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陈锋接电话时正在商场门口站着。陈锋凌晨时熬不住,从医院先走了。
听到留柱的死讯,陈锋怅然了一会。
今天是礼拜天,陈锋一早被玫拽起来,叫陪她们母女俩去买衣服。陈锋转了一会,借口抽烟,独自走了出来。
天空一直阴沉着,有零星的雪花探头探脑飘过来,落身上就化了。地上隐隐打湿了表面。
陈锋蹲了下来,陈锋蹲下来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四儿!”陈锋站了起来。
高四儿胳膊上挎一妙龄女郎,头发抹得亮晶晶的,小圆平光镜显得其人文质彬彬。
高四儿走过来擂了陈锋一捶。
“哈哈,在这瞄美女呢!”
“什么啊,”陈锋说,“我老婆在里面买衣服。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昨天,他妈的,这回可关傻了,办那事都不管用了,这可是个处女。”高四儿说着夸张地搂了下那女的。
“恶心人你。”女的骂一句。
“狄爱国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陈锋问。
“知道知道,他前脚抬进医院,我后脚就从高墙里出来了。他妈的,他也没那享福的命,‘快乐巴黎’是什么后台,他也敢去碰!”
“追悼会你去吧?”
“我不去!”高四儿叼上枝烟,让女的给他点上,“昨天晚上弟兄们给我接风,我都说了,我是不会去的。他后来不人物,我俩基本不说话了。”
“哦……”陈锋有些语塞。
女的在拉高四儿,高四儿对陈锋说:“把你电话给我说一下,以后多联系。”
陈锋说了一串数字,高四儿按在了手机上。随即陈锋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用接,是我打的。”高四儿说。
高四儿被女的挎着正准备走,玫一脸怒气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甜甜。
“弟妹,好久不见了!”高四儿打招呼。
“噢,是四儿!”
“怎么了?和谁吵架了?”高四儿问。
“钱包被人偷了!”
“偷了算了,以后小心点。”陈锋把女儿抱起来。
“算什么算!”高四儿说,“在这块地皮上,敢偷咱们的!明摆着是不想混了!弟妹,他们长什么样子,你应该有个印象。”
“有几个人老在边上转,贼眉鼠眼的。有个瘦子最显眼,有一米八高,穿黑皮衣,理平头,小圆脸。等我发现钱包没了,这几个人也不见了。”
“我给你问问。”
高四儿开始打电话。陈锋说句算了,抱着甜甜站到了一边。
“你马上给我打听出来,近来在人民商场玩的都是谁,”高四儿对着手机大声嚷嚷着,“主要是一个理平头的,可瘦,有一米八,小圆脸。哦?是小蛋子?你认识?你有他电话没?那就好,叫他马上到商场东门,说我高四儿在那等着他!偷我的包?反天了他!偷我弟妹的!你给我快点啊,门口老冷!”
陈锋指着天空对甜甜说:“又一片雪花飘过来了,快抓住!”
甜甜一抓,咯咯笑了:“化了。”
少顷高四儿电话响了,高四儿说“好好,他妈的叫他快点!”
几分钟后拐角处转出几个年轻人,走得气喘吁吁的,一个理平头的高个子十分抢眼。
“就是他们!”玫说。
“四哥!”几个人走了过来,一脸谦恭。
“看你们几个面熟,”高四儿说,“拿出来。”
高个子拿出一叠钱,顺着高四儿眼光递给了玫。
“刚分过,又回笼了,你点点,一分钱不少。”高个说。
“我钱包呢?”玫点着钱问。
“扔了,洗完就扔。要不我再去帮你买一个?”
“算了,”陈锋插话说,“也不用点了,不会少的。”
“四哥,那我们走了,还得去干活。”高个说。
高四儿挥挥手,几个人又贼眉鼠眼进了商场。
玫领着甜甜也进去了。陈锋和高四儿握别,拿出一枝烟,朝柱子上一靠,看那渐渐稠密的雪花在天上飘舞着。
下午陈锋去找了李所长,说了留柱的事,叫他给托托人。李所长面露难色,沉吟半晌,说了句“尽量吧”。
李所长今天值班,陈锋拉他去桑那,李所长不去。
“去年的今天,正好我们辖区发生抢银行案件,当时娄所长值班,他和人喝酒去了。结果值班电话没人接听,所长也给撸了。我对今天这个日子比较敏感。”
两个人就拿出象棋来下。
“狄爱国要开追悼会了。”陈锋落了颗棋子。
“我有一个预感,这次恐怕要出事。”李所长把一个棋子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只是不离手。
“你听说什么了?”
“官方倒是没听说什么,不过今天早上吃早茶,碰上余三他们,他们说潘云飞到时也要去。”
“余三这家伙!都是传闻,没有可信度。”
“那家伙胆也忒大了点!人家是身子包着胆,他倒是胆包着身子!这种人你少接触,弄不好就惹火烧身。”
“知道。”
“这个追悼会你也不要去,”李所长这时落子比较快,“到时候惹一身臊不划算。”
“不去不好,关系在那放着。”
“去什么去,都是社会渣滓!”
