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推荐[转贴] <泡沫之夏>

Chapter13



  第二天,橘子日报重磅刊出一张惊人照片!

  虽然明显是偷拍,而且酒吧里光线不好,但是照片里的人很清晰可以看出来是正大红大紫的演艺圈天王天后级的洛熙和沈蔷!而画面里,两人正在亲昵地接吻!!

  这张照片的登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甚至超过了洛熙退出《战旗》另拍《天下盛

世》的影响力!顷刻间,所有的媒体和人们的注意力都关注在这件绯闻上!

  沈蔷暗恋洛熙几乎是人尽周知的秘密,在尹夏沫出现以前,沈蔷也一直是洛熙的绯闻女友。只是洛熙沈蔷的绯闻虽然传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两人也从没有承认过。尹夏沫新闻发布会之后,洛熙在世人面前公开和她的恋情,如同王子拯救公主的童话,在这样令人羡慕的浪漫中,之前关于沈蔷的绯闻传言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但是这张照片……

  难道洛熙和沈蔷又旧情复燃?洛熙已经和尹夏沫正式分手了?洛熙是因为尹夏沫和欧辰的暧昧关系,伤心之下才和沈蔷擦出火花吗?还是因为他和沈蔷的恋情,使得尹夏沫无奈之下选择接近欧辰作为报复?沈蔷是第三者吗?……

  无数的猜测……

  无数的疑团……

  短短一天的时间,各家报纸、各家电视台的娱乐新闻都集中火力报道分析这场三角绯闻,洛熙与沈蔷接吻的照片更是登得满天飞!网络上也全是关于这件事件的猜测、讨论,甚至发展成沈蔷fans们和尹夏沫fans们的火并……

  娱记们几乎打爆了洛熙和沈蔷的手机,两个人全都是由其助理接电话,用一些含糊其词的话来敷衍。而尹夏沫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所有的娱记都无法联系到她,她竟仿佛突然之间从世上蒸发了!

  下午。

  医院。

  专家诊疗室。

  没有风,窗外的树叶纹丝不动,几只蝉在绿叶上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闷热潮湿。

  尹夏沫僵硬麻木地站着,视线渐渐模糊,郑医生的面容在她面前如重影般晃来晃去,背脊一阵阵的麻凉。她的耳膜轰轰作响,只听见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沙哑地从里面挤出来――

  “你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小澄的病情控制的很好,他会健康地生活下去,她以为已经从四年前的噩梦中解脱出来了,她可以和小澄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但是郑医生在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懂……

  郑医生从病历中抬起头,眼角的鱼尾纹里透出凝重和叹息,说:“请做好心理准备。小澄必须尽快做换肾手术,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很难支撑三个月以上。”

  “……”

  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告诉她,小澄的肾已经重度衰竭,再加上其他的并发症,如果不作手术的话,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然后,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这世界滑稽得让她想笑,扯了扯唇角,唇角却僵硬得仿佛凝固了。

  “……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仿佛有不属于她的灵魂,轻轻飘荡在空气里。

  “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小澄的肾功能渐渐衰竭恶化,我们也进行了针对性的治疗,但是始终没有好转,一直持续恶化下去。今年三月份已经在肾移植中心登记,希望能够寻找或等待到相匹配的肾器官进行手术。”

  “小澄早就知道?”

  “是的。”

  “你们也早就知道情况很严重?”

  “……是的。”

  尹夏沫闭上眼睛,脸色苍白。

  “为什么不通知我。”

  去年九月份,就是在那个月她正式进入演艺圈,就是从那个月开始,小澄坚决不让她陪着一起去医院,而她因为通告太多,也没有坚持陪他去。

  “我们一直找不到你。”郑医生叹息说。

  “怎么可能!”

  尹夏沫失声低喊。

  郑医生神情凝重的点头:

  “是的,你的联系方式一直是家里的电话,但是那段时间打电话到你家里,不是没有人接,就是只有小澄在家。而你又一直没有再陪小澄到医院来……”

  “我……”

  尹夏沫如被闪电击中,整个人呆愣住!

  四年前她和小澄困窘到没有钱买手机,确实只向医院留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后来她有了手机以后,竟也忘记了去医院把联系方式改过来。

  “那你们可以让小澄转告我,然后……”

  郑医生再次叹息:

  “我们有让小澄转告你。”

  “小澄他没有……”

  话音猝然而止!尹夏沫呆呆地僵硬着,冷汗湿透了她的背脊。小澄……小澄怎么会告诉她呢……小澄是最不愿意让她担心的……

  “小澄对我们说,已经告诉你了。还说,你的意思是,该怎么治疗,全听医生的。”郑医生解释说,“后来我们也起疑了,坚持要跟你当面谈,小澄找了很多理由,说你要赶通告,要去外地出外景,之类的……上个月我们觉得实在需要跟你谈一谈了,曾经到你家里去过一趟,可是仍然没有找到你……而小澄,他本来一直很努力的配合治疗的,他从来都按时吃药,按时复诊,该做的治疗也都做了,医院里最听话的病人就是他。可是前两周,我又说起要你来医院的时候,他一下子急了,请求我不要再找你,不要让你知道,因为你现在很忙,也有很多烦心事……我们原本也犹豫,可是小澄说……”郑医生停下了叙述,对面的女孩空茫绝望的神态让她几乎不忍心说下去了。

  她草草的结束自己的话:

  “他说不能再让你为他担心了。除非找到适合配型的肾源,才可以告诉你,否则,他会放弃治疗,离家出走……”

  窗外的蝉鸣喧嚣震天。

  尹夏沫呆呆地站着,苍白得仿佛灵魂已经飘走,没有痛,没有思考,世界仿佛很吵闹,一切都是混沌而麻木的,阳光晕眩地闪动,仿佛无数的斑点,那么的不真实。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轻得无法察觉,就像死寂的定格,定在了那里,仿佛只要她不去想,一切就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往黑暗的深渊里坠下去,坠下去……

  “夏沫……”

  郑医生担心地上前扶住她,她眼睛空洞洞的,有种令人心惊的绝望,惨白失神的面容似乎随时会晕厥。郑医生正准备唤护士来,却听见她颤抖又坚强的声音轻若空气般重复着刚才的最后一句话:

  “配型……”

  郑医生的最后那句话终于将尹夏沫从黑暗的深渊中抽离出来,她涩声问:

  “……只能做换肾手术了吗?”

  她知道,换肾手术是逼不得已的最后一步,不仅手术中会有危险,即便是顺利地做完手术也可能会出现排斥反应。

  “是的,这是最后的希望。”

  这种话很残忍,但是作为病人家属还是必须了解。

  “……”

  尹夏沫唇色苍白,良久,她说:

  “好,那拜托您尽快安排手术日期。也请给小澄最好的治疗,不管费用是多少我都可以承担!”

  郑医生不忍,但是不得不说明:“不是费用的问题。”

  “……什么?”

  尹夏沫僵滞地问。

  “无法找到合适的肾源。你也知道,小澄的血型是很特殊的RH阴B性,以往的血浆来源就很困难,要找到不仅血型相配其他指标也相配的肾就更加困难。”

  “……”

  如五雷轰顶般,尹夏沫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仿佛支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抽掉了!她和小澄的血型并不一致。五年前小澄车祸大出血,她亲眼见到了医院为小澄调集RH阴B型的血浆是多么的不容易。

  “从今年三月份就已经在肾移植中心登记,也在所有的肾源库里搜索过,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看到尹夏沫惊痛得失魂落魄的模样,郑医生心中不忍,劝慰道:

  “不过,我们已经通过全国的血浆中心联系各地RH阴B型的供血者,希望他们能够捐献肾器官,这几个星期陆续有检验结果出来,耐心等一下,或许会有更多的……”

  *** ***

  医院长长的走廊。

  眼前是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尹夏沫脑中混沌空茫,一步一步,迟缓地走着,虚飘飘的,就像走在一团一团的棉花中。有医生从她身边走过,有护士推着轮椅中的病人从她身边走过,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静悄悄的。走廊两边都是病房,没有阳光,刺眼的日光灯让一切看起来眩晕而苍白。

  终于。

  站在一间病房前面。

  她呆呆地推开门。

  从窗户照耀进来的阳光就像万千颗飞舞的光点,尹夏沫怔怔地恍惚着,忽然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忽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从来没有长大过,这些只是她在做梦。

  只要醒来就好了,只有有人摇一摇她,她就会醒来,还是七岁的小女孩,还可以躲在酒吧的角落里看妈妈唱歌……

  “夏沫……”

  “夏沫!夏沫!”

  身旁有人大力地摇她,连声呼喊她的名字,尹夏沫猛地惊醒,浑身竟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的光晕散去,只见摇晃她的那人却是珍恩,正一脸惊愕地望着她,手上还拿着只削好的苹果。

  “夏沫,你怎么了?”

  珍恩用苹果在她面前晃一晃,吃惊地问,夏沫脸色苍白得仿佛透明,好像轻轻一敲就会碎掉。

  可是――

  珍恩疑惑地眨眨眼睛,是她刚才眼花了吗,此刻的夏沫像平时一样宁静自若,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外面太闷热,可能有点中暑了。”

  尹夏沫用手背拭了拭额头。额头并没有汗,背脊却被汗浸透了,病房里有空调,冷风一激,她硬生生打个寒战。

  “嗯,对,今天是闷热闷热的,估计是要下雨了吧。”

  珍恩随口附和着说,暗自猜测夏沫是不是看到洛熙和沈蔷的绯闻了。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夏沫从昨晚就到医院了,她那么在意小澄,肯定是没有离开过医院,手机又一直关机。

  “姐……”

  窗外是茂密的绿树,尹澄半倚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黑,长长的睫毛,唇角温和的微笑让他看起来就像随时会长出翅膀来的天使。

  尹夏沫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问:

  “还发烧吗?”

  尹澄笑着回答:

  “好多了,现在觉得精神很好。”

  “是吗?”

  她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她却不理会他,硬是将手放了上去。果然,跟昨晚一模一样,触手熨烫。这就是已经好多了吗?尹夏沫心中又惊又痛,又想起他居然隐瞒了自己那么久,眼睛深深地沉黯下来。

  “咳,夏沫啊……”

  珍恩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夏沫似乎在生气呢,嗯,那个,夏沫如果生气小澄一定会很难过吧。她急忙试图将凝固的空气打破,可是一时间竟然又想不到该说什么。

  “嗯?”

  尹夏沫回头。

  “……呃……”珍恩拼命想,“……外面非常热,对吗?”

  “对。”

  “那你吃个苹果吧!”

  珍恩兴奋地说,呵呵,她终于找到话题了。说着,她赶忙将苹果递到夏沫手中,虽然这个苹果是小澄削好的皮,有点舍不得,不过只要能够分散夏沫的注意力就好了。

  尹夏沫望着那个苹果微怔,她明白珍恩的心意,可是这会儿胸口堵得仿佛要窒息,哪里能吃得下什么东西。

  “姐,你先喝口水。”

  尹澄从病床上半俯下身,拿起床边的暖水壶,又拿起床头小桌上的一只水杯。终于……瞒不住了吗?他悄悄地看着恍惚的姐姐。一个分神,端杯子的手居然没有拿稳,热水就那样淋上了他的手背!

  “小澄!”

  珍恩惊呼,冲了过来,只见尹澄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心痛得她不知如何是好,连声喊:

  “痛不痛?痛不痛?……”

  尹夏沫急忙将暖水壶从小澄手里拿开,然后到小冰柜里取出些冰块包在一起,回来时看到珍恩正捧着小澄的手,低头不停地向被烫到的地方吹气。

  她沉默地走过去,拍拍珍恩的肩膀。

  珍恩闪开后,她将冰块敷在小澄的手背上,半晌,移开冰块看了看,被烫到的地方只是发红,并没有烫起水泡。尹夏沫略放下心,将冰块交给珍恩继续替他冷敷,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澄一直跟随着她身影的目光,转而去收拾被水染湿的小桌。

  尹夏沫把水杯放好,然后用抹布擦拭桌面上的那些水,接着顺便整理小桌上的东西。上面有一只大大的塑料袋,装满了各种水果和零食,应该都是珍恩买来的,旁边还放着珍恩的包包,里面乱七八糟地也塞满了各种东西,连袋口都合不上了,歪倒在桌子上。

  她想要把珍恩的包包扶起来时,包里装得东西太多了,哗啦啦倒下来,跌出来几份报纸。

  尹夏沫捡起那些报纸准备放回去。

  然而――

  报纸上面的照片让她的动作定格在那里!

  照片里。

  洛熙和沈蔷正在亲吻,应该是酒吧偏僻的角落,光线很暗,两人脸上的神情都看不清楚,只是确实是在亲吻,而不是借位或是错觉。

  “不要看――!”

  珍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只见夏沫已经在看着那些报纸上的报道了,她惊得立刻放下冰块,慌忙想把报纸从夏沫手里抢回来。小澄刚刚生病入院,洛熙那边又出现这样的绯闻,夏沫怎么可以承受这么多的打击呢!

  “那些绯闻都不用理它啦!说不定是喝醉了!说不定……说不定是技术合成的假照片!”

  啊,又乱说话,这张照片看起来一点都不象假的。珍恩懊恼地想,嘴里飞快地继续解释:

  “也有可能是宣传的噱头!哈哈,对,一定是为了宣传,洛熙和沈蔷出演《天下盛世》,为了引起公众更多的注意,为了制造更多的话题,所以故意拍些这样的照片出来做宣传!一定是这样!”

  尹夏沫凝视着照片里的洛熙,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任由珍恩将那些报纸从她的手里夺了过去。

  珍恩松了口气,刚想把报纸塞回包包里,忽然听到尹澄低声问――

  “报纸上有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该死,怎么这么糊涂,竟然匆忙中把这些报纸也带来了,珍恩懊悔得恨不能去撞墙。

  “给我。”

  尹澄伸出手,目光定定地望着珍恩。珍恩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无奈地将那些报纸递给他。他低头看着报纸,神色越来越凝重。

  “看完了吗?”

  尹夏沫将小桌整理好,又将抹布漂洗干净放回原处。她知道,就算是现在不给小澄看,他也会想其他的方法去看到。

  “姐,洛熙哥哥……”

  尹澄担忧地凝望姐姐。

  “你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是最重要的,”尹夏沫皱眉,淡淡地说,“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姐……”

  “夏沫……”

  珍恩错愕地盯着夏沫,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得仿佛与她无关,虽然不想她因为洛熙和沈蔷的绯闻而难过,但是这样异乎寻常的镇静淡然也很诡异。

  此后,尹夏沫再没有说过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她的眼珠空洞洞的,望着窗外的绿树出神。闷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树叶纹丝不动,蝉在枝叶上声嘶力竭地叫喊。

  几个小时后,珍恩离开的时候,尹夏沫将她送出去。

  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尹夏沫说:

  “珍恩,麻烦你帮我拒绝掉《黄金舞》的出演。”

  “什么?!”

  珍恩震惊!

  “《黄金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而且这部片子是欧华盛公司自己投拍的,你又是欧华盛旗下的艺人!你知道如果拒演可能会有什么结果吗?!你的前途可能会完全毁掉!”

  “我知道。”

  可是,如果没有了小澄,她要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珍恩又惊又疑,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小澄的病……很严重吗?!”她惊恐地问,害怕得仿佛心都抽紧了。

  “他没事,会康复的。”尹夏沫静静地说。

  “呼,那就好……”松了一大口气,珍恩惊魂初定。心知夏沫是不愿意在小澄住院的时候分神其他的事情,她也就不再勉强,说,“好,《黄金舞》的事情我去跟公司说。”

  “谢谢。”

  “……啊,还有,洛熙和沈蔷的事情……”珍恩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很多记者说联系不到你,纷纷打电话给我,想知道你对这件绯闻有什么态度……”

  “……”

  尹夏沫沉默片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我随便打发他们好了!反正那些记者也不是真要你的态度,不过是多点东西好爆料。你不用操心这些,安心在医院照顾小澄,外面那些事情全都有我!”珍恩笑容里充满了活力。

  “谢谢你,珍恩。”

  尹夏沫心头一阵温暖的潮热。

  “说这些干什么!”珍恩抱了抱她,想把全身的力气都传给她,“小澄才是最重要的,请你一定要让他好起来!”

  *** ***

  第二天上午。

  黑色办公桌上,翻开的一摞报纸。

  洛熙和沈蔷的绯闻继续铺天盖地,酒吧里亲吻的照片仍旧占据头版新闻的位置。

  “她是――什么反应?”

  欧辰望着那张照片几分钟,然后将报纸合上,推到一边。西蒙把报纸拿走,使办公桌恢复整洁。

  “各家记者都无法联系上尹小姐,公司也无法联系上她。她最近两天没有在任何公众场合出现,只是由珍恩出面,表态说关于这件事情请询问两位当事人的态度,与尹小姐无关。”

  “与她无关……”

  欧辰慢慢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扯了扯唇角,果然是她的风格,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阳光从他身后照耀而来,那双眼睛同样是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冰绿色。

  “而且,”西蒙接着说,“珍恩转告公司,尹小姐提出放弃出演《黄金舞》。”

  “原因。”

  欧辰眼神暗凝。

  是因为洛熙吗?她竟然在意洛熙到可以舍弃事业?心中渐渐涌出一股苦涩。

  “据说是因为尹小姐的弟弟在医院需要照顾。”

  “嗯?”欧辰一惊。

  “尹小姐的弟弟前晚生病入院,她每天寸步不离地在医院照顾他,甚至推掉了欧华盛子公司这两天安排好的所有通告。RBS电视台和一家广告商已经表示强烈不满,采尼和珍恩正在想办法解决。”

  “……”

  “尹小姐如果拒绝出演《黄金舞》,我们可以控告她违约,由于不服从公司事务安排而造成的一切损失应该由她……”

  “尹澄的病情到了什么地步?”欧辰打断西蒙。

  她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弟弟。

  从小她就把所有好吃的东西留给尹澄,让尹澄用最好的画具,送尹澄去最好的美术教室,象母鸡一样努力地张开双臂保护尹澄。他也曾经非常嫉妒尹澄,因为在她的心里,尹澄永远占据了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在恢复记忆之前,他派人调查过尹夏沫的情况。尹澄的身体状况,包括尹澄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着她单独去医院治疗,他都早已知道。可是,尹澄的病情已经严重到隐瞒不下去了吗?

  那么――

  她此时一定很担忧吧。

  欧辰皱眉。

  “尹澄的肾已经严重衰竭,而且还有其他器官的并发症,必须尽快做肾移植手术,否则很难坚持三个月以上。”尹澄就诊的医院长期接受欧氏集团的资金捐助,西蒙派人取得一份病历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找到肾源了吗?”

  “尹澄的血型是比较特殊的RH阴B型,目前没有找到与之相匹配的肾源。”

  RH阴B型……

  欧辰抬头,眼底有错愕的冷光一闪即逝。

  *** ***

  《天下盛世》的拍片现场被无数的娱记包围,他们守候在停车场、录影棚入口等待洛熙沈蔷的出现、甚至追随洛熙沈蔷去外景拍摄,跟踪洛熙或者沈蔷出现的每一个场合,连两人的住宅附近也有许多娱记全天候守候!

  自从酒吧接吻的绯闻爆出后,大家以为洛熙和沈蔷会为了避嫌而不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但是两人却依旧共同参加各种宣传通告,拍戏的间隙也照常谈笑。媒体纷纷猜测,洛熙沈蔷是否打算将恋情公开化,所以才如此落落大方。

  当记者问沈蔷对于绯闻的看法时,沈蔷回答说,洛熙是她一直以来最欣赏的好朋友。当被问到有没有可能和洛熙正式交往时,沈蔷笑了笑,说,随缘就好。

  而这时,橘子日报的记者继续爆料说,在酒吧事件的当天,洛熙的前女友尹夏沫曾经前去探班。但是洛熙对其非常冷淡,竟然与她单独相处不超过三十分钟就将她抛下在休息室。尹夏沫离开时虽然尽力掩饰,仍可看出神情黯然。

  《洛熙与前女友正式分手》!

  《沈蔷多年暗恋修成正果》!

  《演艺圈最相配情侣大热出炉》!

  《灰姑娘童话破灭 王子公主谱恋曲》!

  ……

  各媒体纷纷以类似的题目向世人重磅宣布,洛熙和尹夏沫已经正式分手,与沈蔷正在交往过程中!

  虽然洛熙在尹夏沫新闻发布会上公开承认两人恋情的浪漫一幕依旧深深印刻在人们的脑海中,但是此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洛熙退出《战旗》……

  尹夏沫深夜出现在欧氏集团继承人的病床边……

  在与洛熙的《天下盛世》比拼的《黄金舞》中,尹夏沫将会担纲女主角……

  这一切都那么容易使人产生复杂的联想,尹夏沫是以什么心态与洛熙交往更是被众人置疑,fans们在心痛怜惜洛熙的心情下,反而大力支持洛熙和一向暗恋他的沈蔷交往!

  一时间,关于洛熙沈蔷正式交往的绯闻竟似乎已经变成确凿的事实!

  “没有。”

  夜晚,声音里透出一点倦意,洛熙疲倦地仰靠在深紫色的沙发中,合上手机。手机铃声一直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一直重复回答着同样的问题。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洛熙揉揉眉头,漫不经心地接听,那些记者们问的问题基本都是相同的。

  “……你们没有在交往?”手机那端传来不同记者却同样的惊讶声。

  “没有。”

  “酒吧里的亲吻照片……”

  “那晚喝醉了,我们在开玩笑。”

  “只是这样?!”再度惊讶。

  “对。”

  “那你和尹夏沫分手了吗?”记者好奇地追问。

  洛熙眼神暗了暗,沉声说:

  “……没有。”

  原以为她在报纸上看到那张照片后,会震惊,会立刻打电话给他,会想听他是怎么解释。于是他将手机放在身边,等了足足一天,等到的却全都是记者们的电话号码。很可笑,他觉得自己滑稽得可笑,一怒之下将手机扔给洁妮,哪怕她再打过来,他也不要跟她说话了!

  可是――

  过了一天,然后又过了一天,当他终于忍耐不住问洁妮,是否有接到过她打来的电话时,洁妮尴尬摇头的动作让他的心一直沉到了冰洞里。

  她是自信他不会喜欢上别人吗?这就是她口中的信任吗?无论报纸上怎么炒作绯闻,她都无动于衷?

  还是……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

  于是,他任由媒体去随意地猜测,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他和沈蔷的绯闻。知道她是淡漠的性格,仿佛对什么都淡淡的,可是,即使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即使他有可能离开她――

  她也无所谓吗?

  也许,她真的是无所谓吧。就像珍恩出面替她回答记者们时说的那样,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深紫色的沙发里,洛熙眼睛漆黑,唇角的笑容寂寞得就像随时会在夜色中消散的雾气。

  和她在一起,从始至终就只是他在上演独角戏。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哪怕他再努力让她喜欢上自己,哪怕他觉得自己距离幸福已经那么近,可是,她却仿佛随时都可以毫不在意地离开他,从他身边消失。

  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不该爱上她,不该让她不知不觉占据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地位。如果没有爱上她,或许他也可以转身就走,和沈蔷交往,和随便哪个女人交往。

  而不是――

  她都那样无所谓了――

  他却无法容忍报纸那些“分手”的字眼,害怕那些字眼会象诅咒般使得和她之间最后的那点联系也完全断掉。

  手机铃声再次打破夜晚的寂静。

  听着手机那端记者一连串的问题,洛熙深吸口气,沉声说:“……没有,我和夏沫没有分手。”

  *** ***

  “姐,你和洛熙哥哥……还好吗?”

  夜晚,尹澄半倚在病床上,他望着静静站在窗边的夏沫,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

  这些天姐姐一直守护在医院里,除了在深夜的时候回家收拾些东西过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也没有见她接过任何电话。可是,她在医院里渐渐变得苍白消瘦起来,常常站在窗边发呆,眼神里空洞洞的让他害怕。

  是因为洛熙哥哥吗?

  因为洛熙哥哥的那些绯闻?

  自从那天在报纸上看到那张照片,每次珍恩来的时候他都会问起关于洛熙哥哥的事情,珍恩也会偷偷地拿一些报纸给他看。他越来越心惊,难道洛熙哥哥真的已经和姐姐分手了吗?

  尹夏沫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她慢慢转过身子,整个人却仿佛依旧被夜色笼罩着,望着他,她的眼睛静如月光。

  “问这个做什么?”

  尹澄怔住,胸口一痛:“姐……”

  尹夏沫轻轻地说:“我说过,你只需要把你的身体调养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

  “可是……”

  “不要想与你无关的事情。”她打断他,远远地看看输液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液体,“你先睡吧,等这瓶输完我去叫护士换液体。”

  尹澄失措地看着她:

  “姐,你怎么了?”

  这两天,她就像陌生人一样地同他说话,客气又疏离,明明在他的身边,却好像距离得很远很远。

  “……”

  尹夏沫沉默。

  “姐……你走近些……好吗?”

  尹澄轻声央求。

  尹夏沫迟疑片刻,然后离开窗户,静静地走到病床边。屋里开着空调,有点凉,她将薄被向上拉了拉,将他的胳膊盖进去,盖到他的肩膀上。他却突然伸手拉住她,手凉凉的。

  “姐……”尹澄苦笑,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你知道吗……我很害怕……”

  她咬住嘴唇,说:“不用怕,你的病会好的。”

  “……害怕姐姐一直这样生我的气……姐,你是在生我的气,对吗?”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湿光,“……因为我隐瞒了你……所以你生气……所以什么也不对我说……什么心事都不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尹夏沫静静地望着他。

  眼底充满了痛意和神伤,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尹澄的手指愈加冰冷。

  心痛失措地看着她渐渐黯然的面容。

  “你怕我担心,所以不告诉我,”尹夏沫轻轻吸气,声音很静,“那么,如果我怕你担心,是不是也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你呢?”

  “姐!”

  “你有没有觉得,那样很残忍呢?……一直以为你的病情控制的很好,突然之间发现全然不是……该怎么办……你让我……该怎么办……”她的眼珠静静地蒙上一层水气。

  “对不起!我以为我会好起来,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会好起来……”

  “小澄,你知道吗?”她对他微笑,“我也会害怕的。”

  “姐……”

  “我害怕,这世界上孤零零地只剩下我一个人。”她微笑,眼底的水气晶莹地凝聚起来,“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了,只有你是我的亲人。你比我的性命,比我的一切都重要,如果可以换回你的健康,无论让我用什么去交换,哪怕要我去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姐,对不起……”

  尹澄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弟啊,你生病难受的时候,我应该照顾你,你做治疗的时候,我应该陪伴你……”一颗泪水从她的眼眶静静滚落,她却依然宁静地望着他,仿佛那泪水不是她的,“……你是我的生命,你难道不知道吗?”

  泪水轻轻滑下她的脸庞。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而我却连好好照顾你都没有过……你觉得我会怎样呢?会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的弟弟,都不用我操心吗?……还是,你希望我陪你一起走呢?……”

  尹澄惊呆了!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姐姐流过眼泪,她就像一棵大树,哪怕风吹雨打,也永远仰着头。

  “姐!对不起对不起……”

  尹澄惊痛慌乱地用手擦拭她的泪水,晶莹的泪水凉凉的,从他的指尖冰冷到他的心底。

  “都是我的错,姐……我怕你担心……我怕你难过……从我出生以来,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可是,我却总是拖累你……姐……我想让你开开心心地活着,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那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有时候,我嫉妒珍恩姐……为什么她可以笑得那么快乐,姐姐却不可以……”

  “傻瓜……”泪水无声地蔓延在她的脸颊,“姐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就很快乐……”

  “可是,那样是不够的……”尹澄努力用手指擦去姐姐的眼泪,“……最初不想让你进入演艺圈,不想让你为了我的医药费而踏足那个混乱的世界……可是……姐……你很棒……你是了不起的艺人……当你出现的时候,就像盛夏的太阳一样耀眼……虽然也有不断的风波,可是,总觉得你其实是快乐充实的……如果知道我的病又严重了,你会放弃那些吧……可是……不想永远只把你绑在我的身边……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姐姐是那么美丽那么出色……”

  尹澄低低地说:

  “……我要姐姐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仅有弟弟,还要有心爱的人,还要有喜欢的事业……那样的话……即使有一天我离开了……姐姐还可以继续快乐地活着……”

  继续快乐地活着……

  尹夏沫怔怔地望着他。

  “你想知道吗?”

  “……?”

  “如果你走了,我会怎样……”她失神地说,泪水使她的眼睛仿佛是夜露中的寒星,“……你真的想知道吗?”

  “姐……”

  莫名的恐惧令尹澄的脸色苍白如纸!

  “还有,小澄,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尹夏沫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姐姐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发现你的情况,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这样粗心……姐姐很差劲,对不对……”

  “姐,不是……”

  “很后悔……如果不进入演艺圈,如果没有那么忙碌……也许就可以早些陪在你的身边……也许病情不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很后悔……当初应该听你的……不进入娱乐圈……也不要很多的钱……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她静静地流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尹澄心痛至极,紧紧地抱住她,低声颤抖着喊:

  “姐!你在说什么呢?!”

  “所以,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她也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静静地渗入他的病服里,“一直陪着姐姐……永远在姐姐身边……好不好……”

  尹澄心中酸楚。

  是那样地想答应姐姐,他会好起来,会永远陪着她!可是,他的答应,有用吗?特殊的血型使得要找到合适的肾源异常困难,况且,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放心,会找到适合的肾。”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尹夏沫抬起头,她深呼吸,努力将所有的泪水都收回去,对他露出微笑,说:

  “郑医生已经通过全国的血浆中心联系各地RH阴B型的供血者,在他们中间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提供者。”

  “嗯。”

  不是因为姐姐的保证,而是因为姐姐又对他露出了同以往一样的笑容,尹澄也微笑起来

。微笑恍若是透明的,就像天使那双透明的翅膀。

  病房里温馨宁静。

  病床边,尹夏沫怜惜地轻轻抚弄小澄的短发,两人的影子被床头的灯光照映在雪白的床单上,仿佛叠成一个。

  “姐,你和洛熙哥哥现在怎样了?”

  虽然不舍得打破这份宁静,但是多日来缠绕在尹澄心底的忧虑使得他忍不住又提起这个话题。

  尹夏沫怔了怔。

  这几日一直把心思放在小澄的病情上,竟没有分神去想洛熙和沈蔷的绯闻。看到那两人酒吧接吻照片的那一刻,她的心情纷乱复杂,也许是洛熙真的对她误解太深,所以和沈蔷有了这种亲昵的行为;也许洛熙已经对这段感情绝望,所以打算放弃……

  那一刻,她心如针扎般的痛。

  只是小澄的病情立刻又占据了她脑中所有的空间,这段时间以来竟然几乎将洛熙沈蔷的绯闻忘却了,即使偶尔想起,也是一闪而过,心头黯然几分,却没有想到给洛熙打电话求证一下。

  “……不知道。”

  又是好几日没有看报纸了,她也不知道情况现在如何,洛熙沈蔷的绯闻究竟是真是假。忽然,她心中苦涩,是因为小澄的病让她没有时间关心那件事呢,还是因为她其实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不介意。毕竟他是真的吻了沈蔷……

  尹澄小心地看着她。

  “你没有跟洛熙哥哥见面吗?”

