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发过,好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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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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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光中的思念(一)(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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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六日晚上,参加朋友生日聚会回来,我喝得略微高了些,回家后便倒头大睡。夜
里妻起夜时吵醒了我,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妻,又昏头昏脑地睡去。朦胧中,妻摇
着我的肩膀说:“鸿,我们再养只狗吧。” 妻一定是被朋友家的那只golden retriever
打动了心思,我想。我躺平身子,嘟囔道“养什么养,你还没伤够心呀。”片刻后,
妻把头依附在我的臂弯,哽咽着说“我好想我们的憨憨”,说着,泪珠就滴到了我
的肩上。我抹去妻眼角的泪,斥责道“你有病是不是,深更半夜,闹什么闹。”过
了 一会,劳累了一天的妻又沉睡过去,可鼻子依然不时地抽泣着,嘴中不停地喃喃
着什么。被妻这么一闹,我脑中又现出憨憨从前那娇憨乖巧的神态,顿时睡意全无。
几次试着强迫入睡全然无效,我把妻倚着我的身子放平,拉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
到楼下。

我来到地库,打开收藏着憨憨遗物的纸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在手中摆弄着,
每一件玩具,每一件衣物上几乎都还留有憨憨的毛发和咬痕,都能把我带入一个个
美好的回忆。我翻出一本相册,打开后,憨憨的影像又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的
双眼模糊了,大滴的泪珠不断落到手中的照片上,那上面记载着憨憨与我们一起走
过的美好时光。

憨憨是我们的一只爱犬,一年多以前不幸在一次车祸中不治身亡。我不是一个多愁
善感的人,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一只狗,一种常常被我们人类用来侮辱仇敌和小
人的动物,其离去竟会让我如此哀痛心伤。

在接下的几天里,我会断断续续地向您讲述憨憨和我们在一起时的一些故事。这其
中有欢乐,有忧虑,也有悲伤;有对往事零碎的回忆,也有我个人真情实感的叙述
和体验。我不期待您能喜欢或赞同我的这些体验,更不敢奢求您的褒奖。我只期盼
一点,那就是所有在“宠物乐园”读到本文的文学城网友,从此都能善待天下的狗
儿,因为它们是我们的朋友,最忠实的朋友。

一、小黑狗

和憨憨的相遇纯属巧合。那是98年的夏天,我暑假期间在Dallas附近的一家中餐馆
打工,老板是一个祖籍山东的韩国华侨,待人很和善,专门买了一栋房子,供打工
的人居住,每人一个小房间,共用厨房卫生间。我当时还在读书,为了省下暑期三
个月的房钱,也搬过来住在这里。房前房后的空地上堆放了许多餐馆用的桌椅橱柜
和灶台等杂物。同住的有四个厨房师傅,其中有两个墨西哥小伙子。大概是因为人
员比较杂的缘故,左右两家邻居每天都把一条凶猛的大狗拴在各自的门前,只要一
有人从路边经过,那两条大狗就发出闷雷般的吼叫,狠巴巴地朝人扑来。虽然狗索
的长度使它们无法冲出自家的草地,但每次从这两家门前经过的时候,我都有一种
胆战心惊的感觉。那时候我对狗真是没有一丝的好感。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6月初一天我休息的时候,发现一只一
尺来长的小狗在庭院前的草地上踟蹰徘徊,不停地东嗅嗅西闻闻,寻找着可食的东
西。小家伙浑身油黑发亮,时而停下来用两只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我,目光中流露出
半是期盼半是戒备的神态。出於好奇,我回到屋里,从冰箱中拿出几片火腿肠和一
块中午吃剩的炸鸡,走到小狗跟前,俯身丢给它。它迟疑地抬头望望我,又低头嗅
了嗅,就用两只前爪抱着炸鸡撕咬起来。也许是太饿了,也许是生下来后从未吃过
这么好吃的食物,小家伙吞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时甚至根本来不及咀嚼就下咽
了,喉咙里不断“噢噢”地发出尖细的哽咽声。我怕它噎着,轻轻地拍打着它的脊
背,想让他慢下来,可它却根本不理不睬,只顾埋头狼吞虎咽。我回到房里,拿出
一瓶矿泉水,倒在一个外卖盒中,轻轻地推到它身边。它抬起头看看我,又俯身嗅
了嗅,伸出舌头“吧叽吧叽”地卷着水喝了几口,随即就又扭头撕咬旁边的鸡块去
了。

我坐回房前的摇椅上,带上耳机继续听我的帕尔曼喝我的Miler Lite。过了一会,
那只小黑狗大概是吃饱了,犹犹豫豫地走到我身边,昂着头凝视着我,小指粗的尾
巴,垂直地向上翘翘着,前后左右地胡乱摆动,好像是在谢谢我带给它的美味佳肴。
可就在我俯身想要触摸它的时候,它又迅捷地向后退去,目光依然是那样充满戒备。
“去去去,赖狗”,我挥腿朝它踢去。我的脚离它还有尺把远,并未真的踢到它。
它“嗷”地尖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就又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不再理睬它,打开一瓶啤酒喝起来。一会,小东西又开始在周围转悠起来。好奇
心驱使我不时地抬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搜寻它的行踪。我发现它其实也在注意我,
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朝我瞄上两眼。有几次当我们目光相遇时,它却又胆怯地迅速低
下头,装出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渐渐地我对这种相互偷窥的游戏疲倦了,在傍晚
温热的余晖和徐徐的凉风的交替抚慰中,昏沉沉地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脚下蠕动。我低头看去,原来是那
只小黑狗,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我身边,正用头拱动我的脚脖,不时还伸出舌头舔
舔我的脚面和脚趾。我弯腰用手掌轻轻地抚摸它黑亮的脊背,这回它没有躲闪,只
是把头伸到我的手掌下,缓缓摩擦起来。我把它抱起来,放到摇椅上。可谁想它在
上面没有片刻,只转了两转,闻了闻之后,就跳了下来,走到一旁的草地坐下,警
觉地打量着我。我不免有些失望,心想:这小东西一定被什么陌生人狠狠地伤害过,
所以才对人类产生这样刻骨的不信任感。唉,不管它了,反正又不是我的狗。那时
我还不知道这小黑狗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以为是隔壁邻居家养的,趁家里没
人偷跑出来闲逛的。

那天接下的时间里,无论我走到哪里,做什么,小黑狗都会在后面跟着,既不靠近,
也不离去,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在我回屋的时候,它才在廊前的台阶前停下,
不再往前走,站在那里看我进去。好像知道,里面的世界不是属於它的,尽管那原
本就是一个杂乱不堪的破房子。晚上快9点的时候,我出去吃晚饭,看到它还孤零零
地在外面的草地游荡。看到我出来,它颠颠地朝我跑来,在距离我一、两米的地方
停下,抬头静静地望着我,尾巴向上竖起,来回摆动着。我蹲下身,伸出手招呼它
过来。这回它没有拒绝,很乖巧地走到我身边,两只黑黑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象是有很多疑问,又象有什么话要说。我拍拍它的脑袋,抚着它油黑的脊背说: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天都快黑了,快回家吧。” 在我把车倒出车位开走时,从反
光镜里我看到它依然孤零零的站在草坪上,注视着我远去。

当天晚上我就从厨房师傅那里知道,小黑狗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已经在我们
门口浪荡了三四天了。我打工的餐馆是一家buffet 店,每晚关门的时候,都要剩下
很多食物,既卖不出去又没人吃,只有到掉。这样正好成全了我。从认识小黑狗的
第二天起,我每天收工时都用外卖盒给它带回一些食物,什么叉烧骨、左公鸡、炸
云吞、炸鸡翅、炒面条,反正剩什么我就都给它装一些。厨房的师傅也都支持我,
有时我只作半天的工,下午休息,他们就在晚上下班时替我为小家伙带些吃的回来。
只有一个广东大厨对我很不满意,向老板告我的状。前两次老板都没理会,最后一
次听完只是笑笑说“Jerry(我的英文名)心好,以后会交好运的。”

这样小黑狗和我越来越亲近,从前的戒备不见了踪影。每天早上我出门,它都在台
阶下迎候我,看到我出来,尾巴就高高地竖起甩动,喉咙里发出嗷嗷的欢快的叫声。
晚上我回来时,它已经静静地坐在庭前的草地上等着了。我一下车,它就会朝我奔
来,在我身边跳着高、转着圈,陪我走到门口,其间还总要迫不及待地伸出两只小
爪抢夺我手里的饭盒,直到我把饭盒打开放到他面前才安静下来,低头吃我给它带
回的食物。这时它边吃还边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回屋时,它就会停下来,在后
面跟着,好像是在送我,直到走到台阶下,看我进去后把门关上,它才转身回去。


后来我发现小家伙太贪吃,不管食物多少,每次好像不吃完就不停,又想到它白天
没有东西吃才会饿成这样,所以我就增加了份量,晚上在它吃到一半时就把饭盒收
回,到明天早上再把另一半给它吃。也许是白天饿的时间太久了,也许是贪吃的天
性使然,每当我收起饭盒时,它都吵闹个不停,有几次又叫又蹦一直追我到屋里。
这时工作了一天的师傅大都正坐在厅里的沙发、椅子上或抽烟或喝啤酒,看到小家
伙焦急无奈的样子自然觉得有趣,会上前逗逗它,有的还会拿出些东西来喂喂它。
只有那个广东大厨,每次都很不耐烦,站起来挡住小黑狗的去路,用脚把它赶到外
面。
 
泪光中的思念 (二)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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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收留

不知不觉中小黑狗在渐渐地长高长大,身上的皮毛变得更加光亮了,活动的范围也
比以前扩大了许多,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和左右邻居那两条看门的恶狗成了
好朋友,白天大都会和它们混在一起。有几次我外出回来,小黑狗看到我后远远地
跑来在我身边撒欢。经过那两家门口时,那两条恶狗又吠叫着凶猛地朝我扑来。我
已习以为常了,也知道由於绳索的长度它们不可能咬到我,令我惊异的是身边的小
黑狗这时很快跑到两条恶狗面前,近在咫尺,面对面地“汪、汪”叫着,虽然声音
不大,也不凶狠,但听起来却流露着焦急,好像在说“这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许这么
凶”。我从未想到这小家伙竟会这么勇敢,是仗义还是知恩图报,我心理拿不准,
只是对它肯在两个凶猛的同类面前为我出头很感动,因而对它的好感也增加了许多。


6、7月是德克萨斯暴雨飓风最多的月份。记得是6月末或是7月初的一个晚上,飓风
来了。那天餐馆早早地关了门,不到9点的时候出去街上就已经没人了,天空黑沉沉
的,云压得很低,一片静寂,只有远处传来的滚滚雷声和附近街道上警车的鸣叫声。
我回到餐馆的宿舍,小黑狗破例没有在我车门前等我,而是在我下车后才从一个木
柜下面钻出来。我把饭盒打开放到房前的一块石板上,它吃了几口,可看到我要进
屋时,又嗷嗷叫着跑到我身边,抬头望着我,焦虑地期盼着什么。我不知道它这是
怎么了到底想干什么,就弯下腰,拍拍它的脑袋,抚抚它的脊背,没想到它竟站了
起来,两只前爪抓住我的腿,喉咙里依然呜呜叫着。我一手握住它的小爪,一手梳
理着它脖颈处一片有些凌乱的绒毛,轻声问它“干什么呀,快去好好吃饭吧”。也
许是一天没吃东西太饿了,小家伙又走回到饭盒旁吃了起来,我也径自转身回屋,
冲了个凉后就倒在床上睡下了。