“到时候再说吧。”
下着下着天就黑了,李所长看看表,棋盘一推:
“走,去你饭店里喝两杯。”
“不怕抢银行了?”
“银行早下班了,还抢个屁啊!”
第十七章
为什么要落雪?有次甜甜问陈锋。
因为地上的害虫多了,老天爷要冻死他们。陈锋想了想说。
害虫要是回屋咋办?甜甜又问。
老天爷就白费劲了。
陈锋站在漫天大雪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
今天是狄爱国追悼会,狄爱国的两个哥哥回来了一个,委托一个朋友全权操办,自己只是默默垂泪。
医院太平间门口停满了各种车辆,豪华的,普通的,一眼望不到边。大家三三两两在风雪里站着,嘴里哈着团团白气。
黑孩儿主动来和陈锋打招呼,黑孩儿说灵车是辆林肯,本市最高档的,出车费一九百。陈锋说爱国他哥现在吃这么胖,过去你看他瘦的。黑孩儿说呵呵,替爱国洗黑钱,能不胖?陈锋四下看了看,说没见那些大哥来啊。黑孩儿也四下看了看,两拨人呢,有一拨直奔火葬场,估计九点能见到他们。你说云飞会来吗?陈锋问。肯定会来,等着瞧吧,今天有好戏看!黑孩儿说,六指那货最奸,说今天老板有事,车也不让用了,躲起来了。哼哼,我是不怕!不管如何兄弟一场,你不来以后你死了谁给你送终。
说着话灵车来了,车身 颀长,上面的棺木雕刻得十分俗艳。
陈锋听到沉重的车身把雪地压出了“咯吱咯吱”声。
几个选好的人去抬尸体,陈锋和黑孩儿也跟过去看,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穿着鸭绒袄,帽子把脸捂得紧紧的,只露出沾满雪花的眉眼。
只见他从手中的尼龙袋里摸出一瓶酒来,照墙上一磕,酒瓶口就飞了。又朝尼龙袋里一摸,摸出个酒杯,正好狄爱国尸体被抬出来,他哈哈一笑,把脸上的带子一拉,帽子朝后一推,将脸露了出来。
“来来来,爱国,兄弟给你满上三杯,喝了再走!”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潘云飞这时候会钻出来。
“爱国,我答应过你娘的,要来给你送行。可你也知道,火葬场已经给我布下罗网了,我他妈可不想和你一起走啊。喝,你喝啊,嘴闭这么死干吗!想叫打你不是!”
陈锋回了下头,看见两个同样把脸包裹的很严的人立在那里,手插在怀中,警惕地注视着。
“来来来,再抽哥哥一枝烟。”潘云飞把烟点燃了,抽了一口,然后插在了狄爱国嘴里。
“哥哥走了!”潘云飞把酒瓶“咣当”掷墙上,帽子朝头上一捂,低头走了。
外面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三三两两说着话。
狄爱国的哥哥在给灵车司机塞红包,嘱咐他开慢点。
司机很内行地捏了捏,掩饰着一脸狂喜,连说放心放心,我保证不拉下一辆车来。
潘云飞三个人顺着墙边消失了,雪地里留下一串疾速的脚印。
潘云飞果然逃过了一劫。这是陈锋事后听说的。当时大批武警和公安把火葬场围了个铁桶一般,连警犬都出动了。不过最终都悄悄地撤了。
“据说是有人通风报信,警方为避免打草惊蛇,无功而返。”李所长说。
当时陈锋就注意了,闻天海没有露面,刘七来了,领着三十几号人。陈万明一伙也来了,高高矮矮在火葬场雪地里站着。还有一伙人,为首一个大哥,陈锋听人指点说他叫霍家委。霍家委和狄爱国有恩怨,不过人死了一了百了,霍家委这点做的很有风范。其他三三两两分散着还有百十号人,陈锋多数面生。
“市局局长亲自督战,发誓拔下潘云飞这颗钉子。”李所长说。
大伙都在暗自庆幸,里面不乏在逃被通缉之人。
有一个人哭了。
是双姐。双姐站在火化场的雪地里哭了很久。
后来陈锋听黑孩儿说闻天海当时其实来了,没有露面,藏在车里面,有传闻说是他把潘云飞要来参加追悼会的情况密报给警方的。可是潘云飞太狡猾了,潘云飞直接去了太平间。
再后来又传来了潘云飞的消息,这一次可以说得上是石破天惊。他枪杀了个官员。
这个官员是一家国有公司的老总,名气如日中天。官员有个儿子,大家都叫他小九。小九每天开着大奔,在市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小九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年前伙同其他几人让一出租司机横尸街头,其他人都判了重刑,只他没事,关几个月就出来了。有人说小九吃顿饭两万块钱,眼睛都不眨。
这天小九开着大奔,载几个女的去外市闲逛。车子风驰电掣出了市区,岔道里开上来一辆桑塔纳,小九把车一直冲上去,两辆车都停下时,小九的大奔正好撞在桑塔纳的车门上,那扇门明显凹了进去。桑塔纳从那边门下来几个人,对着小九破口大骂。小九哪能吃这亏,开车门就出来了,手里拎一口径步枪。那几个人见他有枪,猛扑上来,三下五去二将他打翻在地,枪也夺走了。几个人将他拧起来,要送派出所。小九发疯一般挣扎,到底脱身了,满脸是血跑了,边跑边打电话。车里的几个女子也出来了,朝着小九方向跑。
这几个人也没追,围着那车看,也在打着电话。
眼看小九没了踪影,这几个人把脚踩在大奔上,恨恨地说着什么。一会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看了看大奔的车号,又打电话问了些什么,就上了警车。车子发动后,门又开了,下来一个人,把那枝口径步枪拎了进去。