  “没有。”

  “通过电话吗?”

  “没有。”

  “姐……”尹澄愣住,隔了一会,才又轻声劝说,“……你还是应该打电话给洛熙哥哥啊……”

  她笑了笑。

  “姐姐的事,姐姐心里有数。”

  “都是我不好。”尹澄黯然地说,“要不是因为我害得姐姐担心,姐姐会去找洛熙哥哥的吧?是因为我生病住院了,姐姐才会把手机关机的对吧?洛熙哥哥一直找不到姐姐,怎么向姐姐解释呢?都是我不好……”

  尹夏沫又怔了半晌。

  “姐姐,你给洛熙哥哥打一个电话好不好?至少听一听他亲口的解释……”把病床旁的小桌上放着的手机硬塞到她手里,尹澄抬起头来,期待的望着她。如果姐姐跟洛熙哥哥就这么分手了,而自己又永远的离开了姐姐,那么姐姐以后……会很孤单吧……

  尹夏沫犹豫着接过手机。

  这几日因为在医院守护小澄,不希望受到外界的干扰,她一直将手机关机了。

  是……

  也许应该给洛熙打个电话了……

  手指按在开机键上。

  不知为什么,她却忽然有点心慌。

  *** ***

  夜风将客厅的白纱窗帘吹得飞扬起来。

  深紫色的沙发里,洛熙长久地凝望着掌心的手机,像是期待它能够突然响起,来电显示的屏幕上能够出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久得似乎已经变成雕像,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雕像。

  他闭上眼睛。

  樱花般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绝望的气息让他整个人仿佛深陷在黑漆漆的冰洞中。

  也许……

  也许…………

  漆黑的睫毛微微一跳,洛熙睁开眼睛!

  也许是她真的误会了……

  所以才迟迟不给他电话,也不联系他……在他等她电话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正在等他的电话……

  虽然以她的性格不像是会猜疑而不求证的人。

  可是――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

  也许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在意他。

  象是自己催眠自己,洛熙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在心里用力的说服自己,也许她是因为太在意他,才迟迟不给他一个电话。

  那么――

  他屏住呼吸,稳了稳心情,用手指按下她的号码――

  “正在连接中”……

  夜风吹得白纱窗帘如雾气一般。

  洛熙忽然有点心慌。

  *** ***

  突然发现小澄的输液瓶很快就要空了!

  尹夏沫的手指从开机键上移开――

  “我去喊护士。”

  她把尚未开机的手机留在病床上,原本想按铃唤护士来,想想又怕护士来晚了会影响换液,于是决定亲自出去叫护士,反正护士台就在这间病房的斜对面。

  “可是,给洛熙哥哥的电话……”

  尹澄在身后唤她。

  “……我回头打给他。”

  尹夏沫脚步停了停,却依旧拉开病房门走了出去,留下那只没有开机的手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也许……

  她并不是很想打通这个电话……

  护士的脚步声在深夜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尹夏沫静静地跟在后面,心中微微苦涩。她不知道一旦接通了洛熙的电话应该说些什么,或许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洛熙说话渐渐争吵多了起来,虽然明白洛熙的不安全感,可是她却不晓得应该怎样才能使他快乐。而目前,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照顾抚慰洛熙的心情……

  她只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合适的肾移植给小澄,让小澄可以健康地活下去……

  为了这个……

  她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

  *** ***

  冥冥之中真有与人类做交易的魔鬼吗?

  三天后。

  郑医生告诉尹夏沫――

  “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肾源,不过那个人还没有决定是否同意将肾移植给小澄……”

  “我可以去求他,我会去请求他!”尹夏沫紧张得无法呼吸,只要有就好,无论什么方法,她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给我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郑医生看了看记录本,缓缓的说:

  “那个人叫欧辰。”
 
Chapter14



  盛夏。

  阳光灿烂耀眼。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黑色的办公桌,落地窗的玻璃被阳光照耀得反光刺眼。欧辰逆光而坐,千万道光芒从他身后迸射,他的面容却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只有手腕上的绿色蕾丝

在静静飞舞。

  “请你再考虑一下……”

  尹夏沫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隔着黑色的办公桌,她凝视着他。在欧氏集团的接待室里等了三个小时之后,秘书终于让她进入了欧辰的办公室。这也是自从那晚因为生病而将他送入医院后,第一次见到他。

  “如果没有记错,我已经拒绝你了。”

  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欧辰甚至没有抬头看她,面前是一份文件,文件摊开的那页右上方贴的正是她的两寸正式照。

  “至于你拒绝出演《黄金舞》,是违反合约的行为,公司有权力追究你的责任,并且可以从此将你雪藏。希望你再考虑两天,使大家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然后,他淡漠地说:

  “你可以出去了。”

  “请求你……”尹夏沫眼睛黯淡下来,“……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你同意捐出一个肾,移植给小澄。”

  “无论什么条件……”

  玩味地重复着她的话,欧辰慢慢抬起头,说:

  “你以为,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用一个肾去交换吗?”

  她的身子僵住。

  “难道――你竟然以为,在被你那样地背弃伤害过之后,我还会喜欢你,还会为了得到你而同你交换什么条件吗?”

  欧辰淡漠地笑了笑。

  “尹夏沫,你未免自视过高了。”

  心越来越沉……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慌乱的心情平稳下来。是她来请求欧辰,即使欧辰坚持不将肾捐给小澄,她也没有权力去强迫他。她所能希望的,只是他以前的感情,只能希望,他对她还有一点点感情……

  命运是在嘲弄她吗?

  就在几天前,她还希望欧辰能够忘掉她……

  可是――

  现在她祈求,欧辰对她仍旧有哪怕一点点的感情……

  “请开出条件来吧。”

  她背脊僵硬,悄悄握紧手指。不管怎样,一定要找来可以移植的肾给小澄,看着小澄一日日地苍白消瘦下去,她的心仿佛被利刃剜出般的痛。

  “不管是需要多少钱,不管是需要我签什么样的合约,我可以和公司签一辈子的合约,甚至……《黄金舞》也可以接下……”

  “果然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一直都是尹澄。”欧辰淡淡地说,“从来都不是我,也不是洛熙。为了尹澄,哪怕和洛熙的新戏竞争,也不在乎,对不对?”

  “洛熙不会介意。”

  如果知道是为了小澄的病,洛熙应该不会在意这件事情。

  “洛熙不会介意?”

  欧辰玩味的重复着尹夏沫的回答。站起身,他缓步走到尹夏沫面前,打量着她。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不顾一切的火花,在疯狂地燃烧。他只在五年前,两人分手的时候,看到过她这样的神情。

  只不过五年前,是他求她。

  而现在,是她求他。

  “那么,如果我开出洛熙会介意的条件呢?”他慢声的问。

  “什么条件?”

  “比如说……”

  逆影的阳光里,欧辰淡笑着接近她,他浑身散发出黑暗的危险气息。他微微地俯身,伸出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向他。他离她那样近,薄薄的唇似乎贴在她的唇上,冰冷的呼吸在她的唇间,似有若无地缓慢厮磨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背脊终于开始颤抖,尹夏沫猛地将头扭转过去!

  “这样都做不到,又和我谈什么条件呢?”

  欧辰轻轻用手绢擦拭自己的嘴唇,仿佛和她的碰触是一件不洁的事情。逆光中的他黑暗冰冷,就像收买灵魂的恶魔,而她被强烈的阳光包围着,面容苍白透明。

  “你走吧。”

  他冷淡地说,将手绢收进衣袋里。

  “只要亲吻,就可以吗?”

  尹夏沫克制住颤抖,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绝望。

  “也许。”欧辰模棱两可的说。

  “……好!”

  不是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置可否,但是她已顾不得这些,哪怕他的表情如此的嘲讽和轻慢……

  可是――

  她要那只肾!她要那只可以留住小澄生命的肾!胸口起伏了一下,她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以唇凑向欧辰冰冷的双唇。

  望着她略显苍白的唇片――

  欧辰的心跳竟凌乱地漏跳了几拍――

  她的唇――

  离他的越来越近――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吻上他的唇!

  可是――

  一阵手机音乐突兀的响起!

  就象是一个荒诞的梦境被打断了!

  她的唇,在离他的唇还差一只手指远的地方,停下了。

  欧辰皱眉,神情迅速恢复为平日的淡漠。尹夏沫则惊怔的退出一步,失神的望着欧辰。

  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

  铃声是从尹夏沫的身上传出来的,她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将手机拿出来。因为今天要离开医院,又担心小澄的病情出现什么状况,所以特意将手机开机了。

  手机音乐继续响着――

  屏幕上跳跃闪烁着一个名字――

  “洛熙”!

  欧辰也看到了那两个字,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甚至比刚刚更冰冷。

  “要接电话吗?”

  尹夏沫一惊。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按下挂断键!

  现在不能触怒他……

  屏幕上的“洛熙”两个字消失了。

  然而――

  手机音乐立刻又响了起来,仿佛如果她不接通就会一直响下去般的固执,屏幕上重新跳跃闪烁起“洛熙”的名字!

  这次她犹豫几秒钟。

  却还是没有接电话,用手指按下关机键,手机音乐断了,屏幕变成漆黑。

  铃声停止了。

  空旷的办公室里死一般静寂。

  尹夏沫忽然淡淡地苦笑:“就算我吻了你,你也不会答应捐肾给小澄,对不对?”

  “对。”

  欧辰转开还停留在她唇上的视线,冷冷的说出答案。心里空落落的疼痛,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洛熙的名字,还是因为她的那个吻就这样失去了。

  不想再如猫捉老鼠般地陪他玩下去了,尹夏沫蹙眉说:“到底怎样你才会答应呢?!”

  “如果我说,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答应,你相信吗?”

  “不相信。”

  “哦?”欧辰淡笑,优雅中略带倨傲,“这么有自信?”

  “如果最初你的资料就在肾源库里,不会现在才找到你。应该是在得知小澄的病情之后,才决定去检查自己是不是适合移植给他的,对吗?”

  象他这样的豪门公子,怎么会随便去进行肾移植的配型检查呢?而他,居然知道小澄的病情,说明他一直是有派人调查她、关注她的。正是基于这一点,尹夏沫相信跟欧辰还有一线谈判的可能。

  “所以,当医生告诉你配型很合适以后,你就在等我来找你。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能同意将肾捐给小澄呢?金钱,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可是,其他的呢?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答应你!”

  尹夏沫沉声说。

  “很聪明。”

  欧辰赞许地点头,从她身边走开,到酒柜处倒了一杯威士忌。凝望着水晶杯中的酒液,他眼睛冰绿,说:

  “可是你能答应我什么呢?和我上床?和我同居?做我的情人?是不是你以为我会开这些条件给你?”

  尹夏沫沉默。

  是的,她想过他会提出这些类似的条件来交换。

  “你会答应吗?”

  目光从威士忌慢慢移到她的面容上,欧辰冷冷地问,声音里有冰冷的嘲弄。

  尹夏沫闭上眼睛。

  “既然不会答应,刚才又说那些大话做什么?”

  威士忌火辣辣地从咽喉一路燃烧到胃里,痛得抽搐了一下。医生嘱咐过他这段时间不能饮酒,可是面对她的痛苦只能用另一种痛苦来转移。

  “是要上床吗?”

  尹夏沫面容苍白,睫毛幽黑地抬起,她定定地凝视欧辰,眼底有两簇令人心惊的空洞洞的火苗。

  “要上床几次,你才可以把肾捐给小澄?”

  手指一紧,险些将水晶杯捏碎,欧辰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仿佛她是一个怪物!

  “什么?!”

  “这岂非很公平,”尹夏沫苍凉地笑,眼神空洞,“世上原本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的贞操固然重要,你的肾又何尝不重要,本来也不能白白去拿别人的东西,如此交换也可以心安了。”

  只是……

  为什么心会痛得仿佛麻木了……

  象是绝望。

  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生命中,有一些人与事,就会被迫放弃吧?可是,如果没有了小澄,哪怕是完璧无瑕地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冰绿的眼眸仿佛深冬的湖底般沉黯!

  欧辰的神情竟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心痛,他抿紧嘴唇,又倒了一杯威士忌在水晶杯中,仰头一饮而尽,声音有些沙哑:

  “真是伟大的姐姐……”

  顿了顿,欧辰等到胸口翻绞的情绪平稳下来后,看着她,说:

  “可是,你猜错了一点。”

  “……?”

  “我等你来,是为了告诉你――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我也不会把肾捐给尹澄。”欧辰眼神冰冷,“我等你来,只是为了让你听这句话而已。”

  “为什么?”

  尹夏沫耳膜轰轰作响,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她惊怔。

  “因为――”

  他冷漠地勾起唇角,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残忍的快意。

  “――我恨你。”

  尹夏沫全身发凉,一种恐惧紧紧攫住她。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冷汗从她的背脊涔涔渗出。

  …………

  ……

  那晚,弥漫着雾气的樱花树下。

  欧辰的面容苍白得仿佛透明,他轻咳,嘴角有抹猩红。漆黑的夜色里,慢慢地,他闭上眼睛,跪在冰冷的地上。

  “这样……可以吗?”

  树叶被夜风吹得剧烈摇响,修长的背脊挺得僵直,他跪了下去,即使是无比卑微的姿势,却依然有种贵族般不可亵渎的倨傲……

  ……

  “……如果是因为我的错,”

  树叶沙沙作响,膝盖下是冰冷的土地,欧辰的背脊倨傲笔直,双唇痛楚得没有血色。

  “我……愿意去改……”

  ……

  “……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她肯留下,哪怕只要她再看他一眼。而漫天白色的夜雾里,她的背影是漆黑的,仿佛随时会消散……

  ……

  “除非――”

  没有回头,她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眼神冰冷。

  “――你死掉。”

  ……

  黑暗。

  没有一丝光亮。

  漫天白雾,树叶狂乱地摇晃,她没有回头,一点点眷恋和犹豫也没有地,冰冷消失在黑夜里。

  ……

  忽然下起了雨。

  雨滴透过树叶滴落,他木然地跪着,仿佛毫无感觉,身体渐渐被淋得湿透,雨越下越大,雨水狂乱地濡湿他的黑发,濡湿他的面容……

  ……

  那个如梦魇般痛彻心扉的夜晚……

  ……

  …………

  “五年前,在樱花树下你是那么残酷那么绝情,”欧辰声音低哑,“无论我怎样请求,你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所以……你在报复我吗?”

  “如果你把这叫做报复,那么,对,我是在报复你。”

  “就算你恨我,那是我的事情,与小澄无关。” 尹夏沫的唇色苍白透明,“你尽可以报复在我的身上!”

  “有区别吗?”欧辰淡漠地说,“这样你才会最痛。”

  尹夏沫脸色煞白!

  心口一阵阵如巨锤般的疼痛!

  眼前有混沌飞闪的斑点,她的四肢冰凉颤抖,所有的淡定所有的理智顷刻间荡然无存!耳膜轰轰地巨响着,她脑中竟是血海般的一片,零零碎碎的片断飞快闪过――

  妈妈如摔碎的木偶一样躺在舞台下的血泊中……尹爸爸尹妈妈满是鲜血的尸体……小澄血流如注地被送入抢救室……医院雪白的墙壁……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病人伤势严重请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无法度过危险期……从去年九月份开始,肾功能渐渐衰竭恶化……今年三月份已经在肾移植中心登记……无法找到合适的肾源……

  “那你告诉我……”

  仿佛有不属于她的灵魂在静静地说,仿佛她即使已经疯掉,依然有淡定的声音在替她说:

  “……怎样才可以?”

  “怎样都不可以。”

  欧辰用五年前她曾经回答过他的话,同样回答了她。

  怎样都不可以……

  怎样都不可以……

  那么……

  把以前他受的伤还给他,可以吗?

  慢慢地――

  尹夏沫闭上眼睛――

  在他面前――

  她跪了下去――

  强烈的阳光洒照在她的身上,苍白透明的肌肤,海藻般的长发,颤抖幽黑的睫毛,她的身子慢慢地在他面前跪下,那阳光刺眼眩晕得就像人鱼公主临死前幻化成泡沫的那一刻……

  “你以为这样有用吗?!”

  欧辰惊痛地冲过来,抱住她即将跪下的身子,眼中充满愤怒和恨意,低喊道:

  “你以为跪下我就会原谅你吗?!你以为跪下就可以将过去的伤害全都抹去吗?!”

  伤害……

  那些尘封的过去,究竟是谁伤害了谁,究竟是怎样的错误使得一切直到现在还要纠缠在一起。尹夏沫心口冰冷疼痛,却不想再多说什么,挣扎着,她从欧辰的怀里挣脱,淡淡地说:

  “既然是我欠下的,终归由我来偿还。”

  “又或者……”

  她唇色苍白地说:

  “……只有我死掉,才能够使你满意,才能作为和你交换的条件。”

  “你……”

  她――是在威胁他吗?!

  欧辰瞳孔紧缩,深深的恐惧让他的手掌紧握成拳!

  为什么,五年前当他在她面前跪下时,心痛的是他;而五年后,当她向他低头的时候,心痛恐惧的仍然是他。

  目光渐渐地落在手腕飞舞的绿蕾丝上,他的眼底沉黯下来。走到落地窗前,他背对着她,不让她发现眼底的妥协,终于说出了那个在她来之前就早已做出的决定――

  “……嫁给我。”

  那天阳光出奇的灿烂,欧辰要眯起眼睛才能看到窗外的蓝天。

  “嫁给我,我把肾捐给小澄。”

  *** ***

  街道两遍明亮的店铺。

  熙熙攘攘的路人。

  跑来跑去玩闹的小孩子们。

  尹夏沫沉默地走着,忽然很想走在人多的地方,让喧闹来包围她,让脑中变成一片彻底的空白,什么都不用去想,只需要麻木地按照命运的安排走下去就好。

  然而什么又是命运呢,接受是命运,还是不接受才是命运?慢慢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她淡淡自嘲地笑,人性果然是贪得无厌的,在见到欧辰之前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交换条件,只要欧辰能够同意将肾捐给小澄。

  可是――

  在欧辰终于提出交换条件之后。

  她……

  居然犹豫了。

  原来,即使是为了小澄,她也会犹豫的吗……

  天色渐渐漆黑。

  街灯盏盏点亮。

  尹夏沫来到了熟悉的街口。

  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应该收拾些东西到医院去,她振作起精神,让自己从恍惚中沉静下来。

  街口停着几辆陌生的车,有人在车上看报,有人在车上讲电话,当她走过的时候,察觉到车里的那些人仿佛突然惊愕地坐起来。尹夏沫心中一凛,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是娱记!

  “尹小姐!”

  “尹小姐――!!”

  “你对洛熙和沈蔷的绯闻……”

  “你和洛熙是否已经正式分手!”

  “……”

  从一开始无数记者守在街口等候,到尹夏沫迟迟不出现,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很多记者不耐烦再等下去早已离开,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还在留守。此刻他们看到尹夏沫出现如同见到了宝一般,不由得喜出望外,纷纷从车里跑下来,拿起照相机、摄像机、话筒向她追过去。

  尹夏沫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冲进了公寓大楼。保安挡住了记者,闪光灯在她身后闪个不停。她挺直着脊背,走进空无一人的楼梯,肩膀疲倦地垮了下来,浓重的倦意将她包围。

  长长的楼梯。

  尹夏沫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在台阶上。

  漆黑的影子。

  一步一步地紧随着她。

  这些日子来在医院照顾小澄,关掉手机、没看电视,恍如和娱乐圈已经是两个世界。回到这里才发现,原来绯闻竟还在继续,娱记们还在蹲守,这世间无论死去多少人,依旧是该娱乐的娱乐、该八卦的八卦。

  她扯起唇角。

  淡淡嘲弄地笑。

  而她进入娱乐圈是有意义的吗?为了迅速地拿到她想要的钱,为了小澄的医药费,每日在外忙碌,陪伴小澄的时间少得可怜,竟然连小澄病情的变化都没有察觉。如今挣到了足够的钱,可是,那颗手术所需要的肾却不是钱能够买到的……

  算了……

  不要再想下去……

  尹夏沫深呼吸,总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命运不会如此不公平,它什么也没有给过小澄,就必然不会这么残忍地将小澄最后的东西也夺走!她会找到办法的,即使漆黑一片,至少……

  …………

  ……

  “嫁给我,我把肾捐给小澄。”

  灿烂的阳光洒照在欧辰身上,他背对着她,那声音竟清冷得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

  …………

  可是,她却没有答应。

  尹夏沫心中愧疚,她是很差劲的姐姐,眼看就可以为小澄找来最合适的肾,她却没有答应。小澄在她的心里是最重要的,是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可是,在那一刻,她却迟疑着没有答应。

  手指无意中触到手机。

  她眼神一黯。

  是因为他吗……

  楼梯折上去就是家门口,尹夏沫默默拿出手机。关机状态,屏幕上黑暗一片,她的手指按在开机键上,想起在欧辰办公室的那两个电话,忽然五内纠结,手指竟迟迟按不下去。

  怔在楼梯口。

  良久之后。

  她默叹,将手机又放回去。这样疲倦灰黯的心情,就算拨通了电话,又能说些什么呢?她现在,甚至没有力气面对洛熙解释为什么她不接电话。

  掏出钥匙,她抬起头来准备开门。

  然后――

  整个人突然如被电击般地惊怔了!

  楼梯间昏暗的光线里。

  洛熙坐在台阶上,他沉默地望着她,眼睛漆黑如潭,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他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背脊僵硬得已经变成化石。

  “你……”

  尹夏沫胸口一暖,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喉咙里象滚动着什么热热的东西,说不出话来,只有手中的钥匙哗啦作响。

  “怎么这样吃惊?”

  洛熙慢慢站起身,望着惊怔的她,他似笑非笑,仿佛被一团淡淡的雾气包围着,声音很轻,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难道――你不想见到我吗?”

  “没有。”

  他面容里那种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态让尹夏沫感到有点无所适从,她笑了笑,又觉得唇角似乎是僵硬的,赶忙转过身,低头将大门打开,说:

  “进来吧。”

  屋里漆黑一片。

  扑面而来的气息仿佛这里很久没有人住过,冷冷清清的,地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灰尘被风吹起来,呛得尹夏沫一阵咳嗽。

  “喵――”

  黑猫牛奶如黑影般扑过来!

  洛熙抱住它,见它竟然瘦得皮包骨头,仿佛饿极了,尖尖的牙齿咬住他的胳膊,拼命地舔。

  “给我吧。”

  尹夏沫打开了灯,伸手将牛奶抱回来,走到厨房里拿出一只猫罐头,打开后放在地上。牛奶“喵――”地扑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又看了看洛熙的胳膊,被牛奶咬破了一点,隐隐渗出血丝来。

  “痛吗?”她轻声问。

  “……”

  洛熙没有回答她。

  “不用担心,牛奶很健康,每年都给它打防疫针。”尹夏沫从医药箱里取来药棉和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在他的伤口上。然后,她盖上酒精的瓶盖,轻声说。

  看着她轻柔的手指和睫毛映在面颊上柔和的阴影,洛熙的心渐渐柔软下来,原本想要质问她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一些。也许,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也许她是误会了……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他凝视她。

  “……”

  她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小澄生病的事情告诉他。可是如果告诉他换肾手术的事情,就会涉及到欧辰……

  “为什么总是关机?”

  “……”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她心中暗叹,还是告诉他好了,这样的猜疑实在太累了,“我这几天……”

  “你是在生气吗?”他打断她。

  “……”

  “是因为生气,才不和我联系,也不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是吗?” 他微微屏息,眼珠乌黑乌黑。

  “嗯?”

  她错愕地怔住,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而这副茫然不解的模样让洛熙顿时恼了起来。

  “难道――”他直直地瞪着她,唇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你不是因为生气才……”

  尹夏沫渐渐明白过来。

  “……你指的是你和沈蔷的绯闻?”

  灰尘在屋里轻轻飘荡。

  夜色漆黑。

  仿佛也有夜的灵魂在轻轻飘荡。

  洛熙呆呆地望着她,心脏仿佛被冰冻住,然后被突然涌上的怒火逐丝崩裂!她的眼睛如琥珀色的玻璃般透明,没有不安,没有难过,竟然可以这么淡定,淡定得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原来,她真的是那么不在意啊,原来,他对她而言真的是无所谓的!

  她怎么可以――

  这样的无所谓……

  “那些都是假的,不是吗?”尹夏沫语气中透露出疲惫,“大概只是娱记们为了炒作而制造出来的。”虽然在看到的时候,心里有些黯然,可是他既然如此紧张地来找她,而且此刻看着他的眼睛,那又痛又恼的神情让她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

  “你看到照片了吗?”

  “……?”

  “报纸上那张我和沈蔷亲吻的照片。”他的声音有点僵硬。

  “……看到了。”

  “你觉得那张照片是假的?”

  “洛熙……”看着他越来越冷凛的面容,她忽然有些不安,似乎她说的话让洛熙不快了。

  “那是真的。”

  洛熙冷冷凝视她,暗怒地想要将她那该死的平静打破!

  “我和沈蔷……确实亲吻了。”

  “洛熙……”

  尹夏沫闭上眼睛,额角一阵抽痛,她的脑袋忽然痛得仿佛要裂开了,睫毛轻轻颤抖在面颊上。她知道那照片是真的,不可能是技术合成的,她只是不要去想,选择鸵鸟般地去“信任”洛熙。可是,为什么要在她最累的时候,告诉她这些……

  “我不想听……我很累,这几天……”

  “就这么无所谓吗?!一点也不在意吗?!”愤怒中的洛熙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变得苍白的面孔,和虚弱疲累的样子,他怒问,“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你那么有自信,我除了你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女人,还是――因为我对你而言根本就是无所谓的,所以你才一点也不在乎?!”

  “喵――”

  黑猫牛奶被怒喝声吓到,受惊地蜷缩在角落里,两只圆滚滚的眼睛不安地看向沙发里的那两人。

  “难道,我相信你也错了吗?”

  尹夏沫怔怔地说。她真的不想再和洛熙吵架,疲倦已极的身体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下,然后好好想一想。

  “是因为相信吗?”

  洛熙失神地笑,眼底的雾气使他美得妖娆,又疏离得仿佛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所以你不打给我电话、不回家、手机关机,好不容易打通你的电话你也不接,这样是因为相信,还是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所以那些绯闻对你毫无影响?”

  “我当时……”她想要解释,突然发现那个原因或许会更加激怒他,“……有事在忙,无法接你的电话……”

  “你当时在忙什么?”

  “……”

  “说来让我听听,有什么事情使你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那声音轻如雾气。

  “洛熙……”

  “不能告诉我?”洛熙心中一紧,莫名闪过一个奇怪的感觉,他瞳孔暗紧,反而笑颜如花地打量她,“……总不至于,你是和欧辰在一起,所以不方便接我的电话吧。”

  尹夏沫脸色一白。

  “咦――”他慢慢地拖长了声音,唇角带笑,“看来我猜对了呢,果然是和欧辰在一起。”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终于决定把事情告诉他,可是要不要把换肾手术的事情也告诉他,却还是犹豫不定。

  “那是什么样子?你喜欢的是欧辰,始终都是欧辰,对不对?所以你不在意,甚至……也许你还窃喜于我和沈蔷的绯闻恰好传出来,所以你不想求证,也无所谓我的解释,你正好趁机和我分手,最好我从此永远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不对?”心底剧烈翻绞的伤痛使他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就象匕首一样。

  “洛熙!”

  尹夏沫惊愕地睁大眼睛,不相信那些话居然这样轻易地就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屋内静得令人窒息。

  黑猫牛奶不安地从角落里跑出来,在两人的腿旁绕来绕去,喵喵地叫着。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尹夏沫眼底充满疲倦。

  她很累,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错的是他,可是,却是她站在这里,接受他的指责。那是他的绯闻,他和别的女人亲吻,她不想去追究,选择信任他,竟然也错了吗……

  “小澄……生病住院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他,所以没有时间去在意你的绯闻。而且,你既然来找我,就表明绯闻只是传言而已,我为什么不相信你,而去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娱乐新闻呢?”

  洛熙一惊!

  想到屋里冷冷清清,似乎好多天都没人住过,沙发上也蒙了薄薄一层灰尘,她是因为小澄的病情才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吗?

  “小澄病情严重吗?有没有危险?”

  “他会没事的。”

  她眼底黯然,神情却淡定如常。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他皱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好他。”

  难道要他推掉通告在医院里守护小澄吗?她知道《天下盛世》目前正在最紧张的拍摄过程中。而且,当时他正绯闻缠身……他和沈蔷,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可是,你却去找了欧辰。”洛熙失落地笑了笑,“今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欧辰身边,对吗?”

  “……”

  “回答我。”声音很轻,仿佛毫不在意。

  “……我去找他是因为别的事情。”苦涩在她心底晕染开来,如何能够告诉洛熙,只有和欧辰结婚才能得到小澄所需要的肾。

  “什么事?”

  “……你不需要知道。”她脸色苍白。她会努力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解决办法,既可以救到小澄,又不用……

  “是吗……”

  洛熙望着她,面容也是苍白的,眼珠漆黑得令人心惊,仿佛眼底有深不见底的黑洞。他良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望着她。

  尹夏沫咬紧嘴唇。

  她是为了不让他生气,也是为了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才选择不告诉他关于欧辰的事情。

  可是――

  她又伤害到他了,是吗?

  虽然已近心力交瘁的边缘,可是洛熙那种绝望沉痛的样子,还是令尹夏沫蓦地心痛如绞!

  “我和欧辰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小澄生病入院,只有他,只有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想靠在他的身边,让他来安慰她,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而不是无休止的猜疑和争吵……

  洛熙静静地将她的手拉开。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看起来是那么安静,浑身笼罩着如白雾般的寒气,肌肤如美瓷,嘴唇如花瓣,他无声地坐着,好像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牛奶爬上他的身子,亲昵地想要在他的臂弯间磨蹭,可是,胸中的怒火和痛苦使得他用力将它挥走!

  “喵――!”

  牛奶惊慌地扑到沙发旁的小柜上,上面的一只纸盒子被它撞了下来,盒子里的东西洒在两人身前的地面上!

  那是一些照片。

  照片似乎时间很久了,每一张都微微发黄,全都是很多年前她和欧辰在一起的画面。其中一张是在圣辉校园的广场,少年的欧辰站在她的面前,轻弯下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个吻,照片里的她凝望他,悄然流露出属于少女的娇羞。

  这些正是年度金奖颁奖礼那晚欧辰拿来的。

  浑身如化石般僵硬住!

