的非常好。我当时特别想给她买一张,但一想到她的"恶行",我就感到恶心。

  现在不同了,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想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我拉着她的手,我感到特别幸福,我要给她去买那张贺卡。可当我再去找时,却发现那张贺卡已经被人买走了,我很伤心。我只好给她挑了另外一张漂亮的贺卡,那上面的贺词是:

  亲爱的,让我拥抱着你走进新世纪。

  我又到花店给她买了一束红玫瑰。出来后,我把贺卡给了她,把红玫瑰则插到她羽绒衣的领子里。

  我很爱她。

  她开始笑了,她不让我把红玫瑰插到她的领子里。于是,我就把红玫瑰插在我的领子里。她也不让,说这太傻了,让人看见笑话。我说,这有什么啊?我喜欢!我乐意!我高兴!

  她执意要走着去天安门广场。我接受了,我没有什么不接受的。我爱她,我不能让她不高兴。况且,走着不是也很有情趣吗?

  我拉着她的手,幸福地走向广场。

  到了广场的中轴线,我热烈地拥抱了她,并把她抱起。当时,顾不上周围那么多的人了,顾不上什么礼节、修养了,真是想拥抱她,周围好像没有别人存在一样。我开始理解那些在公共场合"举止不雅"的男女情侣了。

  我们又继续向东走去,我说,今天晚上我们再到广场来吧,我们一起迎接新世纪的到来,然后我再把你送回去。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在广场呆到天亮,拥抱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

  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建议到崇文门附近的必胜客去。

  可能是20世纪的最后一天吧,那里的人非常多。很多人在那里排队,我们站在那里,我手里很显眼地拿着那束红玫瑰。要是平时,我会觉得很难为情,可是那时,我却不觉得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很幸福,我很光荣,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我们等了半个多小时,服务小姐开始叫我了:"那位拿红玫瑰的先生请进"。

  我们坐到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那晚她的脸红红的,我们说了许多话。我笑着对她说:"以后你可不能再脚踩两只船了,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别的方面,我可以让着你,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妥协。"她说,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说,我会永远爱她。

  她吃得挺高兴,人也跟以前的状态好像不一样了。

  自然、本色、光明正大地恋爱真是一件好事情啊!不知她是否明白了这一点。

  10点多,她的呼机又一次响了,她说,她要回去。

  我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应该一起迎接新世纪的到来。

  她坚持要回去。

  于是,我决定送她走,但她执意不让我把她送到她的住处。

  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不想让我太晚了回去?也许是……

  我总是往好处想。

  我在地铁站跟她告别。我对她说,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迎接新世纪,那就让我们在电话里一起迎接吧。到时,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请你在新世纪到来前两分钟一定扣下,或者直接打给我,我要与你一起跨越新世纪。

  11点20分,我估计她应该回去了,我就立即给她打电话,想知道她路上是否顺利。她接起电话,态度非常不好,说了没有1分钟就把电话扣了。

  我愣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她得罪了。我开始把下午和晚上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进行过滤、反思,我想知道,到底我是哪句话说错了。

  是下午那句吗?

  是晚上那句吗?

  是……?

  我开始认真反省起来,可我仍然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地方说错了,做错了。

  离新世纪还有10分钟了,我开始给她打电话了。

  没人接。

  她为什么不接?

  她去哪儿了?

  她是在生我的气吗?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可是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不接电话啊?临分别时,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着急了,我是多么希望能与她一起迎接新世纪啊!

  我呼她。可是也许是因为新世纪马上就要来临了吧,呼台特别繁忙,电话很难打进去,即使打进去了,也是让人听音乐,根本就没有呼台小姐应答。

  我一边不停地给她的宿舍打电话,一边不停地给呼台打电话。呼台终于打进去了几回。我告诉呼台:

  "新世纪即将来临,我爱你,请接我的电话!"

  ……

  "无论如何,请一定接我的电话!"

