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战争>

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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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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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屯

2004年07月16日11:59






  家庭生活和为人父母影响着每一个人。而且,大多数人都经历亲子关系的两面,先是为人子女,然后在又在几十年后为人父母。很多人对家庭生活充满怀念,但也有许多人宁愿遗忘。为人子女与为人父母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在最安稳的家庭中,日常生活的压力与紧张还是会时常浮上台面。事实上,对有些人来说,家庭生活根本就是场持续不断的战争,而在所有的家庭里,婴儿都意味着战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当家庭冲突浮上台面,许多人会倾向于责怪自己——或者是配偶、父母或祖父母——怀疑自己或他人没有恪尽职守。但本书将让您了解,在亲子关系和家庭生活里,内在冲突是一种正常、不可避免且重要的特征,少了冲突,大多数人将无法从中得到更多利益。这个矛盾是本书所要阐述的主旨之一。

  这本书的写作方式,和我前一本讨论人类性行为的著作《精子战争》(Sperm Wars)一样,每个主题都会以一段案例分析式的小说场景揭开序幕。每个场景都描绘了人类在童年时期或成长经历中的某个阶段,并突出表现出此阶段的一些议题,接着就是关于场景中主角们行为的解释。有些主题是很常见的,比方说受孕计划、妊娠反应及无眠的夜晚,有些则是涉及对非法行为的探讨,例如乱伦及虐待儿童等等。

  本书如同《精子战争》一样,以演化生物学的观点作为讨论的理论和哲学视角。此观点将是所有讨论的基础,因为我们将从演化起源的角度来解释人类的种种行为,父母的行为和家庭生活只是其中的两个主题而已。其他学科——诸如生物学、医学、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都是以人类特有的构造、化学物质及行为模式为前提,继而往上寻求因果连结与关联。相反地,演化生物学关心的却是产生这些构造、化学物质和行为模式的基因程序设计是如何形成的。

  演化生物学的技巧非常简单。不管讨论的是人类行为的哪一个方面,演化生物学家首先都会着眼于此行为对于繁衍产量——也称之为繁衍成果——的影响。我们认为,某种行为之所以会普遍地存在,必定是因为该行为能够提高繁衍成果,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明白,但如同我们将在书中看到的,可能提高繁衍成果的行为方式并不总是明白可见。演化生物学家面临的挑战就是如何解释它。他们的做法是,将某种解释置于人类祖先的环境脉络——也是演化出现代人类情境的时空脉络——然后加以判定,然后再从其他物种的脉络里寻求佐证。如果同样的行为在相当广泛的人类文化和其他物种中都普遍存在,而且在所有的情境下该行为提高繁衍成果的方式都一样,那么演化生物学家通常便能够确认此种解释是合理的。他们通常也就能因此假定,与这项行为有关的化学、神经及细胞基础已经由演化过程而被设计到人类的基因构造之中。

  从媒体与大众对于《精子战争》的反应可以明显看出,对于许多人而言,该书主要揭示了像性行为这样复杂的人类行为也有可能是被自然淘汰预设好的。我们估计本书的读者也会有类似的反应。虽然这点相当重要,但如果让本书读者对于为人父母的行为思考到此为止的话,却是非常可惜的。演化生物学家对于父母行为的分析之所以令人着迷,主要是因为这种分析可以让我们以全新的眼光看待存在于每个人经历的这些行为和情境。为何女性会为妊娠反应现象所苦?为何婴儿的哭声如此凄厉?为什么兄弟姐妹的意见总是不同?为何青少年有反抗及想去流浪的欲望?

  正如大家所料,支撑演化生物学家这种研究取向的思想基础是达尔文物竞天择的演化论。我们在这里所说的演化,和长久以来无数讨论生命意义的哲学论文所聚焦的主题完全无关。本书所关心的自然淘汰并不涉及这类哲学性辩论。事实上,这里所谓的演化甚至不是生物学的——它仅仅是一种数学,也就是说,它是不开放论证的。

  演化生物学的原则如下:如果某些行为事例与基因要素有关,并且拥有某种相关基因形式的个人比拥有其他基因形式的个人拥有更高的平均繁衍成果,那么基于数学的确定性,人口最终将由那些拥有最成功的基因形式的个体所主宰。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那些在当时繁衍成果最辉煌时的祖先的后代,只有少数是那些较不成功者的后代。很显然,没有任何人是那些根本没有繁衍者的后代。由于亲职行为在人类繁衍成果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因此我们的同类人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以往那些最优秀父母的后裔。

  此原则不容置疑,且应当广为大众接受,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其主要原因似乎是感性的而非理性的。尽管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理解到,他们的身体构造和健康状况是他们的基因的产物,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很难接受他们的行为与基因有什么关系。他们毫不怀疑他们眼睛的颜色、发色和肤色是由父母的基因所决定,也相信许多疾病——比方说乳癌、纤维囊肿——是遗传自他们的父母。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依然拒绝相信我们的行为也有可能是从先祖那里遗传下来的基因所决定的呢?

  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行为受到基因的影响和控制。举例来说,男性的性偏好、杂交的性倾向,以及性格中的暴力倾向等等,是受到体内制造了多少睾丸素或其他男性荷尔蒙作用的影响,这部分与睾丸的大小有关,而睾丸的大小是由基因所控制的。再举一个例子,就是双性恋,这很显然是基因上的遗传,只有出于偏见才会否认这样的观念。很多心理症状现在也被认为与基因遗传有关——例如精神分裂症。酒精中毒也是一个例子,有数以万计的美国人,尤其是那些美洲印第安人或日本人的后裔以及某些欧洲后裔,遗传了无力对付酒精的基因。今天的遗传学家甚至认为暴力及反社会行为也与基因有关。

  不能接受行为具有基因基础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人们不愿承认我们的行为是由某种化学物质而非理性所驱使。我们倾向于认为大脑是主控者,这也仅仅是因为感觉。但研究逐渐揭露事实并非如此。试问那些忧郁症患者,他们能对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施以多少心智上的控制呢?再问问看那些季节性忧郁症患者(一种因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过少所引发的忧郁症),答案非常清楚——完全无能为力。这两类患者的真正病因,是因为脑中所含的某些化学物质过低(例如血清素)。他们的感受会因为化学物质和脑部被影响的区域而有所不同。或者问问某位女性,她又能对月经周期中各个阶段的情绪反应控制多少呢?答案是类似的。她在情绪上与行为上的所有变化都受到化学物质和荷尔蒙的影响,而这些物质的产生则是由基因控制的。

  即使那些能够接受他们的身体构造、化学物质和行为与基因有关的人,往往也很难接受他们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基因这一事实。任何暗示他们仅是自身基因机器下的一个底盘的假设,都会让他们很不舒服。就算他们不在意做个轮胎,他们也希望自己同时是个驾驶员。当然,在某些方面来说,人类是其基因的载体:他们带着基因移动,并在人生旅途中的不同站点让它们的复制品——存在于精子或卵子当中——下车。但是,基因的驾驶员是它们自身,是基因让一个人从受精卵长大成人,是基因决定一个人的性别。如果是男性的话,基因会决定他应当长成什么样子、应当如何被组合起来、脑子应当如何构造、荷尔蒙应当具有怎样的品质——而且通常还会决定他要有什么样的行为表现,甚至连承载基因到处跑的轮胎也是由基因构成的。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样的论调,我们都无法回避这个结论:行为是基因协调出来的结果。

  当然,这并不表示环境与经验对人类行为不具有影响力。大脑便是由基因配线并输入程序用来记忆过去的器官,在置身于新的情况时,大脑能够运用过去的经验做出适当的行为反应。如果这个反应不太合适,预设的程序会告诉大脑汲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基因甚至早在生命初期就已在大脑中设好程序,让大脑能根据其早期经验调整好它的“线路”。

  大多数时候,人类的身体都会自行运作组织,不需麻烦大脑,让大脑可以专心做好它最擅长的工作,监控和记忆那些可以被看到、闻到的东西。大脑同时也被设计成可以记忆我们身于何处、将东西放置于何处、我们与谁在一起以及如何从某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等等的组织。它会尽力确认我们不会被老虎吃掉,或跑到公车下面。这些是大脑的专长,身体给它的干扰越少,它的表现就越好,不过偶尔也会有身体跟大脑磋商的时候。

  以人类身体需要补充食物为例。真正发生的事是,身体一旦产生饿的感觉,通常在检查过现有的化学物质,以及缺少什么蛋白质、维生素或其他的东西之后,才会有特别想吃某种东西的饥饿感。此时身体会产生一个想法到意识之中:“也许来根香蕉也不错”、“不要苹果——是香蕉”。最佳的状况就是,此时大脑会开始记忆——或者说去理解——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哪里可能会发现香蕉,然后给身体一个地点、时间等等。当然,大脑认为整个想吃香蕉的过程是它自己的主意,然而事实则不然。想吃香蕉是因为身体已经对上百万个化学物质进行了检查,而这些检查却是由基因所预设的,是基因设定化学物质量低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该通知大脑驱使身体去寻找香蕉的。惟一让整个程序有点不同的是机会主义作祟的时候,眼睛如果在附近看到一根香蕉,大脑会告诉身体,身体在快速检验之后会说,“是的,化学物质已经快到安全库存量了,吃吧。”或“不,已经够了,先等等吧,不过如果看到苹果的话……”

  性、亲职行为,以及行为的其他所有方面的运作方式都和饥饿如出一辙。基因会提供指示,身体会带着它们,一旦需要的时候就会请大脑记忆或计算,要如何将适当的反应表现得最好。至于我们的基因,则一直是由自然淘汰法则对待我们祖先的方式所形成的,不管我们扮演的是父母、情人、学者、勇士、竞争者还是生命中的其他任何角色。因为本书中所探讨的大多数行为以及潜意识驱使而成的行为,都受到基因和体内化学物质的控制而非大脑的控制。本书不关心人们如何在意识层面上合理化他们所做作为的原因。演化生物学关心的是人类实际做了什么,而不是他们想什么、说什么或感觉什么。在本书中,我们特别关心的是人类行为影响其繁衍成果的方式。