这几个人见警车走了,开始大骂。然后接着打电话。时候不大,许多农民赶了过来,有坐农用机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手里掂着铁锨、钢叉、锄头之类。总计有五六十人。
大家都在那里等着,怒气冲冲,高声叫骂。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四辆大轿子驶了过来,到了大奔跟前,车子靠上了路边。许多农民被挤下了沟。
这边农民骂声未了,四辆大轿子呼啦啦下来一二百人,手里都掂着钢管木棍之类,多数人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小九冲在最头里,手端一杆锃明瓦亮的猎枪。
农民见势头不对,“哄”一下都跑了。一伙人冲上前来,把那辆桑塔纳一阵猛砸。一个农民跑的慢,被捉住了,一顿暴打过后,农民告诉他们,都是前面那个村的。
这伙人又上了车,朝村子开去。村子不大,很容易就围住了。
潘云飞和建明三狗恰好潜伏在这个村子里。此时还没起来,听得外面大乱,三人忙捉枪在手,子弹上了膛。到了院子里,隔着门缝观察了一阵,知道是斗殴,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还得马上离开这里,公安说不定一会就来了。”潘云飞三人又拐回屋,将衣服穿好,三狗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咱们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咱说咱们是租房户。”潘云飞说。
本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解释着,也没人特别为难他们。到了村口,正好碰见小九端着猎枪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争执着什么,好像是中年人叫小九把猎枪放回车里去,小九不依,被中年人打了一耳光。
建明多了句嘴:“乖乖,这家伙这么恶道,明目张胆就敢扛着猎枪。”
说着话就走过去了。开始小九见他们是城里人,也没理他们,可偏偏听到了建明说的这句话,在后面拉响了枪栓:
“他妈的你给我站住!”
潘云飞三人也不站,照直朝前走。潘云飞说:
“兄弟,我们还要赶火车,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小九也许是被中年人打火了,抬手朝天放了一枪。
枪声一响,潘云飞三人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拔枪在手,连连点射。
中年人中了四枪,当时就咽气了。小九身中五枪,大难不死,居然给抢救了过来。
警方根据描述,断定是潘云飞一伙干的。
小九住院期间被武装监视。小九父亲的事情很快被捅了出来,小九父亲涉黑,洗黑钱,包养情妇,贪污腐化,在任期间职工被打伤无数,听说还有人命。警方正在侦察中。
据说市局局长一拳擂在大班台上:“三个月之内不杀潘云飞,我自动辞职!”
第十八章
年根一晃就到了。这两年人们消费习惯改变了,很多不在家吃饭,饭店也就不放假了。陈锋对不回家的打工者很体谅,双工资。许多老板不这样,他们将工钱扣着不给,逼着你在这里干。
留柱的事有了结果,交通事故。留柱横穿马路,也负有一定责任。留柱的父母都来了,拿了三万块钱赔偿金。李所长告诉陈锋,“极速时空”托得人太硬,没办法。陈锋叹了口气
。
凡和弱雨双双去了南方,两人去那边散心。弱雨公司早放了假,公司经理不知怎么回事,好久不露面了。
陈锋给倪总经理交代几句,也外出了,领着玫和甜甜去了哈尔滨。有次甜甜在电视里看到哈尔滨冰雕,就一直嚷着要去。
北国天寒地冻,满眼都是冰雪的世界,眼睫毛眨起来都痛得慌。幸亏陈锋事先托了熟人,要不住处都没有,旅栈业爆满。甜甜倒是玩得情趣盎然,在冰雕的世界里流连忘返。后来又去了亚布力滑雪中心,玫和甜甜在雪地里打着滚,开心得不亦乐乎。
返回哈尔滨时,已经是大年初六了。一家三口在商场里采购东西,打算返程。玫说,太阳岛还没去。锋说不去了,天气这么恶劣,小甜甜受不了。小甜甜大概这几天也玩累了,嚷着要回家。玫只好作罢,说下一次吧。
玫这几天脸色红润,陈锋晚上的温情使她留恋着不舍得离开。好久没这样了,往常陈锋从饭店回来很晚,往往是倒头便睡。
三人在街上走着,路过赵一曼雕像,玫和甜甜就去看。陈锋抬眼就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也看见了他,眼光有些躲闪。
“大毛!”陈锋很兴奋,“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大毛只好走了过来,勉强笑笑:
“我来这里旅游。真巧,碰上了你家三口。”
陈锋觉得他脸色有点古怪,尽管他捂得很严。玫和大毛打声招呼,又继续和甜甜看雕像。
“你怎么了?一个人来旅游?”