  ……

  "我们此生只有一次迎接新世纪的机会,请一定接电话,让我们一同跨越新世纪!"

  ……

  "时间马上就到了,请赶快接我的电话!"

  ……

  时间到了,我的心情变得万分焦急,我在房间里快要爆炸了。我在房间里团团转,我在房间里一个劲儿地拨着电话……我快要疯了!

  新世纪到来了,我仍然没能打通她的电话。

  我变得非常沮丧,此生只有这么一次,我不可能再迎接一次新世纪的到来,我不可能再有这种迎接新世纪的心态,我不可能再这样爱一个人,这辈子我没有了机会。

  我仍然给她打着电话,仍然没人接。我仍然给呼台打着电话,很难进。我仍然告诉呼台: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

  "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请一定原谅我,我爱你。"

  ……

  "祝你新世纪快乐!"

  ……

  "请接电话,我有话对你说,我永远爱你!"

  ……

  快1点了,我终于拨通了她的电话。她的口气比1个多小时前明显要好许多。我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说,不想接。我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她不予回答。

  无论如何,她接了电话,无论如何,我同她说了话。我没有往别处想,因为我爱她,因为我又对她说:我信任她的现在,信任她的未来。因为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拥抱。

  因为……

  我爱她!

  我们约好新世纪的头一天见面。

  我们又到了天安门广场,我在那里,拥抱她。

  我们到了王府井小吃街,我拉着她的手,她告诉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们一起到了新东安市场,我牵着她的手,她在我的身边小鸟依人般地笑着,那时我感到无比幸福。她说,她想到东来顺餐厅去吃饭。我说:"这家餐厅我们不去了,因为我曾在这里与一个女子吃过饭。我不想再把你领到那儿去。我要领你到一个别人没去过的地方,没受过污染的地方。我爱你,我要把最好的、最原生态的东西给你。"

  她说,那就不在这儿吃了。我们去旁边的麦当劳吧。

  我们吃了一些食物,我们还想在那里呆一会儿。她说,她要吃冰淇淋。我说,我去买。她说,她要去。我没等她站起来,我就往楼下奔去。有好几种冰淇淋,我给她买了其中最贵的一种。我很高兴、很幸福地又上了楼,把冰淇淋送到她的面前。

  "我不吃。"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吃吧。"我笑嘻嘻地对她说。

  "我坚决不吃。"她恶狠狠地说。

  我一下子感到特别委屈,我哭了,流着泪。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这么大的人,男人,怎么还这样哭呢?怎么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个女子哭呢?

  也许是我这段时间,精神受到了太多的折磨,心理变得非常脆弱。

  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哭了,有声音,有眼泪。

  她不再那么恶狠狠了,她开始缓和口气了。她说,她吃,她现在就吃。

  她开始吃了。

  可我的眼泪却无法马上止住,我还在那里哭着,有泪有声。

  她告诉我,她确实不喜欢我买的那种冰淇淋,但她现在吃了。

  我们走出了麦当劳。她说,我让她很感动。她从来没遇到过对她这么好的人。

  我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我不生气了,或者说,我根本就没生气。

  到了地铁口,我突然一下子把她扛起,向下面冲去。那不是预谋,那是一瞬间爆发出的激情和力量。她没有准备,我同样也没有准备。她说,我疯了。我说是疯了,爱她爱得发疯了。

  我确实太爱她了,确实有些不正常了。当一下子把她扛起来时,我自己都有些惊讶了,我怎么会突然间这么做,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激情,我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顾不上想这些了,我当时整个身体洋溢着、激荡着的只有爱和激情。

  我知道,我确实太爱她了。

  到了人多的地方,我把她放了下来。

  她说:"你太浪漫了。"

  我说,那当然,浪漫是心灵的真诚和自由。

  她说,一切都像是小说,像电影里的。

  我说,生活远比小说更丰富、更美好。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临分别时,我对她说,我爱她,我永远爱她。

  我确实非常爱她,我确实会永远爱她!