  人类是潜意识地被预设好该如何为人父母的。而且,如同先前所提到的,他们是被预设好要成为优良且成功的父母。为什么呢?因为过去几千年以来,那些不成功的父母,或是从不曾为人父母的祖先,仅留下极少(甚至没有)后代可继承他们的性格。而我们这些成功父母的产物,则全都带着那些催促自己该生养下一代的基因。这些基因在我们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为我们如何胜任为人父母的角色做好准备,引领着我们在中年时期度过为人父母的种种困难,并且在年老之时安排自己能反省成功与失败之处。当然,本书的读者有许多不会(或还没有)为人父母。也许其中很多人会坚决地说,为人父母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此时,也有些人其实非常想要为人父母,却因无法受孕而绝望。所有这些人可能都会觉得他们的例子足以作为反证,去推翻人类是天生被预设要为人父母的的结论。但如同我们将会看到的,那些避免或无法为人父母者在这个故事中所占的分量,和那些拥有两位数子女的“大地之母”和“大地之父”是无法相比的。

  人类在为人父母这件事上,拥有相当多样的程序设计和基因策略。这种多样性不仅奇妙,同时也是自然淘汰得以在现代人类身上延续的原料。某些基因预设程序运作得比其他程序更好,所以有些人可以成为比其他人更成功的父母。

  对于演化生物学家而言,为人父母是一种竞赛——一种基因之间的竞赛。当然,我们看不到基因在比赛,然而我们可以看到人类之间、个体之间的竞赛——其实两者是相同的。在每个时代里,基因都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组合着,每个组合又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人。每个基因都期望能和其他基因组合,以便制造出一个繁衍能力好到足以让该组合中的每个基因都能取得优势地位的后代,以满足其繁殖——以及世世代代繁衍不息——的野心。从这个观点来看,每个组合——也就是每个个体——都是基因的实验。在每一个时代里,都有些实验相当成功,有些成就平平,而有些则彻底失败。

  在进一步讨论之前,我们需要先讨论差异性的问题。如果自然淘汰已经严格地在每个时代中筛选出最成功的行为,为什么人类的行为不以同样的方式出现,甚至日臻完美?事实上,有许多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演化并没有这么做。不过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区分出这个过程中的两个完全不同的方面。其一是演化的机制:在某些情况下,自然淘汰会预先安排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行为,但这些行为都具有同样良好的繁衍成果;其二是演化过程的一项特征:自然淘汰发现要塑造出一种完美的反应是非常困难的事,结果就是人类的行为各不相同,而有些人会比其他人来得更成功。

  首先,让我们考虑以下的事实:自然淘汰法则让人类的行为有所差异以取得同样良好的繁衍成果。举例来说,《精子战争》中曾经详尽讨论为何有些人是异性恋,有些是同性恋,而有些则是双性恋;有些会为金钱出卖身体,而有些会成为强暴犯——这些全都是为了达到繁衍成功的不同方式,并各有着其独特的优缺点。某种行为能否成功,经常是取决于有多少比例的人在追求这种行为,而演化就是决定这项比例的因素。更有甚者,演化不但决定了每个不同行为方式的比例,而且会让每个策略都能达成同样的繁衍平均值。的确,人类是由成千上万个个体所组成,当每个人都在潜意识中追求繁衍上的成功时,就可能会有某些人的策略与常见的不同。因此,演化往往会导致个体之间的基因差异,而非共性。

  第二,人类之所以能通过不同的行为表现达到相同的成果,是因为自然淘汰将人类塑造成能改变其行为去适应他们的周围环境——也就是运用情境策略的人。我们在基因上被设计成能检验自身所处的情况,并由此来做出适当的反应。这意味着不同个体之所以会有不同的表现是因为他们的环境不同,但所有的表现都是在此情境下的最佳反应。当然,旁观者也许会很容易误以为情境策略根本与基因无关,人类的行为表现完全是由他们所处的环境决定的。但事实是,那些先行侦查情况然后做出反应的指令,就如同其他所有策略一样,都受到严格的设定,并且是基因上的设定。

  现在让我们继续讨论第二个层面:自然淘汰发现要设计一种完美反应相当困难。这有几个原因:第一,自然淘汰无法快速地消除比对手稍稍逊色的基因。不太成功的基因终究会在时代交替之后逐渐消失,但是需费时好几百年才有可能完全消失。与此同时,人类还是会持续地从他们并不成功的祖先那里继承这些基因——也因此表现得不如同一代的其他人理想。

  新的基因由突变而来,而突变的几率是很低的。但是既然我们身上有着这么多的基因,总有人会带着一个或多个从我们的父母或祖父母辈那里得来的新突变基因。大多数突变的基因也许只会对我们的行为表现产生一些影响,偶尔也会有某个突变基会因为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制造出严重的问题。有时候突变也可能带来进展,为我们和子孙后代带来超越同代人的优势。此时,自然淘汰便会在未来增加此种有利基因的占有率。但除非某个基因一开始便经由突变产生,否则自然淘汰是无法产生具有完美策略的后代的。与此同时,既然自然淘汰只能在现有基因之中求取最佳的表现,那么即使是最成功的人在策略上也不是完美的。

  我们曾经说过,人的行为并非完全由环境决定,但是环境的确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我们之所以无法具体采用完美行为的另一个原因,正是由于环境不同,包括地理环境和历史环境的不同。在某时某地获得极大成就的基因与行为表现,在另一个时空却可能完全行不通。50万年前,人类还赤裸着身体,过着渔猎、采食的生活。今天我们所具有的许多基因正是世世代代从祖先特殊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的。在那之后,许多人类社会经历了数万年的穿衣文化,甚至到10000~15000年的畜牧和农耕生活。最近,也有许多社会经历了为期数百年的工业化过程。当然,有些基因可以历经上述各种情况的考验而始终成功,那也是我们今天大多数人所拥有的基因组成。而某些基因虽然在原始或农业时代处于巅峰,而接着却只能挣扎求生甚至消失无形。我们之中仍保有那些基因的人会发现,想在现代环境中与其他人竞争其实并不容易。

  有可能在我们所拥有的基因当中只有一小部分——其中或许有某些是刚刚形成的突变基因——有助于我们适应现代的工业环境,而这样的基因很可能数量极少且呈多样化。举例来说,某个人可能会同时拥有一个能强化其肺部功能以适应污染空气的基因,以及一个对人造化学产品极其敏感的基因。另一个人可能具有一些让她可以抵抗现代传染疾病的基因,以及另一个会令她对药物产生依赖心理的基因,从而妨碍她的繁衍。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让那些最适合现代生活环境的基因足够普遍到能让大多数人都能全部拥有——然而到那时,环境很可能又再次转变了。

  我们无法全部达到完美的最后一个原因是,演化不只为人类服务,它同时也为我们的竞争对手服务。我们逐渐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每件事的成功,从简单的生存到错综复杂的择偶,都依赖于我们的基因对疾病的抵抗能力。依赖于我们的基因兵团在人类的儿童期和青少年时期与成千上万突然侵袭我们的有机体的战斗成果。这些有机体包括病毒、细菌、绦虫及其他寄生虫等等,它们都想利用我们的身体达到它们生存、成长及繁衍的目的。有些疾病症状明显,例如麻疹。有些则不那么明显,甚至小到我们从来不曾注意到。但它们都有可能让我们丧失活力而横生意外,还可能影响生育能力与外表吸引人的程度。能拥有抵抗疾病基因的人会比其他人达成更高的繁衍成就。

  同样,可以以计谋胜过人类基因与生理机能的有机体将是最成功的。当自然淘汰偏好那些可以抵抗疾病的基因时,它同时也偏好那些人类无法抵御的有机体。人体期待以计谋取得演化上的胜利,让寄生虫灭绝;寄生虫则期待有朝一日人体灭绝。不过大多数时刻,双方都被封锁在演化的竞赛之中,两边都试图发展出完美的基因以终结对方的抵御,但与此同时,双方也都在相互扼制的不稳定中共存着。结果是,双方终其一生都无法臻于完美。

  有些人会出现这样的想法:现代人似乎已站在演化之外,自然淘汰已经无法在他们身上发挥作用。然而这是一种错误想法。事实上,自然淘汰对今天人们的影响程度,和它长久以来对人类祖先的影响毫无区别——改变的只是这种力量的本质。自然淘汰在基因通过不同个体演化与普遍化做出贡献之前,不会停止它对任何物种的努力,现代人类的状况距离这个境界还很远。我们这些活在现在的人们,都将对那些大部分仍要依赖于我们个别携带的基因的后代产生影响。今天,遗传到上一代的成功基因的人越多,最成功的基因便越能主宰我们的后代。同样的道理也可适用于亲职行为及其他任何事务。这是勿容置疑的,亦不容感情的介入——这只是基础数学的残酷真相罢了。
 
第一章 准备就绪

几乎在亲子关系的每一个层面都会产生生物上的利益冲突,也正是这种冲突造成了所有父母都要经历的难关。结论就是:婴儿代表战争——父母亲之间的战争、亲子之间的战争,以及手足之间的战争

场景1 肥皂剧




  男人站起来发表演说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泪水。环顾前来参加儿子生日宴的每个脸孔,他知道这最骄傲一刻的情感——如骨鲠在喉——随时有可能被自己破坏。于是他停顿了一下,拿起一杯饮料。吞咽的动作帮助他清了清喉咙,然而即使如此,当他勉强挤出几个字时,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男人感谢宾客们前来与他们夫妻俩一同庆祝这个特别的盛会。男人看了妻子一眼,微笑地告诉在场的人她是一个很棒的伴侣和母亲。此外,她一直很美丽,但没有任何时候比她怀着他们的孩子时更美丽了。他更忘不了第一次将儿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那是多么奇妙。