“不是,还有那个姚姐。你什么时候从家出来的?”
“年三十,你呢?”
大毛眼光明显放松了:
“哦,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莫名其妙。”
“呵呵,没什么,我说这会碰见你真好。实不相瞒,我这会一个人转是准备掂包的。我们的钱被偷了个一干二净,寸步难行了!”
“这么不小心!怎么又干那个,我先给你点。”
“多给我点吧,回去我就还你。”
陈锋想了想,掏出一叠钱都递给了大毛:
“这大概有六千多吧,我也没数,你先拿着用。”
“你不留点了?”
“我老婆那里还有,反正我们该回去了。”
回到家过了几天,陈锋才知道大毛出事潜逃了。
大年初一那天上午,姚姐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放下三十万工程款,叫她抓紧运作,就走了。一大袋钱当时还点了一下,大毛看得分明。
中午吃饭时,大毛嚷着要喝酒,说大年初一,一醉方休。
结果姚姐就给灌醉了。大毛将她放到床上,拎起钱袋要走,想想又不妥。就把烧水壶上面的哨子弄坏了,然后接上满满一壶水,放火上去烧,直烧得水壶突突朝外喷开水了,关掉火,再将煤气打开,不燃烧,煤气就在屋里蔓延了。他坐了一会,觉得煤气越来越重,看了眼姚姐,说声对不住了,谁叫你往常只给我小钱,拎上袋子走了。
也是姚姐命大,正好渴醒了,要找水喝,闻见了令人窒息的煤气味。慌忙打开门窗,清醒过来后,见钱袋没了,慌忙就报了警。
闻天海开始频繁露面了,市里的场所遍布了他的身影。他甚至还去了潘云飞的父母家,给二位老人拜了年。
“云飞我们打小就是好朋友,您二老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这几年我的业务忙,也没来看看你们,还请大伯大姨多多担待。”
两位老人许是孤独惯了,也不倒茶让烟,只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闻天海。潘云飞还有个姐姐,早些年因为恋爱的事,喝了敌敌畏。姐姐的对象被潘云飞追杀,只好远走他乡。
“云飞也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给我说,我给你们留个电话。”闻天海双手把名片递上。
两位老人没有动。
闻天海笑笑,把名片放在了一只腿用尼龙绳绑着的桌子上。
出门时正下楼,潘云飞母亲在后面说一句:
“东西给你放那了。”
闻天海回过头,见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轻轻合上了,自己带来的那包东西在门边静静地躺着。闻天海咒骂了一句。
开上车,他又去了陈锋的酒楼。陈锋不在,倪总经理说陈锋去了哈尔滨。闻天海给倪总经理递张名片,说陈锋要是有空了去找他玩,他现在天天在金龙湾浴池。
倪总经理把他送到店门口,见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黑色凌志上下来四个人,一个开车门,三个立着。倪总经理这才看了下名片,一口凉气吸进了肚。倪总经理虽说早已知道闻天海,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闻天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来,倪总经理慌乱地躲开了。那目光让她想到了浸在清冽池水里的菜刀,亮得耀人。
倪总经理给陈锋挂了个电话,她告诉陈锋,闻天海来过了。
陈锋在那边显然玩得正开心,“唔唔”了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倪总经理手拿电话,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闻天海来到了金龙湾。这几天闻天海都这样,先去外面办办事情,溜溜圈,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金龙湾。他上二楼,几个马崽簇拥着。上面一个豪华套房他包了,外间是会客室,里间是休息室,再往里就是个小型浴池。不用进大池,闻天海来这里是独浴。如果来了兴趣,还可以喊一个女郎过来,洗鸳鸯浴。
马崽就坐在会客室里,喝茶聊天看电视。
一楼是大众浴,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最近有两个南方人常把那几张床占着。这两个南方人目光冰冷而散漫,从不和别人多搭一句嘴。他们之间基本也不说话,往往是一个去洗了,一个在床上躺着,似乎什么也不看,又似乎什么都在看。
他们和澡堂里的那些水老鼠一样,整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泡澡。吃饭也简单,叫澡堂的厨子随便弄几个小菜,一盘炒米,几瓶啤酒,从不喝辣酒。即便天气再冷,也是如此。
澡堂里的水老鼠们觉得他们挺可恶的,象尸体一样,也不理他们。
闻天海来时,他们在那里躺着,互相连眼光也没碰一下。许多人见了闻天海,都站起来打招呼,闻天海根本不理他们。
闻天海在里面泡时,电话一直响。闻天海不接,马崽当然也不能接。
这当口刘七来了,刘七拿起了电话。
“天海哥,是你父亲打来的。”刘七说。
“拿过来吧。”闻天海在里面说。
闻天海泡在水里,头枕在圆润的瓷壁上,接过了电话。
“哦,爸,我在洗澡。哦?小三待岗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呵呵,我咋去关心他啊,他眼里就没我这个哥,我俩几年不说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的,我帮他,不过不能叫他知道。他从来看不起我,以为自己是大学生,还不叫我接济,说我的钱是血腥钱。你放心吧,咋说他是我弟弟,这一两天我就给他搞定。什么破工作啊,放别人有这么好个哥哥早不要了。爸,我正洗澡,回头再说,电话湿了。”
刘七接过电话,指头一摁,关了。
“小三待岗了?”