  她不是也在爱我吗?

  她不是已经不再与那人来往了吗?

  我现在不是她的唯一吗?

  我爱她,我肯定会永远爱她!

  是的,我爱她!

  我们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幸福!

  我憧憬着!
 
酒吧里



  作者:何仁

  3日晚上回来后,我给她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欺骗我。她说,那人那天在那里等了她好几个小时。我说:"我呢?那几个小时我在做什么?那几天我在做什么?这几个月我在做什么?新世纪到来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你知道我给你打不通电话,我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我这一辈子只可能有这么一次迎接新世纪,我把它看得很
重,不,应该说,我把你看得很重,看得太重了!我对你奉献了无保留的真情、真爱,而你呢?你还是人吗?"

  放下电话后,我彻夜未眠,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觉得她简直是混帐透顶,不可救药了,下决心再也不与那样的人交往了。

  可到了第二天下午却又特别地想见她,给她打电话说,想与她聊聊,她声音严厉地说:"没有时间。"

  我说:"现在发火的应该是我,而不应该是你。是你一而再地欺骗我,是你一而再地愚弄我的感情。昨天伍妹对你说什么了?"

  "说你是个优秀的人,但情绪变化太快。"

  "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无动于衷的话,那我还是人吗?还是一个男人吗?"

  她说,她无法容忍我那么骂她,今晚她绝对不会见我。她把电话扣了。

  我当时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总之特别的难受。我仿佛被撕裂了,被她撕裂了。不,是被我自己撕裂了,是被两个我撕裂了。一个我是"自尊的我",一个我是"爱她的我"。那个"自尊的我",拼着命要离开她,否则"自尊的我"将无法活下去了;而那个"爱她的我",却一再地想去找她,想继续爱她,否则那个"爱她的我"会伤心而死。两个我一个拼命地向东,一个则拼命地向西,我的灵魂和肉体被两个我撕扯着,我的灵魂被撕裂了,我感觉到脑子要爆炸了;我的肉体被撕裂了,我的心流血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就要被彻底摧毁了。我必须牺牲一个我,牺牲哪个我呢?是"自尊的我",还是"爱她的我"?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和肉体又在剧痛了。

  还是牺牲"自尊的我"吧。

  此时,我分明看到那个受了委屈正在流着泪、流着血的"自尊的我","自尊的我"已经知道被我抛弃了,"自尊的我"昏死过去了。

  我选择了"爱她的我"。

  可此时,我却没有看到那个"爱她的我"的喜悦,那个"爱她的我"看到"自尊的我"昏死过去也伤心地流泪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爱她的我"此时明白了失去了"自尊的我"是多么地痛苦和不幸,两个我本是同根生,本应是一体,本应互帮互进,本应相亲相敬,本应友好相处,本应其乐融融。

  可此时?

  这到底是谁的错?

  现在"自尊的我"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爱她的我"了。"爱她的我"又给她打了电话说,今天晚上,真的非常想、非常想见她。"爱她的我"现在很难受,如果见不着她的话,会受不了,"爱她的我"恳求着说,现在真的需要她的帮助,希望她能拉"爱她的我"一把,希望她能见见"爱她的我"。

  她也一定感觉到我已经失去了自尊,她现在也不再需要对我有尊重了,她很严厉地对我说:绝对不会见。她又把电话扣下了。

  失去了自尊的我真是变得不屈不挠了,我又给她打去了电话。我以近似哀求的口吻对她说,我现在真的需要她的帮助,需要见见她,我现在心里特别难受,我快挺不住了,希望她能拉我一把。

  她此时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年轻的女子了,她恶狠狠地说:"谁也帮不了你,也没有人愿意去帮你。"她又把电话扣下了。