  他告诉那些听得如痴如醉的人们,他的儿子一直是一个“模范宝宝”——总是那么开朗、有责任感,还是妹妹的好玩伴、好朋友和好帮手。讲到这里,他看了看坐在儿子身旁的女儿,他们看起来多么像分不开的好朋友。

  在充满感性的最后时刻,男人不忘再一次称赞儿子善良的性格及英俊的面容,然后谦逊地声称他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可以拥有这两个小可爱。他邀请在场的每位宾客一同干杯,祝福他的宝贝儿子永远健康。

  在场的人无不为此番演说动容而热泪盈眶,此时男人的儿子也站起来响应父亲。比起父亲那番感性的致词,他显得较为理性、坚定。同样地,他也以由衷感谢宾客前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作为开场白。当他在讲话的时候,在场的许多年轻女性的眼神不经意流露出内心的幻想,期待能和他,或像他一样优秀的男人共浴爱河。演说最后,他转身向父母举杯,感谢父亲一直是他的良师益友,而母亲则总是如此沉着、包容。他欠父母的实在太多了,尤其是他们永不止息的爱。就像响应他父亲的话一样,他说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可以拥有这么一对好父母,而且他还说,终其一生他都会向父母看齐。

  就在节目接近尾声的时候,前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位观众——女人和她正值青春期的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和笑容,拭去眼中的泪水。此时传来一种男人粗暴的声音:“大厅地板上到处都是泥巴!”客厅的门被忽然撞开,一个高大且怒气冲冲的男人站在门口,重复地吼叫:“地板上都是泥巴!”、“你们以为你们在干嘛?只知道坐在那儿。大厅地板上都是泥巴!”突然,他意识到电视上正播放着连续剧的片尾主题曲。就在他命令他们关掉“那个垃圾”的同时,他自己已经动手关了它。他对着两个女人,训斥她们懒散成性而且一事无成,只知道坐在电视机前面。他指了指那脏兮兮的地板,怒喝说他们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他再不开始找工作,将一事无成,最后只会落得在街上闲逛惹麻烦。而且很明显地,他的这种个性全都遗传自他的老妈。

  女人受到刚才那个感人连续剧的鼓舞,跳起来吼了出来。她数落男人是个坏胚子,说他才是全家最懒惰的人,而她完全清楚儿子是从哪里继承了这种懒散的个性。他们的女儿大声地叫他们不要再吵了,一边叫着她受够了,一边跑出屋子。女人指责男人的坏脾气破坏了一切,说她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一边恨恨地说他今晚为何没有像平常一样醉死在外面。男人一边咕哝着,一边像旋风般往外走。

  在男人打开前门的同时,儿子从他身旁擦身而过,一声不响地进到屋里。他刻意忽略他父亲的毒誓:如果再看到儿子把泥巴带进屋里,就把他宰了。当母亲叫儿子瞧瞧自己干的好事,并大声要他把那地板清理干净时,儿子却一边答应着,一边跺足走上楼,留下比他出去时更多的泥泞。

  女人跌坐到沙发上,当听到儿子在楼上吵闹的声音时,她把头往后一甩,大叫着——痛彻心扉地大叫着:“你们通通给我闭嘴,都给我走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传统的理想观点中,所谓的为人父母是指男性与女性在长期一夫一妻关系的状况下,一起努力完成共同的目标——建立一个家庭,并且养家糊口。在女人怀孕期间,男人会关怀并注意女人日渐隆起的肚子,平静地等待那个他们满心期盼的新生命的降临。父母会爱护并养育每一个孩子,让他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父母也会尽其所能地鼓励每个孩子发挥各自全部的潜能。反过来,每个孩子之间也会相互帮助,并且以不断的感恩与敬重来回报父母过去和现在为他们所作的一切。

  当然,这样浪漫的时刻与情境总是有的。比如在在电视肥皂剧上,有时也会短暂地出现在真实世界里。然而,所有为人父母的人都知道,在真实世界里日复一日的亲子关系与家庭生活往往是十分困难的。伴随怀孕、生产而来的痛苦和不适,育儿的困难,孩子之间的争吵和青春期的麻烦事,这些都是每个为父为母者必须经历的。如果是单亲家庭,生活就显得更辛苦了。有些家庭最后父母离异,成为有继父或继母关系的家庭。而少数父母甚至具有潜伏性的毁灭行为,如乱伦、忽视、虐待,甚至谋杀。

  大多数时间里,养育孩子并不会产生非常极端的情绪,比较多的只是焦虑苦恼而已,然而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一触即发。家庭生活宛如活在剃刀边缘,如果父母亲控制得宜的话,爆发点往往也能转化为仅仅是冲突或忧虑。

  为何亲子关系往往伴随着危险?为何从古到今如此基本的人类繁衍模式竟然有许多潜在的危机?人类和他们的灵长类祖先至今都已经繁衍了几百个世纪了,这让我们应该有借口说从此能一帆风顺了吧?事实绝非如此——而本书的目的就是运用演化生物学家的哲学与科学观点来解释为何事实并非如此。

  简单地说,虽然父母与孩子只要相互合作就能获益,但双方同时都能为提高自我考虑的话,双方会获得更多利益。因此结果是,几乎在亲子关系的每一个层面都会产生生物上的利益冲突,也正是这种冲突造成了所有父母都要经历的难关。结论就是:婴儿代表战争——父母亲之间的战争、亲子之间的战争,以及手足之间的战争。
 
场景2 受孕计划



  正是夏日的傍晚时分。这个夏天很热,不过当这对伴侣从酒吧走回家的时候,空气里已经有些许秋天的凉意了。他们选择不搭出租车而穿过公园回家,这个主意让他们喝过酒的身体感觉舒服多了。散步能让他们说服自己有持续健身的感觉,虽然比不上在健身房跑步、美体的那种认真。事实上,女人特别被叮嘱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而这样散步倒像是边吹口哨边爬楼梯那种防止肌肉松弛的运动。总之,今天晚上这种一路从酒吧走回家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大约走了几百米,他们就离开街道,转身经过栅门想穿越公园。在白天,这个公园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今晚,这微光不只由翠绿转为浓暗,连清凉的空气也形成了薄雾,氤氲盘旋于脚边。

  穿过公园回家的最短方式要经过一个儿童游乐场,为了防止孩子们发生意外,游乐场用篱笆围了起来。他们两个悄悄把吊门拖开,闯了进去。女人忍不住玩了几下荡秋千。当两人来到旋转木马前时,她央求男人推一下,让她玩一玩。随着沁凉的微风吹来,女人感到很兴奋,但是男人却开始觉得无聊而停止动作。此时她央求他再转几圈。这一次,男人在木马转动的同时跳了上去,一手抓着中间的铁杆,一手抱着女人的腰,跟她一起转呀转。

  也许是这样亲近的接触造成的,当旋转木马逐渐变慢时,两人大脑中涌上了同一个念头。伴随着童年的记忆,他们互望着。“这个地点真是太妙了。”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说出,“如果能在这里做爱,那该有多好!就像童话一样。”

  不过,怎么做呢?如果旋转木马可以同时转动——他们马上就会这么做,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如果要完美的话,木马就必须同时旋转着。女人试着跪着,头朝下屁股朝上。不过男人一开始转动木马,她就往一侧跌落。惟一的办法只有她躺着,手臂高举过头,抓着杆子。女人觉得这种姿势应该可以,只要男人动作快一点就没问题。接着,她站起身,完成了不脱鞋就脱掉内裤的高难度动作。

  男人则有点迟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6个月前,只要他裸着身体又很兴奋的话,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勃起,而且能持续半个小时。但最近几次的性爱却让他信心动摇。不过就在女人把内裤塞进包里的同时,她也表达了对男人能力的强烈信任。

  他想试试穿着衣服能不能做,不过不行,所以他一边紧张地环视雾蒙蒙的公园,一边脱掉了长裤和内裤。当他身着长衬衫,站到女人面前时,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也许是因为男人紧张及稍有凉意的空气,或许是今晚的酒精在作祟,男人的阴茎并没有勃起,反而像是躲在鸟巢里的一颗紫色小蛋,温暖而安全地躲在他的体毛里。女人一边说着“你需要一点点的帮助”,一边把男人拉向自己。她两脚跨坐在木马边缘,把男人的阴茎放到嘴里。一开始,她等了一会儿,不过最后她湿热的温唇使男人有了反应。现在她终于看到了应有的强烈勃起,她见时机成熟,立刻就位,拉起了外套和裙子,抬起双腿把头靠在马头铁杆上。虽然这姿势不是他们所想像的完美情境,不过却是女人可以掌控又舒服可行的姿势。

  男人兴奋异常,开始推动旋转木马,同时享受跑步时阴茎拍打到肚子上的感觉。他看准了时机,跳上座板,当木马旋转得越来越快时,他趴到女人身上。即使有点儿困难——她还没有很湿润——男人仍然想办法要将阴茎插入。插入很困难,射精更不容易。事实上,在他第一次射精之前,木马早已经停止旋转了一会儿。虽然几周后他们讲述给朋友们听的时候都宣称,当时木马其实还在转动着。

  虽然这样的姿势不太舒服,男人还是直到确信最后一滴精子都射光后,才抽出阴茎。女人此时又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立刻走回家,可能会流失一些得来不易的精子。当她将这个想法告诉男人时,男人灵机一动:利用离心力可能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他建议,如果女人将头朝向旋转木马的外围,而他尽可能地高速转动木马,离心力也许会把精子送进她身体里更深处。

