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

冰凝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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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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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紫檀蒙尘,琴弦已断,金炉香冷,人自疏懒。
绿纱窗外残蕉凝露,风里尚自呜咽。昨夜寒雨清清,头倚枕上却辗转难眠,那雨隔着窗儿,隔着暮色,疏疏地滴在芭蕉上,冷冷之声听来似有诉不尽的凄凉。
落花风雨更伤春。想来那窗外又是碎红无数

心内萧瑟。想起多少年来那一曲尚未弹完的心曲,自他一去之后,曲终人散,昔年只剩袅袅余音,淡若轻烟。

红尘几度轮回,只愿一生为君舞。和他终是逐浪萍踪,若流光风影。
至他去后,韶华几度寂寂如水。也曾努力遗忘,奈何重重思量。

“声名九鼎重,冠盖万夫望”
冷雨声里,便这样回想当年风华绝代的他,
不记得入梦已是几更
醒来旧欢如梦。

二、

那纸文契割断了所有的亲情,割断了所有的怜恤。

从此飘在茫茫尘世里,终日衣香清浅,浊树烟轻。我明白自己风中柳絮一般轻薄的命运,匀红铺翠,轻歌漫舞不过博诸君一笑。一朝红颜与天俱暮,便独自守着凄凉了残生。

看透了便再无利碌之心,梦如人生,既落入这烦嚣尘世的苦海,便静心等着解脱的那一日。

是眉黛青颦,西子太真般的容颜迷惑了那些达官显贵?还是清曲仙音,知书达礼的柔婉醉倒了那些所谓的骚人墨客。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京城,很多人为了见我一面,和我一曲,不惜倾家荡产。

面对那些带着欲望与企图的灰暗的眼睛,我却只觉得万念俱灰。
彩云阁上,眼见浮云翻腾,聚散无常,
倚着雕花栏杆,一遍一遍自问:
千帆尽处,可会有另一番风景?

三、

百态之世,百态之人。都是身不由己。

那一天,有两人千金一诺,只为了在彩云阁一睹我的真容。
来的是谁对我并不重要,浮云一别,萍水相逢,不过都是对方生命里的匆匆过客。

薄施粉黛,云鬓玉簪,低眉敛首,怀抱瑟琶半遮面。
并没有看清坐在楠木椅上的人,只是对着二人盈盈施了万福。

聚秀楼的妈妈在一旁,笑声灿烂,怕冷了场。
我心里便知道来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公候将相了。若非来客身份尊贵,妈妈是绝不会侍立一旁的。

沈十二君是城中上层的活跃人物,风流倜傥,慷慨洒脱,其名早已如雷贯耳。
有朗朗不羁的笑声响起,我抬起眼睛,只见一中年男子华衣华服,对我道:“久闻姑娘芳名,沈十二今日得已一睹姑娘芳容,心愿得了,名不虚传,无憾矣。”
我淡淡一笑,对着沈十二君重施了礼。

而另一个名字――晏叔原却令我心灵一颤,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文章翰墨,自立规摹的晏叔原竟然便在眼前。
青衫白衣,卓然飘逸。眼眸如水般清澈。
对上他的眼睛时,只见淡淡的温暖与和煦的笑意。

削葱玉指,流年转瞬,多少沧桑与凄凉便那样泠泠地借着瑟琶倾诉出来。
心曲从不这样诉诸于人,诉了举世苍茫,谁人能懂?
曲罢心内空茫。

晏书原君专注凝视我的眼中一片了然与叹息。
长风逆舟,我的子期来了吗?

四、

偶然的相遇,眼光交会的刹那,便知此生注定无法游离了那眼眸里的一汪清泉。
无所依托的心蓦然悄悄有了期盼。
清风明月,锦书难托。

纵然传闻中的他纵驰不羁,每读他的词,却总有淡淡的忧郁,淡淡的苍凉,还有那痴痴情深凫凫不息。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瑟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是为我而写的吗?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他叫我萍,他说有些时候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诉诸言语。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红颜再多,亦有如此冷清孤独的时候。读完只是再三叹息。

也许每个人所遇所见都早有安排。
那一袭不太张扬的轿子停在我面前时,心内幽幽、五味杂陈。
沈十二君从聚秀楼的妈妈手中买下了我,亦如当初聚秀楼的妈妈从至爱的双亲手上买下我。
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商品和摆设,凄然绝望却早已无泪。