  这时"爱她的我"也昏死了过去。

  我没有了自尊,没有了爱,我感觉到我的灵魂不存在了,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躯壳。躯壳木木地立在那里,许久许久,一动不动。这时如果有人看到它,一定以为那是一尊雕塑。这尊雕塑的作者是谁呢?是米开朗基罗吗?不会,这尊雕塑可是要比"思想者"雕刻得细致,你看它一根根的头发,就像真的一样,你看它的眼睛,它的鼻子,它的嘴巴,它的手,它还穿着衣服……,如此逼真的雕塑一定是鬼斧神工。

  不过,也不一定噢。你看它的外表是那么地逼真,但却看不出一点生气与活力,没有一点精神。只有形似而没有神似。它算不上什么雕塑,也就只能算是一堆泥巴吧。

  那天晚上躯壳像泥巴一样在那里堆了很长时间。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躯壳震了一下,躯壳知道了自己还没有完全干枯,还没有死掉。是高姑娘打来的,躯壳告诉她,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心情不太好。高姑娘温柔地说,那就出来走走吧,我们到某某酒吧坐坐吧。躯壳答应了,它知道高姑娘是来救它的。

  躯壳这时才意识到再在这里呆下去是多么的危险,这里的空气好像比喜马拉雅山上还要稀薄,它已经感到呼吸急促困难,它必须到外面去了,是高姑娘救了它。

  走在路上,躯壳一点点地有了水分,有了活力,"我"又渐渐苏醒了。

  已经是夜里了,等我到了那间酒吧时,高姑娘早已经坐在那里了,酒吧里灯光昏暗,看不清高姑娘的表情。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此时却觉得她特别的漂亮,特别的美丽,特别的温柔,特别的好,尽管我根本就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她的用词是那么的得体,她的口吻是那么的亲切。此时的高姑娘仿佛不是往昔我所认识的高姑娘,我不知道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

  高姑娘已经对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我也应该对她说点什么了,可我说什么呢?

  "如果一个男子全身心地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位女子也似乎在表现着对他的爱,可有一天,这位男子忽然发现那个女子其实早有一个男子,并且现在还保持着密切的来往。你说这个男子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首先问高姑娘这个问题,我本不想与高姑娘谈我与别的女子的事情,我本不想再把"那个女子"提起,可是我还是竟然这么问高姑娘了。

  "是你遇到问题了吗?"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问我,我告诉他,跟她彻底断,但他又很难受,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向你咨询。"

  "这种问题对我来说太超前了,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这么复杂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我想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不让它发生。如果非要我回答这个我不愿回答的问题,那我就想:这要看那位女子与这两位男子各自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如果与两位男子的关系都没有超过一定的度,都属于交往、了解阶段,我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谁都想找一个更好的爱人,谁都有选择的权利。如果那女子跟其中的任何一位已经有了较密切的关系,那她就不应该这么做。"

  "什么叫较密切的关系,拥抱算吗?"

  "当然算了。"

  "如果你和一位男子有了较密切的关系,比如拥抱,那你还会与另外一位发展关系吗?"

  "你说什么呢?当然不会了。"高姑娘不高兴了。

  "真是一个好姑娘啊!"

  "一般人都会这么做的。"

  看来,我遇到的是不一般的人了。我不想再与高姑娘谈论这个话题了,得再找一个了。

  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对男女,那男的45岁左右,那女子应该也有35岁以上了。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那里,很亲密的样子。

  我对高姑娘说,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合法夫妻,大概是"搞第二职业的"。

  "你怎么知道?"高姑娘看了一眼那对男女笑着问我。

  "如果是夫妻那他们应该是结婚10年以上了,而婚后10年,夫妻还会到这种地方来谈情说爱吗?他们还顾得上吗?他们还有这个雅兴吗?肯定没有,他们大概在家想着是吃米饭还是面条?酱油、醋是不是还有?孩子是不是该睡觉了?如果他们真是夫妻,这个年龄还想着到这样的地方来感觉感觉,那我可真要羡慕他们了,不仅是羡慕,我还为他们祝福。"