  他们说做就做。这个景象使得游荡到公园想找地方亲亲抱抱的两个青年男女呆住了。他们快速经过,保持距离,以免破坏了这场他们正在目击的奇异仪式。他们只见有一个女人躺在木马上,双腿举起,脚朝向中央的旋转轴心,手抓着马头铁杆。一个男人则半裸着,双腿隐蔽在雾中,一圈又一圈奋力奔跑推着木马,他的长衬衫不住地拍打他的阴茎及屁股。

  在这对伴侣决定生孩子之前,他们已经在一起8年了。现在,两人回顾过去避孕的日子,做爱时都要提心吊胆,怕女人忘了吃避孕药,或者怕保险套不管用。现在,6个月过去了,他们性交的次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也不再采取避孕措施,但是她还是没有怀孕。当他们开始决定要生孩子的时候,少了防护措施的性交刺激和对怀孕的期望燃起了他们的性冲动,让已经变得委顿的例行性交立刻恢复了生气——他们可以连续几个星期每天做爱,对男人而言,仿佛置身天堂。以往他想要射精的次数远远超过女人想要的性交次数,因此每隔几天他就必须自慰。现在他得到了让女人受孕的全权委托,再也不需要自慰了。此外,在女人体内射精反而是他们性交最首要的目的。男人甚至不用顾虑她有没有高潮或何时达到高潮。对他们而言,至少在初期的时候性交就是女人躺着,双脚张开,然后他在她体内射精。

  不过,事情在女人开始受孕计划后的第一次,甚至第二次、第三次月经来了又走之后,发生了变化。两人开始看相关的图书,询问有生育经验的朋友,也开始感到忧虑。他们不禁怀疑起男人的生育能力。不过由男人高超的性能力和数量可观、看似健康的精液来看,他的能力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们推断,问题也许出在女人身上。他们开始怀疑,她30岁才决定生孩子可能是一个错误,也许她已经不能制造卵子了。

  他们试着使用从药房买回来的排卵预测棒,但它不但昂贵,而且测出的女人月经周期内的排卵日落点也不尽相同甚至还很奇怪。最后,她在众多的怀孕书籍中发现一个看似有用的图表,她开始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测量体温。即使她做出的体温变化表与书上的看起来并不吻合,她还是不间断地量着体温。这样做既不用花钱,而且让两人感觉到起码自己做了积极的努力。

  根据一些朋友的建议,他们从每天性交改为两天性交一次,接着三天一次。一开始男人自动恢复在性交之间自慰的习惯,不过他强迫自己戒掉这个习惯,以免降低精子的质量。禁欲确实难熬,有时不免屈服于冲动,但他已经非常尽力地去克制自己。在看过一篇报纸的报导以后,他开始不洗热水澡,也穿起了宽松的内裤。

  女人和她的配偶不同,她很少自慰,不过也担心偶尔有一次会成为问题。她想,也许在性交中达到高潮很重要。女人通常只有1/3的几率在自慰中获得高潮,当受孕成为首要目标后,在密集的性交期间她已经很少自慰了。顺应这个预感,女人完全放弃自慰,两人也曾为了让女人在性交中获得高潮而做特别的努力。但是,越是如此尽心尽力,她就越难有所反应。他们只好不情愿地让一切顺其自然,不再以她的高潮为重心。不过她还是会在性交之后把脚靠墙立起,静止不动地躺着,好让精液在她的阴道中多留一会儿。但不幸的是,这些努力都白费了,女人的第四次月经还是来了。

  女人读到如果趴卧着会比仰躺着容易让精子进入子宫,于是,当计划进行到第八个月的时候,每次性交男人都会从后方插入。她有时候在床上趴着,分开双腿;有时跪卧着,翘高臀部。完事后,她也总是俯身半小时。

  在这整个月,男人试着在达到高潮时集中注意力,尽可能将精液射入她体内更深处。几乎就在同时,男人发现自己开始对她没有了“性趣”。大概有3次,当女人感到蠢蠢“欲”动,觉得时机正对的时候,男人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无论她如何帮忙,就是无法令他勃起。更多的时候,他们发现要通过新奇的事物才能激发性冲动。有一个周末,他们安排整天裸着身体待在家中不外出,以便在他有感觉的时候随时开始性交。这招的确奏效了,看着女人清理厨房水槽,全身只戴着一双橡皮手套时,男人勃起了。她分开腿,稍稍半蹲着,当她向前倾靠在水槽上时,男人从后面进入了,尽管有点困难。看色情录像带的时候,他们也性交了。当两人欢庆着无避孕措施性交第八个月的纪念日时,希望又被另一次月经的来临给毁灭了。

  他们能想得到的都试了——改变性交频率、衣着和姿势。在失望之余,他们开始觉得是地点不对。虽然他们都是理性的人,但仍归咎于是这间房子导致受孕计划失败。他们设想着,如果到更“自然”的地点去做爱,受孕也许会变得更顺利一些。

  在计划实行第九个月的时候,他们裸着身子,偷偷摸摸地溜到花园里,手中拿着毯子,在星空下做爱。当男人插入的同时,女人对着天上最亮的星星,许了个愿。两晚之后,他们在暴风雨来袭时发疯似地跑出去,于骤雨中在草地上办事。女人深信当闪电划过夜空的那一刻,男人正要射出,而当隆隆雷声回响于地平线时,男人正好结束。他们越来越大胆,甚至大白天就到院子的草地中间做爱。

  两人都发觉到那种可能被窥见的刺激感,因而开始考虑在花园里的各个地点做爱。一方面,要找寻性冲动的原点已经不存在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迷信越大胆的地点越可以把女人“震”到怀孕。

  上个周日,他们开车到乡下一个他们以前去过的森林里,重新设定一个新的挑战:假装男人是一个命运坎坷且独居的少年。他们提着装有衣物的袋子,裸身穿越森林,只要有人接近,他们就赶紧躲到树后面。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英里外的河边,而且途中不能被人看见,或者至少不能被人逮到。他们成功了,不过却被一只远离主人视线、兴奋又好奇的小狗发现,并且不断地舔着他们的鼠蹊部。经过了裸身和任务达成的刺激,最后他们跑到河边,躺在高高的草丛中,有了几个月以来最满意的一次性交。

  此时此刻,他们刚刚在充满孩童欢愉气氛的游乐场里做完爱。当他们整好衣衫走回家时,两个人都想着,如果这个月还不成功,那他们大概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

  
 
这一章让我们比较清楚地知道成为父母亲的第一步——受孕。对许多伴侣而言,这一步很简单,一下就跨越了,也就不那么注意这个阶段。对于其他的人,就像在场景2中的这对伴侣,受孕需要积极性的计划,同时伴随着许多问题与担忧。在接下来的3个场景中,我们将继续追踪这对伴侣未来两年的时光。

  谈到受孕,好像是一件平常普通的事,但对本场景中的这对伴侣来说并非如此。让人不禁认为自然淘汰是一股带有没效率又带有恶意的力量。怎么会这样呢?经过了几百万年的演化,自然淘汰让每个世代有那么多的受精卵,然而他们要生孩子却那么困难?有很多可能的答案,但是几乎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个基本的事实——受孕是一场战争,不是一对伴侣跟其他(有传染性的)有机体之间的战争,就是配偶之间彼此的战役,即使本场景中的男人和女人有相互合作。

  平均来说,一对有生育能力的伴侣若不采取避孕措施,4~5个月就能够怀孕。每3对伴侣中就有1对能在第一个月内受孕,但是过了第一个月后,受孕几率将急速下降为20对中只有1对会成功。10对具生育能力的伴侣中会有1对要1年以上才能受孕,20对中有1对会需要2年以上的时间。如果我们将不孕与低生育力的伴侣也统计在内,在不避孕的情况下,1年之后仅有60%至75%会成功。这样的数值其实隐藏了多种不同的因素,而这些因素会产生完整的常态变量。有些伴侣在不避孕好多年之后才突然怀孕,但有些却在第一个月一试就成。

  性和生殖是大多数人的人生中很重要的部分,因此我们大多对这个主题有着一致的看法。本场景中的那对伴侣在这方面并不是很顺利,对受孕一事他们变得既困惑又不理性。然而,我们不应该过于苛求他们,因为即使是生物医学研究人员,对于受孕过程中的很多部分也仍然不确定。

  上面提到的那对伴侣变得越来越热衷于各种方法。他们开始思考,这么久以后才想生孩子是不是一个错误?什么时候是她的周期中最可能受精的时刻?他们性交的频率应该是多少?他们要采取何种姿势?怎样才可以让精液在阴道中射得更远?在性交后如何让精液停留在阴道中很久?男人是否要避免自慰?女人是否也要避免自慰?女人在性交中得到高潮有多重要呢?男人是否要避免冲热水澡和穿紧身内裤呢?

  事实是,如果他们两人都具有生育能力,以上的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真正需要做的是,无论何时、何处,想怎么性交就怎么性交。如此下去,当男人身体的状况以及时机对了,女人就能够受孕。自然淘汰事实上在受孕这条路上是很有效率的。人们会一再失败是因为不懂得顺从自然,总是用理性的脑子告诉自己:现在就是受孕的绝佳时机。这么做反而不符合长期繁衍利益。一个人的身体会自行判断,不论他(她)的意识想怎么样,其实都是由他们的身体来掌控的。若身体已经确定怀孕不符合长期繁衍利益的时候,人的理性思考想要强迫自己受孕也是不可能的。

  在受孕失败这个主题上引起困惑的两个因素是:第一,繁衍只是所有性交功能的一种而已。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终其一生虽然经历过3000次以上的性交,但是平均只生产出2~7个后代。性交的其他功能将于本章中详述。第二,就伴侣长期繁衍产量而论,大部分时间,更重要的其实是避免怀孕,而非繁衍后代。人的脑子与身体虽然不甚明了,但都知道这个原则,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对伴侣采取了8年的避孕措施。所以只有脑子决定要怀孕时,身体并不一定就能够自动地响应。

  基于以上的两个因素,实际上自然淘汰所执行的奇妙工作,就在于协调人类和其他物种在性交与繁衍中的不同需求。如同场景2中的伴侣那样,当性交变成一种只为了受孕的意识行为时,往往也会使结果非常没有效率。他们的身体可能恰恰玩起另一种不同的游戏——而且,通常是身体占了上风。接下来呢?真有可能他们的身体不顾意识的渴望,而自行发展出另一套计划吗?果真如此,这套拒绝走明白清楚的路径的计划又将如何促进一个人的繁衍产量呢?

