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岳"太极论"浅阐
张宝银
小 序
王宗岳的“太极拳论”,意蕴精深,历来被奉为太极拳修炼之经典指南。有感于前贤明哲对此论的论释意犹未尽,笔者不佞,现絮叨浅阐,以期彰明隐奥。笔者行文恪守 "在规矩而守规矩,离规矩而合规矩"之原则,文中“越轨悖理”不当之处,诚希前辈同仁不吝指正。
浅 阐
太极,由无极而产生。无极者,混沌未开阴阳未判之原始状态,其境界是一无所有,无所不有。无极产生太极后,初分阴阳两部分,故无极为阴阳之母体,太极为阴阳之始端。太极拳以古代阴阳学说为理论根据,研究虚实、开合、刚柔、进退、蓄发、内外等阴阳方面的学问,故拳“太极”名。
由无极动而生太极,谓之“动之则分”;由太极静而归无极,为之“静之则合”。合分分合、分合合分、“生生不已”、以至无穷……
在太极拳行功走架推手散打中,凡过渡、周旋动作,可称为“动态动作”,其意念广袤博大,如“长江大海”、无涯无垠,此可谓之“分意”,即“太极”意念,凡定势、引进、发放动作,可称为“静态动作”,其意念由广袤博大回拢聚合,“静如山岳”,且内在精神震动发射,含藏阴阳,此可谓之“合意”,即“无极”意念。
在太极拳行功走架及推手散打中,应该是人屈我伸,“随屈就伸”,“不前不后,迎送相当”,不应该有“过”与 “不及”。过者,顶、抗、凸也,“不及”者,丢、离、匾、凹、断续、缺陷是也。倘若“过”之,则易被人牵动、引动;倘若“不及”,则易被人推动、击打。
对方主动进攻我时,我应“柔化”之,此谓之“走”;我“随屈就伸”时,我为“顺”,对方为“背”,此时我应找准对方,紧跟对方,此谓之“粘”。
太极拳“以意行气”、“尚意不尚力”,当对方动作快时我之意须“急应”之;当对方动作缓慢时我之意可“缓随”之。这里的“急应”万勿理解为外在的“形急”;这里的“缓随”也万勿理解为外在的“身缓”。须知太极之道是:“运化全在一心中”,“意是君来骨肉臣”,况且如若“身形以快应快”谈何“耄耋能御众之形”。
虽然太极拳技艺千变万化,而以一个道理贯穿其全过程,即“由着熟渐渐地体悟到懂劲,由懂劲逐步达到神明”。着熟者,熟练套路动作,熟知攻防意念,熟晓太极拳一般常识。懂劲者,知对方劲之方向,大小、意图、威力是其一;知自己如何对待对方,牵制对方是其二。太极拳的“神明”境界,是“轻、灵、空、无”,是一无所有,无所不有。质言之,太极拳的“神明”境界是:由太极演衍而归于含藏阴阳的“无极”状态。这个“无极”状态,万勿理解为太极拳之“收势”,而是太极拳修持者,达到一定“火候”后,在修持过程中不断反复出现的一种“无极一太极一无极一太极一无极……”的自然状态。对于这个道理,不经过长时间的用功探索追求,是不能够忽然完全悟解贯通的。
“虚领顶劲”,虚者,太虚也,太空也。领者,引、接、导也。用太虚之气,虚虚接引“顶劲”,直指苍穹。采天地乾坤之真气,“意沉于丹田”,体内“元气”遍布运行周身,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身体中正安舒,不俯仰、不歪斜,支撑八面。劲“含而不露”,艺“锋藏不显”,“神龙见首不见尾”,谓之“忽隐忽现”。对方进击我左边,我左边则以“虚无缥缈”对待之;对方进击我右边,我右边则以“杳无音讯”对待之,对方欲“仰之”,我令其越上越高,直达九霄,对方欲“俯之”,我使其越下越深,如临深渊,深不可测,对方欲“进之”,我令其空洞无物,找不到,摸不着,此谓之长。对方欲“退之”,我使其离不得,逃不脱,仓慌失措,此谓之“促”。我之身形,灵敏无比,奇妙莫测,“一羽不能加上体,蝇虫不能落上身”,对方不知我之究竟,我却洞察对方秋毫,英雄所向无敌,就是由于能够如此,才能“百战不殆”啊。
中华武术流派甚多,虽然动作姿势各有不同,但其技击之道不外乎“以壮欺弱”,“以慢让快”,以“有力打无力”,这些都是人与生俱来的先天自然本能,并非是学了武术功夫才有的作为。然而,揣摩推“四两拨千斤”这句话,显然并非是以力取胜的。观看慢腾腾的动作,能够防御多而快的动作,快又有何作为呢?(注:耄,八九十岁的样子,老态龙钟;耋,七八十岁的样子,步履艰难。“御众”,万勿理解为“人多”,须知 “好汉不敌人多”,况老翁动作乎?)。立身中正,以时时处处平衡为准则,(注:“立如平准”,应为“立以平准”,凡将此句释为“天平”、“秤准”等语,牵强附会,文理不通,都是误导。)周身骨节,节节放开,无处不活,圆活如轮,力求达到"形也转,意也转,浑身无处不旋转"。倘若用力过大、过猛,此谓“偏沉”,“偏沉”则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谓之“随”。若犯有“双重”毛病,身形则会僵滞不活,为人所制,而何为"双重"呢?人刚我亦刚为双重;步不分虚实为双重;体不分阴阳为双重;刚内无柔为双重;形重意亦重为双重。而一般见到的是,虽然下功夫练过多年太极拳,但一朝交手不能运化自如,反而受人牵制,就是没有弄懂和克服“双重”这个毛病。要想克服避免"双重"这个毛病,必须明白通晓阴阳之理:沾粘即是走化,走化就是沾粘;进就是退,退就是进;进中有退,退中有进,以进为退,以退为进;阴不离阳,柔中寓刚;阳不离阴,刚内含柔,阴阳相济,刚柔共存,才是真正的“懂劲”。在“懂劲”之后,“功练一日,技精一日”,自可“愈练愈精”,加之默识揣摩,深思体悟,逐渐就能达到“从心所欲”的“神明”境界。
太极拳技艺最根本、最关键的是“舍己从人”,即:舍弃自己,服从别人,“随人所动”。但切记“舍己”并非任人摆布,“从人”也非盲目顺从。“舍己”为了“由己”,“从人”亦是为了“由己”,“舍己从人”的目的是求得时时处处“我顺人背”。
太极拳技艺最紧要须防止的错误是:“舍近求远”。“太极拳浑身是拳”,“挨何处心便用在何处”、“挨着何处何处击”,“挨着何处何处化”,周身处处是太极,处处“风光无限”。因此,万勿“舍却本地风光”,去“寻求他处胜景”。倘若如此,则犯了战略上的错误,定会导致战术上的失误和战机上的迟误,势“为人所制”。俗语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因一着错,导致全局输”,学习太极拳技艺的人必须将“本是舍己从人,多误舍近求远”。这个关键道理详细辨别明白,其“详辨”必须注重“精、意、气、神”内在的相参与变通,切不可胶柱鼓瑟。否则,非但不能“运化自如”,反而处处“自为人制”。
综上所述,就是太极拳爱好者需要钻研和求索的有关太极拳学问的基本道理。
本文转载自《武林》2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