  "也许你分析得有些道理,但我还是希望他们是夫妻。"她说。

  "我也这样希望,我希望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婚姻里找到幸福。"

  我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

  那晚与高姑娘谈话真是很愉快,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同时也觉得世界其实很大很大,可有时自己就是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章莹那晚没有见我,没有拉我一把真是一个大的失误,她使我在最需要帮助,心理最虚弱,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感受到了别的女子的好处。

  那晚,我正与高姑娘谈话时,伍妹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她正与章莹在一起,问我现在何处?我说,我正与一位朋友聊天。

  那晚回来后,我给章莹打去了电话。我把当晚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我告诉她我去见高姑娘了,那是因为她不见我,可那晚我确实需要别人拉我一把,当时我的心理状态很差。我告诉她,我和高姑娘聊得很好,我感觉到了世界之大。

  我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跟她好好聊聊。

  她说,她已经与一个同学约好了,要见的话,只能是晚上9点。

  我说,可以,明晚9点在她附近的西餐厅等她。

  5日晚,我按时赶到那里等她,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很生气。已经10点了,我觉得她太不讲信用了。一想起她的不讲信用,说话不算数,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拿出电话准备呼她:"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正在这时,我看见她与另外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她介绍说,这是她的大学同学。

  我礼貌地示好,我想她是不是又要让这个同学考察我了?也许是她想向我证明今晚她没有与那个人在一起,而是与这个同学在一起。

  我和她的同学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没有跟她说话,我的气还没有完全消,"为了迎接新世纪"的事,为了她的言而无信,我无法原谅她。

  我们一起离开了那里,她的同学先告退了,只剩下我和她了。我不想理她,我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她跟在我的后面。到了她的住处时,我又觉得这么结束了真是有些可惜。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说要不咱们找一个地方聊聊吧。她说可以。

  我又把她领到了30日晚我和那人"谈话"的那个酒吧,那个座位上。我有些迷信,我总觉得那晚我不应该把她领到那里,不应该还在那个位置上。我还坐在我那晚的位置上,而她则又被我安排到了那人那晚坐过的位置上。我觉得后来事情发展的结果是在那晚我铸成的。

  我坐在那里开始谈我自己对那件事情的看法了。我说,她一再拿我对她的信任当儿戏是我无法接受的。她太过分了。我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了。我们之间的事情结束了。

  她一言不发,一直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手表。

  我们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杯,玻璃杯里放着一盏蜡烛。我说,我看着这盏蜡烛,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肯定成不了。

  她仍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也不说话了,我则开始盯着那盏蜡烛了,当时,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舍不得"的感觉。于是,我说,我现在还有另一种预感,那就是,如果我把这盏蜡烛转动一下,那我俩就一定能成。但我现在却不想转它,我身心疲惫,我没有体力,没有勇气再去转动它了。

  她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当时很想一下子去转动那盏蜡烛,那我却总是伸不出手,我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已经12点半了,这个酒吧也快要关门了。

  我终于鼓足勇气把那盏蜡烛转动了一下,把它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我伸出双手去握住了她的双手。她一下子满眼是泪。

  我说,别哭了。我已经把那盏蜡烛转动了,我们一定会成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起我们谁也不能再伤害对方了。

  这时,她不依不饶了。她说,我们结束了。她把手里的那块表递给我,说这表是给我的,我们结束了。

  我说,别这样了,我们不能再闹矛盾了。

  走出酒吧,我猛地抱起了她,我在风中,在夜中抱着她向她的住处走去。抱累了,就把她放下。我还为她唱了一首歌:"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她这时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让我抱着她。到了宿舍楼门口,我把她放下,跟她说了再见。

  回来的路上,激动万分,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幸福!

  那晚,我睡得特别香,好几天了,晚上一直睡不着觉,现在终于"无忧无虑"了。

  我是个幸福的人!

  我在梦中都感觉到了幸福!

  幸福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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