  稍后,我们将更简单地解释这些一般性的疑问;在讨论场景2时,我们将专注于那对伴侣所热衷的实际问题上。

  这么久以后才想要生孩子是不是一个错误呢?当本场景的伴侣开始受孕计划时已是30岁,当然有理由这么想:也许比以前更难受孕。乍看之下,这样的想法似乎加深了他们的忧虑。因为25岁以下的女性,如果没有实行避孕措施的话,大约有90%在6个月内会怀孕。35岁以上,几率降到20%以下。有两个原因导致这样的变化,且与年龄有关,但二者应当可使这对30岁伴侣感到安心。

  就像大多数的人一样,他们一定听过男性18岁时处于生育期的高峰,之后就逐年下降。虽然一个18岁男性的勃起时间确实比年龄较大的人维持得久,但这样并不代表他的精子会具有更强的繁衍能力。事实上,男性从20~30岁之间都是生产精子的高峰期。我们稍后将更详细地讨论有关男性年龄与繁衍能力的问题。在这个场景里,男人的年龄并不是一个问题;这里,我们的重点摆在女性的年龄上。

  女性制造卵子的数量一生都在改变。大部分女性的理解是如果没有月经,就几乎不能制造卵子,也就不可能受孕。但是大多数的女性不知道的是,即使她们有月经,也不一定能够排卵。没有排卵的周期被称为不排卵周期,也就是不能受孕的周期。此时无论性交多么频繁,女性都不可能怀孕。有一些不排卵期是很自然的。每个正常、健康且可生育的女性都有过这种周期。当怀孕有损于她的长期繁衍成果时,这种周期将是女性身体避免受孕的最重要方法之一。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不排卵期,一个女人怀孕的次数会远超过对她有益的次数。

  不排卵期因女性的年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频率。在青春期,也就是女性开始有月经之后,此时有90%以上的周期都是不能受孕的。即使年近20岁之际,仍有60%的周期不会受孕。在25至30岁之间不孕周期最少,但即便如此,5次周期里仍有一次是不孕的。超过35岁之后,受孕周期比例开始减少;到了50岁,大多数的周期又都是不孕的——当然,此时大部分的女性也不想再怀孕了。最后一次周期,也就是在更年期,通常发生在48岁到51岁之间。因此,本场景中的女人根本不需要担心到了30岁才决定生孩子是一种延迟。无论如何,受孕率的数据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可受孕周期的比例并不是惟一造成不孕的因素。女性生育能力以外的因素也会影响受孕的机会。让我们继续探讨本场景中那对伴侣的担忧。

  超过35岁的伴侣不如年轻伴侣那么快受孕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在女性周期中较容易受孕的日子里并没有那么常性交,也就是比起年轻的伴侣他们的性交次数较少——但这个原因并不适用于本场景中的那对伴侣,有一段时间他们为了受孕计划是每日性交的。当然,即使不常性交,错过女性最佳受孕日子的问题仍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伴侣能够很精确地知道女性每个周期中的最佳时机。这个问题一直占据着那对伴侣的心——如何得知最佳时机?就如同现代工业化社会里那些受过教育的伴侣所知道的一样,他们也明白每个周期中只有固定几天女性可以受孕——但是究竟是哪几天呢?要知道那几天何时到来为什么又是如此困难呢?

  不同于非排卵期,排卵期大约是在月经周期中间的某天,当天女性的卵巢会排出一个卵子。卵子从卵巢释放出来之后就在骨盆腔内短暂地自由游动,然后被吸入较近的那个输卵管的下缘开口,开始8个小时的旅程,以每小时1毫米的速度往子宫前进。在这途中如果遇到精子,卵子有可能与精子结合而受精,而时机及地点是两者能否结合的关键。在输卵管中只有一处可能受精,就是在输卵管外侧1/3处。在最上端处,未受精的卵子只能存活12至36小时。

  绝大多数的人认为,如果在排卵后数日内性交,女性会较容易受孕。但这并不正确。因为卵子仅能短时间存活,加上输卵管内只有一处能使精子、卵子结合,所以若伴侣在排卵前性交则较有可能受孕。如此一来,精子才能够准备好,并等着卵子来到受精区。如果女性在排卵前两天性交时没有采避孕措施,会比较容易受孕。那么,她将有1/3的几率在此周期中怀孕——这已经是最佳的状况了。而在这最适宜的两日之前或之后的性交就越来越不可能成功。排卵前6天性交能受孕的几率几乎是零,前5天的几率只有1/10。这是因为在女性体内精子仅能存活至多5天。而在排卵日当天性交也只有1/10的成功几率,之后几率降到零,因为卵子不太可能还存活着。因此本场景中的伴侣所需要的是知道何时是排卵日的前两天,但是他们有什么方法可以预先知道吗?

  不幸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充其量也只是“也许”知道。在现代医学研究和科技发展之前,这个答案是绝对否定的。有些雌性的灵长类,比如黑猩猩,通过发红的阴道及发硬的屁股来表示它们已经进入月经周期中的受孕期。人类女性却并非如此,事实上她们会刻意隐藏最佳的受孕期。而且人类并非惟一会如此做的物种。许多其他的雌性灵长类,比方说美洲小猴和长臂巨猿,也会这么做。这种隐瞒受孕期的表现——或称性欲伪装——已经有效地为自然淘汰所建立,使得女人的配偶与女人本身都无法辨识何时性交将最有利于受孕。

  在生物医学研究证实性欲伪装的有效性之前,人类的祖先对于繁衍下一代的事只有晦涩的想像而已。的确,很多人认为性交与怀孕之间完全没有关联,主要是因为这么多次的性交也没有怀孕——平均来说,每500次授精只有1次受孕——因此说两者之间有关联似乎显得荒谬。直到20世纪20年代,人们才开始相信受孕与怀孕的一些看法。澳洲原住民、巴西人及许多非洲人认为婴儿是经由环境进入母亲体内,例如当她游泳的时候。部分的非洲人则认为婴儿完全是女性体内的经血累积所形成的。其他的诸多社群则认为男性在这过程中有所参与,但仅仅是扮演进入女体使其受孕的角色,别无其他用处。

  相反地,也有一些文化认为怀孕这件事只与男性有关。他们认为婴儿产生自男性,甚至“孕育”于男性,也许是孕育在他的脑袋,然后传递到阴茎,再经由精液“播种”到女体中。亚里士多德就是这种播种假设的主要拥护者。大约300年前,当精子首次被拿到显微镜底下观察的时候,科学家们真的以为他们可以在人类精子中看到小小人,在驴子精子中看到小驴子等等呢。这些东西因此被名为精子,也就是种子动物的意思。

  第一个假设怀孕也与女性有关的欧洲人是波希克拉提斯(古希腊医生,又称医药之父)。他假设经血一旦停止从阴道流出,会累积在母亲体内形成婴儿的血肉,而精液则形成脑袋和骨骼。因此人们以为经期结束时是最佳的繁衍时机。直到19世纪末,从海马与海胆中精子首次被观察到可使卵子受精,女性所扮演的角色——制造卵子——才为人所知。尽管如此,却一直到20世纪20年代,医学研究才证实了最佳的受孕期是在月经周期之间,而非经期结束的时候。

  人类的身体如此善于隐瞒他们的受孕期,以致最后经由生物医学的研究才得以揭开女性周期中何时可受孕的谜团。人类无法通过相互看对方一眼而得知受孕的最佳时机,因为女性的化学物质及行为都会隐瞒它。女性有时想要性,有时不想,就像在周期之间心情有好有坏一样。毫无疑问的是,在月经周期中的受孕期期间女性的确会有强烈的性冲动,也会寻求或渴望性交。但是这些现象都被好好地隐藏在性冲动的圈套之中,使得女性与她周遭的男性无法分辨哪一些是适孕的象征,而哪些又不是。所以,本场景中的伴侣随着性冲动的升起就性交是正确的,但这代表的意义跟他们希望的却不一定相符。

  虽然女性的性冲动并不是受孕期的准确象征,不过生物医学的研究发现了其他3种好方法能加以预测——假如没有更好的方法的话。它们并不完美,其中排卵预测工具和基础体温测量法需要运用现代科技。我们一会儿将探讨这两种方法。首先,看看第一种方法,它只需要女性的手指就可以了。

  在受孕期,女性会发现阴唇越来越湿。如果将手指伸进阴道取出一些粘液,就会发现粘液非常具有延展性。在非受孕期,阴道内粘液则不太具弹性且较浓稠。这些粘液是什么?又从何而来?为什么它的浓度会在月经周期内的受孕期期间产生变化?

