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魂汤[转贴]

Wu San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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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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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猪头,一直生活在北京城。

民国二十年,我和我老婆阿三结婚了。阿三是一个好姑娘,她虽然不漂亮,却很招人喜欢,说话声音很好听,笑起来很可爱,双眼一瞪可以吓死灰狼。

我们的生活很幸福,直到日本人打进了华北。那天,我们出城的火车上被日本人搜身,他们对阿三不轨,我自己送了上去。他们用刀把我的脑袋砍了,阿三脑子一热,上去找他们拼命,被鬼子们捅了三十几刀,也上了西天。

死后,我们手拉手来到孟婆这里,准备过桥投胎。

孟婆比我想象中的好看,拿起两碗汤,对我们说:“得了孩子们,喝汤过河吧。”

我看了看汤,问:“这啥汤?”

孟婆瞪了我一眼:“忘魂汤,喝了以后,前生的事情就会忘记,好好投胎做人吧!”

阿三把眼睛瞪得更大,大声说:“为什么要忘记!忘记的话,以后我投胎长大之后怎么找我们家这死鬼?”

我挺了很感动,真的,虽然我并不是那么想找她。

孟婆冷笑了一声,说:“不喝忘魂汤,过桥投胎也可以。不过,迟早要遭报应。”

阿三哼了一声,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过桥去了。
 


我很幸运,生在了一个根正苗红的家庭。我在小学毕业前迎来了解放。

接着的几年,我的人生一帆风顺,考入了北京最好的大学。

在那个湖边,我看到了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像风铃,笑容像苹果,瞪眼像罗汉的一个女人。

没错,我又遇到阿三了。

阿三第一眼看到我,就上来狠狠踢了我一脚,说:“死鬼,找了你18年了!”
我早已经记不清我上辈子的相貌了,但是阿三的相貌真的没有一点改变。

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度过了美好的大学时光。

结婚之后,我们的生活依旧幸福。好景持续了几年,终于,文革来了。

阿三投错了胎,她的父亲是一个当年给国民党处长开过车子的小人物,这次被揪了出来。我在机关工作,受到了牵连。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段不见天日的痛苦日子,我们两人每天都在压抑和烦恼中度过。

慢慢的,我们的感情也变了。她总是认为我嫌弃她的家庭,她甚至觉得我嫌她是一个负担。

她开始不和我说话,甚至不看我。无论我怎么劝,她都是如此。终于,她对谁也不说话了。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应该责怪这个慌乱的年代,还是应该责怪我们自己。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那天我从食堂打饭回来,发现阿三用了三条毛巾,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间里。我上去摸了一摸尸体,已经断气,但是还没有凉透。

我当时脑子很冷静,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厨房,拿刀抹了脖子。我深深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追上阿三。
 


阴间的路不好走,死了的人没有力气,我花了很大的劲才冲到了孟婆桥。

果然,阿三正在那里,准备喝汤。

孟婆一身红衣服,手里还拿着毛主席语录,这身装束,着实让我吃惊。

我拉住阿三的手,她惊讶地看着我,她一定没有想到我会追到这里来。

“你也死了?”阿三瞪着眼问我。她一瞪眼,连孟婆都倒退了三步。

我根本没有回答阿三的问题,直接说:“你不能喝!”

阿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哀怨,含着泪轻轻地对我说:“忘了我吧!”说完一饮而尽,飞奔过桥。

孟婆哼哈了几声,斜眼瞧着我,问我:“你也喝了吧!当年你们不喝,我记得的,现在遭了报应了。喝不喝?”

我看了看孟婆,二十多年的时间,她没有老去的痕迹,毕竟是在阴间。

“喝你妈的蛋!”我丢下这句祝福,大步走过桥去。

临走前,我拿走了孟婆的语录。她在我身后狂叫:“把语录还我!后面有几个红卫兵要投胎呢!”
 