  洛熙定定地瞪着那些照片,唇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缓慢地褪去,有一种漆黑色的疼痛,汹涌而来,似乎要将他从头到脚撕成碎片,然后彻底摧毁掉!

  她还留着那些照片……

  那些已经被她扔到废纸篓里的照片……

  竟然一直珍藏在她的身边……

  这就是她所要求的信任,这就是她已经完全将过去忘记,这就是她与欧辰毫无关系!

  尹夏沫大惊!

  她拼命稳住心神,强作镇静地蹲在地上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捡起来,说:“扔弃在废纸篓里如果被记者们看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那天我将它们又捡了回来……”

  这样的理由,明明是真的,洛熙也不会相信吧……

  她绝望地停下来,眼睛望着他。

  “于是捡回来以后,就一直好好地收藏在这里,是吗?”洛熙眼神冰冷,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嘲弄。

  “洛熙……我喜欢的是你。”

  她无力地说,试图做最后的挽回,然而洛熙脸上的表情却告诉她,这句话的作用是多么的微薄。

  我喜欢的是你……

  尹夏沫想再大点声地说一遍,可是惊慌和痛苦使她在这一刻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分手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说出来似乎并不耗费任何力气,只是洛熙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分手?”

  尹夏沫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似乎我总被人抛弃呢。”洛熙的笑容带着淡淡的涩然,他望着窗外的夜色,面容被灯光映照得仿佛虚幻,“这次,换我主动吧。”

  “……我喜欢的是你……”是他在生气,一定是他在生气,所以才说出这样的气话来吧,只要解释清楚……

  “这一次,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洛熙站起身,长长的阴影覆盖在她的身上。

  “其实我也许没有立场指责你。我和沈蔷的确亲吻了,也正准备交往……尹夏沫,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夜色如此寂静。

  尹夏沫脑中忽然有种恍惚的眩晕,仿佛时空在抽离和逆转,渐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她的身子才颤抖了一下,慢慢闭上眼睛。

  手中的旧照片滑落下去。

  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然后将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
 
Chapter15



  洛熙和尹夏沫宣告正式分手!

  很快地,这个消息成为人尽皆知的新闻!

  虽然其中还有一些蹊跷。有些记者爆料说,曾经洛熙很肯定地告诉他们,他和尹夏沫没有分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后,洛熙又轻描淡写地宣布说,他和尹夏沫正式分手了,

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应该是两人之间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洛熙的态度不可能转变得如此之快。难道……尹夏沫和欧辰的绯闻也是真的?

  但是记者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依然不能够从洛熙的口中探得一二,终于也只好放弃,转而询问他和沈蔷目前是什么关系,是否如传闻中所言,两人正在交往。洛熙淡淡微笑,避而不谈。而另一当事人尹夏沫恍如人间蒸发,记者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各处蹲守,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越是神秘就越是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所以当洛熙和沈蔷出现在各种场合为正在拍摄的《天下盛世》做宣传时,总是有无数的记者围堵追随。而两人神情亲昵,应记者们要求拖手或者搂肩时也并无推脱,洛熙含笑,沈蔷时不时会凝视他,活脱脱一对刚坠入情海的恋人。

  当有记者问到两人是否有可能结婚时,洛熙仿佛没有听见,沈蔷却转头看了洛熙一眼,微笑说,顺其自然就好。

  顿时又一波新闻出炉――

  《洛熙沈蔷婚期已在考虑中》!

  各报纸登载的照片里,洛熙轻拥沈蔷的肩膀,沈蔷回眸望他,眼底流露温柔之意,两人金童玉女,看起来再相配不过。

  病房里。

  珍恩沮丧地想来想去。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洛熙不是很喜欢夏沫的吗,怎么这么快又和沈蔷走在一起了。

  夏沫,是很难过的吧……

  虽然当她问夏沫的时候,夏沫淡淡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适合在一起了,就分手了。她吃惊地看着夏沫,夏沫的眼睛却象琥珀色的玻璃一样透明,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可是,她终究还是知道夏沫是被伤到了,因为夏沫越来越瘦,越来越苍白,小澄不在的时候,夏沫沉默出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不过……

  好像也不对……

  总觉得夏沫并不完全是因为洛熙,小澄睡着的时候,她凝视小澄的那种失神的眼神,眼底那种空洞洞的仿佛灵魂飘走的神情……

  难道――

  是小澄的病情有什么问题吗?!

  珍恩一惊,惊慌地看向小澄,见他正静静斜靠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柔和透明的笑容,专心地用一只炭笔在画画。

  “小澄啊……”

  她忽然惊觉,小澄好像越来越瘦了,身子轻得好像会被风吹走。

  “珍恩姐。”

  尹澄放下炭笔,静静凝望她。

  “嗯……那个……你身体还好吗……”珍恩挠头,又担心贸然问他的病情不太好,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而夏沫是在隐瞒小澄。不行,还是改天亲自问夏沫好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已经画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不累。”尹澄微笑,继续低头画画,炭笔在画纸上“沙沙”轻响,“马上就画好了。”

  “你是在……画我吗?”

  珍恩脸颊羞红,忍不住凑过去看。啊,画面上那个女孩子,海藻般微微卷曲的长发,眼睛如大海般蕴满深深的感情。原来又是夏沫啊,她不由得失落起来,最近小澄每天都在画画,可是每幅画都是在画夏沫,站在窗边的夏沫,坐在海边的夏沫,花丛里的夏沫,秋千上的夏沫……

  在小澄的每幅画里――

  夏沫都美丽得让人目眩神迷。

  因为那些夏沫都是笑着的,微笑,嗔笑,开心地大笑,那笑容从唇角一直笑到眼底,就像阳光下盛开的花。

  平日里,珍恩从来没有见过夏沫像这样地笑过。

  她总是淡淡地笑着,唇边一直有笑容,好像什么都不怕,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面对,但那笑容却仿佛隔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恍惚而疏离。

  “画得好美啊……”珍恩赞叹说,又无限向往地低叹,“……可是,小澄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也画一张画呢?”

  尹澄凝视着画里的夏沫。

  用炭笔细细勾勒出她的唇角,让她笑得更开心些,就像天生快乐而不知忧伤何物的公主。

  他边画边微笑着说:

  “珍恩姐喜欢的话,改天我画一张给你。”

  “啊――!!真的吗?!!!谢谢小澄!!!啊---太好了――”珍恩兴奋极了,忽略掉那个刺耳的“珍恩‘姐’”,抓住尹澄的胳膊高兴地晃起来,却险些使他手中的炭笔将画面里夏沫的笑容破坏掉。

  尹澄急忙定住手腕。

  看到夏沫依旧笑容灿烂,他轻舒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来,放到病床边。

  “对不起,我差点……”

  珍恩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关系,”尹澄笑得毫不介意,“就算真的画坏了,也可以修改重画,或许下一张会画的很好。”

  珍恩心中感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慌乱中又觉得不说话很尴尬,胡乱想到一个话题,说:

  “庆典快开始了,夏沫应该已经到场了吧。”

  “嗯。”尹澄犹豫一下,“珍恩姐,姐姐单独去庆典会不会不太合适?我这里没事,你……”

  “不行啦,夏沫让我一定要好好陪着你,半步都不能走开!庆典那里……呵呵,你放心,夏沫又勇敢又坚强,她连安卉妮那么恶毒的人都不害怕,还会怕见到洛熙吗……”

  珍恩暗自叹息。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夏沫一定要去参加RBS的二十周年建台庆典party。原本夏沫因为照顾小澄,已经将所有的通告应酬都推掉了,可是当接到RBS的请柬时,夏沫却问她这个party都有谁参加。

  她告诉夏沫,去的人会很多,基本所有演艺圈的明星、老板、制作人、名记者都被邀请了,洛熙沈蔷也很有可能前往,所以夏沫干脆不去就算了。

  那天夏沫若有所思。

  竟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珍恩,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星点经纪公司的夏老板那晚是否会出席?”

  虽然她很困惑,不明白夏沫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依然还是辗转地帮夏沫打听到了。当她告诉夏沫,星点经纪公司的夏老板很有可能出现时,夏沫竟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说,RBS的周年庆典她要参加。

  不怕遇到洛熙吗?

  分手了,如果又在这种场合碰到的话,一定会很尴尬吧。

  夏老板……

  而且为什么要在意什么夏老板会不会出现呢?珍恩挠挠头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因为夏老板是《天下盛世》的出资人又是洛熙沈蔷的老板,夏沫为了报复洛熙的绝情,所以……

  不对……

  珍恩默默摇头。

  夏沫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 ***

  RBS是最具影响力的电视台,它的周年庆典是演艺圈每年的盛事,尤其今年是二十周年庆典,RBS更是做足了功夫。前几天举办了卫星全球直播的盛大庆典晚会,聚集国内外当红的重量级明星同台献艺,场面热烈,甚是轰动。

  而今晚,是RBS的周年庆典praty,为答谢各界人士多年以来的支持,特意借用了欧氏集团名下具有尊贵历史的天鹅城堡举办这个party。

  天鹅城堡是一座洁白的城堡 ,它临湖而建,好象漂浮在湖水上,四周是接近五百英亩的景色优美的绿地。由于它壮观美丽又高贵的气质,被称为是“最接近童话的地方”。天鹅城堡平素并不对外开放,仿佛蒙着一层神秘美丽的面纱,这次借给RBS举办周年庆典party出乎世人的意料。

  夜晚。

  安静的湖水映衬得天鹅城堡如梦如幻。

  七层的城堡里,所有房间的灯光都点亮,从外面看,城堡是光芒剔透的。城堡的二层以上有保安守护,禁止宾客随意进入,只有一层招待今晚的客人。

  大厅宽阔异常,金壁辉煌,地板是一幅精美的马塞克拼接画。大厅当中悬挂着四只镶着宝石的金色烛台,将夜晚照耀得亮如白昼。四面的墙壁则挂满了大幅的油画。

  侍者们端着酒水,悄步走在宾客们之间。

  大厅中央的长桌上是一只冰雕的天鹅,被吊灯照耀得光芒流转、晶莹剔透。旁边摆满了各种精美的食物,鲜艳可爱,小巧精致。乐队在带有拱柱的舞台上演奏,舞台背景是一幅森林原野的大型油画。

  满厅宾客衣香鬓影,星光灿烂。

  几乎所有的演艺界明星全都到场了,每个人都盛装打扮,神态优雅,或低声耳语、或轻语谈笑。女明星们更是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准备今晚出席party所需要的造型,从发型、到彩妆、到晚装、到配饰,无不用尽心思,力争自己艳压群星,成为当晚最美丽的焦点。

  然而,当潘楠和尹夏沫出现在party上时,依然引起了众人瞩目。潘楠一身复古的王子装扮,黑色礼服、两排金色纽扣、白色马裤,黑色长靴,金色的勋章、金红色的绶带,帅气逼人,俊美异常;尹夏沫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白色小手袋,长发松松地挽起,垂下两缕微卷的发丝,肌肤洁白,眼波如海,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却益发显得纯洁清新、天生丽质。

  潘楠和尹夏沫并肩入场。

  在这个童话般的城堡里,两人就像童话中的王子公主,令满场宾客暗自赞叹。

  潘楠和尹夏沫走到大厅右侧。

  旁边紧挨着一座美丽的木质旋转楼梯。

  尹夏沫仔细地看过满场所有的人,有一些平日相识的艺人留意到她的目光,纷纷对她含笑点头。一袭希腊式红裙的薇安远远地对她举了举酒杯,尹夏沫微笑着回应,眼底却隐隐有些失落。

  他似乎还没有来……

  “你在找人?”

  潘楠随手从经过的侍者那里拿了两杯酒,递一杯给尹夏沫,轻声问。尹夏沫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不会……是在找洛熙那小子吧……”

  潘楠皱眉。洛熙和夏沫的分手让她惊愕,她还在英国的时候就知道洛熙一直喜欢一个叫做尹夏沫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分手了,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不是。”

  满厅宾客里没有他。尹夏沫一心挂念医院里的小澄,原本打算找到他之后就赶快离开,可是此刻,她不禁担心起来,如果他临时决定不出席了怎么办,至于有没有很快地回到医院倒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夏沫,你和洛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楠又问。

  “……”

  尹夏沫略怔了下,心下黯然,正在考虑该如何说,忽然从大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在party高贵优雅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都向喧哗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仿佛是有来宾和大厅门口负责接待的RBS公关人员发生了争执。

  姚淑儿恰好此刻入场,不由得有点尴尬,幸好喧哗声在她走进后仍在继续,才洗脱了是她和人争执的误会。

  她的视线在场内望了一圈。

  看到尹夏沫和潘楠后怔了怔,然后走过来。

  “夏沫,你怎么会来这里?”

  姚淑儿穿一袭浅绿色的泡泡纱裙,下摆可爱地泡起来,配饰是一些甜美可爱的花朵,她的腮红也打得粉嫩嫩的,看起来象少女般迷人。

  “淑儿。”

  尹夏沫微笑着同她点头。

  “洛熙和沈蔷肯定会出现的,到时候一定很尴尬,”姚淑儿担心地说,“绯闻传得满天飞的时候也不见你出来解释,怎么这种场合又露面了呢?这里有很多名记者,虽然碍于是party不方便追问你,但是明天一定会写出新闻来的。”

  “淑儿说的有道理。”

  潘楠虽然觉得洛熙和夏沫分手很可惜,但是也觉得夏沫如果在这种场合和洛熙碰面可能会不太妥当。

  “我知道。谢谢你们。”

  尹夏沫眼神温柔,甚是感激她们的好意。

  姚淑儿轻声说:

  “洛熙沈蔷还没有入场,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不行,”尹夏沫摇头,“我是来找一个人的,没有见到他之前不想离开。”

  “谁?”

  姚淑儿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不合适,略微尴尬。应该提醒夏沫的话都说完了,夏沫也不是莽撞的人,今晚会来必有不得已的原因,她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

  “刚才大厅外面的喧哗,你们猜是因为什么?”姚淑儿也拿了一杯酒,边喝边说。

  “嗯?”潘楠好奇。

  “那人是安卉妮。”姚淑儿轻笑。

  尹夏沫怔了怔,似乎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新闻发布会之后,安卉妮的名声一坠千丈,原本的电视剧、广告、各种通告好像全都取消了,她的fans们也热情受挫,鲜少再拥戴支持她。如今看来,安卉妮受到的打击竟几乎是致命的。

  “安卉妮盛装打扮想要进入party,RBS的公关人员要求她出示请柬,她拿不出来,公关人员便不让她入场,她说自己是明星,不需要请柬。然后公关人员竟然说,不认识她。”姚淑儿语气中带出一点嘲弄。

  “……”

  尹夏沫暗叹。

  其实出席这种party,明星们是不需要拿出请柬的,她们的面容就是足够的证明。所谓凭请柬入场,只是对不受欢迎的人的委婉回绝。安卉妮在娱乐圈多年,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然后安卉妮就走了吗?”潘楠问。

  “不清楚。那时候我已经进场了,她似乎还是不甘心,不过,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不好意思再纠缠非要进来了吧……”

  正说着,姚淑儿的眼睛突然睁大!

  华丽的大厅。

  满场宾客惊愕的目光中。

  安卉妮入场了!

  她身穿一袭金色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灿灿生光,衣料是极为光滑的丝绸,贴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头发编成样式华丽复杂的长辫,里面夹杂着金丝,也是灿灿生光,分外夺目。

  安卉妮目光顾盼。

  当她发现了演艺圈中几个大名鼎鼎的制片人正在大厅左方谈笑时,立刻神情一喜,也不在乎宾客们看她嘲弄的眼神,径直向众制片人的方向走过去。

  几个保安在安卉妮身后。

  似乎安卉妮竟是硬闯进来的,保安们神情不豫,想将她拉出去。RBS的公关人员却摆手,示意保安们不用再理她,估计是不想因为安卉妮而破坏整个party的气氛。

  而且这时候――

  乐队演奏的曲目停了下来。

  满头白发的法国指挥家转过身,对着大厅右侧旋转木质楼梯深深鞠躬,然后,法国指挥家优雅地挥起指挥棒,乐队重新演奏一首新的乐章。

  仿佛是为此刻从楼梯走下的那人特意准备的。

  旋转楼梯的栏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木质并没有随着年代的久远而黯淡,透出沉静的光泽。

  那人缓步走下。

  雍容沉稳的气质,混合着贵族般淡淡的倨傲,黑色的晚礼服,雪白的衬衣袖口钉有稀世的祖母绿袖扣,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手腕上缠系着一条绿蕾丝。

  RBS的高层们见到那人出现,立刻匆匆向身边的宾客说声抱歉,纷纷迎上去,寒暄问候,神态之谦恭令得在场所有宾客不由得对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听说欧氏集团长年捐助大量资金给RBS。

  听说RBS本身就是欧氏集团的子公司,只是因为不想给世人以操纵舆论的印象才从不对外宣扬。

  听说这位欧辰少爷是欧氏集团的继承人。

  听说洛熙的前女友尹夏沫就是因为这位欧辰少爷才同意和洛熙分手。

  …………

  …………

  大厅里,宾客们窃窃私语,谈话声很轻,目光却全都聚焦在欧辰和尹夏沫身上,好像想要研究出来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镶着宝石的金色烛台。

  大厅亮如白昼。

  安静地,尹夏沫站在旋转楼梯旁边――

  她微微垂下眼睛――

  欧辰漠然地从她的身边擦身而过――

  他没有看她――

  似乎他的视线中根本就没有她――

  她也没有看他――

  只是眼角的余光里隐约看到他手腕上的绿蕾丝――

  欧辰冷漠的背影消失在各界名流的簇拥中,尹夏沫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两人原本就不相识,仿佛两人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尹夏沫的眼睛沉黯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竟然没有答应他的条件,明知答应了就可以得到那颗小澄需要的肾,她竟没有答应,而是暗中希望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再找到一颗合适的肾。

  而她自从知道小澄的病情,就一直想方设法联系的那人,却始终无法联系上,最终只得怀抱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个party。

  如果那人并不合适。

  如果欧辰又取消了几天前的提议,像最初那样无论任何条件都不肯再捐肾给小澄。

  该怎么办才好……

  尹夏沫心中忧虑,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在party中,她唇色苍白,怔怔出神。直到身边的潘楠和姚淑儿发生惊诧的低呼,她才渐渐醒转过来,抬头看去,只见竟是安卉妮手里拿着一碟小糕点,款步向她走来。

  满场宾客基本上都知道安卉妮和尹夏沫过往的恩怨,见两人又碰到一起,不晓得又会发生什么事情,纷纷注目。

  “好久不见。”

  安卉妮笑盈盈地站在尹夏沫面前,她瘦了很多,脸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肉了,两只眼睛显得出奇的大,乌黑乌黑,很有点象灵异片里的女主角。

  “你来干什么?”

  潘楠不耐烦地说,因为以前安卉妮无中生有闹出的那些风波,她对安卉妮嫌恶之极。

  “好久不见。”

  尹夏沫淡淡回应,暗中多了份警惕。

  “咦,怎么没有看到洛熙呢?”安卉妮惊奇地四处张望,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潘楠的话,“他不是你的恋人,正在和你交往吗?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呢?”

  尹夏沫沉默。

  心知安卉妮本就不是来听她说话,而是来自说自话的。

  “听说你和洛熙分手了呢,”安卉妮微微提高声音,声音虽不算喧哗,但是声线清晰得足以使周围所有的客人都听到,“怎么那么巧啊,刚刚在新闻发布会上演出了那么浪漫的一幕,竟然如此闪电般地就分手了!”

  “难道――”

  安卉妮眼神一闪,嘲弄地说:

  “――那真的只不过是一出戏而已吗?你好有手段啊,居然能够请求洛熙陪你演戏,用完全没有的交往证明你所谓的‘清白’,掩盖你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

  听到的宾客们无不哗然!

  安卉妮的这番话对于fans们可能还有所作用,然而今晚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圈内人士,对安卉妮素来的品性皆有了解,并且圈内也早由她的“闺中密友”们传开了事情的真相。

  虽然安卉妮在事业上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可是,她此刻这番话让众明星对她的最后一丝同情都消失了。

  “今晚,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尹夏沫淡定地望着安卉妮。

  “我……”安卉妮顿了顿,笑着说,“……我的目的,不需要你关心,只要你能解释我刚才的问题就好。”

  “好的。需要我借用舞台上的麦克风来解释吗?反正party的答谢致词还没有开始。”尹夏沫问她。

  “……”安卉妮一惊。

  “我曾经以为,至少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没有想到竟然愚蠢至此。”尹夏沫淡淡地说,“你在我身上花了过多的心思,每一次你的所谓报复,都帮助我走上更高一层的台阶。如今你自食恶果,却毫无改进。今晚你来这里,是想要重新回到演艺圈的主流社会,希望制片人和投资商能够重新给你一些机会,对吗?可是,你一旦看到我,就因为恨意而把这些全忘掉了。”

  “你……”安卉妮又气又恨。

  潘楠欣赏地望着尹夏沫,姚淑儿却是若有所思。

  “如果你聪明些,最希望的应该是让世人渐渐遗忘掉那些风波,出演一些哪怕是戏份少的角色,重新证明你的实力,重新回到荧幕上来。而不是陷在恨意里无法自拔,硬要再次挑起是非,使人们永远无法忘记你的过往。”尹夏沫继续说。

  “哈,你说这些,无非是担心我此刻就让你难堪!”安卉妮恨声说。

  “要试试吗?”

  “什么?”

  “觉得你自己会赢的话,那你就试一试吧。”尹夏沫淡然自若,“或许你以为,每次输给我都是因为你运气差,而不是因为你笨。那你可以再试一次,只要你不怕从此彻底失去的翻身机会。”

  “……”

  安卉妮心中恼怒,偏偏又真的畏惧了起来,脸一阵红一阵白。

  尹夏沫凝视她,低叹说:

  “走吧。不要再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今晚有那么多的制片人和投资商,不要错过了机会。”

  安卉妮僵在当场。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犹豫片刻,终于挺直脖颈,如一抹幽魂般慢慢起步离开。

  潘楠松了口气,虽然并不怕安卉妮,可是能够使得一场风波化解掉终归是好的。

  姚淑儿也放下心来喝酒。

  众明星见那边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来,纷纷又开始谈笑寒暄,场面宁静如常。

  “啊――!”

  谁料,安卉妮在经过尹夏沫身前的时候竟然脚下踉跄,手中的那碟小糕点不偏不倚洒在尹夏沫的白色晚礼服上,小糕点“扑碌碌”地从裙上掉下去,糕点上面那些红色橙色的果冻奶油和黄色的蛋糕屑顿时将晚礼服染得狼狈不堪!

  天哪!!

  大厅顿时惊呼声四起!

  这么明显的故意,在明星名流云集的party上居然会出现这么恶劣的一幕!组织者怎么会允许安卉妮这种人进来!

  “你太过分了!”

  潘楠瞪向安卉妮。

  “我……”

  安卉妮面色惨白地看着尹夏沫的晚礼服,声音颤抖地想要解释,可是周围的宾客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她刹时间如同坠入噩梦中,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哎呀,怎么办?”

  姚淑儿急忙拿出纸巾帮夏沫擦拭,可是污渍全都是油性的东西,哪里擦得干净。穿这样脏的晚礼服在party里太奇怪了,可是又没有衣服可换。

  尹夏沫也努力用纸巾擦。

  若是平时,她早些离场也就算了,但今晚她想要找的人还没有出现,就这么离开的话实在心有不甘。虽然左右为难,但她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安卉妮,见安卉妮神色惨淡,不由得低叹一声,说:

  “她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

  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

  带着她走向旋转楼梯的方向――

  那力量很大――

  却丝毫没有弄痛她!

  尹夏沫惊怔,忽然看到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缠系着一条略显旧色的绿蕾丝。她抬头,果然是欧辰,他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神情中有种淡漠和疏离。

  “怎么?”

  尹夏沫蹙眉,试图从欧辰的掌握中挣脱。

  “跟我去换一件衣服。”

  欧辰没有看她,面无表情地说。尹夏沫怔怔地望着他,不再挣扎,心中五味杂陈。

  在满厅宾客的注视下。

  欧辰紧紧握着尹夏沫的手。

  穿过人群。

  走上旋转楼梯。

  在旋转楼梯的转折处,尹夏沫回头望去,只见大厅里安卉妮面色惨白地正在被保安们“劝”出场,她皱眉,对欧辰解释说:

  “这次安卉妮不是故意的。”

  安卉妮身上那条金色的丝绸晚礼服虽然十分美丽,但是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绊住了她自己的脚。

  欧辰冷哼一声。

  声音里充满冷酷的意味,却没有回应。

  安卉妮已经从大厅里消失了。

  估计明天的报纸上又会出现安卉妮的负面新闻吧。尹夏沫心中暗叹,也许在安卉妮又来挑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局。曾经做过那些事情,如今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她正想着。

  欧辰站定了脚步。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管家鞠躬,欧辰将尹夏沫交给她,嘱咐了一声,女管家便对尹夏沫做出“请”的手势。

  *** ***

  华丽明亮的大厅。

  Party仍在继续。

  宾客们一个个手拿酒杯,神态优雅,低声细语,轻声谈笑。不太熟悉的客人们之间客套地说着天气和服饰,彼此熟捻的客人们几乎全都在兴味盎然地谈论方才发生的插曲。

  安卉妮竟然当众撒泼……

  尹夏沫和欧辰果然认识……

  听说尹夏沫和洛熙已经分手了……

  刚才安卉妮去到制片人那里,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安卉妮恐怕永远无法翻身了……

  尹夏沫和欧辰究竟是什么关系……

  ……

  因为潘楠和姚淑儿与尹夏沫在同一间公司,而且都与尹夏沫素来交情颇深,她们身边渐渐围上了一些或熟或不熟的明星,刺探着打听八卦。

  潘楠觉得不耐烦,稍微客套几句便闪人躲进了角落里。

  姚淑儿与众明星相谈甚欢,她吃惊地微睁眼睛,模样纯真娇俏,不时轻呼说――

  “真的吗?”

  “有这样的事情吗?”

  “少爷本来就是我们的老板啊,他当然会认识夏沫……”

  “那改天一定要问问夏沫了……”

  “好可惜啊,我也不知道……”

  说了许多,姚淑儿却仿佛什么都没说。众明星起初有些不快,后来也无所谓了,反正八卦只是八卦,不过是消遣时候的谈料,而且谈着谈着也慢慢跑题了。

  直到洛熙和沈蔷同时入场的那一刻――

  满场宾客的注意力再次聚焦起来!

  两人从大厅入口缓步走来。

  洛熙穿一件意大利手工裁剪的黑色礼服,白色衬衣,领口处松松塞了一条银色丝巾,随意又雅致。他身材修长,眸若星光,一抹似笑非笑的温柔,混合着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纯洁和性感,整个人仿佛被迷离的雾气包围着,竟已不能用俊美来形容,似乎只有“美丽”才足以担当。

  沈蔷挽着他的手臂。

  从容貌上看,洛熙的绝色美丽衬得她有些黯然失色。不过她气质清傲,脖颈修长,薄施脂粉,一袭黑色天鹅绒长裙,一条流光异彩的长钻石项链,有种王后般的贵气。

  两人站在一起。

  看起来也蛮是相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空气仿佛凝滞。

  呼吸声都没有了。

  只有乐队的演奏委婉轻扬。

  这不是洛熙和沈蔷第一次挽手出现在公众场合,却是在两人的绯闻曝光和被证实后第一次以男女伴的姿态出现在这种场合。沈蔷素来暗恋洛熙,几乎是圈内公开的秘密,但是多年来洛熙始终没有任何表示,而后又宣布他和新人尹夏沫在交往。

  正在大家以为沈蔷的恋情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已成定局时,偏偏峰回路转,洛熙和尹夏沫分手,虽然和沈蔷正式交往的消息还没有确认,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挽手出现已经是某种暗示了。

  演艺圈的天王天后啊……

  应该又是一段浪漫的童话故事吧……

  大厅里所有的宾客都赞叹地望着缓步走来的洛熙和沈蔷,相熟不相熟的明星和名流们正准备同两人打招呼时――

  乐队的演奏忽然又停止了!

  满场宾客怔住。

  不约而同地抬头向旋转楼梯望去。

  果然――

  是欧辰少爷再次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而且――

  众人霎时呆住――

  乐队指挥高高扬起指挥棒。

  一首欢快热烈的新曲响彻大厅!

  华丽的旋转楼梯上。

  欧辰的手臂被一个少女挽住。

  那少女一袭纯白色的露肩长裙,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裙子的衣料白得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就像天使的翅膀,却一点也不暴露。裙子的下摆是由高到低的弧线,优雅地微蓬起来,露出少女那双如玉般洁白修长的美腿,裙角坠满钻石,星星点点的钻石,恍如无数美丽的晨露。

  少女海藻般的长发散在肩膀上。

  她额头带着一个额饰,细碎的白金链使微卷的长发看起来纯洁秀雅,眉心垂着一颗钻石,美丽异常,光彩夺目,那光芒仿佛是活的,如同月亮般让人惊叹。

  而少女的眼睛淡静如海。

  居然没有被眉心的钻石夺去丝毫光芒,她美得就像异域传说中的公主,神秘而纯洁,令人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捧在她的脚下,只为搏她淡淡一笑。

  是尹夏沫……

  她居然可以美丽到如此地步……

  而有些明星已经认出来,她眉心的那颗钻石正是传说中一直被英国王室收藏的著名的“月之光”钻石。

  满厅宾客沉浸在惊叹中。

  场中反应最快的几个名记者已经马上联想到,尹夏沫正是洛熙的前女友,而此刻却和欧辰挽臂缓步下楼,那边洛熙也和沈蔷同时入场!

  绝妙的好题材呢!

  众人左右望去。

  沈蔷神色冷傲,如女王般令人不敢逼视;而尹夏沫纯洁美丽,淡静如夏日的海面,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舍不得移开目光。

  远远地。

  洛熙望着自旋转楼梯上缓步而下的那两人,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凝固在尹夏沫挽住欧辰手臂的那只手上,唇角略微僵硬起来。沈蔷侧头看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轻笑着向前方的一位友人挥手。

  她的手恰好挡在了洛熙眼前。

  旋转楼梯上。

  尹夏沫也远远地看到了洛熙。

  虽然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可能会碰到他的准备,也想到过他可能会和沈蔷同时出现,但是当真的看到洛熙和沈蔷挽手站在一起时,她的心还是紧紧地抽成了一团……

  然后是……

  刺痛……

  空洞洞的刺痛……

  除了唇色稍微苍白了一些,她的神情看起来淡定如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脚步也没有任何紊乱。然而,她的手背一痛,是欧辰覆上她那只挽住手臂的左手,用力将她握痛得险些低呼。

  欧辰冷冷看她。

  眼神中隐含冰冷的怒意。

  尹夏沫茫然低头,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不自觉地将他的衣袖握得紧皱,手指苍白,骨节僵硬。

  不……

  今晚她不是为了洛熙而来……

  微闭一下眼睛,她让自己的脑子静下来。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睁开眼睛后。

  尹夏沫的眼底恢复澄澈,手掌也不再那么僵硬。欧辰冷冷地打量着她神情的变化,心中的怒意终于消散了一些,目光在大厅内巡视一圈,淡漠地对她说:

  “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尹夏沫一愣。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真的,在那些商界名流的簇拥中,有一个中年人的身影,身穿唐装,谈笑自若!

