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长相思,在长安--献给卫青2110年的薄奠(日记新版)

(十六)
  2005年4月16日深夜 开心辞典
    
  回的路上,心头是有隐痛的。春草在车上,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建章宫怎么去。夕阳下,当娘家就在北郊的女司机都不知道建章宫遗址和太液池遗址怎么走的时候,我看见春草一刹那间黯淡的容颜。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在我心尖上扎了一下,虽然轻,但是痛。建章建章,风起建章,明知道此建章已非彼建章,但是就为了一个相同的名字,祈望能看一眼。知道看不到,哪怕是看不到一个赝品了,也顿时会这样的失望。这样的感情,岂是卫青背负得起的?但是,我宁可他不管不顾不背负,宁可他负天下红颜,也只愿他对公主一人钟情。
  忽然的又想起,建章宫是否也是源于后来刘彻对他的怀念,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相同的名字?任是无情帝王,到了夕阳晚照的时候,也会记取曾经风华正茂的岁月,以及那岁月里便相随自己一生的知己。还去何处缅怀呢?只有一个名字,不动声色的为着他。反正,他明白,卫青是知道的。
  留下了这个永久的遗憾,没有办法,我们在玉祥门的张骞雕像前,微笑着道再见,各自回学校。也许,要过了许多天之后,忽然午夜梦回,不经意的看见今日的墓碑,大风,鸟和蝴蝶,我们各自,才会潸然泪下,然后,庆幸自己今天的坚强和勇敢,对自己说,总算没有让卫青地下不安,够了,足够了。
  我真的足够了。两千里,来一回,所有的心愿都圆了。
  回到西工大的时候,我想起了昨夜的恍惚梦境。是,还有一件事要做。我立即联系H,她告诉我,开心辞典的重播,是在今夜的两点半,中央二台。她好象也洞穿了我的意图,立即补上一句话,“你可千万注意身体呀”。
  放心吧,H,万水千山是走过了,但是我为卫青做的事情,还没有开始。我怎么也会保重自己,坚持到最后一天的。
  我拥着被子,关了灯,任自己半坐着睡去。关中风月,四月的时节,还是有点冷。四月……意识朦胧中,忽然一凛,元封五年,卫青便是盍然长逝于四月的。“人间四月芳菲尽”,我此行,虽没有在农历的四月,但是也是一个四月,这真的是2110年忌日里的供奉和薄奠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准时醒了过来。
  夜很深,房间里只有电视在明明灭灭的闪烁。开心辞典开始了,果然,有陆剑民的身影。他还是那么低调,那么不打眼的坐在人群中,可即使如此,他仍然落在大江南北千百双眼睛里。我不是他的追逐者,我心所牵魂所系的,只是卫青。但是,我不知道有多么感激他,表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卫青,让卫青再我们心里活过来了一次。如果不是因为此,平常这样的节目,我向来是懒得看的。
  不知道是节目进行到哪里了,忽然主持人来了一句,“关键时刻,还是我们的卫青站了出来,一票定乾坤”。我一笑,再笑,最后忍不住,向后一靠,卫青,卫青,是你借着他的身,来了我们的心吧?可是,你知道吗,就算有一天,我在北京,亲自见到了他;就算见到他时,他穿着你的衣,披着你的战袍;就算那一刻,我会在北京的漫天风沙里骤然迷失所有的时空,错乱所有的感觉;就算我的手,会颤抖着抚上他的剑眉星目;就算我的眼睛,会变成汪洋――可是!可是,我看见的也只是你。在他的身上,找你永远沉睡下去的影子。如果一个同名的宫阙都能牵动我们的哀愁,那么,一个酷似于你的容颜,怎不会令我们沉醉难辩今古?
  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有你的魂魄,更不会有你的气魄。所以我舍弃了几步之遥的北影,我一去两千里,来找真正的你。虽然一生一死,但是,刘彻早就说过――乃知交情。
  此情须问天啊。
 