他去后,一直预感自己的人生会有变数,
以为带给我的这个变数的将是他,然花自飘零水自流,我于他不过是晨曦的露水,晶莹绚丽,却恁般短暂。

五、

沈十二君是个谦谦君子,与传闻一般无二。

初到沈府,心灰意冷。
沈十二君见了我,一派老朋友的豁达。见一应用品妥贴,又细心嘱咐了服侍的丫环一番。一连几天未再来见我。
许是我心里那层寒霜竟于不知不觉间暗笼于眉间。

那一夜玉兔皎皎,华灯璀璨。
沈十二君踏着月色而来,说有故人想见我。
与君初相见,尤如故人归。
有这样感觉的除了他,还有谁。
多日未有涟漪的心似乎些许潋滟。想哭也想笑。

绾着堕云斜髻,长衣起舞,暗香盈袖。
他依然是往日的柔情,脉脉不语。只是看着我的眼里,还是清澈如秋水。
我心不知何所在。
手斟玉液,与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豪饮。
依稀他对我说,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

六、

与沈十二君渐渐熟悉,亦见到了当时另一位城中名士陈十君。
沈陈二君莫逆相交,常常聚谈。
陈十君便为我引见家中三位身世与我同样飘萍的人,莲,鸿,云。
三位姐姐弱柳扶风之姿,却巾帼侠情之气。
我枉被世人奉承,每每见到三位姐姐便自感汗颜。

他亦与沈陈二君时常畅饮,
不知不觉我们四位姐妹与三位名士竟有了难以言说的默契。

仍是读他的词,不管是不是为我而写。
早已知道他有众多红颜倾心相待,而他对每一位莫不是钟情至深,相思至极。
只缘感君一回顾,教我思君暮与朝。
君心似水,红颜情深。原本就该是这样。

不知何时,世人从他的词里认识莲,鸿,萍,云。
不求与他诗写婵娟,词谱秋莲。
我们姐妹能得他引为知己,足矣。

七、

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

常欲轩轾人,而不受世之轻重

他出身贵胄,虽身为故相之子,却不愿依仗父兄余荫和故旧援引,谋求个人仕途的升迁,而是耿介自守,独持清节,不屈从旧派,不攀附新党。
君臣欢狂,醉生梦死,国势衰微。他郁郁心伤。

然过洁世同嫌。那些理不清的头绪与罪名让他凭空受了许多罪。
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枝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
他一直是睿智的,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他早已看透。

琴无弦而有音是一种境界,此音唯有知音能懂。
他去后,生命里如何再有歌?

沈十二君为助他早脱牢狱之灾,曾日夕奔走。
偶染风寒,未引起重视。竟固疾并发,酿成重症。不几日悄然归逝。
想起沈君生前待我之种种,潸然泪下。

未有接掌人,沈府从此一落千丈。
我已知自己必须再次如雨中浮萍般飘泊。
沈君已去,本已灰心。只是未及再见他一面,不甘愿了此残生。
终是要遣散的。
我请求看在沈君生前之颜,准许我自寻一清静之处,静度余生。
纵是饥寒交迫亦无憾。

八、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跋山涉水,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住了下来。
清心斋――从今往后,青灯古佛将是最终的归宿。
总怕不洁之身世辱没了佛堂圣地,
佛慈祥无语,温情便如容纳百川的海水,深不见底。
我以忏悔之心祈求佛祖赐他平安与心宁,虽知心宁本不可能。

晨钟暮鼓,日走云迁。
他即将离去,我必须去见他一面,
在我青丝仍然为他而留着时,去见他最后一面。
然后再无挂碍剪去这三千烦恼。

情境几转,人世剧变。
含泪凝望,相知相契,情缘却已难续。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花。

如今已是曲终人散。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见也天涯,别也天涯。

九、

一直断断续续地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一生仕途蹇仄,生活流徙不定,晚景甚为凄凉。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莲,鸿,萍,云尚活在他的词里,青春已成昨日烟花。

山不再,流水难续。

他说――
悲欢合离之事,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但能掩卷抚然,感光阴之易迁,叹境缘之无实也

抚今追昔,
不论昔年多少悲欢离合,终要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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