  她低喘!

  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欧辰知道她在找那个人,起步便向那中年人走去,脚步有些快,慌乱中险些跌倒。欧辰扶住她,沉默不语,眼底似乎有复杂的暗芒。她没有留意到,甚至也没有留意到洛熙和沈蔷也正在向那个中年人走去!

  “夏老板,好久不见。”

  正在与商界朋友交谈的那个中年男人听到有人打招呼,便微笑着转过身来。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白色唐装,五官和蔼,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脖颈处隐隐露出一截纹身,颇是狰狞。

  看到说话的是欧氏集团的少爷欧辰,中年男人客气地点头说:

  “是,好久不见。”

  欧辰礼貌地说:

  “如果不介意,我想介绍一个朋友跟您认识。”

  “当然,我很荣幸。”

  “夏老板,这位是我的朋友,尹夏沫小姐,”欧辰又对尹夏沫说,“夏沫,这位是星点娱乐经纪公司的老板,夏英柏先生。”

  “你好,尹小姐。”

  夏英柏伸出手,他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微微皱眉,觉得有些熟悉,仿佛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您好,请叫我夏沫。”

  尹夏沫握住他的手,声音镇静,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冰凉起来。她凝望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如果记得的话,不知道他对她的记忆是停留在哪个时间。

  “啊……”

  夏英柏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片断,竟有些无法将她同当年那个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记得那时候她脸上还有伤痕,没想到复原得如此之好。如今的她似乎已经是明星了,只是以前仅仅在电视里见她,没有仔细留意过。

  “很高兴认识你。”

  没有多说什么,夏英柏微笑颌首。过去就过去了,她已是明星,那些往事必定是不想让人再提起的。

  “对不起,可以将您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吗?”

  尹夏沫歉意地问。虽然心知这样有些突兀,可是她尝试用各种办法联系他,却都无法联系上他本人。

  “你是否太过心急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夏英柏身后传来,尹夏沫微怔地看过去,只见是沈蔷挽着洛熙的胳膊走过来。

  “即使一心想往上走,也请你做得高明一点好不好。你现任的老板就在你的身边,竟然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认识新的老板?”

  沈蔷嫌恶地望着她,手亲密地挽在洛熙的手臂上,神情那么不屑。而洛熙只是淡淡笑着,也望着她,眼神却仿佛穿过她,漫不经心地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不是……”

  尹夏沫错愕。

  突然才明白过来沈蔷的意思。呵,沈蔷居然以为她是刻意想要结交夏老板,好往上爬。她原本想要解释,可是当她看到洛熙正亲昵地将沈蔷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时,又觉得解释起来会是那么可笑。

  “夏老板,可以吗?”

  她不再看沈蔷和洛熙,继续问夏英柏。

  “不可以。”

  沈蔷冷冷地回答她。

  “对不起,我是在问夏老板。”尹夏沫皱眉。

  沈蔷嘲弄地笑:

  “我就是在替老板回答你。”

  “小蔷,别闹小孩子脾气,”闻出强烈的火药味,夏英柏拍拍沈蔷的肩膀,又笑着问夏沫,“你是有事情找我,对吗?最近我一直不在国内,回来后听说有位小姐一直想要联系我,就是你吗?”

  “是的,我有件事想要请您帮忙。”尹夏沫轻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去理会沈蔷和洛熙。

  “什么事情?”夏英柏问。

  “……这里不太方便说,我可以和您……”

  “不可以。”

  沈蔷神色冰冷地再次打断尹夏沫的话。

  “你……”

  尹夏沫惊怔。

  “小蔷!”

  夏英柏低喝劝阻,沈蔷向来做事是我行我素有些冷傲,可是还不曾见她这么强势地针对哪个人过。

  “尹夏沫,我告诉你。不管是什么事情,如果老板跟你联系,帮了你,那么就是老板在逼我退出星点经纪公司。”沈蔷慢慢地说,每一句话都像清冷的匕首,“因为,和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是一种耻辱!”

  “三番四次地打断别人说话,你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吗?”虽然不想在这种场合生事,但是尹夏沫真的有点恼了。

  “对于你这种见低踩见高爬,只知道利用别人的人,需要礼貌吗?!”沈蔷的声音提高了些,周围的宾客吃惊地望过来。

  耻辱……

  只知道利用别人……

  见低踩见高爬……

  是他这样告诉沈蔷的吗?!

  尹夏沫骤然心痛!

  忍不住再次看向洛熙――

  洛熙微微皱眉,却是正看着她,眼睛里有种难以捉摸的雾气,复杂得她竟完全看不懂。注意到她在看他,洛熙淡然轻笑,转头看向沈蔷,搂住沈蔷的肩膀,低语说:

  “我没来得及吃晚饭,有点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去好不好。”

  沈蔷犹豫着。

  仍然神情冰冷地怒对尹夏沫。

  洛熙搂紧沈蔷的肩膀,半拉半抱地将沈蔷带走了,整个过程中却没有看尹夏沫一眼,仿佛她是一个透明人。

  听着两人脚步离开的声音。

  尹夏沫没有回头。

  她的心底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彻底地死掉了……

  “夏老板,听说您这次去美国主要是养病?”

  欧辰的目光淡漠地从尹夏沫身上离开,眼底看不出任何神情,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只有当洛熙走开后,他才会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是的。”夏英柏苦笑,“年纪大了,身体也开始不听话。”

  “如今医学昌明,”欧辰平静地说,“肾炎并不是很严重的病,只要安心治疗……”

  “肾炎?……”

  尹夏沫突然惊白了脸,猛地抬起头!

  “您得了肾炎?!”

  “是的。”

  夏英柏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震惊,为什么她的一双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迟疑地说:

  “一年前我被检查出来肾炎,还有轻度的肾衰竭……”

  漆黑如夜……

  尹夏沫忽然坠入了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洞,听不见声音,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她忽然想笑,大声地狂笑,这世界是这么的荒诞,荒诞到不可思议地滑稽!

  没有了……

  最后的这一点点希望也没有了……

  只有去交换了吗……

  只有去交换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寒冷从脚尖一直窜升到她的大脑,冰冷如冬天的海水,一点一点地冻僵,一点一点地无法呼吸……

  好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有什么在不停地颤抖着……

  震动着……

  仿佛她不醒来就会永远地颤抖下去……

  她机械地将手机从小手袋中拿出来。

  手机持续地震动着。

  屏幕上是“珍恩”两个字。

  她心中一惊!

  险些将手机跌到地上!

  “小澄晕倒了――!!!!”珍恩的哭声从手机那段刺耳地传过来,“你赶快回来!!!医生正在抢救――!我害怕!!!夏沫,我真的很害怕!!!他画着画着就突然晕倒了----怎么喊也喊不醒――!!!!夏沫,你快点回来――!!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尹夏沫浑身颤抖着。

  她喉咙呜咽,剧烈地颤抖着,呆呆地望着传来哭声的手机,是她,是她害了小澄,是她自私,是她不肯交换,所以小澄死了,小澄死了,死了,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都是她――!!!!!!!!

  大厅里。

  就像动物临死前的低鸣,尹夏沫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惨白着脸开始恍惚地向大厅门口走去,她身形有些晃动,仿佛随时会晕倒在地上。

  她神智恍惚地走着――

  渐渐地――

  却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

  最后疯狂地跑了出去――!

  自助餐的长桌旁,洛熙吃惊地望着尹夏沫的背影,无意识地放下手中的餐盘立刻就要追上去。沈蔷一把拉住他,说:

  “你看,欧辰已经追出去了。”

  欧辰的背影跟随着尹夏沫消失在大厅里。

  洛熙定定地站着。

  这种失落的空虚感甚至超过了被她伤害时的疼痛感。疼痛,至少是因为还在一起,而空虚,仿佛生命也被割裂了。

  *** ***

  当洛熙终于追出大厅时。

  外面正在下雨,漆黑的夜色,没有星星,没有风,雨滴直直地落在地面,落在他的身上。

  没有她。

  漆黑的世界空茫茫一片。

  找不到她了。

  她仿佛消失在夜色里,永不再出现。

  “为什么这么傻?”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静静地在雨夜里响起。

  是她……

  是她吗……

  洛熙呆怔――

  一颗心慌乱地开始拼命狂跳――

  他错了!是他错了!他不该要求那么多!他不该奢求她嫉妒!他不该奢求在她的生命里他是唯一……

  他知道错了……

  洛熙的眼睛悄悄湿润,他屏住呼吸――

  是她吗……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回头――

  转身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绝不会再让她走开……

  细细的雨夜里。

  那人却是潘楠,她撑着一把伞向他走来,叹息说:“既然还是喜欢夏沫的,为什么又闹出那些绯闻,亲手将她推开呢?”

  *** ***

  加长的林肯房车。

  雨丝轻轻打在车窗上,天鹅城堡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尹夏沫面色苍白地望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睛空洞空洞,双手紧紧地死命握着手机,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嗒嗒地粘在她的脸上。

  刚才珍恩又打来电话。

  说小澄已经脱离危险了,让她不用担心,并且对自己先前的惊惶失措感到抱歉。

  一条大毛巾覆盖在尹夏沫的头上。

  欧辰略微僵硬地帮她揉搓湿掉的头发。

  她象木偶一样被他摆弄着,麻木得没有感觉,就连胸口一阵阵翻绞着要将她撕裂的痛苦,也麻木得没有丝毫感觉。

  “你不是说,为了尹澄可以付出你的生命……”欧辰用毛巾慢慢擦着她的头发,细细的雨声里,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和我结婚,难道比死还难吗?”

  车内窒息般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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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Chapter 1
  
  雨夜。
  医院里。
  
  走廊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
  也许是走得太急了,尹夏沫被白色晚礼服的裙角绊住,突然踉跄了一下,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立刻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尹夏沫茫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推开他。眼前是长长的走廊,灯光苍白而刺眼,外面的雨声忽然听不见了,一片寂静。她耳旁轰轰的响声却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中奔腾而出。
  “夏沫――!”
  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正坐在加护病房外长椅上的珍恩扭过头来,她脸上有残余的泪痕,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当看到走廊里的人影是尹夏沫,她想也不想就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抓住夏沫,慌张使得泪水再一次涌上她的眼眶,乱七八糟地喊着――
  “夏沫!你终于来了――!刚才小澄……”
  略带哭泣的声音在看清夏沫样子的时候戛然而止,珍恩微惊地睁大眼睛,夏沫……她怎么了?
  @
  医院走廊冰冷的白色灯光下,尹夏沫目光涣散,面容异常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仿佛一吹就会倒下的纸人。她用力地抓着珍恩的手,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珍恩陡然害怕起来。
  “夏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夏沫怎么了?她不是这样的啊,她一直是那么的淡定,仿佛没有什么能打垮她,她一直像一棵大树一样坚强得让人心安理得地依靠着。如果夏沫也倒下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珍恩惊慌失措。
  
  “别慌,尹澄怎么样了?”
  忽然响起的低沉有力的声音使珍恩从慌乱中发现旁边还有个人,那人身上独一无二的淡淡的清贵疏离的感觉……
  是欧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澄……小澄已经没事了……”欧辰的镇静使得珍恩勉强稳住心神,她努力挤出笑容,“夏沫……你不用担心,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是我大惊小怪把你吓坏了吧……对不起,夏沫……夏沫……”
  尹夏沫恍若未闻,手仍然冰冷彻骨。
  欧辰焦急的将她扳过身,又怒又疼的说:“你没听到吗?已经没事了,尹澄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吗?”
  尹夏沫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看着欧辰缓缓地重复。
  珍恩心中一痛,再也无法强颜欢笑,忍不住抽泣起来:“对不起……你让我好好照顾小澄……我却眼看着他昏倒,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我还吓到了你……夏沫,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小澄没事了……
  
  “不要哭……”
  欧辰的声音好像渐渐唤醒了尹夏沫,那个坚强的她仿佛又回来了,只是眼眸深处藏着脆弱。
  “小澄醒了吗?”
  珍恩哭声稍停,摇摇头,沮丧地说:
  “还没有……不过医生说已经没有危险了!”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护士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尹澄躺在病床上,昏暗的光线里,他竟苍白得似乎透明,了无生气的样子仿佛他会随时停止呼吸。
  尹夏沫僵直地站在病床旁边。
  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轻轻覆盖着尹澄,他像一个睡王子,静静地闭着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也静静地一点都不眨动。尹夏沫的心骤然一紧,莫名的恐惧使她颤抖着伸出手,搭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突……
  ……
  突……
  ……
  轻微的脉搏使得尹夏沫终于从漆黑窒息的空间里坠落下来,那种失重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有人扶住她,慢慢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她看到护士关切的面容,听到护士问她身体是否不舒服。
  “……谢谢,我没事。”
  尹夏沫机械地回答她,缓慢坐进病床边的椅子里,望着沉睡中的尹澄发怔,良久良久,她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珍恩默默站在病床的另一角。
  她很笨,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似乎只有这样静悄悄地陪伴着夏沫和小澄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幽暗的灯光。
  病床上苍白沉睡的小澄。
  病床旁苍白失神的夏沫。
  珍恩的心又痛又涩,还有一种微苦的酸意,似乎那姐弟两人的世界她永远也无法进入,永远只是一个局外人。茫然地抬起头,她透过病房房门的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欧辰。
  刚才她以为欧辰会跟着夏沫走进来,可是,他突然停下脚步,黯然地任由房门在他面前慢慢关上。
  或许是隔着玻璃。
  或许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在她印象里总是淡漠高贵得不可接近的欧辰少爷,竟看起来那么的孤独脆弱。他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却始终隔着玻璃凝望着夏沫,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会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尹夏沫轻轻握住尹澄的手。
  她握得很轻,像是怕吵醒他,像是怕握痛他,然后用右手轻轻将他额前的发丝拨开。小澄长得真好看,她怔怔地出神。
  还记得他出生的那一天,当时虽然她只有四岁,却记得清清楚楚躺在妈妈身边襁褓中的他是那么漂亮。皮肤嫩嫩的,出生第一天竟然就能够睁开眼睛,眼睛像葡萄一样乌溜溜湿漉漉,她好奇地碰碰他的脸颊,还是婴儿的他竟然对着她咯咯地笑。
  妈妈很忙,生产完半个月就回去夜总会上班了。
  以前一个人在家总是很孤单害怕,可是她现在有小澄了。她每天喂小澄喝奶,给他换尿布,摇着他哄他睡觉,给他唱儿歌,推着婴儿车让他出去晒太阳。
  小澄第一个会叫的就是姐姐。
  
  “唧……唧。”
  咦,他在说话吗?五岁的小夏沫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弟。
  “你在说什么呀?”
  被她养得胖胖的小澄笑眯眯地看着她。
  “唧……唧……”
  唧唧是什么。小夏沫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他不会是在叫她姐姐吧!
  “是姐姐啦,不是唧唧,小澄,跟姐姐说,姐……姐!”
  “唧……唧……”
  小澄笑眯眯地重复。
  “不对,是姐――姐――”
  “唧唧。”
  小澄越来越流利了……
  
  可是……
  可是她没有照顾好小澄,可是小澄四年前刚刚大病出院又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时她在那个漆黑的地方却一无所知,可是她的血型和小澄不一致,可是她自己的肾竟然不可以换给小澄……
  
  轻轻握着小澄的手,尹夏沫嘴唇苍白。
  
  雨,越下越大。
  黑暗的雨幕中,刺目的车灯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车速加大到最快,雨刷在玻璃上疯狂地摆动。
  她的手机一直是关机……
  找不到她……
  在这漫天大雨的深夜,他找不到她……
  
  洛熙握紧方向盘,手指紧得发白。
  当他从宴会大厅追出来时,她已经不见了,就像消失在雨中一样,路上没有她的身影,她去哪里了,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冲出宴会大厅时脸色会那样苍白……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猛烈的疼痛从他的心脏处传来!
  那样绝望苍白的她,她冲出大厅那痛楚失措的身影,好像是她要从此离开他的生命般,恐惧和害怕让他再也顾不得去在意她和欧辰的一切,只想将她找到,立刻将她找到!
  
  可是……
  她去了哪里……
  
  她家里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大门外的鞋垫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他不死心地按着门铃,期待她会奇迹般地打开门,他再也不要怀疑她,就算她真的和欧辰还有什么联系,他也不要再怀疑她……
  她的邻居却告诉他――
  她没有回来过。
  她去了哪里……
  
  将车速加到最大,车窗半降,雨滴冰冷狂乱地打在洛熙的身上!他浑身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心里却仿佛有痛苦燃烧的火焰,要硬生生将他焚烧成灰烬!
  
  可是……
  她的公司里也是黑漆漆空荡荡的……
  她去了哪里……
  
  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地从洛熙的骨髓里蔓延开来……
  是那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找不到她,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雨滂沱的公路上。
  尖锐的刹车声!
  汽车猛地停在路边!
  洛熙的身体“砰”地向前倾,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漆黑的湿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衬得他脸色如雪,嘴唇却鲜艳得仿佛在淌血。他僵硬地望着挡风玻璃上白茫茫的雨水,胸口痛得无法收拾,她究竟在哪里呢……
  瓢泼般的大雨。
  整个世界好像都被雨水包围了。
  
  突然,洛熙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记得她说过……
  小澄生病在医院……
  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亮光,他整个人似乎瞬时活了过来!抓起手机,他拨打查号台,开始一家一家医院地询问……
  
  病房里。
  幽暗的灯光。
  
  尹夏沫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旁,她呆呆地望着地面上自己的黑影,脑中一片空白,只觉那黑影将会要扑过来,把她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手指仿佛轻轻动了动。
  然后――
  被轻轻反握在一只虚弱的手掌里。
  
  “小澄!”
  珍恩激动地喊了声,冲到病床边。
  
  尹夏沫怔了怔,她的目光从地面的黑影慢慢移上来,看到小澄的手指正轻轻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好瘦好长,似乎都能看见关节处隐隐的血管。
  “姐――”
  尹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虚弱的身体使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你醒了。”
  尹夏沫的笑容像花瓣一样轻盈,却避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她眼底的水气。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刚才试图起身的动作让他额头有了薄薄的一层汗,她拿起床头旁边的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掉汗。
  “姐……我又让你担心了……”
  “没有啊,你只不过是有点累,所以睡过去了而已。”尹夏沫声音柔静,用手指将他微湿的头发梳顺,“可能是最近你画画时间太长了,往后要多休息,好吗?”
  “……好。”
  “还是很累对不对?”她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他的肩膀和手,“再睡一会儿吧,姐姐在这里陪你。”的
  “我不累……”尹澄眼神柔和地凝视她,声音却有点断断续续,“姐……你的裙子真好看……今晚的party……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Party很盛大,有很多朋友参加,天鹅城堡也像传说中一样美丽,被无数灯光照亮的天鹅城堡倒映在湖面上,美丽得就像童话故事……”尹夏沫用催眠曲一样低柔的声音对他说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均匀起来,知道他又睡着了。

  静静地望着尹澄的睡容。
  良久。
  尹夏沫缓慢地站起身来,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压逼着她,身子竟微微摇晃了一下,珍恩低呼,走过来想扶住她。尹夏沫摇摇头,没有让珍恩搀扶自己,她勉强站稳身子,面容雪白地缓慢向病房门口走去,同方才和小澄说话时的她相比,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珍恩担心地看看她,又回头看看病床上的尹澄。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出去陪夏沫,还是应该留下来照看小澄。尹夏沫走出病房。
  病房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长长的走廊。
  她的眼睛是空茫的漆黑,面容雪白雪白,恍若她忽然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却一步一步走向始终站立在那里的人影。轻轻的脚步在寂静的走廊里有种空洞洞的回音,就像她空洞洞的眼睛。
  走到欧辰面前。
  她缓慢地抬起头。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她的睫毛缓缓抬起,望着他,眼底像黑夜的海水般空茫茫一片。
  
  雨夜里。
  汽车从漫天大雨中飞驰而来!
  车刚刚停稳,洛熙打开车门冲了出来!他冲进医院的大堂,冲到护士台问出尹澄所在的病房,然后就冲上了楼梯,只剩下值班的护士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跑上楼梯!
  他推开走廊的门!
  他在长长的走廊里拼命地跑!
  肺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她在这里……
  她一定就在这里!
  “我答应你……”
  尹夏沫的声音静如雨滴,她没有看到欧辰惊痛的神情,她没有听到欧辰低哑地正在说些什么,她没有感觉到欧辰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听自己说话。
  眼前是白茫茫的雾气……
  她已经别无选择……
  “……只要你愿意将肾换给小澄,”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她的眼睛空茫茫的,“……那就……结婚吧……”

  加护病房门口,珍恩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听到了什么?!小澄?!换肾?!难道欧辰的肾可以帮助小澄活下来吗?!难道夏沫要为了那颗肾而同欧辰结婚吗?!这世界疯了吗?!

  欧辰目光深黯地望着面前的尹夏沫!
  他以为自己已经输掉了。见她如此失魂落魄,见她如此苍白痛苦,他在内心里早已输掉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不想让自己成为折磨她的刽子手。虽然,这也许是他得到幸福的唯一机会。
  就在他打算告诉她,他放弃坚持同她结婚的条件时……
  她却同意了。
  她的痛楚如此明显,以至于在她终于答应时,他竟无法感到幸福和快乐。望着她空洞洞的眼睛,他的心也仿佛坠入了漆黑的深洞中。可是,就算是漆黑的深洞,就算是永无光明的寒冷,如果失去这个机会,如果没有她,又该怎样活下去……
  
  走廊里。
  欧辰沉默着伸出手臂,将苍白失神的她拥进自己怀里,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地面上。

  走廊的另一端。
  地面上映着另外一个影子……
  孤伶伶的……
  很长很长……
  洛熙呆呆地站着,雨水从他额前的乱发滑下他的面颊,慢慢地,滴到地上,小小的湿润的印痕。
  望着前方被欧辰拥抱在怀里的她。
  洛熙呆呆地站着。
  浑身被雨淋得湿透,雨水滴答地从他的头发、从他的手指滑落,雨水很冷,他的面容渐渐苍白得可怕,望着被欧辰拥抱着的她,胸口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冻起来……
  然后……
  他慢慢转回身。
  身影像雾气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恍若在厚厚的雾气中……
  有一个隐约的身影,就像很多年前深夜樱花树下飘落的花瓣,那身影熟悉得让她的心隐隐涩痛……可是……那身影的消失如同它的出现般悄无痕迹……
  恍惚的思绪中,尹夏沫的心底是一片没有声音的死寂,她静静闭上眼睛,任由欧辰将她拥进怀里。
  欧辰拥抱着她。
  声音暗沉而低哑――
  “好,我们结婚吧。”
 
  那晚,洛熙发了很重很重的高烧。

  卧室的落地窗大开,夜风混着雨水吹进来,窗边的地毯被雨水打湿,濡湿的,冰冷的,浸满了雨水的地毯有种暗色,就像窗外漆黑的夜。
洛熙高烧着躺在床上。
他昏迷着,浑身滚烫滚烫,身体却在静静的颤抖,仿佛忽然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冬天,孤独的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那晚,大片大片的雪花静静飘落,其实他很怕冷,其实他知道,他被妈妈丢弃了......
其实......
他恨妈妈......
即使妈妈后悔了,即使她终于跑回来找他,他也不要原谅她、,他再也不要那么地去爱她,他心里真的很恨她......
可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
也不会回来了吗......

越是爱她越是恐惧......
越是温暖越是害怕......
所以在觉得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反射性的将她推开,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了啊。无法承受自己再被抛弃一次,所以,主动地离开她......可是,只要她随便表示一下,他就会回头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

  可是,却忘记了,没有人会挽回他的……
  没有人……
  心痛得却仿佛要裂开了……
  要裂开了……
  
  卧室里很冷,雨越下越大,雨丝轻轻地飘进来,飘落几丝到床边。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闭着,嘴唇苍白干裂,洛熙在床上静静地颤抖,脸颊染着两朵高烧中的红晕。
  
  ……
  “……那就……结婚吧……”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她的声音静如回声。欧辰将她抱在怀中,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地面上……
  ……
  
  她终于……
  彻底离开他了……
  屋里冷得如同冬夜,洛熙陷入高烧的昏迷中,漆黑的睫毛渐渐濡湿,仿佛他正在做一个噩梦,轻轻颤抖着却无法醒来的噩梦……
  
  第二天洛熙原本有个通告。
  可是洁妮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出现,迟到在洛熙身上是很少发生的,而且他的手机没人接听,他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听。等到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用手中的备用钥匙打开洛熙公寓大门时,赫然发现他竟已经在屋里发烧得昏迷了过去!
  赶到公寓的张医生诊断后说,是伤寒受冷引起的高烧,如果高烧持续不退,必须尽快送到医院治疗。
  
  洛熙整整发烧了两天两夜。
  洁妮虽然听不清楚昏迷中的洛熙在呓语些什么,但是他喉咙中一直沙哑着喃喃呼唤的那个名字,和那种痛苦绝望得令人窒息的气息,使她明白可能是他和夏沫学姐之间出现了问题。她想要给夏沫学姐打电话,但是夏沫学姐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而沈蔷,大约是从公司那里得知消息后,竟连夜赶来陪在洛熙身边。
  整日整夜。
  寸步不离。
  只是,高烧中的洛熙始终喃喃呓语着夏沫学姐的名字,洁妮看着沈蔷呆呆地坐在床边,眼神中的那种痛苦和失落令她心中也是不忍。
  慢慢地。@
  洛熙高烧终于退了下去。
  望着他嘴唇苍白地斜倚着床头沉默出神的样子,洁妮挣扎犹豫,要不要四处去找一找夏沫学姐,也许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夏沫学姐应该还不知道洛熙病得这么厉害吧。然而,乔进屋后黑沉着脸将她拉到客厅,他手中拿着一些报纸,报纸上醒目的标题几乎都是――
  
  《尹夏沫即将嫁入豪门》!
  《尹夏沫与欧氏少董婚期已定》!
  报纸上还登出来一张偷拍的尹夏沫和欧辰约会见面的照片,尹夏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欧辰凝视着她,两人坐在山顶的咖啡屋里。
  
  看着那些报纸,洁妮彻底呆住了!
  
  *** ***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尹夏沫与欧氏集团少爷欧辰婚讯就成为了财经界与娱乐界的重磅新闻,引起世人无比瞩目!
  欧氏集团一贯神秘低调,它的财势和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始终是个谜,历任的欧氏集团继承人也都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使外界对其的好奇心愈发浓烈。
  欧氏集团的少爷欧辰常年生活在国外,一年前回国后,也是行事风格非常低调,偶尔的几次八卦新闻却都与新人明星尹夏沫有所牵涉。这次竟然爆出他将与尹夏沫步入婚姻殿堂,不仅娱乐圈震惊,连财经界都震动不已。豪门公子和女明星闹出绯闻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如此著名财团的正位继承人与女明星正式结婚却是难以想象。
  
  媒体上的财经栏目固然对欧辰和尹夏沫的婚事大加报道,各娱乐八卦类的报纸杂志电视台更是将火力集中在尹夏沫身上。尹夏沫自从出道以来,绯闻几乎没有断过,还在新人训练期的时候,洛熙就亲身出现在彩虹广场为她打气加油,并且出演了她的第一支广告和MV,使她开始在演艺圈中崭露头角。
  参加电视剧《纯爱恋歌》的拍摄以来,尹夏沫的绯闻更是真真假假轰轰烈烈。安卉妮事件中,尹夏沫被指控试图引诱凌浩来谋得上位,使世人为之侧目,虽然后来得到了澄清,但是她和洛熙的恋情却被完全曝光在公众面前。正当世人感动于洛熙和尹夏沫浪漫如童话般的爱情时,有第三者插入的传言悄悄流传开来,沈蔷与洛熙的关系,尹夏沫与欧辰的关系使一切显得那么扑朔迷离……
  如今,尹夏沫和欧辰的婚期居然都定下来了,据说最近几个星期内就将进行。
  
  尹夏沫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使得红透半边天的天王巨星洛熙和欧氏集团继承人欧辰为她神魂颠倒。她固然美丽淡静,有种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光芒,可是演艺圈中比她迷人的女星并不在少数。
  是天生狐媚吧。
  媒体上各种恶意的攻击纷纷向尹夏沫射来,有的说她一贯踩着男人向上爬,有的说她进入演艺圈的目的就是为了嫁入豪门,所以一旦机会出现就毫不犹豫地将洛熙抛在身后……
  
  在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嘲弄声中,尹夏沫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无人接听,也不再出席任何通告,公司和家里都见不到她的身影。娱记们没有能力接近欧辰,只得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洛熙身上,希望从他的口中能够探些八卦出来。
  但是――
  洛熙竟然也找不到了!
  原本他的几个通告也临时取消。
  娱记们愕然之际,又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洛熙因为感情受伤导致生病了。不过洛熙的公司立刻驳斥了这一传闻,解释说是由于《天下盛世》即将进入杀青阶段,工作太过繁重才不得不取消一些原本定好的通告。果然几天后,洛熙依旧神情自若地出现在公众面前,跟沈蔷一起为即将杀青的《天下盛世》进行宣传,看上去实在不象为情神伤的样子。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似乎永远没有人说得清楚。而不知不觉中,夏日的气息已经渐渐淡去,这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场雨,天气变得凉起来,仿佛忽然就秋天了。
  
  深夜的公寓里。
  
  “周四那天除了《天下盛世》的通告外,《八卦天下》想邀请你参加下午两点的录影,《孔雀周刊》想在下午五点采访你,《娱乐麻辣秀》节目邀请你参加晚上的直播,还有……”洁妮低头翻看着记事本,一项一项的汇报着。
  “好。只要时间不冲突,你全都答应吧。”
  玻璃窗半开着,风将细细的雨丝吹进来,洛熙站在窗边,病后本来就虚弱的声音好像被风吹散了一般,空空荡荡。
  “可是你的身体……”
  洁妮抬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茶几上的几份报纸,那些报纸里醒目的标题让她吓得心脏一紧,话语被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婚礼紧张筹备中,尹夏沫即将嫁入豪门》!
  《尹夏沫婚礼将会秘密进行》!
  《欲秘密举行婚礼,尹夏沫想避开谁?》
  ……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洛熙和夏沫学姐突然就分手了?为什么突然间夏沫学姐就要嫁给欧辰少爷了呢?洁妮心里沉甸甸的。
  
  “你……要不要找一下夏沫学姐?……”
  洁妮犹豫着问。她知道身为一个助理不应该过多地干涉洛熙的私人感情生活,可是这样的洛熙无端地让她心里有种恐惧。
  以前和夏沫学姐恋爱时,洛熙将所有不重要的通告全都推掉了,只为了晚上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和夏沫学姐在一起。如今,他却接下了很多的通告,将时间排得满满的,没有丝毫的休息,没有自己的社交生活,甚至连沈蔷打电话过来都十有九次让她代为接听。如果不是乔坚持要她询问洛熙,她都想直接替他拒绝掉这些通告。
  
他是在自虐吗……
  这几天,每次接受采访和上节目,那些记者和主持人都要或直接或拐弯抹角地探问他和夏沫学姐的感情问题。虽然他总是谈笑自若,轻描淡写地就可以将话题转移开,但是她留意到,每当提起“夏沫”这个名字,他的身体就会悄悄变得僵硬起来。
  
  “找她?”
  洛熙轻轻呵口气,看着白雾弥漫在玻璃上,和细密的雨丝混在一起,轻若无声地说:
  “……是要我去恭喜她吗?”
  