  这种“会说话的”粘液源于子宫颈,精子从阴道到子宫必须通过此狭窄通道。当女性平躺时,子宫有点像倒放在阴道上的花瓶,而子宫颈就像是花瓶的瓶颈,它从阴道顶部向下穿出,约有1英寸的部分露于阴道之中。粘液从子宫颈壁分泌出来,充塞着子宫颈。这些粘液像冰河一样缓慢地沿着子宫颈流动,而后这条粘液冰河的前端一点一点地渗出子宫颈,流入阴道中。子宫颈粘液的主要功能是将病毒和细菌隔绝于子宫之外,因此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浓厚而难以穿透的。结果当然是连精子也难穿透——就像在糖蜜中游泳一样困难。所以,在可受孕的期间子宫颈必须让粘液更容易被穿破,否则精子就不易通过阴道而游向子宫。不过,即使在受孕期女性还是不能完全失去这层防止细菌感染的保护液。

  因此,子宫颈会分泌较稀的粘液来解决这个两难的问题,既能让精子可以容易游过,同时也能加快此“冰河”流动的速度。在自然淘汰的判定下,这种加速机制几近完美。快速游动的精子仍能往前行进,并穿过布满粘液的子宫颈——犹如鲑鱼逆流而上——而移动速度较慢的细菌和病毒则会被冲走。子宫颈粘液流动性和浓度的变化也许可以让女性与其配偶意识到她正值受孕期。

  有一种说法是,受孕期期间,子宫颈与阴道的分泌物比较好闻。不过实验证明,如果让实验者在周期中各个不同时期放卫生棉条在阴道一个晚上,让研究人员看不到棉条,而用鼻子闻的,会发现所谓这种“好闻的味道”并不如宣称那般存在。只能说在月经来临期间的分泌物味道确实比平常难闻些。

  所以,为什么场景2中的伴侣不接受这样的建议——只需要紧盯着“液”就可以知道最佳的受孕时机呢?有一些人考虑过这么做,而且值得一试。不幸的是,这种方法并不比其他方法可靠、简单。这是因为粘液在受孕期高峰之前或之后几天也有可能变得具有延展性。受孕期的高峰有时候的确与粘液的高峰期一致,但这并不代表两者总是相符。此外,这种方法有实行上的困难:等待某个高峰消失和退去的征兆变得明显时,才看得出所谓的高峰——不过,一切也就太迟了。

  场景2中这对伴侣用科技化的方法取代观察子宫颈粘液的变化。起先他们尝试使用一种药店买回来的排卵预测棒,之后采用每天早晨测量体温法。两种方法都有一点帮助,却不保证一定有用。这两种方法也在找出其高峰,但是它们也有同样的问题:当他们发现受孕期高峰的象征出现时,已为时太晚。

  原则上,排卵预测棒应该可以避免这个问题,而最新型的排卵预测棒已经像验孕棒一样容易使用了。女性只要将测试样品放入尿液中,然后静待几分钟。假如排卵日将近,就会显示出蓝线。它是利用荷尔蒙浓度来检测排卵日——荷尔蒙浓度会在排卵日前两天达到高峰——制造商把测试的敏感度提高,使得荷尔蒙浓度只要高于设定值,预测棒就会显示阳性反应(呈现蓝色)。这个方法对多数的女性是有用的。

  可惜的是,每个人体内的荷尔蒙实际含量不尽相同。有些人永远不会呈现阳性反应,因为即使在高峰期,其荷尔蒙的数量仍低于预测棒所设定的敏感度门槛。有些人正好相反,其最基本的荷尔蒙含量都高于设定值门槛,因此总是呈现阳性。这两种类型的女性仍然拥有正常的受孕周期,只是无法用排卵预测棒测出受孕期。显然,这样的女性是少数,不过场景2的女人却恰恰属于这一种。

  同样,测量体温对她的受孕计划也没有什么帮助。一般书上的图表显示的是体温测量曲线,它会在月经期间逐渐降低,接着维持在低点大约两星期,而后在缓慢升高之前会有一天呈现出一个最低点(最低体温),最后渐趋平稳而呈现一个“高原”区。如果没有怀孕,体温会在下一次月经来临的时候再度开始下降;如果已经怀孕了,体温就会维持在高点。这就是典型的月经周期“双相”曲线。非排卵期的体温曲线则始终维持在低点。

  对于想生孩子的伴侣而言,月经周期“双相”曲线上会显示两个重要特征,如果在经血流出的第一天倒推回去14天,就会发现排卵日。体温最低的那一天,也就是曲线上的“最低点”,通常就是排卵日的前两天。因此,想受孕的伴侣应该找寻曲线图上最低点的那一天。在当天性交,将最有机会可以受孕成功。

  不幸的是,这套方法也有缺失。像感冒之类的感染会让体温升高,更糟糕的状况是,在排卵前的两个星期体温不一定一直持续在低点。体温上上下下有很多种原因。举例来说,如果女性比平常晚些测量体温、动来动去,或是先吃过早餐了,测量出来的体温都会略高。如果前一晚喝了许多酒,第二天早上体温也一定会较高。就算体温在排卵后很少到达“高原”且逐渐不再上下振动,但是排卵前体温不可避免的上上下下已使得最低点很难被看出,常常要等到“高原”形成后几天才会发现。但这时已经太迟了,卵子已经排出,也有可能已经死了。

  记录体温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用。第一,在记录了许多周期之后,就可以有经验地判断女性的排卵日落点在周期中的哪一阶段。第二,这个方法对于不愿怀孕又不想使用避孕措施的人的确有用——一旦体温曲线中的高原阶段出现,伴侣就有10天左右(即该周期的剩余天数)不须用避孕措施,也就是所谓的安全期。

  然而,这种为求受孕而决定何时是最佳性交时机的体温测量法几乎是无用的。所以,为何要观察受孕期来临的征兆呢?当然啦,如果月经周期是28天,而下一次月经来潮的前14天可推算为排卵日——但这就等同于月经来的第14天就是下一次的排卵日吗?果真如此,那么受孕期的高峰就是月经来潮的第12天,而本场景中的伴侣也只要等女人月经来后第12天进行性交就行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由于女性身体有性欲伪装,自然淘汰所做的跟这种简单的算术无关。只有少数的女性会在周期的第14天排卵。从排卵到下次月经来临的的确确是相隔14天;但从月经开始到排卵却不一定是14天,而且不同的女性或同一女性的不同次月经周期都会有惊人的差异——4到5天,甚至40到50天不等,这也就是为何女性的月经周期并不稳定。如此看来,在第12天性交并不比在其他时间性交更容易受孕成功。

  有些女性坚称她们知道自己何时排卵,因为她们会在大约月经周期中期时感到下腹部疼痛——也就是所谓的“月经间痛”(mittelschmertz,字面解释是中期疼痛)。这种疼痛有可能是排卵期间从卵巢流出的液体或血液刺激骨盆腔内膜所致。不过,现今仍无法得知这种疼痛是否与排卵期一致,也不能确定女性是否能分辨出这种疼痛与其他的腹部疼痛有所不同。即使可以证实,这对于怀孕也没有多大帮助,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明白,一旦女性已经排卵了,则此时受孕的几率已微乎其微,即使当下立刻性交也一样。

  因此,由于人类的性欲伪装,场景2的伴侣无法得知何时为女人的最适受孕时间。但是这很重要吗?如果他们每天都性交,总会遇到受孕期高峰的那一天吧?他们试了,却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开始尝试每隔一天或两天才性交。哪一种策略会奏效呢?他们应该多久进行一次性交才好呢?事实上,每天努力对于受孕并没有实质的益处。男性不再完全射出精子,这样一来,原则上错过卵子的机会并不会比每隔一天或两天性交来得小。实际上,每天进行性行为存有潜在的缺点,然而为何如此呢?

  当男性于女性体内射精后,少数的精子会在不到一小时内直达两条输卵管。精子的“先锋部队”中有些会一直游到受精区,但有些在进入输卵管之后就停留在较低处的休息区。无论如何,大多数的精子都没有尝试立即抵达输卵管。取而代之的情况是,它们会行进较短的路程到休息地点——躲在子宫颈壁的众多“洞穴”(指腺窝,为子宫颈管内凹陷的组织)中。这些腺窝让子宫颈壁看起来像胡椒瓶的顶端,非常适合精子小歇一下。在接下来的5天,精子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洞穴,穿越子宫游到下一个休息区:两条输卵管之一,完成它们的旅程。早先到达的先锋部队会让出这些休息区,然后游向输卵管的剩余部分,途中经过受精区,进入骨盆腔,最后在腔内死去。射入女性体中的一亿五千万个精子只有一个能幸运地在通过受精区时遇到卵子。

  从每次性交后约1小时直至之后5天内,聪明的精子依序稳健地通过受精区。重点是,只要伴侣持续两三天性交,在那些日子里不断有精子通过受精区,那么应该不会错过卵子才对。

  所以,每天性交既不会增加受孕的机会,也不会增加精子通过输卵管的数量。这是因为男性的身体在性交时有着极复杂的计算方式:男性射出的精子数目会因距离前一次射精的间隔时间长短而有所不同。间隔的时间越短,射入的精子数越少。明确地说就是,男性的身体会调整射出的精子总数,所以无论是一天射精两次还是一周射精两次,通过输卵管的精子总数都会是一样的。

  过度性交甚至有可能使精子通过输卵管的数目减少而非增加,因为精子之间开始相互挡路。当前一次射入的精子还停留在子宫颈粘液中,就会挡住通道,使信道变窄,因此后来的精子要通过变得更加困难。每隔一天性交也许是最理想的状况,不过只要两次性交相隔不超过三四天,而后来的精子存活且状况良好的话,就不太可能会错过遇到卵子的机会。场景2的伴侣严格执行,却没有成功。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呢?