(十七)
  歌词:山一程水一程――4月17日上午,感念平阳送卫青于灞桥而作
    
  山一程 水一程
  依依杨柳送军魂
  车萧萧 马辚辚
  灞水声声不忍闻
  柳絮飘 桥尽头
  芳心已折相思留
  妾如柳 交君手
  共君舞向沙场秋
    
  迎强敌 背名利
  汉家儿郎心万里
  点将台 待君来
  斩将擎旗威海外
  君平安 妾方安
  百战功成佑大汉
  擒王孙 立黄昏
  回首长安月一轮
    
  山一程 水一程
  君如水晶知我深
  归来时 平安日
  伴君月下三生誓
    
  歌词:望月――4月17日晚上,见长安月而想起的一首歌,感念卫青之思念平阳。
    
  望着月亮的时候
  常常想起你
  望着你的时候
  就想起月亮
  世界上最美最美的是月亮
  比月亮更美更美的是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常常望着月亮
  那融融的月色就象
  你的脸庞
  月亮抚慰抚慰着我的心
  我的泪水沾湿了月光
    
  月亮在天上我在地上
  就象你在海角我在天涯
  月亮升得再高也高不过天啊
  你走得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望着月亮的时候
  常常想起你
  望着你的时候
  就想起月亮
  世界上最美最美的是月亮
  比月亮更美更美的是你
  更美的是你
    