临近子夜时分,暴风雨终於来了。窗外雷电交加,把我从沉睡里惊醒,朦朦胧胧中
我听到小黑狗在房门外呜呜的哭叫和用爪刨抓屋门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雨声和断
续的电闪雷鸣中,格外的凄厉悲凉。就在我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该开门放它进来时,
那个广东大厨骂骂咧咧地从他的屋里走出来,打开房门,“砰”的一脚把小黑狗踢
到台阶下,小黑狗尖冽地惨叫一声后,“嗷嗷”的哭声更大更悲切了。我再也顾不
了许多,冲出去和他吵了起来。小黑狗跑到我身后,呜呜地哭着,两只前爪不停地
抓挠着我的小腿。这时房里的其他人也都出来了,纷纷指责这家伙太过分了。两个
墨西哥小伙子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嘴里唠叨着“No good, no good, this guy no
good." 最后广东大厨只好自找台阶地让步,提出小黑狗若进到屋里,只能待在我
的房间里,和我在一起。我本来也没有让它住在公用客厅里的意思,听了他的屁话,
我理也没有理他,转身抱起小黑狗就进去了。这也许是小黑狗记事以来第一此被人
抱吧,虽然喉咙里仍不停地呜咽,可在我怀里竟挣扎着挺直身子,昂着头,在我的
脖子和下巴上又亲又舔。

我把它抱到卫生间,用温水和香波为它清洗身上的泥浆。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也
许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完全解脱,它很不听话,拼命反抗挣扎,又打喷嚏又
“汪、汪”大叫,搞得到处是水。我担心动静太大,影响其他人休息,匆匆收拾了
一下,就抱它回到我的房间。我找来一些旧报纸铺在地板上,又翻腾出几块餐馆老
板丢弃不用的旧桌布,叠整齐后铺在报纸上,总算为它拼凑出一个床铺。可小黑狗
那天不知怎么了,好像吃了豹子胆,很不听话,死活要往我的床上跑,和我在一起。
我的床铺很低,只有box 和mattress,没有frame,每次我把它从床上赶下去,放回
它的铺位上,不一会它就又跳上来,卧到我身旁,不时还要用湿漉漉的身体噌噌我,
或是舔上我几下,搞得我无法入睡。几个来回后,我的火不打一处来。我打开灯,
一只手按住它,一只手指着它的脑门,恶狠狠地说:“老老实实呆在你的窝里,再
上来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这下它可真的怕了,绻屈着身子,我的手指每点它的
脑门一下,它都胆怯地把头缩回,眯起眼睛,此后便老老实实地趴在它的窝里,再
没有往我床上跳。

从此,小黑狗每晚就和我住在一起。每天清晨我放它出去,把昨天收起的一半食物
给它,再用一个塑料碗装些清水,算是它一天的饮食。它把我送上车,站在那里,
看我开车远去,然后再回去吃饭,白天就在庭院的草地和街道上玩耍
 
泪光中的思念 (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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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回家

转眼间十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小黑狗的去留已经成了
一个紧迫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当初收留它的时候并没有想许多,只是出自本能的
同情和对它的好感,现在要走了,麻烦也接踵而至。我当时还是一个穷学生,没有
可靠的经济来源,靠假期打工和父母资助交学费,上学时做助教和周末的餐馆工维
持生活,连房子都要和别人合租。谁都知道,许多人家和公寓是不租给带宠物的人
的。这种情况下,要我收留它,带它走,对我来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我试着找
了几户熟识的美国人家,请求他们收留小黑狗,但都被婉言谢绝了。还有两户人家
被我说动了,可随我回宿舍一看小黑狗见到我后欢快亲热的样子,又打了退堂鼓,
都说小家伙既然已经和你这么亲密了,他们再带它走就太自私了。一个甚至还指责
起我的人品,说我不应该丢弃一个这样热爱和忠实于我的生命。可他们哪里知道我
的难处呀。“这些红脖子乡巴佬”,我心里骂着,可脸上只有苦笑着连连称是。

几个厨房的师傅虽答应替我照料它,但也只是尽可能给它带些饭回来,而不愿意象
我那样收留它。现在看来我的这些想法也许非常可笑,因为当时我只是担心走后小
黑狗的生存问题,还远远没有考虑到它对我情感上的依恋。可就是这样,这一切已
经够我烦心的了。何去何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看来一切只有听天由命,
看我走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做什么样的决定了。

小黑狗这几天可能也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我把许多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电视和录像机都装了箱,平时看的书,听的磁带也都打了包。小黑狗好奇不安地看
着我做这一切,缠我缠得更紧了,不肯离开半步。有几次我出去买东西、吃饭它都
死活缠住我,又跳又叫地闹个没完。没办法,我只有带它一起上街。小黑狗已经长
大了很多,身子有一尺半多长了,头也到了我的膝盖附近。走在街上,附近的人都
知道这是我的狗,和我打招呼时也都会停下来逗逗它。小家伙很乖巧,也很会讨人
喜欢,围着人撒欢。可不管怎样,只要我一声口哨,一个招呼,它马上就会回到我
的身边,昂着头看我,好像是在问:我玩得好好的,叫我回来干什么呀。

不知不觉中,临行的日子终於来了。

大概是在7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我的一个同学杨子从Oklahoma的一个小城打工回来,
与我会合。杨子当时还没有车,由他的一个亲戚把他送到我那里,然后再一起回Houston。
杨子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手提箱,安置好后,我们就开始搬我的东西。这时,
小黑狗显得很紧张,喉咙里“呜、呜”叫着,跟着我进进出出,跑前跑后,甚至有
些碍手碍脚的。有两次我不小心踩到它,它也只是“嗷”地叫一声闪开,然后马上
又尾随在我身后,紧紧跟着。

就在杨子帮我把电视机在后座放好后,我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这时小黑狗跟在我
身边,两只前爪搭在车底盘上,想要往里钻。我把它挡住,收拾了一下副座上的垃
圾,好让杨子坐进来,转身回到房门前,把垃圾丢到桶里。小黑狗这时又随我回到
门前的草地上,在我转身又要拉开车门进去时,它突然立起,抱住我的两腿,嘴中
发出“嗷嗷”的悲泣。我弯下身,抚摸着它的脖子,说“再见了,小家伙,祝你好
运。”可这时它竟一窜一窜地跳起来,想扑到我怀里。我重心不稳,险些被它扑倒。
我赶忙蹲下来,两手捧住它的小脑袋,想尽可能多陪它一会,多给它一些安慰。小
黑狗焦急地跺着脚,喉咙里呜咽着,不停地摆动着尾巴。这时我才注意到,竟有两
行清澈晶莹的泪珠从它的眼角滚落下来。我被震惊了,一种多年以来不曾有的感动
从心中泛起。在那之前,我从没有想到这世上除了家人,还有什么会对我竟有如此
深的情感,如此强的依恋。我的眼角也潮湿了。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袋牛肉干,这是杨子怕我开车时抽烟太多,专门为我备下的。我
撕开袋子,倒出几粒牛肉,托在掌中送到小黑狗嘴前。可谁想这个平时那么贪吃的
小家伙,这时却闻也不闻一下,看也不看一眼,执拗地把头闪到一旁,两只小爪抱
住我的膝盖,死死地盯着我,呜咽着。它的眼神是那么的纯洁温顺,泪光中充满企
盼和哀求。我的心一阵刺痛。我真的就这么走了么,真的就这样把它丢下不管,一
走了之了么?它是那么的幼小无助,它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真
的就从此流落街头,四处流浪了么,它会不会又要象从前那样每日忍饥挨饿,会不
会再受恶人的殴打欺负,暴风雨来时,它会不会又象上次那样恐惧哀号。这与其说
是疑问,不如说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的结局。

一旁观看的杨子好奇地问我,这是谁家的小狗,怎么会和我如此亲密。它要有家就
好了,我心想。我把和小黑狗从相识、喂养、到暂时收留的经过,简单对杨子讲了
一遍。杨子沉默片刻,劝我说:“我看你还是带它一起走吧,不然它以后的日子不
好过,你心里也不会好受的。”我低头不语,轻轻地抚摸着小黑狗的脊背。这段时
间它和我患难与共的一幕幕,又放电影一样闪现在我头脑里。是呀,这些天我的确
每天都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照顾它,可它又给我带来了多少,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
它的天真乖巧带给我多少欢乐情趣,它的忠诚友善驱走了我多少寂寞孤独。有多少
次,在我沮丧、消沉、悲观的时候,是它的陪伴使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温情。现
在,在面临困难时就这样丢下它不管,一走了之,这不仅是我面对生活挑战信心勇
气上的失败,而且将是我永远无法面对的人格上的耻辱。更何况在情感上,我对它
同样是那么不舍。

我终於拿定主意了,不管今后面临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将共同面对。决心一下,
心里反到如释重负,踏实了许多。我把小黑狗抱在怀里,面颊贴着它的小脑袋,低
声说:“和我一起走好吗,我们一起回家。” 小家伙好像真懂人话似的,在我怀里
蠕动着,两只小爪抱住我的脖子,伸出舌头胡乱舔着我,狗泪和哈拉子蹭了我一脸。
“小混蛋,又撒欢是不是。”我骂着,拉开车门,把它放到后座上,一起踏上了回
Houston的归途。

一路上小家伙异常欢快,一会扒在车窗上好奇地观看外面的景致,对从我们旁边超
过车子“汪、汪”叫上几声,一会自顾自地在后座上打转撒欢,一会又挺直身子,
强撑着把前爪搭在我座椅的后背上,用凉凉的小舌头舔我的耳根脖梗,搞得我根本
无法专心驾驶,几次被后面的司机按喇叭竖中指抗议。我让杨子抱住它,不要再乱
动,可它却左躲右闪,“嗷嗷”叫着不让杨子碰它。杨子反过身好不容易把它捉住,
抱在胸前。它更加愤怒了,拼命地挣扎反抗,不停地大叫,还险些咬到杨子的胳膊。
我腾出右手,微微用力在它脑门拍了一下,对它说声“sit down”,又安慰地摸了
摸它的脊背,它这才伏在杨子腿上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它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趁
杨子不注意,钻到我身边,用嘴和小爪子在我的裤兜口翻弄起来。我把那袋已撕开
口的牛肉干掏出来,在它鼻子前晃晃,逗它说“刚才给你不吃,现在又抢”。牛肉
干的香味谗得小家伙张着嘴,“哈哈”地喘着粗气,口水滴得老长。我在一个出口
驶下45号公路,把车交给杨子开,我坐在旁边,把小黑狗抱在腿上,抚慰着它,把
牛肉干一粒一粒喂给它。一袋牛肉干很快就被它吃光,有两粒不小心掉到座位底下,
它还挣扎着要跳下去找,最后连我手上腿上的肉屑都舔得一干二净,仍显得意犹未
尽。