  场景2伴侣的忧虑集中在到底男人的精子有没有“直达”卵子,他们改变姿势希望结果能有所不同。此外,他试着将精液射得越深越好,而女人则在性交后让精子尽可能没有流损。他们如果知道在男人射精后,精子在女人体内所发生的种种情况,他们就会了解这样的努力并不会有多大帮助。

  很多人想像阴道、子宫颈和子宫是一条直通相连的管子,所以如果男性射得越远越准,就越能直达卵子。现在我们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当女性平躺时,子宫位于阴道上方,而子宫颈向下戳入阴道顶端内约1英寸。不仅如此,通往子宫颈的信道充满了粘液。为了让精子能准确有力地传送到子宫,子宫颈在性交时会变大,向下伸展碰到阴道底部,这样阴茎顶端就能够碰到子宫颈的前端,而非子宫口。不论男性滴精或射精,最后都会在阴道底部形成一个精液池,精子会借助子宫颈与子宫自己的作用而进入,而不是因为男性的任何动作。随着子宫颈在精液池中摇摆,子宫颈粘液会与精液混合,精子就会游进去。

  因为脑中的想像,那对伴侣才会觉得女人性交时和性交后的姿势对精子进入会有一些作用。不管采用哪种姿势,当男性的阴茎抽离出去,精液池仍留在阴道顶端。一部分的原因是精液池凝固了,它几乎在形成的同时就立刻变得有点像果冻状。另一部分的原因是阴道在阴茎缩小退出后闭合,让精液池留在原地。只有女上男下的性交体位才有可能让精液池中的精子在安全地抵达子宫颈前流失。即使如此,这也只发生在男性射精后还微微勃起时就迅速抽离的情况下。

  性交姿势甚少影响精液池的保留时间,也很少影响精子游离精液池的能力。这是因为子宫颈有着精巧的设计。若采用男上女下的性交姿势,精液池会停留在阴道底部,而子宫颈会伸入其中。用后方进入的姿势的话,则子宫颈不是在精液池下方——像水槽里的栓塞一样,就是粘上去翻回来——像蜿蜒的溪流般“走”下楼。在女上男下的姿势中,阴道是近乎垂直的,子宫颈会伸入阴道的前壁,弯曲地悬垂而下探入射精后所遗留的精液池。此外,无论女性在男性射精后如何改变姿势,重力都会让凝固的精液池重新卡位。重力同时也会让子宫颈持续伸入池中,继续让粘液与精子混合。

  一开始场景中的男女似乎终于做的不错,用背后进入的方式,让女人俯卧着。这样似乎会让精液池及子宫颈开口的接触机会大增,事实上并非如此。在性交的兴奋退去后,子宫颈要突出近1英寸以深入阴道。即使用俯卧姿势也很少会让精液池这么深入,大多数女性所做的努力都比不上子宫颈自己的变化。一旦男性抽离阴茎,女性就没有什么使得上力的地方了。

  子宫颈的这种设计和作用并非意外。一般说来,事实是女性不想也不需要把男性射入的精子全盘接收。大多数在池中的精子都是老化或多余的,女性的子宫颈仅从中捞出最好的而忽略其他的精子,直到已经收集到一定数量的好精子,它就不会将精液池多保留一刻了。精液是为了保护精子不让女性阴道的酸性分泌物破坏,而不是为了女性的利益。事实上,精液不但带来疾病,而且如果真的接触到子宫还是危险的。实验室的试验显示,若精液滴到子宫肌上会使子宫剧烈收缩,产生痉挛和抽筋的现象。如果场景中的这两位知道的话,就不会那么努力去防止精液在性交后“遗漏”了。

    
 
女性性交后1~2小时流出体外的东西称之为“回流”,也就是本场景中这对伴侣在旋转木马上担心流出的东西,它是性交后正常且重要的现象。回流仅仅是一些不必要的物质,包含着无害的子宫颈粘液、可能有害的精液以及精液池中因太老或不完美而渗入子宫颈粘液的精子。女性身体知道最好不要全部将之都留在体内,所以会驱逐它们。男性射精后几分钟,子宫颈就会浸入精液池并捞取所需的,然后摒弃其余的。女性所能做的就是放手让子宫颈自己决定。子宫颈已经被预设好完全掌控整个情势,而不被女性在性交后所做或所发生的任何事所影响——即便她被一只老虎追逐。在任何一个受孕计划中,子宫颈和子宫颈粘液是女性的最佳盟友。

  场景中的女人也许没有察觉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当子宫颈粘液变多时,她会有想要自慰的冲动。自慰是一种“子宫颈管家”模式。子宫颈粘液中常常堆满了各种残余物质。月经的残余物、前一次射精所遗留的老旧精子、从子宫内剥落的细胞,以及危险且具侵略性的病毒与细菌都会累积在较老旧的粘液里并随之排到阴道。大多数时间里,像冰河般缓慢流动的粘液足以让子宫颈保持清洁、健康,但是有时候需要更多的动力。这就有点像是鼻内的分泌物可以保持鼻子的健康一样,但是偶尔当作用需要加速时,就会流鼻水、打个大喷嚏或者擤鼻涕。

  即便子宫颈粘液已经从子宫颈渗漏入阴道,但它的任务尚未完成。当它往下流时,会在阴道壁上形成薄膜,当女性在性交中感觉兴奋时,她的阴道壁就会湿润。这种分泌液本身并不滑,不过当它与老旧的子宫颈粘液所形成的那层薄膜混合时就变得相当光滑。而这正提供了女性在性交时的主要润滑剂。大多数的时候,稳定流出的粘液是足够的,但只要薄膜变得太稀薄,子宫颈粘液就会立即流入来补充。

  自慰的高潮可以解决一个双重问题。在没有精子的状况下,高潮让旧粘液流出子宫颈,让阴道换层薄衣,为下一次性交的润滑做准备。没有精子射入的高潮会让子宫颈粘液的酸性增加,也就可以对抗更多具传染性的有机体的入侵。由于这些效果对于正在执行受孕计划的女性是有益的,因此当女性有自慰的冲动时不需要压抑。女性此时确信她的身体处于持续监视子宫颈和阴道的状态。当她需要高潮帮忙的时候,就会急切地想要自慰。当然,她不一定要自己来,伴侣在性交前,而不是之后让她得到高潮也是一样的效果。

  夜间高潮也对子宫颈有益,比方说睡觉时得到的高潮,它不一定和春梦有关联。在一些女性经验中会有睡眠高潮的发生,虽然自己不一定记得。在20岁的年龄,大约有20%的女性有睡眠高潮的经验,到了40岁,约有40%的人会这样。不过相反地,大约有80%的女性常常想自慰。这些不须经由男性的自慰显然是为了子宫颈的自然作用。

  场景中的女人不只忧虑自慰得到的高潮,也忧虑她没有从性交中获得高潮。其实她不需要担心,几十年以来证实在性交中的高潮与受孕并没有直接相关。的确,与伴侣同时得到高潮或是在回流之前的高潮,会增加留在子宫颈中精子的数量。不过数量上的差别对于受孕的机会却没有增加,我们将稍后于本章中讨论其原因。

  关于男人的自慰习惯又如何呢?他也会担心屈从于自慰的行为会减低他们生育的机会,因此觉得最好不要。但是这重要吗?答案是否定的。当男人自慰的时候,从输精管中排出最老化的精子。结果是当他下一次与女性性交时,射出的精子数量的确较少,但却是较为年轻且有活力的精子。正因为如此,反而有较高比例的精子能游出精液池且进入子宫颈粘液。就像女人和子宫颈粘液的关系一样,男人的身体会留意并储存健康的精子,当它想排出一些的时候,就会有自慰的渴望。如同女人一样,男人可能会在晚上睡觉时流出一些精子(又称梦遗)。总之,这种排出是为了让伴侣受孕的一种正面手段。

  此外,场景中的男人担心热水澡及紧身内裤会妨碍他的生育能力。当然他也不需要做此猜测,精子喜好被储存于较低温的环境是事实,这就是为什么主要的储存管子,即附睾是位于睾丸的表面,正位于精囊的皮肤表层的下方,也就是为什么睾丸是吊在外面而不是被安全地藏在人体里面。当男性裸体时,精子的温度会比身体其他部位低约摄氏6度,穿着衣服时只差3度。一般而言,穿越紧的衣服及洗热水澡,会让精子暴露在较高的体温下,会让男性制造较少的精子,同时精子也会稍稍老化一些。然而,这些数字仅是统计上的差异,并不具特殊意义,如果与男性自慰和女性子宫颈淘汰的影响相比,它不大可能是影响受孕机会的原因。

  本场景中的伴侣没有意识到,但原则上却有可能影响受孕成功与否的一个因素是季节。很少有人认为人类是季节性的生育者,不过女性在一年中的某几个月份的确比其他月份有更多机会排卵受孕。这种现象可由某几月的出生率看出来。举例来说,居住在较北方的人,生产的主要高峰期在2月或3月,次要高峰期在9月。推算回去,排卵及受孕的高峰期就是5、6月和12月。本场景的时间是夏末,而他们已经努力将近9个月,也就是说受孕计划经历了两个高峰期。

  我们现在了解,这对伴侣受孕计划中的忧虑都是不必要的。很清楚的是,有别的事在阻止他们受孕,但是也许都不是意识中可以理解的原因。无论如何,在公园、森林及旋转木马的丰功伟业之后,他们都还挺乐观的。
 
旋转木马上的脱轨演出后大约两个星期,这对夫妇办了一场晚餐聚会,把女人以前的大学同学和他们的配偶一起请来聚聚。10年前,也就是大学毕业前一年,这4个女人的感情是很不错的。其中3个都还住在城里不远就可以抵达的地方,不过另一位就搬得相当远。所以当那位远离家乡的同学一年两次来度假时,她的配偶和两个孩子都会轮流到其他3个人家里作客,聚餐聊聊。除了今天招待大家的这一对,其余的都已经生了孩子。