 
(十八)
  2005年4月17日上午 灞桥
    
  凌晨四点的时候才睡,清晨七点的样子便醒。阳光错落有致的洒在了窗棱上,我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还是凌晨睡去前最后一个陆剑民的笑影。他是卫青淡淡的影子,低调内敛,隐没人海。于是,星夜里撑着不肯睡去,多少人等这个似是而非的影子。长安有我如此,会稽会有H如此,江夏也会有玄粉如此。
  甚至,天亮的时候,无论多么疲倦,都不言悔,都以为值得。
  天南地北,已是多少相思无来由。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两天的风尘仆仆,或许不会在年轻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两天的七情之恸,忧思入骨,已经在眉梢眼角写满了憔悴。
  可是,惟有今日,一定不能憔悴。因为,今日,要亲去灞桥了。在那个送别他的地方,在那个凝望他的背影走向沙场的地方,不能让他看见汉家女人的憔悴。
  就如同当年的平阳,把无数个深夜的孤灯无眠、忧心忡忡,独自吞下。把一个柔弱女儿心所打点的行装包裹,全部放下。然后,清晨里掬一捧水,洗尽夜的痕迹,精心的装点出大汉公主惊世的仪容,带着从容镇定的笑脸,早早踏上去灞桥的路。她的微笑,是他百战的原因。她的信任,是他必胜的信仰。一个将军的女人,必须奉献出征前的笑容。而眼泪,只流在他转过身的那个时刻。
  我这样从容镇定的踏上去灞桥的路的。
  善良而朝气的梅的师弟,还是坚持陪同我前往。我不知道,将来回首长安,我该如何感激他。
  再一次的从张骞的雕像前出发,登上了301路公交车。在当地,这趟车往来与三桥和灞桥之间,因而被称做双桥车。从地图上看,三桥离整个汉长安城的遗址很近,当时应该就是皇城宫墙外的一个地方,距离大致类似于今天的王府井之于紫禁城。但是,我一直没有得到一个答案――既已能并称双桥,那么三桥到底又是何处?
  西安这个城市,真是无法深挖、又处处诱惑你深挖。几乎每一步,都有典故;几乎每个不经意的地名与措辞,都带着沉默了良久的瑰丽往事。我不能责怪一问三不知的人们,记忆终归盛不下如许丰厚的遗产,于是,淡忘和茫然,成了不得已的选择和必然。对他们而言,能生于这样的城市,却没有生在躬逢其盛的时刻,从一出生便注定了只能仰望历史,这到底是西安人之幸,还是西安人之不幸?
  在公交车上,从乘客的衣着语调中,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如今的双桥都是郊区了。往来其间的,大多是衣着简朴的村民和民工。这趟车基本直线而行,沿大庆路――莲湖路――西五路――东五路――长乐路,自西向东,穿过玉祥门和朝阳门,掠过钟楼的影子,驰向古老的灞桥。
  今天的灞桥,在西安的城市结构上,乃至行政结构上,都是一个大地理概念了。如同黄埔区之于广州,岳麓区之于长沙,南岳区之于衡阳,灞桥,一个古老的历史遗迹,一个百世的美学意象,成为了一个今天的市属行政区划,建一级政府,辖一方百姓。所以,我们要在这个大地理范围中寻找狭义的古灞桥时,唯一的办法,是沿水而找。
  但是,事实上,即使你没有地图,一过长乐坡,一驶上?河桥,扑入眼帘的,立即便是一片清风垂柳的世界,你也就立即明白,灞桥到了!所以,我深深的感激灞桥区政府,他们把一个泛化了的大灞桥区,放在了看不到尽头的垂柳的入口里。让所有的路人,无论多么粗心大意,都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灞桥”二字的存在。
  而这处长乐坡尽头的?水,正是由西安市中心进入灞桥区的连接点。汉之《说文解字》里解释这个字道:?,潼水也,出京兆蓝田谷,入霸。因此,它是灞水的支流,也是长安的水源之一。过了这条河,在长达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我们看到的,全部是路边的垂柳。延绵了数十里,无边无际,无尽无休。漫天的垂柳,在遮掩着这个地方的郊外荒凉景象,就算你存心要去看它的贫困、落后和灰尘,你也无法不承认,你终于还是想起了,――绝胜烟柳满皇都。
  我在沿路残破的郊区景象里,再一次的,礼敬西安主政者和民众的魄力。柳树,在干燥的北方,绝对不是一种合适的景观树种。或许两千年前温暖湿润的长安,它是恰倒好处的装点。但今天,渭水断流,?水萎缩,尤其是黄土高坡兵临城下,沙尘天气一触即发的情况下,柳树并不适宜大规模的种植在主干道的两旁。漫天飞舞的白色柳絮,对于劳作的人们和匆匆的商旅来说,都是不便之物。而对于寻找浪漫的人来说,沙尘灰土又把浪漫染得太灰、太脏了、太失意了。――但是,对于历史,对于秦时明月汉时关来说,还有什么,能比灞桥杨柳更有资格作为象征?我不敢想象如果灞桥区没有这十里杨柳的话,景色将会更加灰败到什么地步。
  灞桥现在也是进入临潼和渭南的交通枢纽之地。高速公路就在垂柳的注视下,一东一南的分道而去。我想,对于绝大多数的国人,此地只是他们走向临潼兵马俑、华清池的驿道而已。他们根本不会记得,他们要看的秦和唐的壮观,根基都落在这已经灰败的灞桥上。秦汉之抗击匈奴,隋唐之迎战突厥,都是天子重臣,送别将士于此的。大军从此地开拔,才守护住了帝王的盛葬雄心和贵妃的嫣然一笑啊。