那天,由於小黑狗不停地捣蛋,我们都不敢把车开得太快,加上路上又停下来两次
给它放风,从Dallas 到 Houston原本4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竟开了将近6个小时,
到Houston已是傍晚了。
 
泪光中的思念 (四)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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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和杨子在他家把同学为我们提供的学校的租房信息依次联系了一遍,但人
家一听要带一只小狗,都委婉谢绝了。第二天,我又把<世界日报>和
<美南新闻>上的华人租房广告打了一遍,依然没有结果。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
选课、注册、买书、见指导教授,很多事情一起涌来。白天,我和杨子都要去学校,
留小黑狗单独在家,只有早晚我们才有空带它出去溜溜。带它出去散步,若是我领
着它,它就东闻闻西嗅嗅,拖着我四处乱窜,直到玩够了才肯回去。若是杨子带它
出去,它就在门口转转就不肯往前走了,然后找块草地撒了尿,拉了巴巴,就急着
往回跑。特别是到了新的环境,小黑狗显得很不适应,白天黑夜一有动静就叫起来
没完,直到我起来陪它。无奈之下,我只有拉下脸来向住在Texas City的我姐夫的
哥哥一家求助,请他们帮我照看小黑狗一段时间,待我安顿下来之后,再把它接回
来。他们很爽快地接受了我的请求。

送小黑狗走的那天,我心烦意乱得很,只简单对亲戚一家交代了一下小黑狗的情况,
离开时小家伙哭闹着在后面追我,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流露内心的伤感,所以也没有
怎么安慰它就匆匆走了。

在杨子的单身公寓里挤了一个多星期,杨子虽没有说什么,我心里总是很过意不去,
更何况他太太很快就要来陪读了,再耽搁下去实在不象话了。这时,一个朋友向我
提议,为什么我不自己租一套二室的公寓,然后再找个roommate,这样既解决了我
和小黑狗的居住问题,费用也不会很高。我想也只有这么办了,好在新学期刚开始,
找房分租的人很多。很快我就在靠近59和610交接的地方租到一个允许养狗的二房公
寓,签好了租约,一个月700多,再找个roommate,就算我多负担一些,每月400多
也还是可以承受的。真是应了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老话,只要是有决心,困难总是可
以克服的。

Texas City离Houston很远,要1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两个星期,我一次也没有去看
望过小黑狗,只打过几次电话询问它的情况,亲戚总是说它很好,很可爱云云。但
从他们的语气中我听出了敷衍我的意思,虽然心里很是牵挂,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现在住处已经搞定,基本安顿下来之后,我立即赶往亲戚家,把那让我牵肠挂肚的
小东西接回来。到亲戚家时,小黑狗正躺在后院晒太阳,听到我说话的声音,立即
“汪汪”大叫起来。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加快脚步向后院走去,远远的,小黑
狗边叫边朝我飞速跑来,扑到我身上,喉咙里“嗷嗷”地呜咽着,象是久别重逢的
惊喜,又象是在抱怨我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把它丢下不管。小家伙的两只前爪不
停地在我身上抓挠着,直立的后腿一跳一跳的,想要窜入我怀里。我不愿意在亲戚
面前过多地流露自己的情感,勉强克制着内心的冲动,没有把它抱起来,只轻轻拍
了拍它的脑袋说“走吧,我们回家吧。”

那天最后带小黑狗走的时候,和大哥(我对姐夫的哥哥也称呼大哥)一家还闹了一点
小小的不愉快。他们全家人都反对我带它走,说什么我现在还在读书,不适合养狗,
不如先由他们替我养着,既有利于我的学业,也对小黑狗好。我当时正处在异常兴
奋状态下,加之小黑狗在我身边吵闹个不停,对他们的话并没有怎么理会,言语上
也有不少怠慢。直到开车走时,我才从反光镜中看到,大哥的小女儿站在路边一面
向我们挥手,一面不住地摸眼泪。

一个多星期后,大嫂从留言机里收到我的电话号码,回电话给我,关心过我的学习
生活之后,又问:“憨憨还好吗,是不是还总不吃饭呀?”我诧异了片刻,马上意
识到“憨憨”是大哥一家给小黑狗取的名字。哈,多可爱生动的名字呀,把小家伙
顽皮娇痴、憨态可鞠的模样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是绝对给它想不出这么恰当的名字
的,看来大哥一家还真是在它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傍晚,大哥下班回家后也打来电
话,告诉我,那天太匆忙,他们给“憨憨”买的狗粮和玩具都忘了让我一起带走,
叮嘱我有时间来取,顺便也带“憨憨”回来玩玩。

“给谁下套呢”我心想,“是让我去取狗粮和玩具,还是想让我把小家伙给你们送
回去。”放下电话后,我得意地看着绻伏在一旁的小黑狗,把它抱到沙发上,两手
快速地在它身上、肚子上挠着痒痒,嘴里骂道:“你个臭小子,到处讨好是不是,
我让你臭美,让你臭美。”小家伙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而后便四脚朝天地
躺倒,“哈哈”叫着,在沙发上来回打滚,一面挥舞着四只小爪挣扎反抗。

从那天起,小黑狗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憨憨。
 
泪光中的思念 (五)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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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童年

憨憨是个苦命的狗儿,既不是什么纯种的名贵狗狗,也没有成长在一个富贵之家,
它的童年可以说是和我一起在穷困和艰苦的环境中度过的。直至它永远的离开我们,
我都没有搞清它的身世品种。曾有一个自诩懂行的同事给憨憨看过,说是什么labarado
retriever 和collie rough 的混种,但后来又被其他人否定了。现在从网上看到网
友们的狗儿一到家后就都过上少爷般的生活,不仅有各式各样的狗粮、狗罐头、狗
衣狗床,各式各样的玩具,而且还要去美容、理发,到狗狗学校去上课,真是让我
又羡慕又难过,因为这些是我的憨憨在童幼时所从未享受经历过的。读书时的拮据
当然是一个理由,而另一方面,我幼时生长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印象中狗狗就是
这么生活的,有什么吃什么就可以了,不需要更多的开销花费。现在想想,早知道
有这么多花样繁多的名目,我是不会吝惜的,大不了花上千把块钱而已,少了这些
钱我也穷不到哪里,多了也富不到哪里,而我的憨憨却可以和别的狗儿一样,有一
个更加欢乐幸福的童年。现在
憨憨已经离我而去,这一切也就都成为我心中无法弥补的愧疚和遗憾了。

憨憨小的时候我从没有给它买过一件玩具。一个旧网球,一个已经摩擦得起了毛的
球胆就是它那时所有的玩具。憨憨对这两个玩具倒是宝贝得很,平时是绝对不许外
人碰的,不管在家里还是在街上,若有生人想拿这两个球来逗逗它,它马上就会愤
怒地大叫起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搞得一旁的我又是好笑又是尴尬。有
两次,待人走后我禁不住数落它“一个破球,丢在路边都没人捡。还当宝贝似的,
人家逗你玩玩都不懂。” 它每次都似懂非懂地听着我的数落,然后再抬起头来,无
辜又得意地望望我,意思好像是说“你伙计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呀。”

平时在家,这两个破球它一般都是藏在我床底下,只有玩的时候才叼出来,特别是
那个破网球,有时更是藏得连我都找不到。有两次我想把它们清洗一下,却怎么也
找不到被它藏在哪里。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一穿外套,憨憨就会以为我是要出门,
然后就赶紧叼着它那个破网球,屁颠屁颠地跑到我面前,摇头摆尾作揖打千地求我
带上它,这样我很轻易地就可以把球抢去清洗了。几次上当之后,憨憨长了记性,
我再用同样方法夺它嘴里的球时,它就咬得死死的不松口。随着时间的流转,憨憨
已渐渐长大,力气也大了许多,我只有把它放倒,然后搔挠着它的肚子脖子转移它
的注意力,才能把球抢到手。再后来,一看到我要夺它口中的球,它就索性转身飞
快地跑回我房里,钻到床底下藏起来,过一会再探头看看,若我还在床边等着捉它,
它就迅速退回去,若我已离开坐到沙发上或书桌前,它就叼着球摇头摆尾地走到我
面前显摆,得意地望着我,那神态既像是说“来抓呀,有本事你来抓我呀”,又像
是在乞求“来呀,再陪我玩玩吧”。这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我在逗它玩,还是它在
逗我玩。

在这两个破球的陪伴下,憨憨度过了它的童年。那个破网球,此后几年里仍一直是
憨憨的最爱。到我工作、结婚后,妻给憨憨买了不少的玩具,可憨憨最珍爱的还是
这个破网球。后来我们有了一只小猫叫小关,憨憨曾把它的好多玩具叼给小关玩,
唯独这个破网球不许小关碰一下,收在玩具盒里,有时睡觉还要叼到自己的狗床上。
到憨憨最后永远离开我们时,妻把这个网球放在木棺里,随憨憨一起埋了。那个破
球胆,则最终腰折在憨憨的利齿之下。

那是金秋十月的一天,姐夫的哥哥一家为介绍我和妻认识,邀请我们一起去野餐,
还特别叮嘱我要戴上憨憨。那时他们家已经养了一只比憨憨略小一点的拉布拉多小
狗,所以我也不再担心他们夺人之爱的图谋,无需他们吩咐,这种场合我自然不会
把憨憨丢在家里的。由於要去的地方灌木杂草很多,我夺下了憨憨叼在嘴里的网球,
给它带上了那个破球胆,路上还特意在一个加油站打足了气,以便于在草地上滚动。
到了目的地,憨憨似乎还记得大哥一家,并没有认生。大哥一家见到憨憨自是欢喜
异常,久别重逢后这个抱抱,那个摸摸,甚是亲热。憨憨一时之间成了明星,便有
些忘乎所以了,颇不把大哥家的小狗绒绒放在眼里。

大哥家给他们的绒绒带了几件玩具,绒绒炫耀着,一会叼叼这个一会拱拱那个,很
想吸引小哥哥憨憨过去一起玩。没想到穷小子憨憨却睬也不睬,只顾疯追着自己的
破球胆。狗儿的性格和孩子其实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崇拜模仿比自己大的。绒绒见
憨憨对自己的那些小熊、骨头棒子什么的一概不理不睬,觉得小哥哥爪下的那个破
球胆肯定要比自己的玩具好玩得多,就跑过去和憨憨争抢。憨憨怎肯与它分享自己
的宝贝,一爪把球胆打出,追上后,两只前爪使劲抱着,下嘴就咬。绒绒还小,被
憨憨的举动搞蒙了,也可能是想和憨憨学上几手吧,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此
前在家时,那破球胆气不足,软软的,憨憨可以很轻松地叼起来。现在打足了气,
涨得鼓鼓的,憨憨左啃右啃没有下嘴之处,使劲把上牙往下一压,就听“砰”的一
声,球胆爆了,皮囊飞上了天。憨憨怔了一下,和绒绒撒腿就往各自的主人身边跑。
我当时正坐在草地上给大哥一家照相,憨憨直不愣瞪地撞入我怀里,那张照片也成
了它的一个大头特写。