“他妈的精简,你去把这事给我办一下。小三越不理我,我越给他来黑的。你去打听一下他一把手的住处,这个年就别叫他过了。找几个人去候着他,到时候故意找茬,口角一起,直接把他腿打断,叫他以后在家歇吧。其他的事情过了年再办,叫我父亲提点礼物,再去找这个领导。”
“好的,今天我就叫他进医院。”
“你出去时给老板说一下,要个女的过来,还要9号吧。”
刘七走后不久,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几个马崽迅速站了起来,右手插进怀里,一个人探了头去看。
“没事。”这个人说。大家就又坐了下来。
刘七过来了,后面跟着9号。
“9号正给一个家伙按摩,老板问换一个行不行,”刘七把女的推进去,“我一听就火了,问好房间,进去就拉9号。那家伙不依,被我揍了一顿。”
“咣当”,浴室的门关上了。
刘七拿出电话。
“喂,你们几个给我听着,以后天海哥来金龙湾,你们要提前半小时到。现在里面是保险了,可外面还是个空白,要防潘云飞打冷枪。你们以后要专门负责外围,现在就给我过来。如果真碰上潘云飞了,记住不要下手,迅速通报。”
刘七打完电话就下了楼。
两个南方人看样子是都洗好了,穿着秋衣秋裤躺在那里。他们每次洗完澡都穿着秋衣秋裤,不像其他人,赤裸裸地在那里喝茶聊天。南方人好像都不怕冷,罩上个外罩就能出门,里面很少穿羊毛衫之类。可他们在这里休息也穿着秋衣秋裤,其他人就觉得别扭。
“这几个蛮子好像随时准备跑一样。”有人看着他们说。
刘七穿过南方人过来了,许多人见了,纷纷招呼说“来坐一会,七哥”。刘七乱打着招呼,然后来到墙角的几个人那里,脱了个精光,边喝茶边闲聊起来。
“呵呵不错啊,大过年的都能碰到一起。不像过去,一过年就逃跑,别人过年,我们流窜。”刘七笑眯眯说着。
“现在过年过节还不照样要跑,只是现在不像从前了,不用跑那么远了。只要不回家,公安一般逮不住,现在案子多如牛毛,管不过来了。”一个说。
“七哥这两年不用操这心了,天海哥玩的大,上下都给面子。哪像我们,每次回个家跟做贼一样。”另一个说。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玩的大有玩的大的难处。树大招风,上面人事一变动,你要不在意,说不定你就玩完。”刘七说。
“还是玩大的好,等上面罩不住的那一天,也享受够了。当然天海哥不会,永远是福星,天海哥有的是钱。你看这每次扫黑,抓的人倒不少,可都是些小鱼小虾,天海哥哪次不是波澜不惊。”
“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大池里泡泡,还是大池里解乏。”刘七起身走了。
刘七刚进去,黑孩儿六指几个走了进来。
第十九章
黑孩儿这些天风光极了,一身名牌,脖子上项链有筷子粗。六指也是如此,手上戴的硕大钻戒闪闪发光。
刚才几个人去了陈锋的饭店,磕柜台上一包钱。
“这是上次拿他的五万块,今天还给他!”黑孩儿说。
倪总经理看着这几个暴发户,双眼瞪得溜圆。
澡堂的人见他们几个趾高气扬, 今非昔比,也是吃惊加嫉妒,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我操,抢银行了?”
“那是粗活,咱会干那个!”黑孩儿抽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偷文物了?”
“滚!”六指笑着,“我们走正道了,我们揽了一公里高速公路承建工程,给了一个朋友,落了几十万好处费。他妈的,现在想想吃亏了!”
“我日,开始官倒了!”