  “不是的!”洁妮慌乱地说,目光再次落在报纸里那些关于夏沫学姐马上就要结婚的消息上,“……我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也许是你和沈蔷的绯闻让夏沫学姐误会了……也许夏沫学姐有什么苦衷……也许,是可以挽回的吧……”
  
  “如果是我亲眼看到的呢?”
  眼底是黑漆漆死亡般的沉寂,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医院,亲耳听到她说出那句话,亲眼看到欧辰拥抱住她。洛熙呆呆地站着,唇片的血色缓慢地一丝一丝褪去。
  
  “就算亲眼看到也有可能是假的啊,比如你和沈蔷的绯闻,照片上登出了那样的照片……可是其实你和她并没有真正在交往啊……”洁妮小心翼翼地说。
  
  亲眼看到也会有假的吗?
  洛熙恍然失神。
  白色的夜雾在玻璃窗上弥漫着。
  是啊,他不是曾经故意不向她解释和沈蔷之间的绯闻,甚至说出要分手那种话吗?那夏沫呢,会不会也是假的,会不会只是为了和他赌气,让他嫉妒……
  
  回忆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回忆起曾经那样试图想要让她嫉妒……
  洛熙的嘴唇苍白如纸。
  眼底却怦然迸出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光芒!
  
  *** ***
  
  下午时分。
  书店里。
  一排排矮矮的书架前,尹夏沫的目光慢慢扫过那些书册,她不时伸手拿下一本书,低头翻看。
  
  小澄已经开始接受换肾手术前的各项检查,但是医生告诉她,小澄的身体在手术前最好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前几天因为疲累而昏迷过去的事情应该尽量避免。小澄真是很听话,微笑着答应她,说往后会减少画画的时间,注意多休息。
  所以,她准备买几本画集给小澄看,让他在病房里可以打发一些无聊时光。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去书店的,欧辰却恰好出现,陪她一起来到这里。
  
  书店里静悄悄的。
  尹夏沫将一本画册插回书架,抬起头来时,发现书店里还是冷冷清清,只有她和欧辰两个顾客。
  以前她来过这个书店几次,这是一家专业的美术书店,虽然店的规模不是很大,但是因为书的品种比较全,所以每次来店里总是有不少顾客。今天冷清到如此诡异的程度……
  她默默看向欧辰。
  欧辰在前一排书架的前面,他身边已经堆起了一叠选好的书,全是画集。他又拿起一本书,低头认真地翻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似乎比前些日子瘦了很多,手腕上依旧系着绿色的蕾丝。
  
  自从那晚在医院里答应了欧辰的交换条件,一切恍如都已成定局,而媒体也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她与欧辰的婚讯。
  尹夏沫心底空茫一片。
  她不想去知道结婚的消息是如何传播出去的,对于媒体上那些恶毒的攻击她也早已变得麻木。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吧,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她想要的,必然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她轻吸口气。
  将心思收转回来,她迅速地把挑好的画册放进购物篮里,然后向收款台走去。
  
  “都买齐了吗?”
  低沉的男声响起,一只手将购物篮从她手中接过去。尹夏沫略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任由他将购物篮提走,既然已经决定和他结婚,那就逐渐习惯他的存在吧。
  “……买齐了。”
  有一本小澄喜欢的画册《From Monet To Picasso》并没有买到,可她不想告诉他。若他知道,一定会竭力为她买到,而那样她心中会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一共是298元整。”
  书店的收款小姐手脚麻利地将尹夏沫购物篮里的书结算完毕,甜美微笑着说。
  “谢谢。”
  尹夏沫说着,刚从手袋里拿出钱包,一张金卡却已经先她之前递给收款小姐,她微微一怔,手指立刻从钱包里的卡移到了现钞,迅速地拿出来三百元钱来,对收款小姐说:
  “请用我的,我有现金。”
  她的声音很静,然而话语里有种坚持的味道。收款小姐不知所措地看着欧辰,像是在请问他该怎么办。
  欧辰凝视尹夏沫。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将钱放在收款台上,下午的光线里她的肌肤洁白得恍如透明。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卡收了回来。
  
  收款小姐结算完尹夏沫的书款,又开始结算欧辰所买的书。他买的都是画册,却并没有一本和刚才买的那些重复,当收款小姐扫描书后面的条码时,他又看了看尹夏沫买下的画集,沉声问道:
  “店里没有《From Monet To Picasso》?”
  
  尹夏沫愕然抬头!
  在前往书店的路上,他曾经看过一眼她想要买的画集书单,只是看了几秒钟而已,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啊,前天刚刚卖完,还没来得及补货。” 收款小姐查询了一下,歉意地说。
  “最快什么时间能到?”
  “三天以后就可以,如果需要的话,等书到货我们立刻送到您的公司。”收款小姐笑容满面。
  “好。”
  欧辰颌首。
  
  走出书店,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尹夏沫注意到书店的门口放着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而当她和欧辰一走出去,就有店员将那个牌子收回去了。
  从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很多场合会将旁人完全摒除出去,只有他和她单独相处,使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可是转念想去,近日来她结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将书店里的人群清空也是他试图保护她的一种方法吧。
  她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心绪复杂。
  
  加长林肯房车行驶在回医院的路上。
  司机专心致志地开车。
  由于车内的隔音玻璃,空间里仿佛只有欧辰和尹夏沫两人。
  她望着车窗外面的景物,眼珠淡淡的,似乎思想是放空的,宁静得就像一个洋娃娃。他看着财经报纸,手指却一直没有翻页,终于他抬起头,默默凝望她。
  
  “很抱歉,那些报道一定让你很困扰。”
  欧辰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尹夏沫侧头看了看欧辰。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此刻的光线接近傍晚般的幽暗,他的面容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楚。
  “没关系。”她淡淡地笑,“既然已经决定结婚,媒体早晚会知道,只是提前一些而已。”
  “那些负面报道,我会处理。”
  “谢谢。”
  她客气地说。
  
  然后她又开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天空渐渐下起了雨,雨丝细密地交织在车窗玻璃上,她的肌肤被映得异常洁白,就这样地坐在他的身边,她却恍如离他很远很远。的950a4152c2b4aa3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你……”
  欧辰眼神沉黯。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可是他竟然奢望能够见到她幸福喜悦的神情,就如世间普通的新娘一样。
  “……会后悔吗?”
  
  尹夏沫沉默片刻,她抬头凝视他:
  “你后悔了吗?”
  “没有。”
  “……”她的目光如清晨的海水般静静在他的面容流淌,“有一句话,好像我一直没有对你说。”
  “什么?”
  “谢谢你,欧辰。”她淡淡对他微笑。
  “……”
  “谢谢你,愿意把肾换给小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换肾手术对你的身体而言,毕竟是有伤害的,我却执意要求你一定要将肾换给小澄。这么想来,真的是很过分。”
  “你不恨我?”欧辰心脏抽紧。
  “刚开始的时候,恨过你。”她望向车窗外,街道旁的景物被细雨笼罩着只余下如雾的轮廓,“可是,有什么理由去恨你呢。小澄是我的弟弟,于你不过是毫无关系的旁人,身体健康对于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坚持拒绝了我,我也毫无资格去责怪你。”
  
  “……”
  欧辰望着她。下午疏冷的光线中,她就像被窗外的雨丝包围着,明明坐在他的面前,却仿佛永远也无法碰触到。心口一痛,声音缓慢地从他的喉咙里挤出:
  “或者,我们可以将婚期推迟,等到尹澄做完手术,等到……”等到她能够真正地接受他……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从十四岁开始等待,究竟要等多久,而洛熙又会给他等待的机会吗……
  
  尹夏沫微怔地凝视他。
  留意到他眼底的黯然和握紧的手指后,她静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既然婚期已经定下,就不用再改变了。我心中没有怨恨,这件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答应的,婚后我也会努力去尽到妻子的责任。”
  
  妻子……
  欧辰的心底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渐渐地,一阵温热从那里涌出来,愈来愈滚烫……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欧辰努力将心底那种狼狈的热情压下去,去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西蒙提醒他五点时和汇丰银行的高层有约。他应答了几句,电话就结束了。
  加长林肯房车也停在了医院门口。
  
  “谢谢你陪我去书店。”
  尹夏沫对他说,唇角扯出一抹淡色的笑容,眼珠象玻璃般透明。然后,她坚持拒绝了欧辰送她到小澄的病房,抱起新买的画集,从车里走进细细的雨丝中。
  
  欧辰在车里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细雨中。
  她的身影看起来单薄柔弱,背脊却始终挺得直直的。
  她走的很快。
  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他一次。
  走进医院的大厅里,她也没有回头看他,消失在进进出出的医护患者人群中。
  
  *** ***
  
  尹夏沫闭紧眼睛。
  站在医院大厅的角落里,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后那道沉黯痛苦的目光,她才缓缓地放松身体,微笑从唇角褪去,嘴唇变得渐渐苍白起来。在他面前,总是有种强烈的罪恶感逼得她仿佛窒息。
  是她要求他将肾换给小澄。
  是她同意了交换条件。
  那么,她就理当努力去回应他。
  
  这样才公平……
  
  可是,她无法做到。她想要用演戏的技巧来掩饰,但是她知道那无法骗过欧辰的眼睛,只会让他更加黯然。今天,他是否又被她伤害到了呢……
  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尹夏沫恍惚地想。
  五年前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淡忘了,无论是那晚樱花树下对他的恨意,还是在那个黑暗的地方发誓永远也不原谅他,现在竟然都如云烟般淡去了。或许对他来说,她的出现才是更大的劫难吧……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尹澄的病房门前。
  尹夏沫深吸口气,调整一下心情,让自己微笑起来,让自己的眼睛变得象星星一样明亮快乐,她敲敲病房的门,然后拧开门把走进去。
  
  “姐――”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雨使房间里显得出奇的暗,尹澄轻声喊她,他斜靠在床头,膝上放着画夹,神情却看不太清楚。
  “你又画画了啊,不是说少画一些吗?”尹夏沫笑容里微微带些埋怨,伸手按下病房的大灯开关,顿时满室光亮,“你看姐姐买什么回来给你了?”
  “是什么?”
  尹澄好奇地说。
  “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眨眨眼睛,高兴地走过去,正要将厚厚一叠的那些画册放到小澄的床头柜时,她突然发现珍恩也在病房里。
  “珍恩,你也来了。”
  尹夏沫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然而珍恩站在窗边,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呃……”
  珍恩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她的出现是很不合宜的一件事情,然后视线从她的身上转到另一个方向。
  尹夏沫下意识地随着珍恩的视线看过去――
  
  病床正对面的红色小沙发里。
  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夜,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弥漫的雾气,他慢慢站起身来,视线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好久不见。”
  洛熙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象窗外的细雨,忽然使得这世界寂静无声。
 
Chapter 2

  雨继续下。

  医院长廊尽头的露台上,夏日的常青藤依旧浓绿,吹来的风却带着初秋的凉意。
  
  “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看小澄,我曾经找过你……也曾经打电话给你……你一直没有开手机。”洛熙的声音平静得像天空中飘着的雨丝,只在最后一句稍稍泄漏了一点情绪。
  “……”

  睫毛缓缓遮住尹夏沫的眼睛,她望着露台地面上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半晌才说:
  “医院里需要安静,所以我把手机关掉了。”

  “是吗……”

  “嗯。”

  沉默降临在这医院的一隅。
  
  洛熙望向身边的她。
  纷飞的雨丝中,尹夏沫的眼睛宁静透明,好像他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有淡淡的回忆,无心绪的波动。洛熙几乎是在一瞬间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这样淡然的神情,让他心中绞痛无比,几乎没有信心继续待在这里。

  刚刚,在病房里刚见到她的时侯,她怔然失神的眼睛和霎时苍白的嘴唇几乎让他以为在她的心底还是有他的……

  是看错了吗……
  
  他收起那些飘忽的思绪,又开口说:

  “那么,小澄的病情怎样?”
  “……他的身体一直都比较弱,这次住院好好调养一下,等养好了再回家。”她尽力微笑。
  “是吗?”他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

  她的笑容有点单薄。
  “我……也许会经常来看小澄,”洛熙慢慢地说,“……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不用了。”

  尹夏沫回答的很快,飞快地垂下眼帘。

  洛熙刻意放松的身体顿时僵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心底有股凉气慢慢开始在血液中流淌。那些来时路上想了几百遍的话在这一瞬间都飞走了,被她短短三个冰凉的字驱散逐尽,在胸口冰冷的疼痛中,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说:
  “怎么,是怕我在医院里碰到欧辰吗?是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尹夏沫默默地望着露台上的雨痕,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使她无心去辩驳什么,她静静地回答: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就是吧。”

  一阵骤然的心痛!
  现在,竟然连否认辩解都不屑了吗?他还在这里干什么呢?!洛熙握紧手指,再也不想待下去,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开!可是最后的理智将他的脚步凝固住,虽然在被刺伤的痛苦中,他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现在走了,真的再也挽回不了她……
  “对不起。”

  洛熙艰难地道歉。
  
  那些嘲讽的话没让尹夏沫变色,可是这短短的,好像带着无尽痛苦的三个字却让她霍然抬头!望着他黯然伤痛的表情,她心中原本已麻木的疼痛,竟仿佛渐渐醒转了过来,嘴唇动了动,她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答应了欧辰的条件之后,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解释……
  
  一时间。

  两人都没有说话。
  
  “昨天,我居然碰到了一个以前超级明星的主持人,他还记得我们。”良久,洛熙打破沉寂。
  尹夏沫一怔,转首望向他。
  “忘记了吗?”他淡淡回忆着,樱花般的嘴唇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染出朦胧的微笑,“我们三个,尹夏沫,尹澄,洛熙,一起参加的节目……”

  他轻轻地哼唱起来。
  在他的低唱中,她恍惚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舞台。

  ……

  十六岁的他自观众席中站起……一道星芒般的白光,皎洁的光柱里,他眸亮如星,肌肤美如樱花……站在舞台正中央,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小澄,他唱出优美的歌声……
  ……

  “……
  一天一天长大

  一天一天开花

  妈妈是阳光的

  我是窗台上的向日葵
  
不会难过

  不会枯萎

  ……”

  ……

  常青藤的绿叶在细雨中沙沙作响。
  洛熙静静地哼唱着,近乎无声,就像黑夜里寂静的星光。她怔怔地出神,唇角也渐渐有了迷离的笑容,仿佛他和她从来没有长大过,仿佛时光停留在那一晚,再没有流逝……
  
  洛熙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人在英国的时候,每次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居然被这些短暂的快乐欺骗了。一直以来,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苦涩地笑了笑。
  他的唇色苍白得如同被雨打掉颜色的花瓣。

  “……可是如果不是这些回忆,说不定我在英国就放弃自己了。”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回来,问明白为什么我是被放弃的那个……可是后来,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沉默地凝视她。
  “但是这次,为什么又是我被放弃了呢。”
  
  “洛熙……”

  露台上,细细的雨丝斜斜飘落,常青藤的叶片上满是晶晶盈盈的水珠。她深吸口气,静静地说:
  “……不是你说分手的吗?”
  *** ***

  加长林肯房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欧辰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雨丝在玻璃上斜斜交织,清冷的光影里,他的轮廓显得深邃孤独。
  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终于可以将她的生命和他的生命融合成一个整体。
  终于可以每天清晨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可以让她的气息充满在他的世界里,可以常常看到她的面容,可以不再害怕被她忘记……

  可是……

  为什么她的不快乐会象刀子一样割痛他的心……

  虽然她总是微笑,总是尽力掩饰,然而她眼底有种掩不去的空洞神情,仿佛这一切正在慢慢吞噬着她的生命。

  他知道她其实……
  欧辰淡漠地抿起嘴唇。
  握紧手机,欧辰的手指僵硬得发白,掌心微微濡湿。他握住手机已经很久很久,透明雨滴扑扑簌簌,无声地敲打在车窗玻璃上。

  加长林肯房车安静地行驶在路上。
  雨景寂静。

  手指缓慢地在手机上按出一个电话号码,良久,才终于按了下去。欧辰望着车窗外的细雨,仿佛望着方才她消失在医院的背影,对手机那端说:
  
  “……请将婚礼日期暂时延后。”
  
  *** ***  

  医院的露台上。
  常青藤的绿叶在细雨中沙沙轻响。
  
  …………

  ……
 
那个分手的夜晚……
  
……

  “那是真的。”洛熙冷冷凝视她,“我和沈蔷……确实亲吻了。”

  ……

  “我们分手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说出来似乎并不耗费任何力气,只是洛熙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

  “其实我也许没有立场指责你。我和沈蔷的确亲吻了,也正准备交往……尹夏沫,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

  天鹅城堡,他和沈蔷挽手出现在大厅里……

  ……

  …………

  “是我说的吗?”
  洛熙失落地笑了笑,雨丝在他的身后静静飘落,仿佛有淡淡的白雾将他笼罩。
  “可是情人间吵架的时候,不是都会赌气说些气话吗?只要和好了,就会比原来更好,不是这样的吗……”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他,突然,她失神地避开他黯然漆黑的目光!不能,不能再看他,不能再听他,她努力命令自己抽痛紧缩的心变得麻木起来!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一切皆成定局……
  
  “没有沈蔷,没有任何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跟她没有关系。” 她咬住嘴唇,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着下雨的天空,“曾经我相信你和沈蔷的绯闻是假的,但是却伤害了你,使你觉得我不重视你……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因为心底的不安全感,你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毫无杂念地爱你的人。当你和别的艺人传出绯闻,她会吃醋;当你回家晚了,她会担心;当你通告太多没有办法陪她,她会生气……”
  “你不可以吗?”
  “我做不到。”她淡淡苦笑,“我不会吃醋,如果我相信你,我会相信那些绯闻是假的,如果我不相信你了,我会直接离开。而且,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事情都比爱情重要,你不会是我全部的重心。”所以,他和她是不适合的吧,也许终究会分手,也许早些分手会对他的伤害更少。她这样地安慰着自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比如什么?有多少事情都比我重要呢?”

  她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小澄对于你而言是最重要的,对吗?”他轻声问。

  “……是的。”
  虽然知道她的答案会是如此,洛熙心头仍旧被刺痛了,他怔怔地望着她,然后勉强露出笑容。
  “还有呢?还有什么?你的事业吗?”

  “……”

  尹夏沫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这时候否认或者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时候的她应该快刀斩乱麻,将一切结束掉,而不是在这里讨论他们吵架的原因。可是,为什么……她竟说不出口……

  洛熙黯然地继续问她:
  “还有你的朋友们,珍恩、潘楠、甚至姚淑儿、洁妮……她们也都比我重要吗?”
  “洛熙……”

  “没关系。如果这些我全都能够接受,是不是就可以了呢?”他对她微笑,那眼底隐隐的伤痛让她痛得心如刀绞。

  “如果这些我全都能够接受,如果我以后不再那样患得患失,如果我为以前说过的那些伤害到你的话,向你道歉……”

  细雨纷纷的露台。
  洛熙眼底有如水的雾气,他笑意温煦,轻轻伸出手,轻轻地碰触她的脸庞。
  “……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赌气,不要再说什么分手之类的气话呢?”
  
  *** ***
  
  车窗外的景物在雨中无声地后退。
  良久,欧辰沉黯地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集团公关部问他婚礼想要延期到什么时候,他竟无以回答,只能说婚礼的准备先暂时搁置下来。

  要等她多久……
  多久她才能真正地接受他。
  会不会永远也不可能有那么一天……7
  
  忽然看到车内的纸袋。那里面装着他在书店买的画册,原本想要一起送给尹澄,但是她下车时疏离而客气的言行让他失神间忘记了。

  纸袋静静地留在车座上。
  就好像被丢弃了般。
  欧辰默默将头转向车窗外,街边有家美术书店在雨雾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低喊一声:
  “停车!”
  
  司机将车停在街边。
  
  欧辰走进那家书店,直接走到店员面前,问:
  
“有没有《From Monet To Picasso》”

  店员查找了片刻,竟然真的找到了。欧辰拿着画集回到车内,身上已被细雨淋得微湿,他沉声说:

  “回医院!”

  *** ***  

  医院走廊尽头的露台。
  
  细雨轻轻从露台外飘来,洛熙的白衬衣被打湿了些,有种透明的淡淡光芒。他背光而立,眼底水般的雾气更浓了,眼珠乌黑乌黑,温柔而祈求地望着她。
  “沫沫,是我错了……我太喜欢你,太怕失去你……所以会患得患失想得太多,有时候会任性过头……可是,如果第一次犯错的话,还有改正的机会,对不对?”
  
  他轻轻微笑着看她的样子,好像只要她也微笑一下,世界就会恢复成以前那般美好似的。可是他眼底的那抹不确定的脆弱,却告诉她,他的微笑是多么的虚弱。
  
  “对不起……”
  缓缓闭上眼睛,尹夏沫强自僵硬地站着,不敢将心底的疼痛和颤抖泄漏出去一分一毫。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心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说不下去。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将除了小澄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抛下,她以为她已经冷血到可以面对他……
  他一点都不适合说这样的话……
  樱花树下那个美丽如妖精的少年,一直是那么的骄傲,固执地要用优秀和完美作为盔甲,丝毫不肯将内心的不安全感泄漏出来。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何况,错的――
  其实是她啊。
  
  洛熙的嘴唇苍白得吓人。
  “为什么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提出分手吗?应该是我……”

  “不,就算……”尹夏沫始终不敢看他,声音僵僵的,仿佛那个声音不是从她的体内发出的,“……就算你没提出分手,我也会提出的……”

  “……是吗?”
  他轻轻地说,眼底有种失措的脆弱。  

  空气很静。

  细雨沙沙地打在常青藤的绿叶上。

  突然,洛熙的眼睛又亮起来!
  “沫沫,他要挟你对不对,就像上次一样,他要挟你了对吗?”他的眼底有种孩子气的光芒,仿佛终于找到了原因一样,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

  看着他眼底希翼的亮光,尹夏沫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她猛地握紧手指,用掌心尖锐的疼痛逼退内心的痛楚,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
  “没有。他没有要挟我。”
  
  “不是吗……”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呢?所有的借口都找遍了……”

  洛熙茫然失措地喃喃问着她,脑中有阵阵轰响的声音,恍如漫天大雨,一切都狂乱而寒冷。
  “难道……你果然一直喜欢他……所以,我们才分手,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这么快……”
  这么快啊……

  他们才分手不过几天吧,她和他就已经进展到要结婚的程度了……

  就这样……

  就这样吧……

  尹夏沫喉咙里隐约有腥气,好像是鲜血在翻涌一般。站在原地,她就像被风化的石头,只要轻轻的一阵风,便会化为灰尘被吹散。

  雨静静地下。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常青藤叶片上滚落。
  
  “我不相信你了。”洛熙忽然凝视着她,屏息着,渐渐笑如白雾,“所以你刚才说的话,我通通不信。”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
  “你在骗我对不对?刚刚从这里说出的话……”他笑容轻柔,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唇片,“都是假的对不对?我的沫沫,演技很好呢……”

  “洛熙……”

  他的笑容令她惊怔。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用力,揽过她的肩膀,低头吻住她!

  毫无预兆地吻住她!
  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味道,可是又似乎带着最后的渴求和希翼,所以那绝望的味道更加浓烈得让她心慌!她想要后退,挣扎不开,身子却渐渐象中了魔咒般动弹不得,感受着洛熙绝望的吻,她努力摒弃自己的情绪,不作回应,如木头人般,只是缓缓闭起了眼睛。
  
  医院的走廊尽头。
  
常青藤的叶子浓浓绿绿地爬满墙壁。
  
露台上。

  细雨纷飞。

  那两人的身影被雨雾笼罩着,淡淡的白雾,像是一幅淡墨的画面,永远不会散去。
  
  走廊上沉稳低重的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雾气中静谧的画面。

  洛熙放开她。

  怔怔地――望着她――
  “你真的……”
  她的身体僵硬寒冷,那寒气从她的肩膀传至他的双手,一点一点冰冻住他,逼得他喉咙干哑,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沉重的压迫感让人不能忽视,脚步越走越近,洛熙茫然地循声抬头,看见那人,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尹夏沫肩头一痛,她心中暗惊,回头望去――
  
  走廊的尽头。

  欧辰的面容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他一步步走来,径直向尹夏沫的方向走来,似乎在露台上只有她一人。走到她的面前,欧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
  洛熙木然地松开手。
  尹夏沫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望向洛熙,而只是一瞬,她又立时清醒过来,放弃了挣扎,脸色苍白地踉跄着跌入欧辰的怀中。欧辰单手搂紧她,眼睛沉黯沉黯,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然后――

  他抬手用手指擦拭干净她的唇,仿佛上面有不洁的东西。
  
  “刚才接到电话,因为下个月礼堂的日子已经排满了,所以,婚期不能改了,就在月末。”
  欧辰声音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边说着边搂住她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过洛熙一眼,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洛熙忽然懒洋洋地笑起来,刚才的脆弱与失措在欧辰出现的那一刻忽然消失了,他又变回世人面前那个完美到不真实的洛熙。

  “等等。”

  他淡淡地出声。
  
  欧辰停住脚步,但充满力道的手臂却仍然强势的盘踞在夏沫肩上,不容许她回头。
  
  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
  细雨声在这一刻忽然听不见了。
  
  “走的应该是我不是吗?”
  
  洛熙单薄的身影走过他和她,轻轻的足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稀薄的雾气中。
 
  媒体上连日来对欧辰和尹夏沫婚事的评价仿佛忽然间调转了方向,抨击尹夏沫的声浪变小了。有些报纸开始赞美说她是童话中灰姑娘,与欧辰的相遇如同命运安排得一般浪漫。又因为传闻尹夏沫在嫁入欧家后将会退出演艺圈,于是电视节目里重新开始热播她曾经的mv,《纯爱恋歌》也开始进行第二轮的播出,有各种评论感叹说,演艺圈失去了尹夏沫这样清新有潜质的艺人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不过还是应该祝她幸福。

  在媒体评论的风向扭转中,虽然素来以八卦密闻为立足根本的《橘子日报》和《爆周刊》依旧不改狗仔队本色,始终不放弃对尹夏沫的冷嘲热讽,但是舆论的大环境已经悄悄被改变了。
  
  “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清晨的阳光中,尹澄望着姐姐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的身影,她将窗户打开通风,擦干净床头柜上的浮尘,然后拿起一把白色的百合花,微笑着细细修剪,插进玻璃花瓶里。她看起来似乎是快乐开心的,笑容始终绽放在她的唇角。

  可是,那天洛熙哥哥来到病房,神情中难以掩饰的落寞和伤痛,以及姐姐初见洛熙哥哥时霍然苍白的面容和身体的僵硬,让他觉得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不知道姐姐和洛熙哥哥都说了些什么,洛熙哥哥没有再回病房,陪姐姐一同回来的竟然是欧辰。欧辰买了很多画集送他,其中有他一直想买的《From Monet To Picasso》,姐姐安静地坐在旁边,虽然静静微笑着,但是她的眼底有种恍惚的神情,仿佛思绪正飘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嗯?”

  尹夏沫将玻璃花瓶里的那捧百合花又拨了拨,才回头看向小澄。

  “你和欧辰哥哥的婚事……”尹澄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为什么定的这么仓促呢?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因为洛熙哥哥前些日子的绯闻而赌气,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姐姐一向都不是做事冲动的人,为什么她的婚期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就这么决定了。
  尹夏沫笑了。

  她把百合花放到窗台上,接着走到病床边,低下身子,对小澄眨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
  “不懂了吧,这叫冲喜。”
  “冲喜?”

  尹澄茫然地问。
  “是啊,古代的时候呢有种说法,”她笑盈盈地说,“如果家里有人病了,有喜事冲一冲就会很快好起来,因为瘟神害怕喜神,喜神一来他就会吓得赶快逃命去。”
  “姐……”尹澄哭笑不得,“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然!”

  尹夏沫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不是啦。”
  
  洁白的百合花。
  纤长的绿叶。

  花瓣上有点点露珠。
  空气中流淌着静谧的花香。
  
  “婚期定的是有些快了,”手指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尹夏沫想了想,微笑如春风,“如果你不喜欢,姐就将婚期延迟,好不好?”

  “没有……”

  尹澄急忙说,吃力地坐直身体,清晨的阳光中,他认真地凝视着姐姐,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
  “……能够看到姐姐结婚,我很开心!可是,我想知道……你不喜欢洛熙哥哥了吗,为什么会是欧辰哥哥呢?”