那天是我和憨憨与妻第一次见面,憨憨很不给面子,大概是对我拼命讨好妻不满吧,
对她爱搭不理的,与妻合影时,它总是傲慢地把头偏向一旁。为此,回来的路上,
挨了我一道数落。
 
泪光中的思念 (六)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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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愧疚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里,我们的生活总是紧巴巴的,每日忙碌个不停,虽然有
许多快乐的往事可资回忆,但由於我的粗疏和过多的心理压力,有些行为对憨憨也
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成为我心中永远的愧疚,至今想起来,心里仍隐隐作痛。我知
道,把它们如实地写出来,必将招致这里许多网友的谴责咒骂的,但我无法回避,
如果有网友要骂我,那也是我应得的。一个人犯了错误,就应该有勇气面对,承担
责任和后果。我只希望写完后能多少减轻一些我心里的重负,网友们也能汲取我的
教训,在对待自己的狗狗时,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不知不觉中,憨憨已慢慢长成一只6、70公分长的大狗,懂得了不应在屋里撒尿拉巴
巴。每天早晚我带它出去走上半个小时,就把问题全解决了。有时中午我在家,就
带它到外面疯跑一阵,回来时顺便买些吃的东西。只是吃饭始终不肯吃狗粮,要煮
了喂它才行。我那时主要就是到到中国城的超市和老墨的Fiaste超市去给它买一些
很便宜的猪棒骨、腔骨,还有成袋的鸡架,回来后用高压锅闷烂,再加上米饭、土
豆、胡萝卜、椰菜等,混在一起。憨憨吃得很香,呱叽呱叽地,一大盆一会就风卷
残云般见了底。

刚带憨憨回家时,我也曾尝试着给它吃狗粮,主要是为了节省我的时间。可每次把
狗粮放到它饭盆里,它只是嗅嗅,动也不动,然后就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最初我想它可能不知道狗粮的味道,引诱它吃一下就好了,就抓一把狗粮在手里,
一粒一粒抛向空中,逗它跳起来接住吃下去。憨憨倒是很兴奋,神经质地一收一纵
地跳个没完,有时还满屋追逐着落在地上滚动的狗粮。可这哪里是在吃饭呀,分明
是我在哄它玩,我不可能每天都有时间和这样的闲情逸致。便决定狠下心来饿它两
天,看它最后到底吃不吃。没想到,几次努力之后,最终败下阵来的竟还是我。

我那时的房客是一个东北小伙,为人很热情爽快。看到憨憨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心
里本就隐隐作痛,架不住他在旁边比我还急,“卖拐”“卖车”地不住忽悠,“哎
呀大哥,这可咋整呢,这小狗不吃东西咋行呢”,“这小狗正长身体的时候,咋能
这么饿呢”,“大哥,要不咱俩也都啥别吃了,一块饿着行不,你看它一天啥都没
吃,这要饿坏了可咋整呢”。有两次趁我不在家,他就拿出自己的肉饭煮给憨憨吃,
我回来后知道了却也急不得恼不得。这样一来,憨憨不但没有学会吃狗粮,而且渐
渐养成了大人吃饭时在一旁摇尾企怜,讨食要嘴的毛病。对于家人来说,这本不是
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后来和妻结婚后,我们也没有刻意去纠正它,看它那焦急赖皮
的模样,反到觉得很有趣,为我们增加了不少乐趣。

但那时我是与室友合住一起的,人和人的脾气秉性是有天壤之别的,憨憨又怎会懂
得这些。东北小伙子在我这里住了半年就转学走了,随后又搬来一个读饭店管理的
男生。搬来前我就对他讲好,憨憨在这个公寓里是可以自由活动的,除了他住的房
间,客厅、厨房都是可以去的。我不在家时如果憨憨影响到他,他可以把憨憨关到
我的屋里。他答应得很爽快,可一旦住进来后,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是99年的初冬,Houston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是我最后的一个学期,已经没有课
程了,也辞去了RA的工作,论文也写得差不多,只是用来拖延时间,以便为找工作
做准备。当时我心里很焦虑,因为已有许多同学都找到了工作,而我几次面试下来
都没有结果。一个周末,从前打工餐馆老板打电话临时叫我去帮一下忙,回来时已
是晚上十点多了,天上还下着浠浠沥沥的冰雨。我开门时憨憨破例没有到门口来迎
接我,房客和他的女友还有几个朋友正在厅里饮酒聚餐,招呼我加入,我谢绝了,
赶紧回我的房间去看憨憨。憨憨也不在我的房间。我到客厅去问房客憨憨在那里,
那几个人抬起头,漠然地看着我。这是,阳台的铁门传来尖锐刺耳的撞击和抓挠的
声音。我赶紧把阳台门打开,一股寒风袭来,憨憨猛地扑向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
低沉的叫声,像是有很多委屈要向我诉说,鼻涕滴出老长,尾巴上已结上一层薄薄
的冰霜,有些毛毛都冻在一起了。我的心一阵刺痛,顾不上再答理客厅里那几个没
人性的东西,带憨憨到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又从冰箱里拿出半盆棒骨汤加热后给
它吃了。好在憨憨这时已经长成一只大狗了,身体还算强壮,第二天早上我带它出
去时,并没有什么异状。我盘算着到月底交房租时,给那个家伙一个月的时间,让
他搬走另外找房。没想到,仅仅几天之后,另一件让我无法容忍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上午我有个面试,发挥得很不理想,中午回来后领着憨憨出去转了转,就懊恼
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下午3点多,外面两个人的说话声把我吵醒了,我知道是房客
的女友来了,也没有在意。几分钟后,房客留下他的女友自己出去了。又过了一会,
就在我又要睡着时,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糟杂声,间伴着憨憨“嗷嗷”急促的尖叫。
自憨憨长大以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叫了,我赶忙起身来到客厅。只见那个贱女人正
使劲拉着从憨憨嘴里吊着的一块烤得半生不熟的肉皮往前拽,我估计那块肉皮大概
有一尺多长,将近一寸宽,一半已被憨憨吞到肚里,另一半吊在憨憨嘴前,被那贱
女人拉着,憨憨想咽又咽不下去,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有张着嘴,“嗷嗷”干呕着
跟着那贱女人跑。

“你他妈是人吗”,我骂着跑过去,一把把那贱女人推开,俯身去掰憨憨的嘴。
那贱女人在一旁强词夺理,说什么“你骂什么人呀,上次我们开party它给我们捣乱,
这次我就是要教训教训它”。我顾不上理睬她,使劲把憨憨的嘴橇开,肉皮已被憨
憨深深地吞了下去很长一节,还有5、6寸长卡在喉咙外面无法吞下,轻轻一拉,憨
憨就浑身抽搐干呕不止。我当时真想回身打那混帐女人两个耳光。我强忍住怒火,
一手握住那块肉皮,用拳头卡住憨憨的嘴不让它合上,一手去拿抽屉里的剪刀。我
想把剪刀探到憨憨嘴里,把肉皮在齐喉咙处剪断。可憨憨却不明白我的用意,拼命
挣扎,不让我把剪刀往里伸。我怕伤到它,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地用剪刀背压住
憨憨的舌头,在它嘴里把肉皮剪断了。

憨憨用力吞咽着,抬着头,把脖子伸直,最后总算把那块肉皮完全吞了下去。接下
来,憨憨就颤抖着不停地呕吐打嗝,可除了口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身体向前一倾
一倾的,看得我又心痛又恼火,忍不住抬起胳膊狠狠地打了它几个耳光,嘴里骂着
“叫你馋,叫你馋,看你还馋不馋了,什么人的东西你都吃。贱货,下三烂”。我
这一半是在骂憨憨,一半是在骂那混帐女人。可她却不知趣地过来拉我,嗲声嗲气
地说“你打它干什么呀,何必和它一般见识那”。我猛地甩开那个贱货,踢了憨憨
两脚,对它吼道“go”。可怜的憨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茫然地望着我。我指着
我的房间,又踹了它一脚,命令它回去。它委屈地转过身,低着头,垂着尾巴,回
到我房里。

我转身对那看傻了眼的贱女人说,马上给我滚出去,以后也不许她再到这里来。那
贱货争辩说,她男朋友住在这里,她有权来。我告诉她,我今天就会通知她男友马
上找房搬走的,现在他不在这里,你不是我的房客,马上出去。待那贱货离开后,
我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查看憨憨的情况。

憨憨躲在我床底下,呼呼地喘着粗气,可能是心里委屈,又怕我再打它,我怎么叫
它都不肯出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除了它和我抢球玩的时候。我想带它去
找个医生看看,就爬在地板上,伸手到床下拉它,它拼命躲闪,不让我碰它。无奈
之下,我只有与一个给憨憨打过针的医生联系,把情况讲给他,问他憨憨有什么危
险没有。他很惊异会有这种evil woman,随后又安慰我说,一块肉皮,吃下去不会
有什么危险,尽管很大。可我担心的是,在憨憨吃到一半时被那混帐女人用力向外
拉,会损伤它的食道。医生说那也只有等等看才能知道,现在还不好说,让我观察
一两天,若有什么异状再来找他。

平静下来后,我心里一阵阵刺痛,追悔莫及。我怎么会打我的憨憨呢,而且下那么
重的手,打得那么狠。我又爬下来,招呼憨憨,想让它出来,可它对我依然是不理
不睬。我深深地伤害了它,伤了它的心。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原谅我,能不能还像从
前那样信赖我依恋我,与我亲密无间。我懊恼沮丧地躺倒在床上,陷入深深的自责
中。

傍晚,妻(当时还是女友)来看我,不见憨憨,向我寻问,我指指床下,向她讲了事
情的经过。妻勃然变色,劈头盖脸地把我臭骂一通: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憨憨呢,怎
么能打它呢,你是它的全部,是它唯一的亲人,你懂不懂。你有父母,有姐姐,有
我,有朋友,可它呢,它只有你。它从小就离开了妈妈,又被人家抛弃,遇上了你,
把你当作它的亲人,主人,信任你,依赖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它呢。它被恶人欺负
折磨,心里委屈,又不会讲话,说不出来,你不安慰它关心它,怎么能还打它呢。
你骂那女人不是人,可你这么做是人么......