  灞桥,我怎么可以忘记你?
  绵绵无尽的数十里杨柳,终于把我们送到了终点站。
  跳下车,是一个小镇。今天,逢七,周日,正碰上了一次热闹的赶集。梅的师弟看着我东张西望的样子,笑着扶了我一把:“师姐,你只怕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吧?”我不好意思的一笑,是,自小,我的生活就离最自然的乡村太远了。
  而今天,能见到这样的集市,我心里有异样的亲切。因为……我为卫青而来,为一个曾经要在生父的皮鞭下放牛养马的苦儿而来,他走过许多的乡野和集市,才走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公主府上。
  梅的师弟不让我操心,他在一个个摊位上问路,寻找那条河那座桥。我便在他的身后,静静的感受这个集市。便宜的东西,热闹的人声,热情的村民,我在一个小摊前蹲下,看着再简单不过的文具,心里忽然一酸。卫青他长于这样的环境呀。那时候,社会的最底层里一个孤苦的孩子,他的衣裳又旧又破,他的面色又脏又黄,他也许饿着肚子,他也许挨打的伤口发了炎,他牵着牛经过集市,羡慕的看着别的孩子在买文具,他上不了学堂。那时候,他肯定也和我一样,蹲在摊前,这样看着,看到了生活的绝望吗?看到了活着的渺茫吗?他就是这个样子走到长安走到公主面前的呀。你若是公主,在富丽堂皇的世界里一打开门,看见这样一个孩子,看见你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人世贫寒,你会不会潸然泪下?会不会把颤抖的素手放在他瘦弱的肩上,抚过他红肿的伤口?然后,一滴泪水落在他的伤口上。快,快去拿药来,给这孩子上药,卫媪,这孩子我留下了,你怎么,不早点接他回来呢?他抬起头,大汉最珍贵的眼泪灼痛了他的伤口,更灼痛了他的心。这是他承受的人世间第一份呵护啊。公主。他一呼唤,那双眼睛便垂向了他的世界,带着泪水弯弯的笑着: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名字?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他们叫我野孩子,呼来喝去。公主,过了四十年后,我的名字,都只是你的所有,当时你给我的这个笑脸,让我心跳了一辈子。你以为你的手抚在一个孩子的肩头吗?可是,是什么在我的心里异样的滋长?你的手,可以一生这样停留在我身上吗?你不要放开你的手,你放手了,我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就过去了。
  好,卫青,我不放手,除非你先放了我的手。公主的眼睛看见了孩子的渴望,她仿佛听到了他沉默于心底的呼唤,于是她也在自己的心底,给了他一个回答。也许他和她都不会料到,这个没有声音的一问一答,成了他们终此一生的承诺。直到,他缠绵病榻之时,最后,先松开了她的手。她却依然把脸庞埋在他渐渐冷去的手心里,久久不动,也没有眼泪,只是想起了遥远的昨天,一个孩子的心在呼唤:公主,不要放开你的手。我不放手,卫青,就算你先放手了,我也会随着你去的,我怕你一个人在茂陵会冷、会饿、会孤苦。
  我这样对着小摊,出神的想着他的弥留。好半天才注意到梅的师弟在喊我:“快,我们走吧,前面左转,是灞桥了。”真的,我欣喜的站起来,在各种各样的早点摊、衣物鞋帽摊、首饰摊、农具摊、磁带摊……里热闹的穿行。你说,晚年的时候,不需要上战场了,过着太平日子的时候,卫青会不会带着公主来看集市呢?看他小时候的生活与心酸?然后,相依在小镇尽头的柳树下,感叹今生如梦,唯有你是我唯一的真实?他会的,公主也会深深的窝在他的肩头,把他抱得很紧很紧,这样,他才会忘了那些个噩梦。
  在河边的时候,我们看见两个老人坐在大榕树下,于是走过去问他们,可知道古老的灞桥。老人有着关中老汉典型的脸,伸手指向河中央:“那里,年轻人,看见没有,一条黄色的带子围着的。”
  于是,我们走下了高悬的河床,走过了干枯的河岸,踩着涨潮时才能淹没的河沙,一步步走向了灞水。阳光惊人的好,细细的水流旁边,有人在钓鱼。一边,一座桥在通车,桥上车水马龙,另一边,高速路上的新桥正在修,汽车在工地上忙碌的穿梭。而中间,我低下头,中间,是古老的灞桥,在水面上浮出了自己仅有的六七个桥墩。
  我打开DV,用最后的一点电,洗掉了前面的一段带子,开始抢一点灞桥遗址的镜头。但是,阳光直射过来,镜头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师弟说,上桥墩吧。我摇摇头,不,就这样站在黄色警戒线的旁边看着,就够了。
  石砌的桥墩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龙舟形状,两头尖尖的翘起。这个遗址,还是2003年渭南洪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洪水冲击了灞水的河床,河水变浅,这才把沉默于水下两前多年的桥墩盈盈的送上来,送进了人们的视线里。可惜的是,西安财政,无力保护和开发,只好在匆匆的考古定论之后,简易的用黄带,把它围了一圈。这些年,新的高速桥的施工如火如荼的进行,整个这段灞水形同一个大的施工工地,亏得当地人,怀着对文物的尊敬,自觉的保护好了它。我们看到,并没有人为了交通的便利,从几个桥墩上跨过对岸去,而是在几十米外,另外铺了一个木板桥,供人们上下班便捷的通过。