黑孩儿几个笑得一脸灿烂。只有黑孩儿他们几个心里明白,这回玩火玩了八九十万,可是提着脑袋去干的。
黑孩儿他们黑吃黑,劫了一票。
六指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这个信息的。六指的老板承包着一家药厂,经营陷入困境,车间基本上停产了。年前的一段时间柳暗花明,尽管工人工资依旧开不下来,六指却发现老板花钱又开始冲了,挥金如土。六指得到一个信号,老板还有其他背起来做的生意。六指跟了老板这么多年,竟被瞒了个滴水不漏,六指心里不是滋味。
六指开始留心了。他发现最近有一个戴眼镜的外地人来得比较频繁。只要他来,无论吃饭唱歌什么的,老板总要把六指支开。六指知道这里面有名堂。
老板过去去香港时曾经带回来两个窃听器,一直放在大班台的抽屉里。六指有天趁老板不在,轻易地把锁捅开了。两只窃听器,一个开过封,一个没开封,六指拿了开封的。
上面是洋文,六指不认识。托了个朋友,找人翻译了,六指捣鼓了半天,终于玩熟练了。
当这个人又来时,六指去酒店安排包房,将窃听器按到了桌子背面。
六指知道了老板的秘密。原来老板在倒腾氯胺酮,就是俗称“K粉”的一种药品。
卖方是眼镜,老板是中介,买方不见首尾。
“年三十晚上八点在丽都宾馆618房间交货?那是个小宾馆啊,我在那上面住过一夜。他妈的也真会找时间,年三十,公安也光剩值班的了。”黑孩儿说,“真的是笔大交易?”
“隐隐约约听得好像是百十万。”六指说。六指当夜就把窃听器放回了抽屉。
“翻身的机会来了!”黑孩儿说,“你老板一看就不是个溜子,仗着有俩臭钱,见了这些人们鼻孔朝天,早想搞他!这回天算不如人算,他涉毒犯在了咱手里,搞他就搞了,还不是哑巴吃黄连!”
黑孩儿托人打听了,丽都宾馆没有闭路监控。
“这下事情容易办多了!”黑孩儿说,“我还得去借个手机,到时候方便。我操,混到现在连个手机也没有!”
“手机算个蛋,事成了我们可以买一汽车!”六指说。
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十分,黑孩儿三人上了丽都宾馆六楼。六指没上,六指一直躲在宾馆外面的花坛里。这天晚上这家宾馆静得出奇,外面不见一人。远处有零星的炮声传来。
八点差十分时,六指四下看看,从花坛里走出来,到了附近的IC卡电话亭边,朝618房间打了个电话。
“先生您好,”六指捏着腔调,“我是三楼美容美发老板,要小姐服务吗?”
“不要不要。”那边说。
六指放了心,又回到了花坛阴影里。回到阴影里的六指给黑孩儿拨了手机。
黑孩儿三人正坐在宾馆大厅一隅,那里是咖啡座,被塑料葡萄藤遮掩着。
八点整,一辆出租车悄然停在了宾馆门口,后排下来两个人,提着两只密码箱。六指留神看了,都不认识。六指判断他们就是买方,又给黑孩儿拨了个电话。
黑孩儿从葡萄叶缝隙里看了看,也拨了个电话。
六楼公用卫生间里蹲着一人,接了黑孩儿电话,提着裤子站起来,到了门口,将门虚掩上,侧耳倾听。
外面有了脚步声,楼面服务员问了一句:
“先生您住宿吗?”
“我们找人,618。”
卫生间里的人给黑孩儿拨了个电话。
黑孩儿三个就上来了,服务员问了一句,黑孩儿他们也没理,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等服务员再看到他们时,吃了一惊。黑孩儿四人蒙着面,手里锃亮的砍刀让一条过道顷刻间寒气逼人。
服务员大张着嘴巴,被黑孩儿走过来,一团毛巾塞了进去。黑孩儿拿砍刀的刀锋在服务员颈处比了一下,服务员瞳孔睁到了极限,昏了过去。
找出钥匙,一个人留下看管服务员,剩下三个悄悄地来到了618门前。黑孩儿把钥匙用唾沫浸湿了,轻轻插进锁孔,猛一拧,房门豁然洞开,几个人挥刀冲了进去。
屋子里人乱成一团。密码箱开着,里面满是熠熠生辉的钞票。
有个人想反抗,被黑孩儿搂头一刀,砍翻在地。眼镜跪地上直求饶,另一个人浑身哆嗦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黑孩儿看到六指的老板拱到了被子里。
几个人把密码箱合上了,拎了起来。黑孩儿把刀架在眼镜脖子上,厉声问道:
“货呢?”
“货、货、货,货都在楼下的客车里,我们是先验钞票,再、再验货。钱、钱货分离……”
“我们走后,你们先把那车货开走,然后报警,说有人打劫,我他妈的是为你们好,我们不要货!”
没两天六指听老板说了,眼镜被人抢了,没多少钱,就是一个生意伙伴被齐耳根砍成了重伤。
“公安已经立了案,事发前有人朝房间打过电话,不过是IC电话。”老板说,“他妈的不好破,线索太少,年头这种案子又太多,估计还是个无头案。”
黑孩儿他们武装起来了,一个个不可一世。
“六指,过了年上班了你可不敢这么打扮了,老板看出来。”黑孩儿说。
“知道知道,第一个要当心的就是我,我会那么傻。他妈的不行咱们再干他一票,我也不跟那老板混了。”
“你以为老天爷一直向着你?他们早灵了。咱们现在也有钱了,可以组织人了,再想法去干点别的。正道咱们是不行,得上面有人,咱们只有来邪的,等每人干够二百万,咱们就金盆洗手,去做那守法公民。”
“狄爱国那一摊不是空着吗,咱们为啥不接过来!”