骂完后,妻伏在床底下,轻声地叫着憨憨的名字,用各种好话柔声细语地安慰它,
可憨憨却始终不肯出来。到了晚上,房客回来了。不等我出面,妻就冲了出去,对
他说她要搬来和我同住,请他赶紧找房,尽快搬走。房客已经从他女友那里知道事
情无法挽回了,向我们作了赔礼道歉,请求我们给他时间找房。那天一晚上妻都没
有给我好脸色,走的时候气哼哼的,连我为她准备的水果都没有带走。

夜里,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我梦见一群没有面孔,似人似鬼的东西在追打憨
憨。憨憨浑身是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我站在一旁想救它,可它竟视而不见地从
我身边一掠而过。我猛地惊醒,心里一阵恐惧,心想憨憨可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
与我亲密无间了。我起身下地,点燃了一支香烟。憨憨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底下出
来了,正卷曲在房间把角的一个沙发上睡觉。我蹲下来抚摸着它身上光华的绒毛,
轻轻地央求着:“憨憨,憨憨,还生气吗,别生气了好吗,憨憨”。它醒了,抬起
头来冷漠地看看我,就又把头低下,伏在沙发上,眼神是那么的麻木漠然,没有一
丝表情。我想起昨天晚上还没有带它出去便便,就到客厅里拿来狗绳,回来招呼它:
“憨憨,let's go”。平常不用我招呼,只要一看到我拿狗绳,它就会活蹦乱跳地
叼着它的破网球跑到我身边等着了。可这次不论我怎么叫,它就是不动,爬在沙发
上,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试着拉它起来,它也不反抗,任凭我摆布,可我一松手,
它立刻又爬到沙发上,恢复了原状。我不想勉强难为它,就在旁边小心安慰了它一
会,把香烟抽完后,无奈地回床睡觉了。

早上,我给憨憨套上狗绳,带它出去散步、方便,这回它没有挣扎,一副无所谓的
的神态,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眼皮,走在街上也不再象平常那样东闻西嗅的,往日
的兴奋欣喜全不见了。我一路和它说着话,想用各种各样的事物吸引它的注意力,
它始终不理不睬。走了没有多长时间,它就随便找个地方便便了,我也觉得索然无
味,牵着它回家了。为它准备好饭食和水后,我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图书馆。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天下午4点多我回来时,一开门,憨憨又象以前那样向我扑来,
摇晃着尾巴,四只脚不停地倒腾着。我心里一阵激动,急忙蹲下来抱住它的脖子,
抚摸着它。憨憨原谅我了,宽恕我了,又恢复了对我的信任、依赖,重新把我当作
它的朋友亲人。狗狗就是这样,我们只要给它们十分的关注,它们就会付出百分的
回报。我自己就是一个懒散随便、吊儿郎当的人,憨憨不嫌弃我的贫寒粗卑,忠心
耿耿地追随着我,我为什么要对它那样刻薄呢。在许多作风严谨生活规范的人眼里,
我本就是个一无是处,不可救药的家伙;同许多训练有素、家教良好的狗狗相比,
憨憨的确也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毛病。懒人赖狗,以后就谁也别嫌谁,谁也别挑谁了。
当晚,我给妻打电话告诉她憨憨已经与我和好了。妻的火气已经消了,以少有的和
颜悦色数落了我一番。最后,一向稀里马虎,分不清赤道经纬的妻很有哲理地篡改
了拿破仑的一句名言:“你记住,没有不合格的狗狗,只有不合格的主人”

和憨憨相伴的几年里,那是我唯一一次打憨憨。可一次就已经太多了,就已足够我
永久痛悔的了。就在我给大家讲述这段经历时,心里仍有如针扎一般,想不通当时
为什么会对憨憨下那样的狠手。这种感受,不是用“愧疚”、“自责”这样的辞汇
就能表达清楚的。
 
泪光中的思念 (七)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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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成年

毕业后,我还算比较顺利地找到了工作,与妻结了婚。又过了半年,妻也毕业了,
那时IT市场已经开始走下坡,她是到美国后才转行的,本就学的稀里糊涂,我也没
指望她能找到工作,折腾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找了一家中餐馆去做带位收银,
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发着简历。一年多下来也算有了些积蓄,就在Houston的郊
区 Sugar Land买了一栋小房。我们把楼上的一间卧室改成书房,一层的Study就给
憨憨做了游戏室,把妻给它买的玩具和狗床放在那里。

刚搬来时,憨憨显得既紧张又兴奋,每天楼上楼下,庭前院后,四处探寻个不停,
唯恐落下一个角落。土库有个门直通后院,我们请装修师傅在门下方打了个一尺见
方的洞,装上活页门,白天没人时憨憨可以自由出入到后院去玩,晚上睡觉前我们
再把小门插死。原来的房主把后院搞得象一个精致的花园,不仅有各种花卉,还有
几株西红柿和草莓。那年夏秋,憨憨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家园卫士
的角色,乐此不疲地与入园偷窃的小松鼠游击周旋。后来我们发现,那些成熟的草
莓越来越少,起初以为是被松鼠吃了,也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妻在后院
乘凉,发现憨憨在草莓周围逡寻,过一会,回头偷看我们一眼,就在我们感到好奇
纳闷的时候,它张嘴向一个又肥又大的草莓咬去。“憨憨”,妻大叫一声想要制止
它,它激零了一下,叼着草莓迅速从狗门跑回屋里。憨憨有一个狡猾又好笑的坏毛
病,每次偷偷摸摸做坏事时,听到我们用严厉的语气喊它名字,就心虚地跑开躲起
来,过一会再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到我们面前献媚撒娇,摇尾乞怜。以后,妻
每天早上临走前都会用喷头把那些草莓淋一遍,以免憨憨吃坏了肚子。

憨憨的生存环境改善了,自由活动的空间也比以前大了许多,但一些令人烦心的事
也接踵而来,最主要的就是睡觉成了我们一大麻烦。住公寓时,憨憨晚上都是睡在
我房间的一个松软的皮椅上,结婚后房客搬走了,憨憨就睡在客厅,虽然最初几天
有些不适应,但毕竟离我们不是很远,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现在一下子让它单独睡
在楼下,它很紧张,每晚我们给它关上门离开时,它都会大吵大闹一通。有时夜里
醒来,发现自己单独在那里,感受不到我们的存在,它也会大叫不止。有几次妻粗
心没有把它的门关死,夜里它就跑到卧室外面使劲抓门。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
们卧室门的外侧和它游戏室门的内侧就都被它抓得伤痕累累了。特别是在暴风雨来
临的时候,憨憨虽已是一条成年的大狗,可仍异常恐惧惊慌,拼命往我们身边跑。
一天晚上,憨憨又被外面的雷声惊醒,跑到楼上抓着我们卧室的门哀嚎,我们放它
进来,把床前的一条长凳移开让它睡在上面。这家伙进来后却并不安分,家里没有
耗子,就要找些别的闲事管管。它最看不得我和妻亲热,稍有动作,它便以为我们
是在打架,“汪汪”叫着要我们停下来,甚至还要跳到床上,拉扯我们的毛巾被,
直到我们分开为止。我怒火中烧,骂着威胁它,再闹就把它回自己的狗屋。可外面
正下着暴雨,雷电交加,又怎么忍心真的这么做呢,为了它,我们也只有作出些牺
牲。后来发展到,就连我和妻平常打闹开玩笑,或是互相抢东西,它也看着不顺眼,
要出面干涉。妻不止一次地感叹憨憨生不逢时,在美国只有稽毒狗,防暴狗,安检
狗,若回到大陆,憨憨一定会大有用武之地,成为一只出色的扫黄狗。

当然,憨憨并非只会找麻烦,有些时候也还是可以给我们帮上一些忙的,除了日常
的看家护院,帮我搜寻钱包也是它的一份主要工作。到新家后,房间多了,我随手
乱丢东西的毛病就成了一件很头痛的事,有时进门脱衣服时,随便不知道把钱包放
在什么地方,第二天上班出门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我只要撑开平时习惯装钱包的
后裤袋摸摸,再拍拍憨憨的脑袋说声“憨憨,go”,它就会迅即转身四处搜寻起来,
不一会,就叼着我的钱包洋洋得意优哉游哉地跑到我面前,摇晃着尾巴,等着领功
请赏。憨憨小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都带它出去溜上半个多小时,回来的路上买些吃
的东西,一道与憨憨分享。渐渐的,憨憨养成了一个习惯,在街上一看到我的手去
掏后裤兜,就以为马上会有好吃的从天而降了,兴奋地绕着我撒欢打转。后来妻把
憨憨这一举动告诉了很多朋友,有些多事之徒到我们家时,就会要求我带着憨憨一
起上街,表演给他们看,憨憨似乎知道这是一个利人利己的大好时机,从未让人失
望过。朋友们满足了好奇心,憨憨享受了口腹之快,皆大欢喜,倒酶的是我的荷包。


第二年春节前,我和妻回大陆探家,我们把憨憨交给妻的一个姐妹豆瓣余一家看管。
豆瓣余家大业大,有一只比憨憨略小一些的混种母狗,叫菊菊。那天把憨憨送到豆
瓣余家时,她老公很拽地问我,憨憨有没有spay,我英文烂,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不知怎么就想到清洗香波这样的意思上去了,加上又要赶飞机,就随口应到“有,
有,才做完”。没想到我这一疏忽,最后竟闹出几条狗命来。念头离开时,憨憨似
乎知道我们不是抛弃它,亦或是几年的相处对我们产生了信任,并没有怎么哭闹,
只是可怜兮兮地站在路便道上目送我们远去,为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探望爷爷奶奶外
公外婆姑姑阿姨而气馁。在大陆第半个月左右的一个清晨,豆瓣余给妻父母家打电
话,我们闲聊了一会,妻心血来潮提出让憨憨来听我们的电话,豆瓣余唤过憨憨,
把听筒放到它耳旁,我叫着“憨憨,憨憨,知道我是谁么”,声音未落,电话里即
刻传来憨憨“汪,汪”的叫声,那声音是那么凄栗震耳,传达着它内心的思念、和
不安。

把憨憨接回家没多久的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吃饭,电话响了,妻按下免提,招呼了
一声,那边豆瓣余气急败坏地大叫“都是你老公惹的祸”,莫名其妙的妻赶紧问发
生了什么事,“菊菊怀孕了”。妻狂笑着一口饭险些喷在饭桌上。“不会吧,怎么
可能呢,我可是相信他的人品的呀”,妻打趣着与豆瓣余周旋。豆瓣余意识到自己
的口误,就把她老公问我憨憨有没有spay而我答有的过程讲了一遍,她是当天早上
带菊菊看医生准备手术时才被告知菊菊已珠胎暗结,那些天憨憨和菊菊终日斯混在
一起,必是原凶。指责我是故意有预谋地对他们隐瞒憨憨没有做过手术,才使得菊
菊“吃亏上当”。我有口难辨,其实我真的是那时才知道spay这个词是指给狗狗做
手术的意思。