  站在这儿,遥望岸上,果然是一望无际的垂柳啊。我叹息了。耳边,梅的师弟有突如其来的忧郁和神往:“以前,这里肯定有很茂密的树林,石墩上面是木桥,树影都落在上面。河岸就是夹岸的柳树。你看,军队在这里停下来,皇帝举行一个简要的仪式,给他们壮行。喝酒,折柳。这个桥,从石墩来看,宽度正好可以容纳一辆马车。”我惊愕的看向他,怎么他一个男孩子,倒比我还想得浪漫了?我不自觉的被他的描述带了进去:“那时候,皇宫离这很远啊。昨天我们去的未央宫,到这,坐车是将近两个小时,那么按那个时候的马车速度,最快也一个多时辰,平阳公主要送卫青,肯定不是跟皇帝同行的,她得先来这等着,就是说她要天没亮就出发,赶到这里,宫廷的仪式差不多了,她才有机会跟卫青说几句话。然后呆呆的看他们走,可能她回去的时候,都是晚上了。这古代,送个行都要花一天的时间,更不要说打仗有多辛苦了,光是走路,都已经累死……”我突然听不下去了,够了,别说了,这哪里是浪漫,这是痛彻我心扉的一幕一幕,这是让我顿时天旋地转泪水难抑的一幕一幕。不要让我知道,她黎明即起,飞车疾弛,只是为了跟他说几句话。不要让我知道,她不能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只能等在柳树林里,等弟弟默许的时候见到卫青匆匆的一面。不要让我知道,马车里,她举起手中柳,他却只能藏于胸甲之下,不可叫任何人看见。不要让我知道,她在半卷的车帘后面,一直看不见队伍了,都还在看着他走的方向,这才敢让泪水夺框而出。不要让我知道,她呆呆的看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直到天黑了看不清,才肯回去。不,不要让我知道!
  我终于被莫大的悲伤压垮了。我低头,蹲下,捧起了一手心的河沙,轻轻一吻,放进了昨天墓地的泥土里。然后,忍了又忍,忍着不哭泣,拿出了我随身带去的口琴,吹了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是我学口琴时学的第一首曲子,原来,都只是为着今日此情此景、斯人斯爱啊。古筝沉重,没有带来。笛子易折,也没有带来。柳叶虽可吹,但是将军已去,我折柳又有何意?只有口琴,是我的别恋情殇,跌落在千万年的水里风里。前世我可送过你,可在杨柳依依下送过你?今生我可会遇见你,在雪雨霏霏里遇见你?卫青,卫青,你可知你担尽了天下的红颜泪女儿心?你在哪里?我一路找来,从葱茏的上林苑,找到了寂寞的茂陵,从荒芜的未央宫,找到废弃的旧城墙,一直找到了垂柳无边的出征灞桥,天涯思君不可忘呀――为何君仍不见?卫青,卫青,你在哪里沉默?你可知道,我已经来过了?
  桥边的行人和钓鱼的人们,都默默的听我的琴声。此时,有个父亲带着女儿,走到灞桥石墩边,“姐姐,你在吹什么?”我酸楚而温柔的一笑:“小妹妹,这是送别”。小女孩困惑了,父亲抱起她说:“来,让姐姐继续吹,我告诉你这里送别的事情。从前啊,有很多姐姐,她们来这送家里人去打敌人,打匈奴,匈奴,你知道吗,就是……”我不忍听下去,为何我已不是站在两千年前风霜里的姐姐?我的琴声再次响起,呜咽暗哑,吹得尽的曲子,吹不尽的相思。问杨柳,可知我此曲向阳关的意啊?――“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 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 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曲散了,人要终。我的最后一个音符飘在了垂柳外。一个老人钓起了一条大鱼,大家为他喝彩。卫青,你看见了,你可以安心了吧,在这儿,终于没有征人了,国泰民安,平淡生活。长安,长安,长久的平安。愿你在天之灵,佑我巍巍中华永久的平安吧。
  我终于走完了卫青所有的路。在长安,走完了。离开灞桥的时候,站在柳树下等车,我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全然耗尽。回头,看一眼灞桥,我上了公交车。车上很挤,我的心飘了出去,飘了很远很远,飘在从前的日子里――她和他走在岸边,她折了柳,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柳,她笑,她说,“君自当斩将擎旗而归”。我闭上眼,音乐在我的脑海里蔓延――山一程,水一程,依依杨柳送军魂。车萧萧,马辚辚,灞水声声不忍闻。柳絮飘,桥尽头,芳心已折相思留。妾如柳,交君手,共君舞向沙场秋。迎强敌,背名利,汉家儿郎心万里。点将台,待君来,斩将擎旗威海外。君平安,妾方安,百战功成佑大汉。擒王孙,立黄昏,回首长安月一轮。山一程,水一程,君如水晶知我深。归来时,平安日,伴君月下三生誓――是平阳的歌声,当年随了你千山万水,如今又随了你千秋万年啊。
    而我,也走完了你所有的路,卫青,我放开你的手,在这个拥挤到痛的公交车上,我放下你的手,别了,别了……万里山河,有缘再聚。
 
后退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