  “……”

  尹夏沫略微恍惚了一下。
  很快地,她淡淡地笑起来,像对孩子一样,宠溺地继续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最初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可能很单纯,但是后来选择分开却往往有很多很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性格,或许是因为环境,或许是因为还有很多东西比感情更重要……”
  “我不明白。”尹澄困惑地说,“你是说,你不喜欢洛熙哥哥了吗?是因为他和沈蔷的绯闻吗?后来你问过他没有,那些绯闻是真的还是只是误会呢?”那天洛熙哥哥只在病房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姐姐就出现了。

  “你不需要明白。”
  她轻轻地将话题绕过,温柔地说:
  “你呢,只需要调养好身体,将身体养得棒棒的,准备好接受换肾手术。其他的事情,姐姐都可以处理,惟独你的身体,姐姐帮不上忙,必须靠小澄你自己了。所以,你一定要加油加油!”
  “我会的。”

  尹澄用力点头!
  原以为找到合适肾源的机会已经渺茫了,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各方面配型都很合适的肾源。他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将来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姐姐。对捐肾给他的人,他心里充满感激,虽然不知道肾源的捐赠者是谁,医院方面说捐赠者坚持不愿意提供姓名,是希望默默做好事的善心人。
  “但是,姐……”
  “嗯?”
  “到底为什么你要和欧辰哥哥结婚呢?” 尹澄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呀……”她叹息了一声,抬起睫毛,眼睛如琥珀般淡淡透明,“……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就想要结婚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然而尹澄却怔住了。
  他始终不能相信。五年前的那些日子,那些有鲜血和泪水的记忆,她被关进黑暗可怕的地方,他昏迷在滂沱大雨中,他曾经以为她永远不会原谅欧辰了。
  怎么会……
  姐姐竟又再次喜欢上欧辰了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欧辰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病房里,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些东西。有时候是绿色植物,有时候是画具,但是每次来都必带画集,经常一次十几本地将画集送给他。正在尹澄疑惑等他将所有美术书店的画集都买全了后又送什么给他时,欧辰拿来的画集变成了外国版本的。
  几天的时间,病房的角落里堆满了欧辰送的画集,让尹澄惊讶的是,欧辰竟然又派人送来了书架,将堆积成小山的画集整整齐齐地摆进书架。
  
  这天傍晚,夕阳悄悄地照进病房,苍白的少年凝神地涂抹着画板,好像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是如此的专注,连敲门声都没有听到。门轻轻被推开,来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病床前。
  
  尹澄一惊,这才发现欧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他紧张地将画板反扣在膝盖上,不让欧辰看到。

  欧辰看了画板一眼,说:
  “夏沫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我躺得有些累了,”尹澄说,“而且好久没有画画……而且我很想画……”他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生硬,却不知该怎样面对即将成为姐夫的欧辰。
  “嗯。在画什么?”
  欧辰的询问让尹澄睁大眼睛,没听错吗,欧辰居然会关心他画的是什么?
  “……没什么……”尹澄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敷衍欧辰,于是接着说,“……是送给姐姐的一份礼物。”

  “是吗?”欧辰微笑,“不过,还是不要太累了,夏沫会担心你。”
  
  那抹微笑让尹澄彻底怔住!
  他怔怔地看着欧辰从病床边走开,将这次带来的画册插进书架里。看着欧辰挺直而又孤寂的背影,尹澄若有所思。
  
  欧辰似乎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记得以前,欧辰只喜欢和姐姐单独在一起,每当有家人在姐姐身边,他总是淡漠客气得仿佛除了姐姐之外,其他人都是多余的。欧辰也不喜欢他和姐姐亲密,每次姐姐呵护照顾他,欧辰的眼底就好像结霜般冰冷。

  如今的欧辰,虽然还是常常沉默不语,但是面容中的冷淡和冰冷减少了很多。就算珍恩姐常常在病房里叽叽喳喳地笑闹,欧辰也只是默默作他的事情,仿佛丝毫没有被打扰到。他对姐姐的感情,尹澄从来没有怀疑过,无论他曾经做过怎样的事情,尹澄知道,欧辰其实都是深深地喜欢着姐姐。
  可是,欧辰会不会再一次出现那种近乎偏执的爱,而伤害到姐姐?而且,姐姐真的已经不再在意洛熙,喜欢上欧辰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快结婚呢?”尹澄不由自主的问。虽然已经问过姐姐这个问题了,可是他还是想再问一次欧辰。

  欧辰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
  “你问过夏沫吗?她怎么说?”
  尹澄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地说:
  “她说――是因为喜欢你。”
  欧辰好像怔住了,但是只是一瞬间而已,浓黑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睛,说:“当然是因为喜欢,才想要永远在一起。”他似乎不欲多说这个话题,转而说,“如果想画你就继续画吧,我坐在门边,夏沫来了我会告诉你。”

  尹夏沫和珍恩推门进来时,尹澄已经在欧辰的提醒下快速地收起了画板。尹夏沫手里提着一袋水果,额头有晶莹的薄汗,她看到欧辰,微怔之后微笑说:
  “你来了。不是说下午有会议吗?”

  “会议已经结束了。”欧辰起身将她手中的水果接过来,又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说,“以后需要买什么东西,你可以告诉我。”

  “谢谢。”

  尹夏沫接过手帕,低柔地说。
  
  尹澄出神地望着那两人,想要看得更仔细些。这时,珍恩探头探脑地走过来,发现了他藏在病床旁边的画板,拿起来,吃惊地说:

  “咦,你在画什么?”
  尹澄的脸一下子红了,伸手试图夺回来,珍恩却不还给他,依旧好奇地上下打量画纸里的那件东西。

  “珍恩姐……”
  他只得用央求的眼神望着珍恩,拜托她不要把画里的内容说出去。珍恩吐吐舌头,又玩笑地晃了几下画板,才还给他。既然他想保密,那她就帮他保密好了。
  “又在画画啊,”尹夏沫洗了几个苹果,开始用水果刀削皮,“不是答应了会好好休息吗?”
  “已经好几天没有画画了,躺在病床上觉得胳膊都有些酸了,才画画让身体稍微动一动。”尹澄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姐姐不开心。

  “只要不是一直画就好。”
  欧辰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接口。
  尹夏沫却怔了怔。
  欧辰对她身边的人向来漠视,甚至不喜欢她和家人亲密关爱,可是他现在居然会帮小澄说话。旁边珍恩依旧在逗着小澄玩闹,病房里温馨一片。她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在的人是相处久了的一家人一样。

  “吃点苹果。”
  尹夏沫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小澄,小澄边吃着赞美苹果好甜,边悄悄把画板收起来,不让她看到。她又削了一个给珍恩吃,接着又削好了一个,走到欧辰身边。
  欧辰正凝神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各公司的财务报告,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察觉到有人走过来,他抬起头,望着她,又望着她手中削好皮的苹果,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悸动。
  “你……”

  尹夏沫犹豫了一下,看看他正在处理的公务,没有把苹果给他,而是温婉地笑了笑,说:
  “你先忙吧。”
  然后她回身到壁柜里拿出一个盘子,细心地将手中的苹果切成一片一片,上面放上一只小叉,才转身又送回去,轻轻放在欧辰的手边。
  
  “哇!夏沫你太偏心了哦!”珍恩咋舌,忍不住半起哄半打趣地喊,“太偏心了,太偏心了,给我和小澄的苹果就这么简单,给欧辰的就那么体贴啊!拜托,就算马上就要结婚,甜甜蜜蜜也要回避一下嘛,人家还没有男朋友,会受刺激的啦……”
  尹夏沫微微脸红。
  欧辰眼神沉黯地凝视她,深深地凝视着她,她也凝视着他,眼波如水,唇角轻笑温婉,一种说不尽写不完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慢慢荡漾开来……
  
  “珍恩姐……”

  病房的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尹澄和珍恩两个人。默默沉思了很久,方才单纯得仿佛毫无忧虑的笑容从尹澄脸上消失,虽然最近见了很多姐姐和欧辰亲密的场面,可是,却总是有种感觉……
  “什么事?”

  “姐姐为什么要和欧辰哥哥结婚呢?”

  “呃……”

  珍恩愣住,那夜她听到的话飞快地从脑中闪过!
  
  ……

  “……只要你愿意将肾换给小澄,”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夏沫的眼睛空茫茫的,“……那就……结婚吧……”

  ……

  “应该是……应该是夏沫喜欢欧辰吧!欧辰从小就喜欢夏沫,喜欢了好久好久,虽然他有点霸道,但是他对夏沫的感情那么浓烈执着!所以夏沫终于被他感动了吧!”
  珍恩说得又急又快,拼命压抑住心底的罪恶感。不能,不能让小澄知道,如果小澄知道夏沫为什么要和欧辰结婚,他一定会反对的,那换肾手术怎么办,那他会有生命危险的啊!
  “你看,刚才夏沫和欧辰看起来感情多好啊,虽然欧辰还是酷酷的不爱说话,可是他刚才凝望夏沫的眼神,真是让人心醉!夏沫看起来也很幸福不是吗?所以就让我们祝福他们吧,他们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一定会幸福的!”

  “是这样吗……”

  尹澄茫然地望着静静关闭的病房房门。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
  
  “谢谢你。”

  尹夏沫低声说。
  她不能让小澄对她和欧辰的婚事有任何怀疑,否则会影响他身体的调整和静养。她更加不能够让小澄知道是欧辰将要捐赠肾脏,否则以他的性格,绝对是宁死都不会接受用她的婚姻来交换。她只能让小澄以为,是她爱上了欧辰,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使得婚期如此仓促。所以,她需要欧辰在小澄面前配合她。
  
  “这些日子……”
  脚步声在走廊里有轻声的回响,欧辰沉默地望着两人映在地面的投影,那两个影子看起来很近很近……

  “……你全部都是在演戏吗?”
 
chapter 3

  ……

  “……就算你没提出分手,我也会提出的……”

  医院的露台上,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常青藤叶片上滚落。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好像从远处飘来的一样……

  ……
  
  浓重的雾气。

  黑色的浓雾仿佛狞笑着的恶魔的双手,紧紧将他包围撕扯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毫不留情地吞噬,四肢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一丝力气都没有……

  洛熙知道自己又做恶梦了……
  曾经因为她而一度远去的噩梦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任何一次都让人窒息。而这样的噩梦里,他竟不再想醒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在屏幕面前在公众面前继续扮演那个完美的洛熙,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索性就在噩梦中被吞噬了吧……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
  
  突然有一丝光明!
  一只手下意识地遮住眼前乍然出现的光亮,手指苍白纤长。在刺眼的光线中,洛熙慢慢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窗前光芒里的那个身影,因为逆光,只有朦朦胧胧的剪影……
  
  “夏沫……”

  “洛熙!”

  洁妮紧张地走到他面前。
  刚刚她在临时休息室外面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声,推开却发现屋里重重的窗帘将窗外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明明是下午,屋内却黑暗无光,并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让新鲜空气进来过。
  看到洛熙骤然紧闭的眼睛和他苍白得象湿透了的白纸一样的双唇时,洁妮心中大惊,在沙发前半蹲下身体,连声问:

  “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不是她……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
  半晌,洛熙从沙发里坐起来,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他的眼睛上,他默默发了一阵呆,然后抬眼望向洁妮,说:

  “拍到我的戏了?”
  《天下盛世》即将杀青,这几天拍戏赶得特别紧,他已经将近三天没有完整地睡过觉。不过,这样也好,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似乎要将他逼疯的事情。

  “是的,导演让我喊你。”
  “那走吧。”

  洛熙站起来,微微的一阵眩晕让他呼吸忽然有些困难。

  “可是你的身体……”
  “没关系。”
  
  洛熙走到拍摄现场,场务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抱歉地对他说:“阿洛不好意思,1号摄影机出了点问题,你等一下吧,马上就好了。”

  “洛熙,到这里来坐。”
  片场的角落里,沈蔷出声喊他。见她身旁有个空椅子,洛熙走了过去坐下,默默地望着场中央忙碌的工作人员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洁妮也跟着他走过去。
  沈蔷拿出一只保温壶来,关心地对他说:“这是保姆炖的汤,一直温着,等你睡醒来喝。”
  “谢谢。我不想喝。”洛熙客气疏远地回答,并没有接它,只是随手翻开剧本,开始温习下场戏的内容。

  沈蔷尴尬地怔了怔,略微咬住嘴唇,忽然说:“对了,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我没兴趣。”
  她将保温壶放下,拿出一份报纸翻看,眼神里隐约透出嘲弄,说:“大新闻呢!估计整个娱乐圈都震惊了吧。尹夏沫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洛熙顿时有些僵硬,仿佛“尹夏沫”三个字刺痛了他的耳朵。麻木地从她手里将那些报纸拿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那醒目的题目上时,惊愕了起来,握紧报纸看下去――
  
  《尹夏沫身世大揭密,母亲原为卖笑女!》

  一个署名为“华锦”的记者揭露出尹夏沫的生母竟然是靠卖唱卖身为生的酒吧女,在世时艳名远播,昵名“露娜”,尹夏沫和其弟都是露娜和男人们露水情缘生下的私生子。该新闻图文并茂,配有露娜过去在酒吧演唱时风情万种的旧照片,和尹夏沫的出生证明。照片中的露娜容貌与尹夏沫竟有六分相似。而尹夏沫出生证明发黄的纸片上,父亲一栏空缺,母亲一栏赫然写着“尹露娜”三个字!
  
  “难怪攀龙附凤的事情她做起来总是那么自然……”望着洛熙盯住报纸惊愕苍白的神情,沈蔷忽然胸口一滞,忍不住说,“……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洛熙的手指握紧报纸。
  这时,场务大声喊过来: “阿洛,机器修好了,马上开始!”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看这种三流报纸了。”洛熙扔下报纸,站起来,淡漠地说,“她虽然未必很好,可是从来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
  
  看着他冷漠消失的背影,沈蔷如被一盆凉水浇下,呆呆地坐着,半晌一动不动。
  角落里只剩下她和洁妮。
  洁妮尴尬地咳嗽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翻出随身的记事本,圆场地说:“沈小姐,后天下午你和洛熙有通告要到婚纱店为杂志拍照,不要忘记啊……”
  
  *** ***
  
  舆论在一天之间哗然!
  镜头前素来清纯美丽又淡静得略带贵族气质的尹夏沫,居然是这样的出身!再联想到她出道以来的种种绯闻事件,难道果然是“家学渊博”?她跟洛熙、欧辰甚至凌浩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果真是以往所说的那么清白,还是另有内幕?
  尹夏沫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橘子日报》和《爆周刊》炮火猛烈地不断披露出尹夏沫生母的陈年旧事,其他媒体好像受到某种力量的控制般不敢太过乱说话,可是终究也不肯放过如此轰动的题材,纷纷绕过挖掘尹夏沫生母的往事和对尹夏沫本身的评论,改而分析她与欧辰的婚事会不会有变化,欧氏集团这样的名门望族有没有可能迎娶如此卑贱出身的女子……
  
  “报纸杂志都不要让小澄看到,”医院的花园里,尹夏沫将那些报纸合上,沉吟地说,“电视最近也不要让小澄看了。”

  “好,我知道。我已经和进出病房的护士们打过招呼了,让她们也不要把报纸杂志带进来,不要在小澄面前讨论这些,她们都很心疼小澄,说肯定会注意的。”珍恩点头说。唉,上午还蛮开心的,小澄请她在婚纱店帮忙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小澄最近的气色也好多了,原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谢你。”

  尹夏沫感激地望着她。
  “说这些干什么,好像我是外人似的。”珍恩瞪她一眼,接着又困惑地看向《橘子日报》里那些耸人听闻的内容。

  里面有一篇“华锦”的最新报道,将夏沫生母露娜当年自杀惨死在酒吧舞台下的旧报纸照片登了出来。照片里虽然光线很暗,现场很混乱,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出当时那种悲惨恐怖的气氛,淌血的尸体旁边呆呆地跪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只有背影,看起来又瘦又小。
  那是小时候的夏沫吗……
  珍恩的心紧缩成一团,她知道以前夏沫吃了很多苦,可是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过去。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夏沫,见她的神情如常平静,但是珍恩依然无法放心,犹豫了片刻说:
  “你没事吧……”
  “没事。”

  “可是……那些过去……很痛苦吧……”
  
  尹夏沫仰起头,蔚蓝的天空里静静飘着洁白的云朵,她笑了笑,眼睛象蓝天一样澄澈。
  “当时都是痛苦的,可是咬咬牙就过去了。”
  
  珍恩呆呆地看着她,出了一会儿神,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低下头,目光落在那篇报道的作者署名上,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叫‘华锦’的记者怎么一直抓着你不放呢,好像对你很有兴趣,又好像很熟悉你……”

  尹夏沫也有这种感觉。
  似乎“华锦”是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所以对她如此熟悉,而且“华锦”揭开往事隐约是按照一个顺序,仿佛是有计划的,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去做。然而,“华锦”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里却毫无踪迹。

  夜晚。

  西蒙站在黑色办公桌前,向欧辰汇报同众媒体联系的情况。

  在广告和赞助的诱惑威胁之下,多数媒体都表示不会对尹夏沫的过往和身世穷追不舍,只有《橘子日报》及其旗下的其他报纸杂志和《爆周刊》态度敷衍。橘子传媒和《爆周刊》素来以八卦密闻为立社根本,虽然名声不佳,但是发行量巨大,并不畏惧欧氏集团的影响力。而所有关于尹夏沫的不良报道,也几乎都是从这两个地方传播出去的。
  “有无收购的可能?”
  欧辰神情淡漠,视线落在《橘子日报》上。

  “近年来橘子传媒和《爆周刊》经营业绩颇佳,是可以考虑的收购案,”西蒙回答说,“不过它们毕竟是有根基的大社,而且收购媒体必须经过新闻署的审批,要完成收购的话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六个月的时间。”

  “好,尽量加快进度。”
  《橘子日报》的旧照片里,那个呆呆跪在母亲尸体旁的小女孩背影使欧辰的眼底沉黯如夜。
  
  《橘子日报》和《爆周刊》继续对尹夏沫的身世不依不饶地嗅探挖掘。不同的是,《橘子日报》的报道一般来说有凭有据,开始挖掘到尹夏沫和其弟进入孤儿院生活的经历。而《爆周刊》的报道却想象力天马行空,信口开河,将尹夏沫生母露娜的生平讲得污秽不堪,暗指尹夏沫颇有乃母之风,甚至采访了过气明星安卉妮,借她之口试图将以前的凌浩事件重新翻盘。
  
  外面的世界风波不断,医院里却宁静如港湾。

  每天,尹夏沫陪小澄进行各种治疗,陪他说话,和他一起看画集,偶然允许他为她画些简单的素描,给病房里欧辰送来的那些绿色植物洒水。这天,阳光出奇的灿烂,尹澄忽然想要和她一起出去逛街。
  
  “是想要买什么吗?我去帮你买。”

  尹夏沫正在病房的阳台上凉晒洗好的衣物,听到他的话,手停了下来,心里隐约不安。
  “姐,今天天气多好啊,”尹澄坐在病床上,期盼地望着她,“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出去走走了,自从你进了演艺圈,自从我上了大学,都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呢。”
  “……”

  “而且,郑医生也说我身体调养得不错啊,昨天又刚刚做完透析,出去走走不会有问题的。”
  “……”

  “姐,每天都在医院,我都快发霉了……”他孩子气地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咱们就出去一个小时好不好,或者,咱们就只去一家店!”

  “真的那么想去吗?”她迟疑地说。

  “求求你了,姐~~~”
  “……”

  “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求求你了~~~”尹澄突然用出了小时候百试百灵的撒娇绝技。
  
  望着小澄充满期盼和恳求的眼睛,尹夏沫的心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如果不去热闹的地方,如果只出去一小会儿,如果万一不幸碰到记者就立刻闪开……也许,是她想的太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 ***
  
  童话国度里梦幻的婚纱店。
  橱窗玻璃象糖果般亮晶晶,洁白美丽的婚纱,飘浮着粉红的气球,巨大的玫瑰花门,空气里都弥漫着浪漫甜蜜的气息。

  “欢迎光临!”
  头扎粉红色蝴蝶结,笑容象五月花朵般甜美的婚纱店店员们纷纷向尹夏沫和尹澄行礼。一个可爱得象漫画中花精灵的店员迎上来,甜甜地笑着:

  “下午好,很高兴为你们提供服务。”

  “你好,我上午打过电话过来,”尹澄微笑,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和黑色的小外套,看起来象王子一样温柔俊雅,“听说我定做的婚纱已经做好了。”
  “啊!你就是尹澄先生吗?”
  店员女孩子微微睁大眼睛,惊喜地望着他,她的声音虽然拔高了些,却没有失礼的感觉,反而顿时亲切如邻家女孩。

  “是的。”

  尹澄颌首。

  “我是小绿,见到你太高兴了!”店员女孩子边礼貌地引着两人向里面走去,边忍不住一直看向尹澄,“珍恩姐把你设计的婚纱图纸拿来后,就是由我负责联系设计师。原本设计师不肯接外来的设计图,说是只做自己的作品,但是看到你的设计后,竟然因为欣赏而破例接下了,特意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亲手完成它。”
  
  婚纱店僻静的角落。
  小绿热情地将两杯水放在粉红色雕花圆桌上。

  尹夏沫知道这是城内最著名的婚纱店,白色的地毯,浪漫的粉色氛围,店的面积很大,店里的客人也很多,不过客人们都被店员们带到一个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并不显得混乱嘈杂。
  她抬眼看向尹澄。
  尹澄正望着她,神情中有些羞涩,还有些紧张和期待。她心底“砰”地被撞了一下,睫毛悄悄濡湿起来,原来,前些日子小澄趁她不在病房的时候,一直偷偷画的就是这个吗?
  她知道……

  其实小澄对她的婚礼感到很困惑,五年前对欧辰的心结,也始终没有化解掉。原以为,小澄会反对她的结婚计划,她将要用很多时间才能说服他。可是,小澄却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像是怕伤害到她,仿佛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就会无条件地去接受。
  甚至――

  还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给她吗?
  
  “你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小绿羡慕地瞅着尹夏沫,对尹澄说,“她穿上那件婚纱一定美极了。”

  “她是我姐。”
  尹澄温柔地微笑。
  小绿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对尹夏沫说:

  “对不对!对不起!可是,你真的好漂亮啊,长得和一个明星好像啊……”
  “谢谢。”

  尹夏沫笑容柔静。
  “你看,你们的婚纱就在那里,”小绿笑着指向前厅,在众多款式的婚纱中,有一件被单独摆放出来,粉红色的水晶展台,纯白色的婚纱,在如星光的射灯照耀下,如梦如幻,纯洁唯美。“这件婚纱真美,所有的店员姐妹们都喜欢极了,所以特意摆在那里。只不过,呵呵,从昨天开始,几乎所有进来店里的客人都非常喜欢这件婚纱,让我们又是高兴又是为难呢。”

  尹夏沫怔怔地望着那件沐浴着星光般光芒的婚纱。良久,她眼底微微湿润地回头看向尹澄,声音很轻:

  “你用了很多心血在上面吗?”
  “是啊,”尹澄笑容纯真,“因为我要姐姐穿着我亲手设计的婚纱结婚。姐,你一会儿去试穿一下,看看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我一定要让姐姐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小澄……”

  尹夏沫心底又热又痛。
  “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婚纱过来给小姐试穿!”小绿笑吟吟地站起身,正准备抬步向外走去,店内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闹!
  
  从婚纱店后部的婚纱照拍摄大厅走来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两个人,闪光灯不断地闪烁,还夹杂有记者们纷纷的提问声。

  店员和客人们不禁全都循声望去。
  尹澄也望过去,他突地怔住了,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人群中的某人,然后,担心地回头看向身边的尹夏沫。

  尹夏沫不解地看过去――
  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嘴唇的血色在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粉红色浪漫的婚纱店,在众多记者的簇拥包围中,洛熙和沈蔷并肩走在一起。洛熙身穿黑色衬衣,黑色磨旧的牛仔裤,他瘦了很多,隐约有些病容,肌肤苍白得如同褪色的樱花花瓣,眼珠异常幽暗漆黑,只有嘴唇的一抹艳色让他看起来依旧美得撼人心魄。
  沈蔷冷淡清高如昔,只是在回答记者们的提问时,不时回眸看向洛熙,眼神中的感情若隐若现。
  
  在看到洛熙的那一瞬间,尹夏沫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他,从此以后她将退出娱乐圈,以他的骄傲也再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偶尔会在电视里看见他,但是两人的世界再也没有交集……

  可是……

  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她竟无法克制住自己,目光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呼吸也缓慢得仿佛已经消失……在恍然失神间,只有永远不肯妥协的理智在强迫着她,一点一点地逼着她将视线挪开……直到她恍惚地看到那些包围着他的记者……
  她惊了一下!

  如坠冰窟!

  迅速地将头转过去,她背对那些人群,死死握紧小澄的手!不行,不能被那些记者发现,如果是她一个人还无所谓,可是小澄在她身边……她想要拉着小澄躲闪出去,然而此刻的婚纱店,似乎任何举动都反而会更加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是洛熙和沈蔷呢!”
  小绿惊喜地说!
  因为要为一个著名杂志拍摄封面,而且是婚纱造型,所以洛熙沈蔷今天来到店里拍照。不过他们进来婚纱店时,她正在接一个客人的电话而错过了,没想到居然还可以有幸看到他们出来!啊,洛熙本人比屏幕上更迷人呢!

  “姐……”

  尹澄担心地握住尹夏沫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冰凉,而且见她僵硬地将头扭过去,似乎是不想被洛熙看到。

  “咳,我去拿婚纱。”
  小绿为自己见到明星的失态而羞愧,赶忙让自己恢复到工作状态。只是看着那位美丽的客人突然脸色苍白起来,小绿疑惑地想,咦,她真的长得很像那位明星,难道,会是她本人吗?
  
  洛熙沈蔷一行人向婚纱店门口走去。

  店员们和客人们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记者们边走边提问一些问题,《天下盛世》拍摄结束以后两人各自有什么计划,两人目前是什么关系,对洛熙前女友尹夏沫被爆出的身世丑闻有什么看法,今天来拍摄婚纱照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意……
  洛熙眼神沉寂。
  敏感的记者们发现最近的洛熙不再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他变得沉默了起来,仿佛是游离于繁华的演艺圈之外的。而他日渐消瘦憔悴的面容,使得记者们怀疑他的变化跟近期传出的尹夏沫和欧辰的婚期有关。

  但是记者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去穷追猛打地逼问他,因为洛熙一向对记者们友善,他们苦无新闻可发时,每当找到洛熙,洛熙并不摆天王巨星的架子,总是尽量配合他们。
  
  沈蔷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璀璨的灯光下,那件纯白色的婚纱美得仿佛童话。没有夸张蓬起的纱裙,柔和修长的线条像传说中的美人鱼般优雅,只在裙角散开一点柔纱,仿佛是海面微微的波浪。婚纱上没有钉缀水钻,却在胸口绣有古典的欧式宫廷花纹,高贵而典雅。没有垂下的头纱,是纯白色的花冠,芬芳的百合与满天星,仿佛是从春天中走来的美丽的公主。
  它……

  就像是所有少女心中最初的那个梦……
  
  听到那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离开,尹夏沫微松了口气,她反握住小澄的手,虽然唇色依旧有些苍白,却对他轻轻笑了笑,让他不用担心。

  这时。

  婚纱店的前厅传来一个声音――
  
  “这件婚纱,我买下了。”
  沈蔷的手指轻柔地碰触婚纱,光润的丝质触感让她的心也柔软起来,平素清冷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入一抹温暖。
 
  “这件婚纱,我买下了。”
  沈蔷的手指轻柔地碰触婚纱,光润的丝质触感让她的心也柔软起来,平素清冷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入一抹温暖。
  
  记者们顿时兴奋地围过来,八卦地问――

  “咦,莫非沈蔷小姐的婚期近了?”

  “是不是已经和洛熙秘密商定婚期了呢?”

  “今天的婚纱照拍摄,是不是就是未来婚事彩排的一部分?”

  “婚期将会定在什么日子?”

  “……”

  “……”
  
  “在我的下一部MV拍摄中,有需要用到婚纱的部分,所以先买下来,以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去挑选。”

  沈蔷的声音恢复到如常的冷漠清淡,她看了洛熙一眼,见他沉默疏离,不由得心中一黯。她的目光转回到那件婚纱,只有它,是她可以拥有的一个梦。

  “对不起!”小绿赶紧走过来,对她歉意地说,“这件婚纱是客人订做的,是非卖品,真的很抱歉!”

  “是吗?”沈蔷淡淡地说,“可是我就要它。”

  小绿愣住了。

  店里的婚纱部组长也赶了过来,客气地笑着说:“很荣幸沈小姐能够喜欢它,不过这件婚纱是客人早就订下的,而且是客人亲手设计的,所以没有办法将它卖出。沈小姐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我们店里其他款式的婚纱,昨天新来了一批法国和日本名家设计的婚纱,十分美丽和别致……”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沈小姐,真的很抱歉……”婚纱部组长为难地说。

  “够了,走吧。”

  洛熙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他的神态让沈蔷心底涩痛酸楚,想要将那件婚纱得到的心思却愈加执拗起来!

  “十倍的价钱。”

  看着态度坚决的沈蔷,记者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件婚纱果真这么好看吗。其中一个年轻的女记者饶有兴味地挑眉,视线在沈蔷和洛熙之间游走。

  “很抱歉,不是钱的问题……”

  “请你打电话给订婚纱的那位客人,也许她愿意以十倍的价钱转让给我,或者随她开出条件。”沈蔷冷淡地说。

  婚纱部组长面露难色。

  她并不想得罪沈蔷这样的明星,可是给订下婚纱的客人打这样的电话会显得不甚礼貌。
  “真巧,订下这件婚纱的客人现在就在店里呢!”

  看出了组长的为难,小绿笑着开口说,手向店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指去――
  
  那里静静坐着两个人。
  男孩子温柔秀雅,目光担忧关切地望着身边的女孩子。女孩子微微侧头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海藻般微卷的长发,洁白修长的脖颈,她的身体微微僵硬,仿佛不希望被关注到。
  洛熙身子陡然一震!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的背影,又缓慢地看向身边的那件婚纱。雪白的婚纱,如同寒冬里白茫茫的雪地,刺眼的射灯光芒打照在那件婚纱上,他的脑中一片眩晕,仿佛有血气直冲上来,整个人炸开一般!
  
  “这件婚纱是尹小姐的吗?”
  沈蔷重新打量那件婚纱,嘴角弯出一抹嘲讽,清晰独特的声音令得婚纱店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酸涩,原本只看到那女孩子的背影,不敢确认究竟是不是那人,而洛熙刹那间苍白惊痛的神情最终让她确定无疑。

  “可是,据说尹小姐的婚纱不是由国外进口,坠满九百九十九颗钻石吗?这件婚纱这么朴素,怎么配得上尹小姐尊贵的身份,怎么对得起尹小姐嫁入豪门的辛苦……”
  
  角落里,那个女孩子缓缓地转过头,视线从沈蔷的身上,移到洛熙的身上,她的眼珠象琥珀一样透明,嘴唇却微微发白。
  
  众记者哗然!

  天哪!果然是尹夏沫啊!好像被什么力量保护着般,尹夏沫已经从公众面前失踪很久了,居然可以在这里碰到她!除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女记者玩味地站在原地没动,其他的记者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向她包围过去!
  
  “我们走!”