挂上电话后,妻欢喜地叫过正在桌边讨吃的憨憨,捧着它的脑袋摇晃说:“小坏蛋,
长本事啦,干的好事。很能呀你,都走到你爹爹前面去了”。没过多久,妻就带憨
憨去做了手术,免得再惹些麻烦出来。几个月后,菊菊生下了一窝5个小狗崽,豆瓣
余兴奋地打来电话,要我们带憨憨一起到她家探望。自己的狗儿闯出祸来,犯下风
流命案,我们作家长的自然责无旁贷地要分担些责任,尽些义务。周末,妻买了许
多小狗吃的罐头和玩具,和我一起带憨憨来到豆瓣余家。5只毛绒绒胖嘟嘟的小狗娃
偎依在菊菊的怀里憨睡,菊菊一会舔舔这个,一会叼叼那个,很是慈爱。菊菊和我
们不熟,我们一接近,它就警惕地抬起脑袋,支愣起耳朵,喉咙里低鸣着发出警告。
就是连憨憨它也不容许触碰那几只小狗娃,憨憨几次想过去嗅嗅亲亲,它都威猛地
呲着呀发出威胁。憨憨只能爬在近一米左右的地方,默默地观看欣赏自己的杰作。
眼神里既有对自己骨肉的关爱,也有对菊菊滥施母爱,却不许它表达一下父爱的不
满。

后来这5只小狗娃都由豆瓣余和她老公找到人家领养。一年多后,养尊处优的豆瓣余
提出要开一个狗party,让我们和那几户人家都带上狗儿到她家去B-B-Q。我那天正
好要带几个朋友去NASA参观,就由妻一个人带着憨憨去了。后来听妻说,那5只狗儿
只有两只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来了。一户人家失去了联系,一家推脱有事没有来,另
一家美国老夫妇说当时小狗是要来给他们外州来度假的孙女作礼物,孙女回去时带
走了。那天回来后,妻得意地告诉我,憨憨聚会时出尽了风头,颇有一家之长的风
范,吆五喝六的,不时对这个狗儿叫几声,和那个犬子吵几句,间或还要跑到菊菊
面前献献殷勤,伸出舌头,温柔地为菊菊舔干净嘴角鼻子等处残留的油脂和肉屑,
那副体贴和柔情,令在场的几位女士很是感叹唏嘘了一阵。
 
泪光中的思念 (八)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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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冤家

02年从大陆探亲回来后,为了培植自己的嫡系,妻从打工餐馆的一位朋友那里领养
了一只小母猫,我们都叫它小关,因为妻说它长得特象香港明星关之琳,为此妻很
是得意了一番。我听后心里很不舒服,不平地说:“它象关之琳,那我们憨憨还象
刘德华呢”。从此,憨憨又多了一个小名“华仔”。不过憨憨对这个名字好像并不
怎么感冒,每次叫它时,都麻木不仁地没有反应。

关小姐年岁不大,脾气却大得惊人,活象个母夜叉,没有一丝小姐的风范,那时我
和妻的手臂上经常会被它抓出一道道的血印。当然,最受它欺负的莫过于憨憨了。


小关霸道得很,吃饭时憨憨的饭它要抢,我和妻的饭它也要尝尝,而它的饭只吃几
口就不吃了,还不许别人动。每次憨憨好奇地走近小关饭盆时,小泼妇都呲牙咧嘴
地叫着,一副穷凶极恶要拼命的架势。憨憨是个苦命的狗儿,幼年的经历使它养成
了谦卑、与人为善的性格。小关刚来家里时,憨憨也很不适应,郁闷了好几天,但
很快就接受了小关,试着接近它。最初,憨憨还傻呼呼地把我们给它买的玩具一件
一件叼出来,放到小关面前,要和它玩,可小关却毫不领情,总是冷漠地走开,理
也不理憨憨。后来小关渐渐地熟悉了环境,变得原形毕露了,这些玩具竟变成了它
的,再也不许憨憨碰了。每次憨憨一走近这些玩具,小关就怒目圆睁,胡须乍起,
“喵儿喵儿”地发出警告。憨憨也不是吃素的,嘴里“汪、汪”地回骂着,同时伏
下身子,做好战斗准备,接下来自然是有热闹好看了。

按理说,憨憨已是一只中等体型的大狗,真打起来小关远远不是对手。可憨憨毕竟
太憨了,而且从小就没有打过架,只知道瞎咋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爪。小关就不
一样了,每次都不等憨憨靠近就一爪拍去,在憨憨狗脸或狗鼻上抓出一道血印后,
转身就跑,然后跳到桌子、柜子这些憨憨抓不到的高处,再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喵喵”叫着。而憨憨只能站在桌子下面,对着小关嗷嗷乱吼一通。这种情景无论
谁见了,都会觉得是憨憨欺负了小关,为此我的傻憨憨没少受冤枉气,挨了小泼妇
的黑风掌,还要被不明真相的我和妻再教训数落一番。这时,憨憨往往会一声不哼
地走开,委屈地拳缩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许久。后来我注意到憨憨脸上的伤痕,
经过观察,渐渐发现了真相,告诉了妻。谁想妻并不相信,还说我偏袒憨憨。

可这种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憨憨彻底扭转了局面。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带憨憨去附近的一条河边钓鱼,在妻的野蛮纠缠下,
我无奈也带上了小关(小关来后,妻也变得没有以前温顺了)。来到河边后,我把一
个皮球远远地抛到水里,就让憨憨下水自由活动了。憨憨是很喜欢游泳的,如果没
人招呼,可以在水里一连玩两三个小时都不上岸。我支好鱼杆后,便坐在草地上,
径自享受垂钓的悠闲。小关先是在草丛中踟蹰了一会,很快便忘情地投入到大自然
的美丽和谐之中不能自已了,一会播弄播弄各种花草,一会又去追逐飞行爬动的昆
虫。这时我发现,去掉骄悍凶恶,露出天真无邪的小关竟也是那么顽皮可爱。

就在我把第二条尺把长的Catfish放进鱼篓,正准备重新挂上鱼饵时,我看到小关正
在一个泊船的铁栈上捕捉一只蝴蝶,随后就听“扑通”一声,小关掉河里了。我慌
忙跑过去,想把小关捞起来,可铁栈太高下面的水又很深,偏偏我又是个旱鸭子,
不可能抓到小关。我把鱼杆倒过来,递给小关,谁想到这小丫头平时在家里凶得很,
这时却只会瞎扑腾了。我赶紧招呼十几米外的憨憨过来救小关。憨憨听到我的喊叫,
一通狗刨,朝我游来。我指着水中挣扎的小关对憨憨喊着“快点呀,憨憨,妹妹快
没命了。”

当憨憨叼着小关在一片平缓处上岸时,关小姐已经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浑身动也不
动,只有吐水的力气了。我走过去把它轻轻抱起,缓缓地挤压它的肚子,直到它
“喵儿”地发出一声尖叫,小关总算救活了。这下到好,它却赖上我从此不肯下地
了,非要我抱着不行。鱼是钓不成了,无奈,我只有一手提着鱼篓鱼具,一手抱着
小关,吆喝着憨憨,提前打道回府了。

从这天起,小关在家里着实老实蔫巴了两天。那两天确是憨憨趾高气扬、志得意满
的日子,有时还主动走过去和小关套套近乎,甚至伸出爪儿,温柔地拍拍小关的脑
袋,一副捐弃前嫌,大狗不计小猫过的高姿态。有两次妻抱着小关坐在沙发上看电
视,憨憨也过去凑热闹,赖皮赖脸地挤到妻怀里撒娇。妻嘲笑地拍拍它的脑袋,安
抚安抚它的后背,说:“行了行了,知道是你救了妹妹还不成。挺大的狗狗,羞不
羞”。可没想到不出三日,就在憨憨还没有从英雄救美的风光中回过神来,重新知
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关小姐却早已忘记自己落水的尴尬和憨憨救命的恩德,又恢复
了以前凶悍刁蛮的本性。

起因是妻为小关买的一个橡皮老鼠。那晚小关趴在地板上正玩得津津有味,准备把
这只天敌开膛破肚时,憨憨不知趣地凑了过来,大概是好奇什么好东西使这小妞玩
得这么着迷吧。不想,小关见憨憨走近,“喵”地怒吼一声,凶相毕露,狠狠地盯
着憨憨,可它不知道,现在的憨憨已是今非昔比。憨憨先是愣了一下,琢磨着世上
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猫儿,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也“汪”地回敬一声。
对峙片刻,憨憨又不失时机向前凑了凑,就在小关又呲出两只小虎牙发出威胁时,
憨憨一爪撩去,小关“喵呜”一声惨叫,在地板上打个滚,爬起来就跑。

“好样的,憨憨”我趟在沙发上不禁为憨憨喝彩。在我的鼓励声中,首次告捷的憨
憨自然不会放弃痛打落水猫的机会,在小关后面紧追不舍。

小关被打懵了,忘记了猫往高处跑的防身之道,慌不择路地在厅里打个转后,回身
向楼梯跑去。此时妻正好下楼,放过小关后,在楼梯转弯处,用腿挡住憨憨的去路,
笑骂道:“牛什么呀你牛,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刘德华呀。欺负妹妹算什么好汉”。
可气势如弘的憨憨这时又怎会把个什么刘德华放在眼里,大有凡事华仔干得本狗干
得,华仔干不得本狗也要试试的劲头,依然不依不饶地“汪、汪”叫着,要从妻腿
间钻过。妻手里抱着一筐要洗的衣服,两条腿来回挡着憨憨,喊我说:“你到是管
管你的狗儿呀,要疯了不成。”此时我已笑倒在沙发上直不起腰来,心想:管什么
管,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要真是刘德华和关之琳掐成这样,那他们的人气和票房还
不早就一飞冲天了。

此战可以说是憨憨的“亥下之战”,小关虽没有自刎乌江,却从此失去了挑战憨憨
的勇气,开始学习与憨憨和平共处了。
 
泪光中的思念 (九)车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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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车祸