“我说过正道咱们不行,那在黑道里也算是正道,得上面有人。咱们得抓冷门,黑吃黑最适合咱们。”
“他妈的不行咱们去把那些大哥都绑起来,拿钱赎人,不行一个一个杀。什么大哥,把他们都做了咱就是大哥!”
“够狠,可以放到五年计划里。”
“哈哈哈哈!”
黑孩儿几个给一楼的水老鼠们打了招呼,迈着鸭步上了二楼。
“听说这上面有个豪华浴室,从来没见识过,今天咱们先包一天!”黑孩儿说。
领班告诉他们,这间房子已经被人长包了。
“他妈的有钱人真多!”黑孩儿说,挨着门去找那间包房。
领班要阻拦,被六指推了个跟头。
“参观一下不行吗?他洗他的,又不是女的!”六指说。
正吵闹,一间装修异常别致的房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年轻而邪恶的脸。
黑孩儿从那张脸上掂量出对方也是有斤有两的人,但被财气烧着了,没考虑那么多。
“朋友,不打搅你们,就是参观一下这间房子。”黑孩儿笑着说。
“老板正洗澡。”年轻的脸说。
“参观一下又何妨。”黑孩儿依旧笑着。
年轻的脸缩回去了,又冒了出来,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黑孩儿一伙进去了,领班在外面诧异着。
这边领班还没走到楼梯口,后面就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然后是黑孩儿一伙捂着脸跑了出来。每人都是血流满面。
那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口,活动着手腕,口里骂着:
“他妈的充什么老江湖,早没你们的位置了!”
楼下的人见黑孩儿一伙转眼间变得如此狼狈,一个个肚里直笑,知道是闻天海操练他们了。
上了出租车,黑孩儿骂一句:
“等着吧,他妈的!过去都是一起玩的,现在你混得再好,也不能这样对待兄弟!早晚有你倒霉的那一天!”
刘七从大池里出来了,听了刚才的事情,笑了笑:
“黑孩儿几个现在都不能算人!江湖上不搞政府那一套,你不行就是不行了,没有老资格可摆!”
刘七咕咚喝了口茶水,眼光朝那两个南方人扫去。
这两个南方人是刘七亲自请来的,管吃管住,一天再加一百美金劳务费。如果成功击毙潘云飞,另外再奉上三万美金。刘七是去澳门葡京赌场赌博时通过广东人引见认识的他们。他们是一个职业杀手团体,据说内地的许多帮派为除掉对手都找过他们。他们很少失手,事成后销声匿迹,雇佣者即便有嫌疑,因为凶手消失了,最后通过上下活动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潘云飞的形象已经被他们烂熟于胸,在澳门请了电脑高手,刘七几个特别熟悉潘云飞的人经过反复描绘,凶神恶煞的潘云飞赫然纸上。
“只要一露面,保证一秒钟内将他击毙。”两个杀手说。
建明的形象也被描绘了,但比较模糊,熟悉他的人不多。至于另外一个叫三狗的,就没有描绘。反正三个人形影不离,一出现就统统干掉了。
闻天海答应刘七,如果干掉潘云飞,当然建明也不能露掉,建明为了潘云飞,能上刀山火海,闻天海将给刘七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加上原有的百分之十,刘七就占到百分之三十了。
刘七想到这里心里美孜孜的,刘七喜欢玩女人,娱乐场所玩遍了,刘七想该玩些正经女人了,武力加金钱,他娘的!刘七将他知道的良家美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中有陈锋的老婆玫。玫和刘七的老婆是同学,刘七对玫一直垂涎三尺。
他娘的,慢慢来吧。刘七又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第二十章
过年的喜庆如变得稀稀拉拉的鞭炮一样,越来越散淡了。
潘云飞早上起来,望着双层玻璃外冰封雪冻的白山黑水,对躺在床上的双姐说:
“你今天先坐火车回去吧,我们过两天也回去。不过我又杀了人,你回去就不用干活了,先躲起来算了,给你的钱仔细点也够你花一二十年了。”
“那你回去了可要找我,你一直玩失踪,我都快疯了。”
“你疯了也没用,不该找就不能找!”
躺在床上的双姐默默地看着潘云飞宽厚的背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那天双姐去收拾一桌残汤剩饭时,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陌生人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话:
“潘云飞在外面等你。”
双姐当时就幸福地晕眩起来。
双姐戴着围裙慌慌张张出了门,见那个陌生人身边站着两个老人,拄着拐杖,头上捂着圆形帽,脸被围巾遮住了半拉。
“我刚杀过人,你赶紧去东北。三天以后我在牡丹江车站广场等你。”
双姐一句话也没说,双姐被这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击垮了,双姐的思绪开始腾云驾雾。
“潘云飞回来了,有人看见他了。”疤瘌脸说。疤瘌脸把五四手枪在指头上打着旋,这是最近配备的,陈万明一下搞来了五条枪。
陈万明看着窗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汤老大去告咱们了,摇着轮椅去的。当初应该把他的手筋也切断。”疤瘌脸说。
“你给下手的那两个兄弟打个电话,叫他们在外地好好呆着,不要惹事,再给他们汇点钱。你这边去运作一下,还去找分局的大刘,叫他摆平。”
“汤老大躲起来了。”
“什么时候找到他,什么时候叫他失踪。他不失踪, 死账就会多起来。”
“狄爱国的场子闻天海的人已经进去了,怎么办?”