  婚纱旁洛熙僵怔失神的模样,使得尹夏沫的心狠狠地绞痛起来,可是那些记者们两眼放光地围过来的动静,又使得她立刻清醒过来!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小澄!心里警铃大作,她霍然起身,拉起尹澄的手,迅速向婚纱店门口走去。
  
  “尹小姐,请问你的生母……”
  “尹小姐,你和欧氏集团少董的婚期会不会因为最近被披露出来的身世问题而有所变化?”
  “尹小姐……”
  记者们怎会甘心就这样看着尹夏沫离开,纷纷拥堵在她面前。
  
  婚纱店组长和小绿惊怔地看着面前突然混乱起来的场面。

  沈蔷冷冷地打量被记者们包围住略显狼狈的尹夏沫,她最看不起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用自己的双手去奋斗,反而总是想踩着男人想上爬。而这样功利的女孩子,受到一点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
  
  雪白的婚纱。

  婚纱柔软的绸缎表面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好像是在嘲笑,她要结婚了,她是真的要结婚了,那样决然地背弃他,那样淡漠平静地看着他离开,难道,他还要自欺欺人地以为,她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当她的婚纱出现在他面前。
  一直汩汩淌血的心,仿佛干涸了,只留下乌溜溜的黑洞,轻轻地吹一口气进去,空空荡荡四散开来,黑漆漆的无声,什么都没有,像死亡一般寂静。

  良久,洛熙的目光冷漠地从婚纱上移开,看着尹夏沫瘦弱的身躯被如狼似虎的娱记们包围着。
  已经跟他无关了……
  当她选择从他的生命中离开,当她即将穿上嫁给欧辰的婚纱,她也许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你以为你现在去帮她,她会感激你吗?――脑子里仿佛有另一个洛熙在冷冷地这么对他说。
  根本不会。

  她早已将你抛在脑后了……
  
  尹夏沫只想赶快带小澄离开这里!
  她一只手紧紧拉着尹澄的手,如母鸡般将他护在身后,一只手用力试图将那些记者拨开,拼命想从他们的隙缝中挤出一条道路来!然而记者们越围越紧,尹澄被挤得呼吸急促起来,闪避不及,险些被推倒!

  “小澄,当心……”
  尹夏沫连忙回身扶住尹澄,又急又痛,忍不住厉声低喝那些记者们:“你们让开!”
  
  正在场面混乱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今天不是来采访我的吗?怎么跟她纠缠起来了呢?”

  声音并不大,却有种安静明亮的味道,婚纱店里忽然静谧如秋日的湖面。众记者循声望去,只见洛熙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妖娆又美丽,炫目得令人神迷。
  
  记者们错愕片刻,立刻明白洛熙是在帮尹夏沫解围。

  娱乐圈有娱乐圈的潜规则,艺人靠记者博得宣传出镜的机会,记者们也靠艺人发稿谋生,大家做事你来我往互相帮助,才能保持良好关系,不至于将路堵死。长期以来他们受洛熙照顾颇多,不好意思驳他面子,可是,尹夏沫的新闻价值那么大,是不是装傻当不知道呢。
  记者们尴尬地互相看看。
  “阿洛,你和尹小姐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有记者打哈哈。

  “难道阿洛和尹小姐还有可能旧情复燃?那可有点对不起沈蔷哦。”

  “既然这么巧遇到了,不如就让尹小姐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要和阿洛分手?”
  
  “你们以为我是在帮她?” 洛熙唇角懒洋洋的笑不见了,他目光冰冷地看过那些记者,声音里透出嘲弄,“一个即将退出娱乐圈嫁入豪门的小明星,也配和我抢新闻?”
  
  记者们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了,难道他真的认为尹夏沫抢了他的镜头而这么说的吗?怎么可能!
  
  尹夏沫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看向洛熙。他是在帮她解围吗?可是,他语气中的冰冷和嘲弄让她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洛熙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仿佛她是陌生人,眼中竟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眸色漆黑深沉。

  他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抬腕看看手表,挑眉说:

  “我马上要赶下一个通告,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而且这里太吵,啊……对面有个咖啡店看起来很安静,如果要采访,就请你们抓紧一下,跟我去那里。”
  
  就在众记者为难地看看尹夏沫,又看看洛熙,难以选择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记者群里冒出来:
  “洛熙,别人都抛弃你了,你还来装什么情圣。”

  如同突然被人刺了一刀,洛熙的面色骤然苍白得仿佛透明!
  
  众记者吃惊地去看是谁这么不给洛熙面子,一看之下,却是《爆周刊》的老牌娱记,在圈内赫赫有名,许多丑闻是他一手炮制出来的。最著名的事件是曾经恶意地大肆攻击一位新出道的小明星,把那小明星害得名声恶臭最终竟然自杀了,也曾经因为得罪了某位有黑道背景的明星被暴打一顿,连门牙都被打掉,却依然毫不收敛,似乎视制造丑闻为癖好,人送诨名“刘暴”。
  刘暴趁着众人在惊愕中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挤到尹夏沫面前,一连串恶毒的话语向她射去――
  “尹夏沫,你的母亲生前是酒吧女,为什么你却一直对公众隐瞒这一事实?”
  “你是私生子对不对?”
  “听说你七岁左右就和母亲一起在酒吧卖艺,那么,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雏妓’?”
  
  刘暴细小的眼睛如毒蛇般紧紧盯着尹夏沫!
  
  尹夏沫强忍住心中的疼痛,当洛熙被那个记者突然语言攻击时,他瞬间脆弱僵硬的神情使她心底那为了小澄而强固的堡垒忽然有了裂开的缝隙。只是,那个记者转向她一连串攻击,让她顿时又面如寒霜。

  她冷冷地看着这个记者。
  她认得这个记者,在安卉妮事件中,他曾经屡屡口出恶言,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当时是媒体方面对她泼污水的主要力量。而当安卉妮事件已经大白天下时,这个记者似乎不满意最终在舆论中失败的结果,每当遇到她总要冷嘲热讽一番。
  “无可奉告,请让开!”
  尹夏沫淡漠地挺直背脊,硬生生要从刘暴的身前走过去。所有记者都是一惊,很少有明星会不畏惧刘暴的刻毒,刘暴也惊愕了一下,竟劈手抓住尹夏沫的胳膊,眼底闪烁暗光如针芒。
  “别走啊!难道是我说错了?哦,对对,你的生母不是酒吧女!应该是――妓女――才对,哦呵呵呵呵……”

  尹夏沫一凛。

  她嫌恶地盯着手臂上那只手,就好像那是一只恶心的壁虎。

  “放开我!而且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将保留对你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尹夏沫冷漠地说,目光含威地回视刘暴。

  刘暴环视了一下周围,不甘心地将手从她的手臂上松开,眼底却闪过一抹更为恶毒的光芒,视线从尹夏沫身上转到她身后的尹澄。尹夏沫心中暗惊,拉紧尹澄的手,只想让他立刻离开这里!而周围记者包围得太紧,想要两人同时脱身似乎不太可能了,她回头低声对小澄说:
  “你先走!”

  母亲去世时小澄还小,她向来只告诉他母亲很疼他很爱他,他对母亲的酒吧女身份和死亡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姐……”尹澄站在原地不动。
  这就是演艺圈吗?这就是姐姐在其中生存和奋斗的演艺圈吗?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挡住姐姐的记者眼中浓浓的恶意,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他记者眼中那种兴奋的八卦光芒。姐姐被他们包围在中间,仿佛是努力保持尊严,却依旧会被狼群吞掉的羔羊。
  
  “你就是尹夏沫的弟弟啊,”刘暴眼中光芒大盛,直勾勾地盯着尹澄,“喂,小弟,跟我们讲讲,你是不是也是私生子,你见过你亲生母亲接客时候的样子没有,你姐姐小时候是不是就是雏妓……”
  
  “啪――!”

  尹夏沫手起掌落,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刘暴的脸颊上!她面容煞白,眼中带着不可抑止的怒气,冷冷地说:

  “你莫非是一条疯狗?对着圈里的艺人狂吠也就罢了,竟然对无关的圈外人也张口乱咬!”
  
  空气顷刻间凝固了!
  众记者惊讶到不敢置信,打记者哎,艺人居然胆敢在公开场合打记者!婚纱店组长和小绿惊愕不已,所有的客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过来!沈蔷只是淡淡看了尹夏沫一眼,视线又转回到洛熙身上。
  自从看到尹夏沫,他就好像忽然被抽去了生命一般,背脊僵硬,看起来却那么脆弱而孤独。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尹夏沫,眸底漆黑,嘴唇苍白得恍若失血。
  沈蔷心里不由一阵疼痛。
  她永远无法取代她吗?
  
  “尹夏沫――!”
  刘暴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他用手捂了一下发烫的面颊,又怒又恨地喊:

  “我会到法庭控告你!尹夏沫!这件事情我绝不会轻易罢休!我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你这个婊子养的东西,居然敢……”
  
  “悉听尊便。”尹夏沫淡漠地抬起下巴,直视他,“不过我再次警告你,你所有侮辱性的语言,我都将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不管我的母亲从事何种职业,对我而言,她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即使她热爱唱歌和表演,即使她在酒吧上班,只要是她的选择,我都尊重并且一如既往地热爱她。而那些龌龊的字眼,只有那些龌龊的人才能说得出来。”
  
  她的光芒强大得如同女王,洛熙沉默地望着她,仿佛被她浑身盛放出的那种冷傲强韧的强烈光芒,灼伤了眼睛!小时候的她,为了她的弟弟,冷漠强悍地警告他,否则将会不择一切手段把他赶出去。

  她是淡静与愤怒的混合体,平素里如水的宁静温和,偶尔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牙齿,这样矛盾的她就像致命的罂粟花,让人沉迷,却又无法真正得到。她的情绪仿佛永远埋藏在深深的海底,只有在伤害到她最在意的人时,才会爆发……
  而她最在意的人……
  似乎从来都不是他……
  
  “哈!不知道龌龊的是谁?!”刘暴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那个婊子妈当年人尽可夫,生了你和你弟弟这两个私生子,最后因为一个男人当众自杀,你以为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装什么公主小姐,骨子里还不是……”
  
  “店员小姐,难道在你们店里,允许客人这样受到骚扰吗?”洛熙冷冷地打断了刘暴的漫骂声。
  婚纱部组长如梦初醒。是啊,不管是明星还是记者,只要在店里,她们都有责任保护客人不被骚扰,她立刻拿出对讲机跟保安联系。

  “现在大家有时间一起去喝咖啡了吗?”洛熙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瞟到刘暴身上,说,“不过刘先生我不会欢迎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欢迎。”

  众记者这时候也尴尬地笑起来,心中暗暗怪刘暴太过分,弄得场面难看。
  “阿洛你真是太客气了……”
  “是啊是啊,阿洛的面子给不能不给……”

  洛熙唇瓣一扬,向门口走去,他缓缓地经过尹夏沫身前。走在他身后沈蔷抬头看了尹夏沫一眼,见她睫毛半垂,唇色微微苍白,刚才面对刘暴时的凛然气势在洛熙走近时,悄然变得僵硬失神。
  洛熙脚步一顿。
  在尹夏沫面前停了下来。
  沈蔷的心顿时提起来,见洛熙停了几秒终于转过头,眼睛漆黑地漫过面色苍白的尹夏沫,却盯在仍然不死心站在尹夏沫面前的刘暴身上,他讥讽地说:

  “刘先生还在这里等保安吗?”
  
  刘暴环视左右,发现其他记者们都已经开始走向咖啡厅,又见到店员叫来的保安已经出现,心知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便宜可沾,只得恶狠狠地瞪了尹夏沫几眼,冷哼着离开了。
  
  婚纱店里突然变得空荡荡安静了下来。

  玻璃门被店员拉开。

  洛熙缓步向婚纱店外走去,他没有回头,仿佛店里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事物。
  
  尹夏沫站在前厅中央。
  玻璃门缓缓关上,望着他的背影,她长久地沉默着,因为他无法看到她,所以她才有了这样奢侈的机会再好好看他一次。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
  当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她闭上眼睛,身体里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紧紧握住小澄的手,嘴唇愈发苍白起来。
  “姐……”

  尹澄担心地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尹夏沫却如惊醒般立刻站得直直的,睁开眼睛,慢慢地,让她的唇角挤出微笑,轻声安慰说:的

  “小澄,我回去医院就把妈妈的事情告诉你,你不要听那个人胡言乱语,事实不是那个样子的……”

  “姐!你以为……”
  尹澄心中急痛,他最担心的是她,而不是过去那些陈年往事,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角落里传出的一阵奇怪的鼓掌声打断了――

  “啪!啪!啪!”
  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坐在婚纱店角落里,看戏似地鼓掌,她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瘦削,边鼓掌边慢悠悠地走向尹夏沫。刚才的混乱中,她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却也没有跟着那些记者离开,仿佛对她来说,她更感兴趣的是尹夏沫。
  尹夏沫微怔。

  她忽然觉得面前的这幅面孔有几分似曾相识。

  “好久不见,”那个女记者对尹夏沫伸出手,眼神深不可测,“你如同当年一般威风淡定引人瞩目。”

  “你是谁?”

  尹夏沫皱眉,握住了那只手。那女记者的手如蛇一般冰凉,她心底微寒,脑中骤然闪过一些画面,有学校里的打斗,还有在那个黑暗的地方,她似乎见过……
  “把我忘了吗?真是不应该啊。”女记者的手指冰凉滑腻,“我是《橘子日报》的记者华锦,作为记者这个身份,我会努力让公众知道一些事实。”

  华锦……

  尹夏沫紧紧盯着她,想要看透她的笑容究竟是什么含义。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方、锦、华,”女记者松开她的手,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作为方锦华这个身份,我会将以前从你那里遭受到的,全都还给你!”
 
chapter 4

  加长的林肯房车行驶在午后的街道上,身穿制服的司机专心地开车,尹夏沫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若有所思。昨晚欧辰来到医院,并没有询问在婚纱店发生的风波,只是问她可否第二天抽出一段时间来,见一位重要的客人。
  
  今天医院里没有太多的事情。
  她原本担心昨天那个记者的胡言乱语伤害到小澄,但是清晨在花园里说起这个话题时,小澄却微笑着对她说:

  “姐,其实我很小开始就已经记得事情了。那时候好像妈妈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醉醺醺的,酒气很重,有时候会在屋子里大喊大叫,有时候会把音乐放得很大继续唱歌跳舞,有时候会突然嚎啕大哭……”

  “小澄……”

  她怔住,她一直以为两三岁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所以每当提起母亲,她虽然话不多,却总是试图让小澄觉得妈妈是温柔亲切的人。

  “我不懂妈妈为什么总是喝那么多酒,也不懂妈妈究竟为什么会自杀,”小澄望着花园里的绿树,笑容柔和,“可是我喜欢妈妈,每次去酒吧上班前她都会亲吻我,睡觉前她也会来亲吻我,虽然常常把我惊醒,虽然有时候她身上的酒气很重,有时候她的泪水很凉。”
  “嗯,妈妈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她握住小澄的手,回忆说,“小时候,我不喜欢她总是丢下我跑出去,不喜欢她总是把屋里弄得乱糟糟,很少做饭给我吃,可是她总是买很漂亮的裙子给我穿,虽然有一段时间家里很穷,她也总是‘小公主’、‘小公主’地亲我喊我,给我买闪闪亮亮的项链。妈妈也很爱你,她几乎是嗜酒如命的人,可是怀着你的时候,她一口酒也没有喝过。”
  尹澄回头看她。
  眼底忽然泛起湿润的盈光。
  “姐,妈妈真的很爱我,是吗?”
  “是的。”

  她轻柔地说,凝视他的眼睛。
  “小澄,你知道吗?这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人。或许妈妈跟其他孩子们的妈妈不太一样,她爱唱歌,爱喝酒,爱热闹,爱漂亮,爱男人,甚至喝醉了酒不小心从舞台上跌下而死去,可是,她是爱我们的。对于我们来说,她是好妈妈。”
  “我明白,”尹澄轻轻将脑袋依偎在她的肩头,“姐,你不用担心,我明白……”
  
  小澄从小就乖巧懂事,甚至从来没有问过他父亲的事,仿佛有姐姐就十分满足了一样。
  尹夏沫想着,微微的笑起来。
  只要不会伤害到小澄,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就随他们去吧,她现在根本没精力去关心那些东西。
  只是……

  尹夏沫脑中又浮起昨天那个女记者的样子,她说要揭露所有的她给公众?
  所有的……

  难道也包括那些被掩盖的黑暗往事吗?

  本来随意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紧了。

  车窗外有清凉的风吹来。
  尹夏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回忆中醒转,不再去想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情。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是那么熟悉,啊,她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这条林荫大道正是当年她和小澄被尹家父母收养后,去往学校的必经之路。

  盛夏时,道路两旁的树木浓密高耸,阳光如碎金子般从树叶缝隙间洒下,常常有孩童们在路边玩闹戏耍,他们爱吹肥皂泡泡,夏日的风中,美丽七彩的泡泡轻飘飘地飞向蓝天……
  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欧辰。
  那年她十一岁,他十四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他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的冰冷中带点玩味,好像她是一只洋娃娃。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却要求她站在草坪上头顶着苹果作他的箭靶,他穿着华丽的白色射箭服,神情淡漠,缓缓拉开弓,长箭对着她飞射而来!
  当长箭将她头顶的苹果贯穿射飞,那破空而来的风声和力道使她背脊被冷汗浸透了,也同时记住了这个叫欧辰的少年有怎样冷漠坚忍的一颗心。

  那次以后,他似乎决定闯入她的生命。凡是他从国外回来,都会找到她,给她带来各种礼物。有时是粉红珍珠串成的链子,有时是镶嵌宝石的手镯,有一次她要一只洋娃娃,他竟送给她一只跟她模样出奇相似的,仿佛是照着她的画像做出来的。
  同时,养父的职位保住了,工作轻松,薪水却不断提高,餐桌上的饭菜越来越好,小澄的身体越长越高,每天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小澄看起来都那么快乐开心。虽然欧辰的独占欲和霸道时常令她心有隐忧,但是与她得到的这一切相比,她是感恩的。
  那是她年少时最宁静的时期。
  她甚至贪心地祈祷能够永远如此下去。

  直到洛熙的出现,直到那场灾难的降临,直到令她无法承受的噩梦一波一波地袭来,她才终于明白,倚靠别人得到的幸福终究是海市蜃楼,顷刻间就会轰然倒塌!
  
  “尹小姐,少爷在客厅等您。”
  林肯房车停在花园别墅里,沈管家为她打开车门。

  她抬头看向四周。
  白色的三层欧式建筑,端庄气派,即使已是秋天,花园里的草坪依然被打理得绿草茵茵。一张白色小圆桌摆在昔日的地方,远处的室外泳池映着蓝天,碧波粼粼。她知道,还有一个室内泳池,少年时期的欧辰更喜欢在那里游泳。

  时间仿佛凝固了。
  已经将近六年没有来过,这里竟跟以前一模一样。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仿佛永远停留在他和她的少年时期。
  
  她默默地走进客厅。
  欧辰坐在胡桃木的牛皮沙发里,他的对面是一位法国男人,女佣正在为两人倒咖啡,客厅里弥漫出香醇的味道。听到静静的脚步声,欧辰回过头来,见到是她,他眼神转浓,起身走向她,然后轻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那个法国男人面前。
  
  “夏沫,这位是我的父亲,罗贝尔•梅斯梅尔先生。”

  听到欧辰的介绍,尹夏沫怔住,目光看向那已经站起身来的法国男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欧辰的父亲,从认识他开始,他从不谈起自己的父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父母的照片或者画像。
  尹夏沫礼貌地微笑说:
  “很荣幸见到您。”
  罗贝尔先生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金发蓝眼,风度翩翩,上流社会的矜持和法国男人的浪漫在他身上有种奇妙的组合。

  “父亲,这就是我将与之结婚的尹夏沫小姐。”欧辰轻搂着她的肩膀,以正式的语气用中文介绍说。
  
  罗贝尔先生握住尹夏沫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礼节性的吻,他的中文不是很流畅,注视着她说:

  “果然是美丽优雅的小姐。”
  
  “您过奖了。”
  尹夏沫心中五味杂陈。在被介绍给欧辰父亲的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种如梦醒般的真实感。是真的要结婚了,就在这个月底,再过六天,她就要为人妻,嫁给欧辰了。
  
  “我祝福你们的婚姻。”罗贝尔先生看向欧辰,“辰,即使你的母亲身在天堂,她也会为你的婚姻感到幸福。”

  “谢谢父亲。”
  “婚礼结束之前我会留在这座城市,住在郊外别墅,如果有任何需要我效劳的地方,请通知我。”

  “你可以住在这里……”欧辰望着他的父亲。

  “不,那样会打扰到你。”罗贝尔先生抬手看下腕表,说,“一个朋友约我吃下午茶,我要去赴约了。婚礼的具体时间地点定下来后,请通知我。”

  “是,父亲。”
  
  经过尹夏沫身前时,罗贝尔先生对她含笑点头,然后他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门口。茶几上的咖啡依旧弥漫着热气,他甚至都没有多坐一会儿。

  尹夏沫微微错愕地侧头看向欧辰。
  他和他的父亲……
  居然如此礼貌生疏好像客人一般吗?  

  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她的肩膀,欧辰黯然地望着自己父亲离开的方向,眼底有种孩子般的失落,但是这种失落并不强烈,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过了片刻,欧辰恢复惯常的平静,低头对她说:
  “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 ***
  
  午后的阳光将婚纱店的橱窗玻璃照耀得如水晶般透明,橱窗里展示着各种美丽的婚纱,粉红的玫瑰花点缀其中,仿佛是在幸福的国度,甜蜜温馨。
  
  婚纱店对面的马路上,一辆白色的汽车已经停了许久。

  洛熙呆呆地望着从婚纱店门口进进出出的情侣们,每对恋人的神情都是那么亲昵,互相凝视的眼神,互相宠溺的笑容,好像是被幸福的光芒笼罩着。

  她……

  也是如此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和欧辰也会如此亲昵,会亲自下厨为欧辰做饭,会在欧辰睡着的时候,轻轻抚弄他的发丝……

  洛熙骤然闭紧眼睛!
  痛苦如毒蛇咬噬着他的心脏,然而又仿佛是在浓重的白雾中,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想要去恨她,却总是在看到她甚至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就溃不成军;想要忘记她,却在每个噩梦里都挣扎着请求她不要离开……

  六天后,她就要结婚了。
  昨天她的眼睛里有没有一丝对他的犹豫和眷恋呢,他努力地回想着,哪怕只有微弱的不舍,他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请求她,哪怕放弃自尊,哪怕结果还是再一次地被她伤害,只要有她,只要她还能像以前一样静静坐在他的身边!
  似乎……

  在她的眼底……有一点点的黯然吧……

  迟疑地拿起手机――
  手指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对面的婚纱店的大门再次被客人推开,他怔怔地可以看到,前厅里那件属于她的婚纱已经没有了。
  
  婚纱是被她拿走了吧……
  心底一阵猛烈的疼痛,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吗?!手机从他的掌中滑落,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也对,毕竟六天后,她就要结婚了。
  
  *** ***
  
  推开起居室的门。
  起居室里有面巨大的三折拉开的古典铜制花纹装饰的镜子,明亮的镜子从不同角度反射出星芒般的白光。

  尹夏沫的眼睛微眩了下。
  纯白的婚纱,古典的花纹,柔和修长的线条,百合与满天星的花冠,恍若是童话中从春天里走来的公主。婚纱旁站着几个手里捧着各种首饰盒的女佣,一个手拿软尺的裁缝师,然后,竟然还有尹澄站在旁边!
  
  “姐――!”

  尹澄微笑喊她。
  “你怎么在这里?”尹夏沫惊讶地说。她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明明在病房里看画册啊。
  “因为我不要比欧辰哥哥晚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尹澄笑着看向她身后的欧辰,两个男人之间似乎忽然有了某种默契。
  
  昨天因为那些记者的出现,姐姐并没能试成婚纱,婚纱也只好暂时留在店内。但是昨晚欧辰趁姐姐离开病房的空隙,问他说:

  “你为夏沫设计了婚纱?”
  “……是的。”他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欧辰问这个,应该是知道下午在婚纱店发生的事情了吧。那么,欧辰也知道姐姐又碰见洛熙哥哥了吗?的

  “可是,婚礼上的婚纱我早已交给桂由美大师设计,已经制作完毕,明天就会从日本运来。”欧辰说。

  尹澄沮丧极了。
  著名婚纱设计师桂由美的名气连他这样不怎么关注时尚的人都有所耳闻,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华美的婚纱吧。

  看他沮丧的样子,欧辰微笑着说:“不过,我决定婚礼上用你设计的婚纱了。”
  “真的吗?”尹澄惊喜出声。
  “真的。”欧辰点头,“而且我会请最好的裁缝师帮助你将婚纱最后完成。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夏沫第一次穿上婚纱时,我要在她身边。”欧辰眼睛澄绿如夏日湖水。
  
  华丽的紫红色帷幔缓缓拉开。
  午后的阳光从起居室落地窗的玻璃灿烂地洒照进来,水晶般流淌的光芒里,镜面将所有的光线反射在尹夏沫身上,她被照耀得仿佛是虚幻的透明的。

  欧辰深深地凝视她。
  纯洁无暇的婚纱映衬得她肌肤洁白,眼波如海,花冠上星星点点的满天星,让她宁静的唇角仿佛染上了微笑的光晕。她手里捧着一束盛开的百合,宁静地站着,美丽得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美丽得使空气也迷离梦幻。

  女佣们打开手中的首饰盒。
  欧辰的目光从上面扫过,手指拿起一条复古花纹的钻石项链,走到她的面前。双手轻轻绕过她的脖颈,她的脖颈洁白修长,耳垂圆润洁白得仿佛一小朵柔美的白花,温婉地低垂着头,她的睫毛乌黑乌黑。他的手指忽然颤动了一下,钻石项链发出轻微的碰触细响,她微惊抬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欧辰的手指在她颈旁。
  他的眼睛深邃暗烈。
  她的眼睛里微微透出彷徨和失措。
  秋日的阳光将两人照耀在一起,美如图画,有灿烂的银色光芒。
  
  婚纱的尺寸大体是非常合身的,仿佛每根线条都是为她贴身打造,妩媚而优雅。尹澄只是低声对裁缝师嘱咐了几句,让裁缝师将腰线封紧一点,姐姐似乎这几天来又瘦了。裁缝师细心地量下尹夏沫腰部的尺寸,点头说,今天就可以全部改好。
  “姐,你真美。”
  尹澄轻轻叹息,他从小就知道姐姐是美丽的,但是穿上婚纱的她,竟然美得令他的心都微微痛了。当他的目光终于从姐姐身上离开时,发现欧辰依旧凝望着姐姐。
  姐姐怔怔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穿着婚纱的模样,欧辰却深深地望着她,眼底的那种光芒,就好像他的生命就存在于她的喜怒哀乐之间。

  欧辰也是如此深爱着姐姐的啊……
  这一刻,尹澄不想再去困惑究竟为什么姐姐要如此仓促地嫁给欧辰。也许,欧辰也会带给姐姐幸福吧。

  他微笑,轻声对尹夏沫说:
  “姐,我出去休息一会儿,收拾好了叫我。”

  “好。”

  尹夏沫回头说,忽然发现她似乎刚才出神了几分钟,小澄已经不在房间里,裁缝师和女佣们也已经悄悄离开了。她怔怔地转回头,重新看向镜子,巨大明亮的镜面,里面映出她和欧辰两个人。
  午后的阳光中,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一束百合花美丽地绽放在两人之间,仿佛他和她的生命被结合在了一起.

  六天后。

  他和她就要结婚了。
  
  “你会后悔吗?”
  欧辰的声音轻得如同午透明的阳光。尹夏沫怔怔地抬头,这个问题似乎是她问过他的。他却没有看她,目光凝望着镜子里的那个新娘,秋日的光影里,他的下颌有种紧绷的屏息感。
  “你呢?”

  她静静地反问,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六天后,他就会成为她的丈夫,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

  “尹澄曾经告诉我……”
  欧辰缓慢地说,喉咙微微沙哑。
  “……你对他说,嫁给我是因为喜欢我……”
  
  静静流淌的阳光里,尹夏沫胸口的涟漪骤然变得疼痛起来,他语气中隐藏着的脆弱期盼与不安让她恍惚回到许多年以前……

  少年的他冷漠而倨傲,偶尔又透出寂寞的孩子气,那时候她常常在他身边,校园餐厅里和他一起用餐,晚上在他的书房做功课,游泳池边用大毛巾为他擦拭湿淋淋的头发……
  那时候,少年的他经常象一只孤独的小猫。开心时眼睛会亮亮的,生气时会躲进角落里沉默不语,愤怒时甚至会伤人,可是只要细声软语地哄一哄,就会闷闷地重新开心起来。
  
  恍若隔世……

  为什么这里一切景色如旧,却仿佛什么都改变了呢……

  “夏沫,无论你是否后悔……”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欧辰的目光从镜中收了回来,他低头凝视她,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她的面容有些苍白,眼睛透明得有些恍惚,他慢慢俯身,在她的额前的花冠上印下一个吻。
  “……今生你都是我的新娘。”
  花冠上洁白的百合花。
  芬芳的香气。

  他的唇轻轻印在她额前的花瓣上。
  她的心突然迸出一股剧痛,失措地伸手将他推开!那股疼痛,突然让她无可忍受,不,不是因为洛熙,不是因为她自己,而且因为他……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刽子手,残忍地用刀凌迟他,却始终扮作无辜善良的模样!

  以前的恩恩怨怨,她已经决定忘记。如今是她要求他将肾换给小澄,他是用自己的健康做为交换,而她,却仿佛在伤害他,越来越深地伤害他……

  “……”

  欧辰整个人如石雕般僵住!神情中的温柔变得空寂无措起来,眼睛渐渐沉黯如夜,他失落地笑了笑,将僵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
  
  “小澄该回医院了……”

  尹夏沫不敢看他,望向地毯,眼角余光却看到他的手掌落寞地握起来,她心中又是一恸,语气不禁放得轻柔。

  “……等我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出去吧。”

  我们……

  紫红色帷幕后传来她轻轻的换衣声,欧辰耳边依旧回响着她刚才的那句“我们”。不知过了多久,他还在怔然出神时,她已经换好衣服走到了他的身边。
  “走吧。”

  她宁静地挽起他的手臂,向起居室门口走去。

  欧辰的手臂微微僵硬,似乎不敢置信多年后她这样初次的亲密,侧头凝望她,她面容柔静,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中如海面般静谧。望着她,他的心忽然也恍如被温暖的海风吹过,泛着金色涟漪的温暖的味道……

  尹夏沫挽着欧辰的手臂走出起居室。

  她静静地抬头。
  身边这个被午后阳光沐浴着的男人,六天后,将会是她的丈夫。
  
  *** ***
  
  小休闲厅里。

  听到门开启的声音,正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电视的尹澄回转过头,看着阳光中从门口走进来的姐姐和欧辰,看着姐姐神态宁静地挽着欧辰的手臂,他苍白病弱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
  忽然又想起刚刚看到的电视新闻,尹澄连忙兴奋地说:
  “姐,你快看电视!”
 