在憨憨一招亢龙无悔降服小关之后没多久,妻发现自己怀孕了。住公寓时,妻曾有
过一次流产的记录,这是妻第二次怀孕,我们都是过30的人了,所以非常小心谨慎,
唯恐出半点差错对胎儿不利。这时不断有朋友提醒我们,猫身上带有一种病毒,对
孕妇和胎儿都会产生影响,因为猫身上的跳蚤是咬人的。而狗则不然,狗身上也有
跳蚤,但是不咬人。虽然我们那时每个星期都要用妻买的宠物浴液给憨憨和小关洗
澡,它们身上从未发现过跳蚤之类的东西,但我们实在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还是
决定把小关暂时寄养在前面提到的亲戚家,同时也减少妻在怀孕期间与憨憨的直接
接触。白天我上班,就把憨憨关在土库和后院玩,准备好饭和水,妻就不用管它了,
直到下午我回来再把它放出来。
以前,妻每天早上要十点半左右才离家,所以一般都是她照顾憨憨和小关的早饭,
带它们出去转转。现在妻离憨憨远远的,不再与它亲近,小关也不见了踪影,憨憨
难免感到孤独消沉,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天,妻总是从楼上的窗户看
到憨憨在后院百无聊赖地低头漫步,东闻闻西嗅嗅,再不然就爬在石阶上,一动不
动地透过围栏的空隙向外张望。
那时正是Texas多雨的季节,晚上睡觉时,我们虽不再把它关在游戏室里,让它可以
在一层自由活动,但始终没有再让它进我们的卧室,尽管我们知道那时它是多么恐
惧,多么渴望和我们在一起。有几次我们实在放心不下,在妻的催促下,我走到楼
下去看它。听到我的脚步声,它慌忙从沙发下爬出来,颤栗着扑到我怀里,舔着我
的手,象是在乞求我不要离开它,不要在这电闪雷鸣的夜晚,把它一个孤零零地丢
在黑暗的客厅。那种情景,现在想起来都让我心酸,我想无论是谁,这时也不忍再
转身离去。那个夏天,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都是睡在客厅的地毯或沙发上,一面
抚摸安慰着憨憨,直到听到它呼吸渐渐均匀,不再害怕了,才放心睡着。
八月底的一个清晨,我正在昏睡,憨憨突然急匆匆地跑到楼上,挤开虚掩的房门,
站在床边对我“汪汪”大叫起来。我抬头看了一下,妻不在身边,时间还早,就抓
起一个枕头打了憨憨一下。憨憨咬住枕头用力拉着,我睡意正浓,没有心思和它玩,
就松开手,倒头睡去。这时憨憨放开嘴里的枕头,又大叫起来。我忍不住欠起身训
斥说:“吵什么吵,外面玩去。”憨憨见我起身,调头就向门外跑,而后站住,在
门口等我,见到我又躺下后,再次回到床边大叫。两三个反复后,我意识到事情有
些不对,赶紧起来和憨憨来到楼下。憨憨把我领到厨房,透过窗外的晨曦,我看到
妻无力地伏在地板上嘤嘤啜泣,身下一摊殷红的血,旁边有一把掀翻的折叠椅,稍
远处还有一个打碎的灯泡。
我在家照顾妻几天后,就不得不回去上班了,妻的好友豆瓣余又来家陪了她几天。
妻身体状况渐渐恢复后,每日就在家静养,与憨憨为伴。后来妻告诉我,那些日子
憨憨很懂事,好像一下子成熟起来,成了男子汉了,每天安安静静地陪在妻身边,
不吵不闹。妻若睡觉,它就静静地盘曲在一旁的地毯或长凳上守着。妻若起身,它
就马上爬起来,在后面慢慢跟随,再不象以前那样,上下楼都要跑前跑后地抢路了。
没过多久,我们带憨憨一起去亲戚家把小关接了回来,一家人又恢复了以前平静安
详的生活。
失去第二个胎儿对妻和我的打击都很大,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可没有想到,一年
后,又一场不幸降临的我们头上。一个小小的疏忽,使得和我们一起生活了5年多的
憨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03年11月8日星期六,天气已逐渐转冷了,那天我本来想在冬天来临之前,最后再带
憨憨出去钓一次鱼。上午10点多时接到朋友电话,约我下午去打篮球,晚上大家在
一起聚一下。我平时活动量很少,有几个朋友又很久没有见了,所以就答应下来,
把带憨憨钓鱼的计划推迟到第二天。午饭时,妻做了几个菜,其中有一个红烧牛尾,
块很大,是用小盆装的。憨憨和往常一样,守在桌边讨食,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
一会到我身边摇摇尾巴,一会又到妻面前,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那天我们都想方
设法讨好憨憨,不断把骨头丢给它。妻一边吃,一边嘲笑我小气,牛尾上的肉吃得
差不多了才把骨头给憨憨,还不停地叫着“憨憨,到妈妈这来,妈妈给你的肉多”。
为了回敬妻,我看两人都快吃饱了,就趁她不注意,把还有少半盆的牛尾端走,全
部倒在憨憨的饭盆里,又加入两勺米饭搅匀,招呼憨憨过来。我心里非常得意,自
妻病好后,这种能取悦憨憨,给憨憨留下好印象的事,已经很久轮不到我做了。憨
憨跑过来埋头大吃,间或停下来昂着头,甩着尾巴,感激地注视我片刻。我当时只
顾和妻斗气,为自己总算抢到了妻前面而洋洋自得。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我
喂憨憨吃的最后一餐。
下午1点半左右我出门时,憨憨照例随我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用那种既好奇,又饱含
乞求和哀怨的眼神望着我,那神态好像是在问:“爸爸要去哪里呀,带憨憨一起去
好吗,今天可是周末呀”。我着急上路,没有怎么理会它,甚至没有象往常那样蹲
下去抱抱它,为它梳理一下身上的毛发,只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对它说“好好在家
玩,明天带你钓鱼去”,就关上门走了。在把车开走时,我朝家扫了一眼,看到憨
憨仍爬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目送我远去。
下午5点40左右,我们已经打完球,几个人正商量到哪里晚餐时,我的电话响了。我
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传来妻抽泣的声音,告诉我憨憨出了车祸,她和豆瓣余把
憨憨送到一家诊所,正在等医生。我赶紧问憨憨伤得怎样,诊所在哪里,怎么走。
妻只顾呜咽,慌慌张张地说不上来,还是一旁的豆瓣余告诉了我诊所的地址和路线。
二十多分钟后,就在我发疯似的驾车赶往诊所的路上,电话又响了,是豆瓣余打的。
她对我说,别去诊所了,直接回家吧,医生说憨憨已经不行了,只做了简单的包扎,
就拒绝进一步治疗,她们现在正往家赶。我问她妻在哪里,她说妻正在后座上抱着
憨憨,哭得不行。“完了,完了”,关上电话后,我心里一阵绞痛,感到浑身冷得
直起鸡皮疙瘩。我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把握住方向盘,一路狂奔。
回到家时,妻和豆瓣余已经把憨憨安置在我们的床上。憨憨静静地躺在那里,合着
眼睛,嘴巴半张着,舌头从嘴中伸出,垂落在一侧。憨憨的腰部裹满了纱布,下腹
上渗出一块拳头大的血迹。它的胸腔急促地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憨憨,憨憨,
你怎么了憨憨”,我叫着跑过去,拉开坐在一旁落泪的妻。听到我的叫声,憨憨睁
开眼睛,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肩膀刚刚抬起一点,便又无力地倒下了。看到它这
个样子,我心里马上就意识到,医生说的没错,憨憨确实已经不行了
 
泪光中的思念 (九)车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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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伏在憨憨身边,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淌了下来。我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脖子、
脑袋,一手握住它的一只前爪,不住地胡言乱语着。我方寸已乱,事后也想不起来
当时都对它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口中反反复复地 叫着它的名字。憨憨无力地半睁着
眼睛,看着我,眼神是那么地留恋不舍,它微微抬起头,用舌头舔着我的手,舔着
我手上的泪水,象是要把我的爱,把我的悲伤,全都吞到心里,永远带走。我把头
抵在它的头上,在它耳旁轻轻叫着它,对它讲我们有多么爱它,恳求它不要就这样
离开我们。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憨憨的眼里也滚出了泪水,挂在脸上,直流到
鼻窝旁。我意识到,憨憨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相依为命、
忠心陪伴多年的心爱的主人了。憨憨是流着眼泪来到我身边的,现在又要流着眼泪
离我而去,难道命中注定它的命运就这样凄苦么。五年呀,五年里它不嫌弃我的贫
寒,不计较我的粗暴,始终忠心耿耿地陪伴在我身边,信任我,依恋我,对我撒娇,
逗我开心,把我当作它的主人,它的寄托。而这一切,现在马上就要从我的生活中
永远地消失了。想到这里,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顾不得外人在场,把头埋在憨憨
的脖弯上抽泣起来。

我伏在憨憨身上,感受着它的体温、心跳和呼吸。我不想再打扰它,给它增加痛苦
了,只想贴近它,让它知道,我就在它身边守着它,让它知道我的爱永远和它在一
起,然后平静地离去。这时,打球后的疲劳和此后的惊吓悲伤一起袭来,我感到浑
身乏力,不一会就睡着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被压得发麻酸痛的肢体唤醒了。我摸
了摸憨憨,它的身体还保持着温热,可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了。它走了,永远地
走了。这时我反倒冷静下来,心里只感到麻木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楼下传来
妻和豆瓣余说话收拾东西的声音。我找出一张床单,把憨憨的身体裹住,抱着它走
到楼下。

憨憨的下腹和肛门处又有许多污血渗出,我拿出一块毛巾和憨憨的浴液,想把它的
身体清理一下。妻红肿着眼睛过来,看到憨憨的身体,又哭了起来。这时我才想到
要问问她事情的经过。妻一边哭,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楼上浴室里的镜子年
头太久了,后面的水银脱落了很多。下午豆瓣余来家里玩,她们就带着憨憨出去逛
街,顺便买了一个镜子和其他一些杂物放在车里。回来路上,一桶Bleach从袋子里
脱落,在后背箱里来回滚动。妻怕把镜子打碎了,就把车停在路边的Shoulder上,
想把东西重新排放好。妻开的是一辆福特产的三门吉普车,驾驶技术又不怎么样,
憨憨又很调皮,喜欢在车里撒欢,所以每次妻带憨憨出去时,总把憨憨放在后背箱,
以免分散她的精力。妻下车把后门打开后,憨憨从里面跳了出来。妻没有在意,拍
拍它,叮嘱它别动,就去整理里面的东西。就在一切都安置好了,妻直起身准备让
憨憨回车里时,脖子上的纱巾被风吹落,飘到公路上。不等妻制止,憨憨就朝纱巾
追去,上了公路。这时一辆同向的pick-up从路边驶过,司机煞车不及,前轮从憨憨
的胯下齐腰碾了过去。

听了妻的叙述我很恼火,埋怨她不该为了一个破镜子在路边停车,不该听任憨憨从
车里跳下来不管,不该先安置东西后才去照看憨憨。妻抹着眼泪,听我骂着,没有
一句辩解。豆瓣余从厨房过来,搂着妻,一面安慰她,一面劝说我不应该出事后就
互相指责。我看看桌上正渐渐僵冷的憨憨,又看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妻,想起了下
午我出门时憨憨那乞求期盼的眼神。如果我不去打什么篮球,不去参加什么聚会,
如果我按照计划好的带憨憨去钓鱼,这一切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吗。妻已经很痛苦了,
我不忍心再过多地责备她。

我接了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为憨憨擦洗着身子。记得5年多以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
晚,我收留憨憨时,把它抱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洗澡,那天它拼命地挣扎
反抗,嗷嗷大叫,搞得到处是水,当时我心里甚至有些厌烦,觉得它有些太不识好
歹了。现在我又在为它清洗,它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活蹦乱
跳了。我幼时生长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那里流行一个古老的习俗,就是在祭奠逝
去的亲人时,家人亲友的泪水不能沾到死者的身体,否则死者就要带着沉重的负担
上路。虽然我对这些根本不信,但仍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滴到憨憨身上。有几
次用手臂抹泪时被浴液迷了眼睛,妻和豆瓣余正坐在一旁查电话簿上宠物墓园地址,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想过来帮我,我拒绝了。尽管她们一再说不会让憨憨受委屈,
而且她们也比我更适合干这个,但我相信,在憨憨心里,它一定更希望由我,它最
心爱的主人,来为它完成这最后一次清洗。