“他不给我面子。这事等一段再说,潘云飞不是回来了吗?闻天海派了杀手,潘云飞不是缩头乌龟。”
“反正再看见潘云飞,我是要下手的!”疤瘌脸把枪旋到了高空,一把攥住了。
陈万明依旧看着窗外。阳光时隐时现,路边的积雪顽固地不肯消融。
“机会来了自然不会放过他!”陈万明说。
“以后应该多注意双姐的行踪。”疤瘌脸说。
“据说那个开饭店的叫陈锋的人也和潘云飞接触密切。”疤瘌脸又说。
陈锋从东北回来后,去找了刘总。陈锋是硬闯进去的。
“什么事?”刘总刚上班,脸上没有表情。
“这是还你的。”陈锋把报纸包着的钱放在了大班台上。
“你以为你这样就够义气了?”刘总脸色平静地像一潭死水,“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这些钱,我在乎的是办事能力。你没办成事,这钱还我不还我都是一个样。”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陈锋说完出门而去。
陈锋回到饭店,见门口停了辆流线型的红色跑车,车身很低,让人联想到它掠地而过的速度。
陈锋觉得那个车号很夺目,基本都是八。
企业家吴少侯衣冠楚楚地坐在大厅里,斯文地喝着茶水。
“是你!”陈锋说,“我以为哪个美女来了。”
“香车美男,哈哈!”吴少侯笑着站了起来。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是头一次光顾我这店。上次开业,请你都请不来,真不给面子。”
“不是忙吗,你不忙钱就朝别人怀里跑。”
二人互相打两下,重新落座。
“找我有事?”陈锋问。
“还不是想弟兄们了,找你喝两杯。”
“唉,过去玩的那些朋友,想坐一起真不容易了。今天不把你喝趴下不能走!”
“呵呵,我现在养身,一次不超过二两。在一起主要是叙叙。”
“你现在主贵了,不过今天可由不了你。”
“呵呵,还玩霸道啊。听说你前一段喝稀饭了,在里面不好受吧。”
“是不太好受。喝稀饭有两个季节不能喝,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但比较起来,冬天比夏天好过,再冷也抗住了。三伏天可不行,你那年可是三伏天进去的。”
“哈哈,那次说我偷税。也就进去二十来天,真叫一个热。你想想,一个号子二十来平方,关四十多个人,每人都是一个小火炉。不过我没受大罪,每次抬冰进来,都放我身边,其他人就不行了,像锅蒸一样。”
“去搞几盘好菜。”陈锋对走过去的倪总经理说。
“这娘们在许多地方干过,又能干又漂亮,你多少钱把她挖来了?”吴少侯看着倪总经理背影。
“我朝她跟前一站,就挖过来了。”
“哈哈,小白脸加黑社会!”
“你才不是好东西,你是怎么起家的,谁不知道, 坑蒙拐骗。现在你骗不住了吧,现在的人都能了。”
“哈哈,说起来你也是做生意的,其实什么也不懂。有句话说的好,老的骗怕了,小的长大了,哈哈!”
菜上来了,酒是五粮液,码了两瓶。
“你拉开架式要灌我啊!”吴少侯端起一茶杯酒,抿了一口,皱了皱眉,然后一仰脖,一杯酒见了底。他把杯口朝下,一滴也没有滴出来。
“你真阴啊,这么能喝!”陈锋也一口抽了。
服务员刚满上,吴少侯又端了起来,双眼直视着陈锋。
陈锋也端了起来。
陈锋觉得头重脚轻了。陈锋上一场的酒劲还没过来。
“你最近还和潘云飞联系不联系了?”吴少侯没有一丝醉态,双目炯炯。
“我联系他干吗。”陈锋又抽了半杯,却忘记叫吴少侯抽了。
“说实话。”吴少侯盯着他。
“没、没联系。就是狄爱国死时见了他一面。哎,对了,他前一阵是不是又拿了你一大笔钱啊?”
“你俩关系过去特别好,谁都知道。你要是再见他,和他约个时间,我俩见一面,我有事情求他。”
“好、好吧。”
倪总经理朝这边观察着,因为不是吃饭时间,没有客人。倪总经理看到吴少侯狞笑了一下,狞笑地很明显。陈锋根本没注意,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喝到最后我看见他狞笑了。”倪总经理对陈锋说。
“他一直是那样的笑,你不了解他。”
倪总经理瞳孔里蒙上一层忧郁。倪总经理有了不安的预感。但倪总经理的许多预感都是荒诞的,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