我再次出生在了一个慌乱的年代。

还好,这样的混沌止步于我的童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下,我依然在漫漫发芽成长。

我的父亲是一个军官,我的母亲是一个机关干部,我的外公是一个局长,我的爷爷是一个市级领导。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真是无可挑剔。我想,一定是那本孟婆的毛语录帮的忙。

我不愿意忘记阿三,但是阿三肯定已经忘记了我,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奢求,不过就是在生活中随波逐流而已。

17岁时,我参军了。20岁那年我转为志愿兵,当了队长。

这一天,我所在的部队突然接到了命令:去北京维护治安。

进京之后,我才知道,我们是去平息暴乱。

在天安门广场,血流成河。我们到达的时候,前面的兄弟已经有人牺牲了。

我亲眼看见我们的弟兄用冲锋枪扫向学生,然后学生们用砖头和铁棍打死我们的弟兄。

满地都是人,所有人都在呻吟。

我带着队员向长安街前进,我们都没有接到可以开枪的指示,但是人们依然把我们视为魔鬼,避之唯恐不及。

突然,我踉跄了一下,一双手拉住了我的脚,一个低沉微弱的声音再喊:“法西斯!你们是法西斯!”

我低头一看,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趴在地上,浑身是血,在瞪着我。

瞪着我。

那瞪眼的样子,足以吓跑魔鬼。

我蹲了下去,灯光照在了她脸上。

突然,她笑了,整个脸变宽了,好似苹果一般。

阿三!

就是她!

喝了忘魂汤的她,当然不记得我了,但是我又怎能忘记她的脸呢。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叫:“队长,小心!”

我听到了一阵风声,然后后脑被重重撞了一下,我甚至可以用耳朵听到我大脑粉碎的声音。

身后几个年轻的声音在大叫:“法西斯,你们去死吧!民主万岁!”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枪声。

我倒了下去,但是我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阿三。

临死前,我终于看到阿三了…….
 


孟婆一定看我看得都厌烦了。

虽然我每次投胎可能都会有不同的肉身,但是在孟婆看来,我的魂魄永远是一样的。

孟婆又变了,穿上了连衣裙,抽起了香烟。

“又是你?”孟婆冷笑着说,“你的情人呢?”

我没回答,直接问:“她还没来么?”

孟婆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阿三就来了。看来我比她先死了几分钟。

“阿三,”我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还记得我么?”

阿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上的军装,轻蔑地说:“可怜的人。”

“阿三,是我,我是猪头啊,”我再一次拉住她。

她冷笑了一声,喝了忘魂汤,自己走上了桥。

孟婆咯咯地笑了,略带嘲讽地对我说:“怎么样,小兄弟,这次你喝不喝?这汤,我可为你保存了50多年了。”

我一狠心,拿过汤一口喝光,然后恶狠狠地对孟婆说:“我喝你妈的蛋!”

临走前,我拿了孟婆放在案子上的一包香烟。
 


我终于喝了忘魂汤,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由于我临过桥前拿了孟婆的香烟,我出生在了一个烟草公司总经理的家庭。

小时候,我父亲不过是一个厂长。到了21世纪,这个厂已经变成了一个超级大规模的国有烟草公司,我的父亲是总经理兼董事长。

我17岁了,在这个海滨城市上高中,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暑假的一天,我在车站等女朋友来。这天下着雨,很大的雨。

我一个人撑伞在那里等着。很奇怪,女朋友一直没有来,打电话过去也是关机。

这时候,我发现有一个少女站在雨中,丝毫不顾自己已经被雨水淋湿,直直的站在雨中。

她也看见了我,对我笑了一笑,我也对她点头示意,随口问了一句:“你等车?这样不要紧吧。”

她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你在等女朋友么?”

我回答是,反问:“你在等谁?”

她又对我笑了一笑,向前伸出双手,悠悠地说:“我在等着雨停。”

她说话时的声音,犹如风铃一般悦耳动听。

(完)
 
不该断的缘分是怎样都会连在一起的....
 
今生与你相遇
只因前世缘份未尽

又或许是刚刚开始
来生我们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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