我尽量避免触碰憨憨的下腹,也没有打开纱布,因为我实在不想看到它的伤口,不
想让它再流更多的血。在清洗憨憨的前爪时,我发现憨憨的指缝里挂着一缕白色的
丝线,我想那可能就是从妻那条纱巾上带下来的把。我把憨憨的那只小爪握在手里,
轻轻吻着,舍不得放下。憨憨的小爪很胖,爪中心有一个小肉团,我下意识地把手
指掐住那个小肉团轻轻揉搓。这是憨憨很敏感的地方,以前每次我这样逗它玩的时
候,它都会奇痒难耐地来回舔我的手,求我放了它,甚至会张开口轻轻地咬我,再
不然,就索性躺倒在地,撒娇耍赖地求饶。我用力挤压揉搓着那个小肉团,心中乞
求着:醒来呀憨憨,醒来再舔舔爸爸的手,哪怕就是咬上爸爸一口也好。

妻和豆瓣余仍在为选那个墓园、什么样的狗棺没完没了地商量权衡,我心里却已暗
暗拿定主意。我不会在憨憨死后把它孤零零地丢在一个它从未去过的陌生的地方的,
我要让它永远守着我们,守着我们这个家。我决定就把憨憨葬在后院,那里是它终
日嘻戏玩耍的地方,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我也不想给它买什么狗棺,我要
亲手给它做一个。不管多么朴拙简陋,我相信,只有是我做的,就比什么都更符合
憨憨的心意。我来到土库,找出去年后院做平台后剩余的木板,估摸着给憨憨做个
木棺绰绰有余。回到楼上时,豆瓣余正给她老公打电话,说今晚要住在我家陪妻,
让他明天一早就来帮忙。

那一夜,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守着憨憨,想着明天如何安葬它,可大脑却始终如
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早上8点多的时候,豆瓣余的老公来了,一进门
就问我给憨憨选好墓地没有,是否开始联系了。我指了指后院,把我的想法告诉了
他。他用狐疑不解的目光看着我,但我脸上的戚容和冷漠使他没有开口。过了一会,
妻和豆瓣余下来了,一听说我想把憨憨葬在后院就异口同声地反对。豆瓣余提出什
么社区委员会如果知道我把憨憨埋在后院就会来找麻烦,妻又说这么简单草率地埋
了憨憨太对不起它了。妻在心里对憨憨的不幸深感内疚自责,以为花钱越多,越隆
重,越能体现我们对它的爱和歉意。但我相信这些都不是憨憨想要的,没有人比我
更了解憨憨,更知道它心里的渴望和期盼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豆瓣余的老公在后院以前种草莓的地方,挖好了一个一米半深的
墓穴,我也为憨憨钉好了一个木棺。其粗陋朴拙的程度,与其说是木棺,倒不如说
是木箱更为恰当。妻不满地皱着眉头,找来两块以前我们带憨憨外出野餐时用过的
帆布,展开包在木棺的里侧,把一块憨憨用过的毛毯折好垫在上面。我抱起憨憨的
身体,放在木棺里,摆成它平时睡觉的姿势。妻又开始抽泣起来,拉过憨憨放玩具
的纸箱,一件一件挑拣着。我找出憨憨以前最喜爱的那个破网球,放在它的下颌。
妻也挑了几件玩具放在憨憨腿下的空当处,又把几筒罐头放了进去。我把憨憨用帆
布裹严,就准备给木棺钉盖。这时妻又找出一张我们和憨憨一起的照片,在背面写
上我们的祝福,打开帆布放在憨憨身上。我把包裹憨憨的帆布重新整理好,钉上棺
盖,就让豆瓣余的老公帮我抬到后院,安放在挖好的墓穴里。掩埋时,妻在一旁不
住地抽泣,我咬着牙,一声不出,听任脸上的泪水滴落在地上。直到撒下最后一铲
土,我挺起身,在憨憨的墓前默默地站着。豆瓣余的老公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招
呼我回屋。我看了看表,已经快2点了。昨天差不多这个时候,憨憨还在用痴痴的目
光送我出门,而今天却在我家的后院永远地长眠了。

憨憨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里总是感到空洞洞的,一想起它的身世和我们一起
走过的那些日子,就异常酸楚,有时就连上班时也不免面露戚容。很快,一些同事
和朋友就知道了憨憨的事情,给我发来许多e-mail和慰问卡。其中我们公司
Administration Office一个老太太的e-mail,给我的印象很深。原文我已经找
不到了,但大概的意思我至今仍清楚地记着: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和你有
过相同的经历。我们可以用眼泪送走我们的孩子,但我们只能用欢乐和微笑来怀念
它们,因为我们希望它们也用同样的方式来怀念我们。我知道她是对的,但真到做
起来,却又谈何容易。


憨憨周年的那天,一清早,妻就把一大堆食物玩具摆放到憨憨墓前。晚上收工回来
时,又带回两支画轴一样粗细的蜡烛,插在憨憨的墓旁点燃。那一晚,我在后院的
石阶上一直坐到深夜,寻找着记忆中与憨憨从相识到永别的每一个瞬间。我的心里
已经没有悲伤,可泪水仍不知不觉地流淌到脸上。泪光中,那屡屡摇曳飘舞的清烟,
竟幻化成一幅幅憨憨纯真娇痴的笑脸。
 
泪光中的思念 (十)你听到了吗,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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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你听到了吗,憨憨

自从憨憨走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以弥补心中对它的愧疚。妻隔段时
间就会到后院憨憨的墓地去看看,打扫飘落在上面的杂草枯叶,有时还会带去一些
憨憨从前喜爱的玩具、零食,摆放在上面,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现在我写这篇回
忆,与其说是写给别人看的,但何尝又不是为了舒解内心的伤痛。而更主要的,我
想,是有许多的话,想在这无人打扰的静夜,悄悄地对我的憨憨说。

憨憨,你离开我们已经快两年了,这段时间里,爸爸心中对你不幸逝去的伤痛虽已
渐渐淡漠,然而对你的思念却丝毫没有消减,你的影像仍不时出现在我的头脑和幻
觉中。

有时候,清晨上班,在把车倒出车库时,我仍会觉得,我的憨憨就坐在屋内的窗台
上向外观望,目送爸爸远去,眼神里流露着依依不舍和淡淡的哀怨;

有时候,我开门进屋,在钥匙转动,门锁发出声响的一瞬间,我仍会觉得你正在门
内的脚毯上焦急地跳着脚,哈着气,等候爸爸进门时那一刻的惊喜;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家,躺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昏昏睡去,而后不知被什么动静吵
醒,那一刻,我总觉得那一定是你,我的憨憨,是你这小坏蛋在故意捣蛋,好让爸
爸醒来后陪你玩耍,带你出去散步;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在那些夜深人静时分的梦里,你又叫着、跳着,欢快地朝我跑
来,扑向我怀里,可就在我伸出双臂,马上就要抱到你的那一瞬,你却突然又在我
眼前消失......

这时爸爸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阵的伤感,想起妈妈最后写给憨憨的留言。

那是在爸爸就要给你的的木棺钉上最后一块木板的时候,妈妈突然提出“我们给憨
憨选一张照片带走吧”。她拿出一本相册,挑了一张我们三个一起在Goverston 海
边的合影。我和妈妈盘腿坐在一块岩石上,憨憨你坐立在我们中间,我搂着你,妈
妈依偎着我,傻笑着,一只手托起我们憨憨的下巴,好让你的头抬得更高一些。你
张着嘴,舌头伸出老长老长。你笑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憨憨,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是多么快乐。

“你给憨憨写几句话吧。” 妈妈把照片递给我说。“写什么呀,你写吧。”我心烦
意乱地回绝了妈妈。“可我的字。。。”妈妈犹豫着坐下来,拿笔在照片背后认真
地写了起来。妈妈的字确实写得很潦草,平时没少挨我的骂,你是知道的。可这次
她竟写得工工整整,就象小学生作业似的,虽不美观,但一笔一画都凝聚着我们对
你的一份深情:

“永别了,亲爱的憨憨。感谢你给我们带来的欢乐和温馨,感谢你为我们付出的友
爱和忠诚。愿我们的爱和思念永远陪伴你,在天国宁静地安息。”

这是我们内心真诚的祝福,你听到了吗,憨憨?

不知有多少次,一想起妈妈给你的这几句留言,我眼里就充满泪水。憨憨,我不知
道你在天国是否过得宁静开心,也不知道你在那里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疼爱你的主人,
但我相信,离开了我们,你一定会感到异常孤单,一定也会象我们思念你一样地思
念着我们,关注着我们,是吧,憨憨。如果爸爸猜得没错,此时你一定正为我们的
心痛悲伤而忧虑,低着头,趴在天堂的一角,默默地为我们流泪祈祷。

别哭,憨憨,我们会好起来的,就象从前那样。

你走后,妈妈经常和我们的朋友熟人说起你,给他们讲我们在一起时那些有趣的故
事,讲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快乐的时光。有些事情我都已记不清了,可妈妈却
如数家珍,讲得绘声绘色,就象祥林嫂对人们讲述她的阿毛一样。在我和妈妈一起
上街散步时,每次看到别人家的狗狗和它们的主人一起亲昵玩耍的情景,妈妈总是
说,要是憨憨能时常回家看看该有多好,要是憨憨能时常来我们梦里走走该有多好。
那时我就安慰她说,会的,憨憨一定会的,不然我的那些幻觉,我的那些梦境,怎
可能竟触手可及般的真切。

憨憨,你看到了吗?看到妈妈在你墓前摆放的那些玩具、糕点、糖果、肉干了吗?
看到爸爸在你墓旁新载的那几株草莓了吗?春天来了,后院的草坪又长出新的绿草,
坡上的野松也吐出了鲜嫩的枝芽,那几只过去常来骚扰你,和你玩捉迷藏的小松鼠,
又开始贼头贼脑地上窜下跳了。隔壁老Willi家的那只小鹿狗,就是你那个见面就吵,
见不着又想的小对头Shardy,又开始陪老Willi出去散步了。有时经过我们家门口,
还要挑衅地向里面叫上几声,象是要喊你出来。回来吧,憨憨,哪怕只回来看上一
眼,看看我们这个你曾全心眷恋守护过的家,看看那些和你打过架吵过嘴玩过游戏
的朋友。再过几个月,爸爸为你栽的那些草莓可就要结果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我们还象以前那样,我和妈妈坐在凉亭下饮茶聊天,假装不注意你,让你趁机偷吃
个够,好不好。

我们等着,在今后每一个象今晚这样静谧的夜晚,等你悄然入梦,交融我们彼此的
爱和思念。

太晚了,憨憨,好好的睡吧.......


<全文完>
 
前几天看过,很感人
 
妻开的是一辆福特产的三门吉普车,驾驶技术又不怎么样,
憨憨又很调皮,喜欢在车里撒欢,所以每次妻带憨憨出去时,总把憨憨放在后背箱,
以免分散她的精力。

W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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