  小休闲厅里。

  听到门开启的声音,正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电视的尹澄回转过头,看着阳光中从门口走进来的姐姐和欧辰,看着姐姐神态宁静地挽着欧辰的手臂,他苍白病弱的面容露鲆荒ㄎ⑿Α?br>  忽然又想起刚刚看到的电视新闻,尹澄连忙兴奋地说:
  “姐,你快看电视!”
  
  尹夏沫不解地看过去,电视屏幕里赫然竟是刘暴的面孔。不过跟昨天下午婚纱店里的嚣张阴毒不同,他的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满口牙齿被全部打掉了,看起来狼狈可笑得就像滑稽小丑。面对着镜头,刘暴似乎愤怒地想要喊叫什么,但是没有牙齿的嘴巴和肿胀的脸颊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呜呜呀呀。

  镜头切过――

  一个记者拿着话筒说:“……目前《爆周刊》的刘记者于昨晚七点在街头被一群不良少年围殴的事件,警方正在调查中,根据初步线索判断是与一年前刘记者的新闻报道导致一位艺人自杀身亡有关。那位艺人的亲友们曾经公开扬言要雇打手教训刘记者,所以刘记者一直变换住址躲避,据说他们是昨晚忽然得知了刘记者出现的具体地点……”
  
  “虽然不应该幸灾乐祸,可是,我真的很开心!”尹澄孩子气地笑着,“而且好像以前他的不实报道伤害过别人,像他这样的记者,受到这样的教训也算给他的一点教训!”
  会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吗?就在她掌掴刘暴的几个小时之后,就在刘暴即将把掌掴事件炒作得人尽皆知之时,会突然发生这么一件事,使得刘暴被狠狠教训一顿……
  尹夏沫看向欧辰。

  “谢谢。”

  她低声说。

  欧辰微微皱眉,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说:“不是我。我只是请各媒体不要将掌掴记者的事情宣扬出去,即使这个记者在《爆周刊》上自己披露出去,也请当时在场的记者们还公众以事实真相。至于他会被围殴,我毫不知情。”
  尹夏沫怔住。

  莫非确实是巧合吗?她恍惚地想着,难道……不,不会的……他怎么还会……
  暗吸口气,她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小澄,我们该回医院了。”
  她担心地看着沙发里小澄苍白的面容,虽然他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但是连着两天从医院出来,他一定累坏了。脑中响起郑医生前几天严肃地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姐,你不要整天只陪着我,想着病情手术什么的,我身体很好,我没有关系。你和欧辰哥哥多待一会儿,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们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比如宾客名单啊,比如去哪里蜜月啊……”尹澄的笑容喜悦温和,“……对了,我也想请些我的同学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让他们看看我的姐姐和姐夫……”

  姐夫……

  欧辰胸口温热温热,倨傲的薄唇竟然缓缓露出了一抹明亮的微笑。姐姐、姐夫和弟弟,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胸口的温热使得他的手熨烫起来,轻轻覆盖住她挽住自己手臂的那只左手。
  她的手指“突”地颤抖了一下。
  看着欧辰唇边那抹明亮温暖的笑容,尹夏沫心里竟微微慌乱,她飞快地避开他的眼睛,对小澄说:“好,你想邀请谁就把名单告诉我。不过,婚礼的事情在医院也可以商量,下午你还有针剂需要注射,该回去了。”
  
  她眼神的回避使得欧辰略微僵住,可是她的手依旧挽着他的手臂。他默默地望着她洁白的侧脸,也许,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小休闲厅。

  电视屏幕里闪烁出其他娱乐新闻的画面。有人递给主持人一张新闻稿,主持人扫了一眼后夸张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隐约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声音说,“插播一条最新的消息,《橘子日报》的记者……”
  
  “哦,好的。”
  不想违逆姐姐的意思,尹澄顺从地从沙发里站起身,他拿起遥控器准备关掉电视,当目光落在屏幕上时,猛地呆住了!

  遥控器僵在半空!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用夸张惊讶地表情说:“……《橘子日报》的记者华锦刚刚披露出来,即将嫁入豪门的明星尹夏沫曾经因为伤人被看守所关押过……”
  
  尹夏沫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

  她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周围的一切恍惚变得虚幻起来,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只能呆呆地看着电视里那个主持人用一种猎奇的口吻把那些她一心想忘记的过去公之于众。屏幕里,《橘子日报》的套红标题被红笔醒目地圈出――
  《豪门新娘尹夏沫昔日案底曾被清洗》!

  主持人的旁白解释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档案纸片,用夸张的语调说,据《橘子日报》华锦的报道,五年前,尹夏沫曾经因为动手将人打伤而被关押进过看守所,依照法律应该被判处至少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不过因为某位背景人士的庇护,尹夏沫不但逃避了法律的惩处,而且几乎所有的入狱记录都被清洗干净。唯有一份她被关押时随身物品的清单复印件留在杂物保管室未被清洗到,成为证明尹夏沫曾经入狱的证据。

  特写镜头移到那份发黄的随身物品清单复印件上,签名处赫然写着“尹夏沫”三个字!……
  
  这,就是那人所说的报复吗……

  ……

  “作为方锦华这个身份,我会将以前从你那里遭受到的,全都还给你!”

  ……

  ……是她,是当年那个嚣张地在校园里痛打胖女孩,喊叫着要报复她的那个大姐头……是她,当她强忍着恐惧和惊慌走过那长长的黑暗的过道时,面前晃过的那张隐约见过的面孔……
  噩梦般的回忆袭卷而来!
  ……那段她拼命想要忘却的记忆,黑暗的地方,充满恐惧和泪水,冰冷的铁栅栏,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她以为她会死在那里……她以为她再也无法出去……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怖,蜷缩在最漆黑污秽的角落,遍体鳞伤的她颤抖着哭泣……
  
  “姐……”

  尹澄的面容惊得雪白,他冲过来,用双臂紧紧将神情恍惚起来的尹夏沫抱住,她的身子在微微的不可遏制地发抖,他的心痛得不可收拾,抱紧她,连声喊:
  “姐!姐……不要怕……姐……”
  
  看着尹澄慌乱地紧紧抱住她,她的脸靠在尹澄的肩膀上,睫毛乌黑颤抖,神情里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脆弱和某种恐惧。
  
  “啪!”

  欧辰用遥控器关掉电视,见她的目光却依旧空洞洞地盯着没有画面的屏幕,他声音凝重地说:
  “你放心,这些子虚乌有的新闻我会处理。”

  这样说着,他心里却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个新闻,夏沫和小澄的反应都这样强烈,难道……
  可是他曾经请过几家私家侦探调查过她的经历,并没有入狱这段历史,是那个叫华锦的记者歪曲或假造丑闻吧?华锦……方锦华……欧辰的眼底闪过寒芒,他决不会再轻易放过任何意图伤害她的人!
  
  “子虚乌有?……”
  尹夏沫缓缓地推开尹澄,脆弱发白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望着欧辰,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声音低低地说:

  “哦,也许你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

  她闭了闭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算了……

  如今说这些讥诮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往事已经不可挽回。毕竟她也曾经刻意地伤害过他,那些事情或许是她应得的报应,只是将小澄的身体也拖累到如此地步,是她始终难以原谅自己的。
  
  “我不明白。”欧辰心中一凛,“难道……你竟然真的……”

  尹夏沫拉住张口欲言的尹澄,淡淡地凝视他,回应说:“忘了吗?那一切不都是你亲手导演安排的吗?难道你竟然真的忘了吗?”
  
  小休闲厅的门口。
  沈管家惊呆地站在外面!
  
  “告诉我!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欧辰情急之下大步挡在她面前,阻止了她想要离去的意图,他眼神暗凝,下颌绷紧,“为什么――说是我导演和安排的?”
  
  过去……

  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辜地问她!
  
  尹夏沫抿紧嘴唇,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凝声说:“收房子,赶人,那不正是你曾经导演的好戏吗?甚至安排那样的人来羞辱我……那些人……”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

  ……

  那天,因为再没有钱能够支付医疗费,她只得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小澄出院回家。
  可是,庭院的大门竟是洞开的!
  有一辆大卡车停在家门口,五六人个正在进进出出地从屋里搬出东西,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凡是稍微值钱些的东西都被他们搬了出来,院里的地上却是一片狼藉,仿佛是在他们搬运翻找过程中被掉落地上或嫌碍事而丢出来的,相框、花瓶、小澄历年获得的奖状、获奖的绘画作品、书籍、她和小澄的课本洒满遍地,被踩得破碎烂掉污秽不堪!

  “你们在干什么?!”
  她又惊又怒,对那些正在搬东西的小青年们喊道。小青年们眼中似乎闪过一些慌乱,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略带邪气的年轻人瞟着她,厉声反问:
  “你是谁?”

  “这是我家!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哈!你的家!”黝黑青年晃晃悠悠地走向她,冷笑,“法院早就把这所房子判给欧氏集团了,屋里所有的财产也归欧氏集团所有,咱们今天就是欧氏集团派来清点财产的!奶奶的,穷成这个样子,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欧氏集团……

  她脑中轰地一声,是的,在小澄住院期间她就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欧氏集团要求收回尹爸爸生前签下公司的欠款,一笔巨额的数字,当初是由欧辰特批的用于家里买房子的款项。
  小澄车祸后大大小小动了好多次手术,他和尹爸爸尹妈妈因为车祸获得的保险赔偿金已经剩下的不多了,家里的存款也远远不够那个数字。于是法庭判定冻结尹爸爸的帐户,判定将尹爸爸的房子作为债务偿还转移到欧氏集团名下,判定她和小澄必须在一个月内从家里搬出。而应该事先交付医院的医药费和住院费已经不够了。
  虽然她一直没有告诉小澄这些事情,病床上的小澄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不顾医生们的反对,坚决不肯再住院,并且在她走投无路只得偷偷继续选择卖血支付医药费的这一天,小澄居然自己一个人办好了出院手续,坐在医院的大厅等她回来。
  也许还房子是应该的。
  可是那个人竟然如此步步紧逼……
  
  看着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家,愤怒和绝望让十五岁的她无法克制情绪,对黝黑青年冷声说:
  “月底才到搬出的期限,现在这里还是我们的家!你们无权动这里的东西!你们马上出去,把东西搬回来,否则,我报警抓你们!”

  “报警?!”

  黝黑青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拽扯着她,恶狠狠地说:

  “你胆子倒不小!好啊,你去报警,看看谁敢抓我们!欧氏集团跺一跺脚整个警察局都会吓死!别说提前几天清点财务,就算老子今天把你弄死,也没人敢吭一声!!”
  其它小青年立刻围过来,把弱小的她包围在人群里面。

  “不长眼的死丫头!”一只猥亵的手推了她一把。

  “老大,给她点教训!长得细皮嫩肉的,还敢对咱们大吼大叫!”又一只手猛地把她推得跌向黝黑青年面前。

  “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我们欧氏集团的厉害!!” 黝黑青年再重重伸手把她推得歪倒,仿佛她只是他掌心里的一只小小蚂蚁。
  
  “放开我姐!”
  十一岁的小澄拼命想将她从那些人中间救出来,但是他病弱瘦小的身体根本挤不进去,他抓起庭院里的扫帚使劲向那些人打过去,扫帚头狠狠打在黝黑青年的后脑上!
  “想死是不是?!”
  黝黑青年震怒地放开她,捂住后脑,凶恶地瞪着小澄。趁着所有的人短暂的呆愕,小澄不顾一切地挤进人堆里,张开双臂护在她的身前,大声喊着:

  “不可以欺负我姐――!”
  
  “呦,小兔崽子,” 黝黑青年盯着小澄的眼光突然变了,由凶狠变成了令人心惊的淫亵,“毛还没长全吧,不过老子就喜欢你这调调,来,给大哥亲一口!”说着,他竟一把将小澄抓过来,一张喷着臭气的嘴向小澄惊恐的面容凑过去!
  她大惊,曾经听说过有些恶棍专门喜欢猥亵男童,甚至将男童绑走卖到可怕的地方!惊急之下,她冲过去一口死死咬住黝黑青年的手臂,血的腥气顿时充满她的口腔!

  “啊――”

  正色迷迷亲向小澄的黝黑青年痛得大叫!抓着小澄的手一松。

  “快跑!”

  她紧紧拉着小澄的手向大门口跑,顾不得家里的东西了,先脱离危险最重要!
  
  “扑通!”

  刚刚出院身体虚弱的小澄跟不上她的脚步,跌倒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扶他――

  “宝贝,摔痛了没有?” 一只恶心的手猛然把她拨开,黝黑青年蹲下来,右手一把捏住小澄的下巴,指腹缓慢恶心的在小澄下巴上摸来摸去, “来,跑什么啊,让哥哥疼你,往后就做哥哥的小情人,哥哥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们,” 她迅速地爬起来,一把拉下黝黑青年恶心的手,吃力地将小澄横抱进自己怀里,努力按压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你们爱拿什么就拿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小乖乖,哥哥只要你!”
  黝黑青年目露馋光,硬生生抓住她抱在怀里的小澄!

  “大哥,你又喜新厌旧了!”
  “这小男孩儿看起来真让人心馋,大哥尝完以后记得给小弟们也尝尝!”
  身后,是其他小青年们邪恶的笑谑声。
  
  “姐……”

  小澄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恐惧的哭声。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小澄,疯了似的对着那些拉扯她的男人们去踩去踢去咬!不可以让他们拉走小澄!不可以!

  可是,小澄还是慢慢的一点一点从她怀里被拽出去!

  “姐――!”

  小澄哭喊着抓紧她!
  
  无数双不怀好意的手,拉扯着跟她争夺着小澄。突然,这些手在同一时间里却消失了!她用力拉扯的力道落了空,失去重心,重重的仰面摔倒在地!后脑痛得欲呕,她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双臂仍是紧紧的抱住小澄!

  黝黑青年淫笑着趴上来,压在她和小澄身上,臭气熏天的嘴巴肆无忌惮地在小澄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嘴里说着猥亵的话语:“嗯麻,小乖乖,嗯麻,哥哥亲得你舒服吧,嗯麻,哥哥会疼你,哥哥会让你欲仙欲死……”
  
  她后脑疼痛欲裂,可是比疼痛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一双双如狼般闪烁着的充满着淫邪与恶意的眼睛,那种害怕恐惧的感觉,几乎要使她疯了!

  “姐――救我――!”
  小澄颤抖着挣扎着,恐惧的泪水滴到她的脸上。啊,她的小澄,她的小澄,疯狂的恐惧让她死命地抱紧小澄,一只手乱狂的挥舞着,徒劳地阻止黝黑青年对小澄的猥亵。
  不能再让危险靠近小澄!她要保护小澄!在这世界上她唯一剩下的只有小澄!好容易才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小澄!他甚至没有完全复原,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惊吓!
  可是……

  她阻止不了他们!阻止不了他们猥亵强吻小澄,阻止不了他们拉走小澄!耳边是小澄被猥亵强吻的口水声,双臂中小澄哭喊着挣扎着渐渐被拉走,她眼前满是疯狂的黑暗!小澄已经被拉走了一半,她的右臂空荡荡的,姐――救我――,小澄,那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黑暗中,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砰――!!!!!!”
  黑暗和混乱中,她重重地将硬物砸在那颗发出淫邪狂笑的脑袋上!

  仿佛有什么碎了……
  然后――

  一切突然静得可怕……

  滴答……

  滴答……

  浓稠而腥气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脸上,她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如夕阳般的红色,像血一样的,血红血红……
  
  ……

  …………
  
  “姐……”

  “姐……”

  尹澄担忧关切的声声呼唤将她恍惚地从过去的噩梦中唤醒。
  
  午后的阳光透明而迷离,她呆呆地望着小澄的面容,为什么,他的面容依旧那么苍白虚弱,就像六年前,他苍白虚弱得就像不可碰触的泡沫,仿佛轻轻呼吸就会碎掉。
  如果当初欧氏集团不那么咄咄逼人,那么小澄就不用急着出院,如果后来不是她被抓进看守所,那么小澄就不会昏迷在欧家别墅外面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也许他就可以好好地调养,现在也不会衰弱到这个地步……

  她没有保护好小澄,是她没用,她始终没能将他照顾得健康快乐……

  “姐……”

  尹澄被她眼中的空茫吓到了,他忍不住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几年前她刚从那个黑暗可怕的地方出来时,就是这样让他心惊。

  “我不会!”

  欧辰低沉有力的声音把她从那片黑暗中拉回。

  他眼神坚毅地看着她。虽然从她寥寥几句话中还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失忆与否,都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伤害她的事情!
  
  “如果你确实忘记了,那样的小事也不值得你再浪费精力去重新想起。” 尹夏沫闭了下眼睛,神情从恍惚失神中渐渐淡静下来,“对不起,我很累,要回去了。”
  她握住小澄的手,慢慢向休闲厅的门口走去,仿佛没有看到沈管家惊呆发怔的身影,她静静地拉着小澄,走出休闲厅,走出主屋。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有一种寒冷突然将欧辰从头到脚淹没!

  就像六年前那个如梦魇般痛彻心扉的夜晚……她没有回头,一点点眷恋和犹豫也没有的,冰冷消失在黑夜里……

  许久,他掩去眼底的黯然神伤,回头看向呆立的沈管家,冷声说:“沈管家,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chapter 5

  夜晚。

  病床上,尹澄担心地看着站在窗边的姐姐。已经站在那里很久,她沉默地望着黑夜中的星星,洁白的脸庞被夜色笼罩着,眼神遥远而空茫。

  记得姐姐刚从那个黑暗的地方出来时,浑身是伤,脸上赫然也有一道新鲜的伤痕,然而无论他怎样心痛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沉默无语,眼睛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后来,她脸上的伤痕渐渐好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仿佛也渐渐恢复过来了,如常的谈笑和温柔,只是那段被关在黑暗地方的日子成为了永久禁忌的话题。
  为什么要将旧事翻起……
  为什么不能让他和姐姐彻底地将那段往事忘记呢……
  
  “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
  “请进。”

  尹澄轻声说,尹夏沫也被惊醒般缓缓转过身来。病房门打开了,一个严肃又略带古板的身影走了进来,尹澄愣住,这个出现的人竟然是沈管家。
  
  “尹小姐。”

  沈管家礼节性地向尹夏沫鞠躬,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视她说:“首先请您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此次造访并非少爷的授意,而是我的个人行为。”

  “请不要称我为‘您’。”
  尹夏沫略怔之后,示意请他坐下。
  “沈管家有事请讲。”
  “很抱歉,今天下午您在休闲厅里与少爷的对话被我无意中听到了。” 沈管家笔直地站着,仿佛没听见她的纠正,神态中带着不谅解的刻板固执,“尹小姐,请恕我直言,您无权因为一些私人的猜测而伤害到少爷的感情。”

  “……”

  她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来意。
  “当年法院追索尊亲欠下欧氏集团债务,并且冻结帐户、收回房屋所有权的事情,与少爷毫无关系。”沈管家声音平板,“因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
  尹夏沫霍然抬头!
  她盯着面前的这位老人。从小时候她就认识沈管家,沈管家一直以来都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欧辰,忠心耿耿,如仆如父。

  “是的。”沈管家目光毫不回避,说,“当年集团的财务部门上报请示,关于尊亲去世后那笔欠款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是我替少爷决定,按照法律的规定限期追回那笔款项。”
  “欧辰会让你帮他决定事情吗……”她淡淡失笑,不想再听下去,以欧辰的性格怎么可能让沈管家插手这些事情。

  “少爷并不知情。”

  “……”

  “就在你和少爷分手的那一夜,”沈管家声冷如铁,“少爷在大雨中独自开车,发生了严重的车祸,重伤昏迷了整整两个多月,当少爷终于从死亡线上活过来后,已经完全失忆了。”
  
  车祸?!

  脑中“轰”地一声仿佛有层层白雾荡开,尹夏沫愕然呆立住!在蕾欧公司与欧辰多年后相遇的那一天,她曾经听沈管家提到过关于欧辰失忆的事情。她一直以为那是偶然事故,原来竟是――
  在分手那夜欧辰就出事了吗?!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六年前那晚的樱花树下,她冷漠地将绿蕾丝抛向夜空,那些因为绝望和恨意而说出的伤害他的话,狂乱摇晃的树叶下,他苍白惊痛的面孔,缓缓跪下的身影……
  欧辰……

  欧辰……

  猛地握紧手指,一阵剧烈疼痛的翻绞使她的呼吸窒息在胸口!就在那晚,就在她失去理性伤害了他的那晚,欧辰出事了吗……
  
  她是少爷命中的魔咒啊……

  望着尹夏沫震惊失神的面容,沈管家心中充满无奈的悲凉感。最初的时候,他以为这个女孩子是少爷的阳光,少爷因为她而渐渐会微笑、会期待、会心神不属、会在深夜里凝神为她亲手制作各种东西。

  然而那一晚,她是那么残忍和冷酷!

  在庭院的大门外,他虽然听不到她对少爷说了些什么,却从敞开的院门看到了一切!滂沱大雨中,少爷跪在树下漆黑的剪影,他几次忍受不住想要冲过去将少爷扶起来,可是那样尊贵倨傲的少爷会无法容忍被人看到如此卑微的场景吧……
  当少爷终于缓慢地从庭院里走出来,是四个小时以后。雨水将少爷全身淋得湿透,漆黑的头发黏在少爷苍白的脸上,滴答滴答落着水珠,少爷走得很慢,背脊却挺得笔直。拒绝了他的搀扶,雨中,少爷缓缓回头又望向那个庭院,眼神中的绝望让他至今都无法忘记。少爷命令司机从车里出来,独自一人坐进了驾驶位,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在他和司机的惊慌无措中,少爷驾车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失在漫天大雨的夜晚!
  他当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

  是一场灾难……
  当他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赶过去时,少爷已经满身鲜血地被推进医院的急救室,警察说是车祸。手术整整持续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老爷也从法国特意赶来,而少爷始终昏迷不醒,医生说是除了外伤和内脏器官的损伤,还有淤血积在少爷脑部,压迫住了神经,情况非常危险。的9f396fe44e
  车祸……

  又是车祸……

  少爷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尊贵的少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子而……
  可是那个女孩子对少爷的伤害,是不可原谅的!所以当欧氏集团将是否追索尹夏沫养父欠款的请示文件呈报给老爷时,他告诉老爷,那个女孩子应该为她对少爷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只是那些被雇佣去查收财产的人会如此粗暴,竟然试图猥亵您和您的弟弟,并且使您发生伤人事件以致入狱,是我当时未曾预料到的。”沈管家声音凝重地说,同时深深对尹夏沫和尹澄鞠躬,“道歉也许为时过晚,然而我仍旧想向两位表示歉意。”
  尹夏沫看着他,惊愕、茫然和痛苦在她的眼睛里混合在一起。

  “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的。”

  “包括小澄在欧家别墅外面昏迷晕倒,被淋了一夜的雨,却无人过问甚至没有人打电话喊救护车,”她呼吸急促起来,紧紧盯着沈管家,“也是――你做的吗?”
  “姐,当时不是沈管家……”
  病床上,尹澄吃力地坐直身体,对姐姐解释说。
  
  姐姐因为打伤那个黝黑青年被警察抓走后,他又怕又慌,怕姐姐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受苦,怕姐姐真的被判刑该怎么办。慌乱中,他只想到有一个人能够救姐姐,于是来到了欧氏别墅的大门口。
  可是,不管他怎么恳求,别墅的管家和佣人都不肯让他进去,也不肯告诉他欧辰在什么地方。他抓住别墅大门的铁栏哀求,一个粗壮的男佣将他拖出去,摔在门外的地上,他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醒转时,已经是半夜,天空下起了雨,而他依旧是躺在别墅外的地面上。冰冷的雨水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看见别墅里黑漆漆一片,仿佛毫无生息,挣扎着他再次起来按铃,或许欧辰哥哥已经回来了,或许欧辰哥哥正在里面睡觉……
  然而仍然没有人肯替他开门……
  一阵眩晕之后,他又昏迷在满地雨水里……
  
  “是我吩咐他们的。”沈管家面无表情地说,“别墅不欢迎任何打扰,也不欢迎任何闲杂人等。”守护昏迷中少爷的时候,他接到别墅刘管家的电话请示,看着病床上生命垂危的少爷,他冷硬地回复了刘管家。

  “你似乎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尹夏沫强自克制住情绪。
  那时候小澄刚刚出院,原本就没有恢复的病弱之体在昏迷中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立时又恶化起来,转化成来势汹涌的肾病和其他内脏器官的并发症。由于这些并发症,小澄的身体始终不能调养到一个比较好的状态,现在甚至不能透析,只能用换肾手术来争取最后的生机。而且,医生警告过她,就算做完换肾手术,小澄也……
  
  “眼看着少爷的感情和生命受到伤害,那些事情在当时对我来说,确是理所应当的。”
  “你要怎么对待我,我无话可说,”尹夏沫胸口起伏了一下,“可是,小澄那时候只是一个孩子!你难道竟然一点歉疚的感觉都没有吗?”

  沈管家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我会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可是您误会是少爷授意对您做这一切,让我感到诧异。”
  “……”

  她心中苦涩。原来,过去都只是一场误会吗?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所有的错误都很难去弥补。
  
  沈管家直视她,说:
  “因为少爷是用他的生命来爱您,他不会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您痛苦的事情。请您珍惜少爷的感情,不要再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 ***  

  “又是尹夏沫……”
  酒吧里,玫瑰红色的灯光迷离而梦幻,玫瑰红色的圈型沙发里,沈蔷边说边放下手中前天的旧报纸,夏老板随手将它拿了过去。远处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使得酒吧里的客人无法接近这个角落。
  “哦?”

  报纸上面《豪门新娘尹夏沫昔日案底曾被清洗》的偌大字眼触目惊心,夏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华锦……这个记者倒是有通天的本事,当年他命人将尹夏沫在看守所的记录全部销毁,没想到竟然百密一疏……

  “也许婚礼会取消,欧氏集团怎么会可能接受有案底的新娘。”

  沈蔷心情复杂地看向身边的洛熙。虽然橘子日报爆出的尹夏沫过去曾经入狱的新闻,很快就像泡沫一样被压到水面以下,其他所有媒体都只报道了一天就突然全都闭嘴了,但是上流社会已经全都知悉了这件事情。那个记者写的有根有据,应该不是凭空捏造。
  
  昏暗的灯光下,洛熙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沈蔷原本希望尹夏沫嫁入豪门可以使得阿洛看清楚那女孩子虚荣功利的真面目,那个女孩子不值得他这样!

  可是――

  他越来越沉默的气息,越来越苍白的面容,却使得她胆颤心惊起来,仿佛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仿佛他随时会在人世间消散。
  
  “你不能再喝酒了!”
  沈蔷忍无可忍地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洛熙木然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好像他所拥有的最后一样东西也被人抢走了。

  “她值得你这样吗?她究竟有什么好?!不过是个飞女而已,为了名利不择手段,一心只想往上爬,你为了她做了多么多事情,她一旦有了嫁入豪门的机会就将你抛之脑后……”
  “够了!”

  不想听到这些,洛熙勉力站起身,忽然他的身子微一踉跄,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这些日子因为失眠从没有入睡,眼前一片漆黑,脑中猛地剧烈眩晕起来!
  “阿洛……”

  沈蔷焦急地扶住他,感觉他身体冰凉,虚弱得就像白雾中的夜露。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么凉……”
  
  “大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渐渐从眩晕的漆黑中隐约看清楚面前的事物,洛熙克制住身体的不适,对夏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挣脱开沈蔷的双手,缓慢地向酒吧外走去。今晚沈蔷硬要拉他出来,说是曾经对他有恩的夏老板要见他,结果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天下盛世》已经杀青了,他再没有什么责任和牵挂,世界原本就是黑暗和冰冷的,他只想守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想去见任何人,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洛熙!”

  沈蔷也站起身想要追出去,他苍白失血的面容和冰冷虚弱的身体好像是生病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让他去吧。”夏老板沉声说,阻止住她,“有些伤口需要一个人独自去舔拭,让他安静一下。”

  “可是他喝了很多酒……”
  望着洛熙清冷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沈蔷心里痛得发紧。

  “我会安排。”
  夏老板对远处的大汉们招了招手,一个大汉走过来,夏老板低语几句,那大汉点头,随后也离开了酒吧。
  
  走出酒吧。

  繁华的街道上有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洛熙的身影被路灯拉成斜长的阴影,他空茫地仰起头,只见漆黑的夜幕中挂着几颗寂寥的星星。呆呆地站在夜色里,迎面而来的冷风忽然使得体内的酒意被激了起来,胃中一阵难受得克制不住的翻绞,他吃力地走进旁边一条黑暗的小巷里――

  “呕――”

  扶住小巷的墙壁,洛熙苍白着脸孔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他的身子难过得弯成虾米般,顺着墙壁慢慢滑下。
  
  曾经进过看守所吗……

  以她那样忍耐淡静的性格,竟被逼得做出触犯法律的行为,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在那些日子里,她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他想要见到她!

  想要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她是否已经从旧事中痊愈了,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那他就静静地守在她的身旁……
  
  漆黑的夜色里。
  幽长的小巷。
  痛苦像一只冰冷的手将他的内脏揪紧翻绞,蜷缩着呕吐着,洛熙苍白的脸色就像夜晚河流里飘着的白色花瓣,凄清而单薄,在如死去般的呕吐中,他的睫毛渐渐被泪水濡湿。
  
  可是,她是不需要他的……
  她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欧辰会因为她的过去而放弃她吗……

  如果她被放弃,他一定会去嘲笑她,会让她后悔曾经抛弃了他!然后……他才会原谅她……把她抱在怀里,爱她宠她,给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再也不让她离开……
  
  剧烈的呕吐将他全身的力量都掏空了,两滴泪水静静缓缓地从洛熙脸颊滑下,就像夜幕中的星光,那泪水在小巷的黑暗中,悄无声息。
  
  欧辰……

  又怎么可能放弃她……

  多少次在欧辰的眼睛里看到对她的感情,浓烈得仿佛她是唯一的光芒,又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过去而放弃她……

  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命运似乎是将她和欧辰缠绕在一起的,而他,不过是多余的,从出生那日起,他就是多余的……
  
  “洛先生!”

  一阵寻找的脚步声从小巷外传来,那大汉发现了巷里黑暗处的洛熙,匆匆走过来,想要去扶起他。

  拒绝了大汉的搀扶,洛熙吃力地扶着墙壁努力站直身体,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泪水和脆弱的痕迹却已荡然无存。

  “洛先生,我送您回家。”
  
  “……不用。”
  洛熙的身影孤孤单单,他缓慢吃力地走出小巷,夜幕中的星光淡淡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滴寂静的泪水。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三天后……

  她将会是别人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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