  第一个小时对于这对夫妇来说的确有点不舒服,因为对话围绕着其他人的孩子发生的种种事情打转,孩子的行为、坏习惯,以及孩子的排泄物等等的话题。他们略带着沾沾自喜的语气,浪漫地提出多么怀念以前还没有当父母亲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他们为了体贴这一对没有孩子的朋友,也会故意讲一下没有孩子的轻松,因为她们都知道朋友为了怀孕已经努力了好几个月。女人对于怀孕信心十足,又很兴奋于不避孕的感觉,她开始跟朋友们说起自己与配偶之间的受孕计划。

  女人忽视了刚才紧张的气氛,打算好好享受今晚的聚会,因为在她心里深处相信她可能很快就要成为妈妈俱乐部的一员了——她的月经已经整整晚了3天!随着大家喝了越来越多的酒,话题也跟着越来越愉快、越秘密。这对伴侣也想把过去几个月来的压力给忘掉,起码可以不要一直悬挂在心。

  酒精起了作用,这对夫妇开始提到他们最近的冒险,强调他们有多频繁地性交,还为每一次评分。得分最高的一次毫无疑问地是在旋转木马上,他们都觉得那次最棒,甚至差一点就离题要示范当时的状况。女人闻着酒香,想要再倒一点来喝时却感到一阵寒意。她的两腿间涌出一股暖意,在刚开始的几秒,她认为——也希望——这只是因为谈到性爱事迹而产生的兴奋,不过心里却知道,月经来了。

  女人停了一刻,手上还拿着酒。这时,一切都像静止了,像是她独处在房间里,吵闹声和对话都变成了背景。然后,她坐回座位上,全副感觉都集中在她的阴道,想确认那股暖意到底是什么。友人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站起来随便讲了一个理由就到浴室去。一进入浴室,她立刻脱下内裤检查,看到她最恨的棕色斑点,它宣告着即将到来的红色血流,她的希望再次被毁了,这个月及之前好几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在河边与旋转木马上的冒险之后,她以为这红色的污渍会成为过去式,她禁不住抱怨想为人父母的愿望又再一次落空了。

  女人留下眼泪,侧身看着浴室墙上镜子中的自己。内裤还在膝盖上,她却湿着眼沮丧地讨厌起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是她?别人怀孕都那么简单,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生一个孩子而已。这不公平,上天不公平。

  当那位不住在城里的朋友来敲门看她是否还好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浴室里好一阵子了。女人和朋友坐在浴缸上,虽然不太舒服,但朋友把手放在女人肩上试着安慰她。朋友安慰女人现在还只看到一点点污斑而已,说不定女人还是怀孕了,因为她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还流一点血。虽然不像平常那么多,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怀孕,直到其他的征兆都明朗化以后才确定是真的——因此女人不需要马上放弃希望。

  女人很想相信朋友的话,不过她说她知道月经真的来了。虽然朋友已经知道女人和其伴侣试了9个月了,但她还是好心地再问了一次,并安慰说9个月并不是太久。她认识的友人中,有经过好几年努力才成功的例子。不过被反问时,她也只得承认自己几乎是一试就中了。

  女人哭着诉说,过去几个月已经读了够多有关怀孕的文章,也知道有时并没有那么快成功。她更知道,如果这时求助于医师,他们也不过是叫她再试几个月,如果还不成功才会认真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她每个月都这样过去,希望也一次又一次破灭,对他们而言宛如置身炼狱。她认为自己快不能忍受了,快爆炸了。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为什么不能拥有呢?身为一个女人——这有什么错吗?女人终于还是冷静下来,谢谢朋友及后来也加入话题的男人——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免迁怒于老天爷,随后收拾情绪与女人一起分享悲哀。

  她返回客厅,不过刚刚的缺席也让大家的精神为之颓丧,并缩短了晚餐后的谈话。住在城里的两对夫妇很有礼貌地提早叫了出租车,远道而来的那一对找了一个要先回房睡觉的理由,睡觉之前还到主人早已精心布置好的育婴室探望一下已入睡的两个孩子。

  没有孩子的这对夫妇度过了糟糕透顶的一晚,女人的月经已经完全来了。一开始他们在床上花了约一个小时讨论过去这个月的性交状况,检讨每一个细节,想知道到底哪里出错。他们最享受的那一次,也是投注希望的那次,现在看来却有点愚蠢且违反生育原则,甚至可能是失败的原因。他们同意下一个月只在床上性交。

  第二天早上,当男人在洗澡,而朋友在陪孩子的时候,女人跟她朋友的先生喝着咖啡,有了一段很长的谈话。他不太能安慰她,不过女人觉得跟不太熟识的人谈谈她的希望及恐惧感觉很好,更何况他也很富有同情心地倾听。她觉得受到鼓舞,因此一个星期后,在没有告知先生的情况下,自己去看了医生。但两人再度一同前往医生那儿时,结果更令人灰心,医生也不过只说了一些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确认了他们已经听过的理论,还叫他们回家再试几个月,叫女人每天早上继续量体温。

  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人的关系几乎降到最低点,因为无法克服所有问题,有些问题是他们已经预期到的,有些又不是。性交对他们而言一度是那么愉悦,现在也成了琐事一桩。他们对于自己生育能力的恐惧,也归咎于另一方。每件事好像都变得有污点,甚至在他们面对着彼此身体时也有如此感觉。要唤起激情好像要一个世纪那么久,两人开始逃避性交,像逃避不可避免的判刑通知书一样。

  这种紧张气氛终于导致越来越多的争执,一点点意见不合就会变成一整天的冷战。有时,他们会独自开车到城里乱逛了几个小时,想办法理清自己的情绪。即使一起看电视都会很紧张。每个节目中总有一些让他们想到现在处境的场景。讨论性事的节目、讲初生儿与父母的节目,甚至完全无关的节目也会带来烙印。不管是可爱孩子惊鸿一瞥的镜头,还是全家一起放风筝或一起吃早餐麦片的广告,都会带来伤痛。后来甚至电影中有做爱的场面也会令他们感到不安。

  尤其是女人,她发现外面的世界不断袭击她的情绪。不经意看到怀孕的女人和孩子东倒西歪地走着,都会引起她生儿育女的渴望,直到想到抚养孩子负面的事情才会让她的伤痛稍稍平缓。当她看着孩子满脸鼻涕,听着其他为人父母者对脏尿布发脾气的声音,她才会感到自己没有那么可怜。但这也不会持续太久,当下一刻或第二天她再度看到可爱的孩子时,又会燃起渴望,想起自己的悲伤和令人愤怒的绝望。他们再度去看医生时,是在4次性交失败之后,男人几乎不能勃起,而两人的关系也到达前所未有的低潮。女人不知道的是,因为男人也没有告诉她,之前的两次性交他也只是假装射精而已。

  医生看了看体温测量图表,觉得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然后请他们做了一些测试。在等待检查结果的这段日子里,两人都觉得问题出在对方身上。他们彼此同情,同时觉得比较舒服的是,至少有些积极的事情正在进行——在实验室里有人正在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不再孤立无援。随着检查结果揭晓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他们开始给予彼此支持与肯定。当终于看到检查结果的那刻,自从那次晚餐派对之后他们第一次感到亲近多了。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出版了一份有关人类生育能力的全球性研究报告,并做了以下结论:有15%的人是不孕的(在工业化国家约有10%的人不孕,男女的比率大略相同)。这代表了全世界6对伴侣中约有1对是不可能生育的,或说是极端难以受孕的。1/3的问题出在男性身上,1/3是女性的问题,另外1/3是两者之间的问题。此外,如果在没有避孕措施的情况下,任何伴侣若超过两年以上没有受孕,此时没有医学帮助的话,之后就只有1/4成功的机会了。因此比较可能的是,场景中这对伴侣不能只靠不断地性交来解决生孩子的大事。也就是说,医学的检测可以找出他们的问题,增加机会。

  一份与世界卫生组织合作的研究显示,从25个国家、超过1万对不孕伴侣的身上知道,女人输卵管阻塞或男人精子制造不全的问题是导致不孕的最主要原因。所以只要他们两人其中一位有上述的问题,是能够很快被诊断出来的。

  这么高的不孕比例很令人惊讶,过了这么多世代之后,自然淘汰仍然偏爱那些能繁衍后代的男人与女人。为何人类族群不能免除如此基本的问题,在生育战争中得到胜利呢?这个答案可能会让许多人吃惊,因为过半数的不孕原因并非是身体的错,而是疾病——泌尿生殖系统感染造成的。病菌进入输卵管或输精管后,引起发炎与阻塞,结果造成精子或卵子无法发挥正常功能。有时这种感染会造成暂时性的不孕,有时则可能变成堵塞而成为永久性的不孕。这种疾病包括孩童时期最无害的一些感染症状,好了以后就很少有人会再注意到的。如果不幸的话,一点点早期泌尿生殖器的感染就会造成终生的不孕。

  多数不孕来自于疾病的事实说明,自然淘汰不能让人类免除于这种问题。重点是疾病本身就像其他有机体一样,有自己存在于世界的方式,自然淘汰没有义务偏爱哪一方。如果有机体发展出适于它们繁衍的机制,虽然不利于人类,自然淘汰还是会偏爱它。同样地,若人类能发展出有利于自身繁衍的机制,自然淘汰也会偏爱我们。结果是造成疾病与人类之间的革命性“手足”之战,还没有哪一方真正获得胜利。它们与我们相互共存,有着难以维持的平衡,使得每一代中有些人逃过了疾病的破坏,但有些却没有。

  也许本场景中的两位要开始祈祷不是幼年时期泌尿生殖系统的感染,使得他们不幸成为人口中10%不孕者或低生育力的一员。果真如此,检测将会证实——他们将很快地知道女人是否有荷尔蒙方面的问题。结果有可能是女人不能排卵或卵子不能受孕,荷尔蒙的不平衡可能会使她的身体不让卵子进入子宫着床。就像之前提到的,体温测量表可让专家判断和预测女人的周期是否为可受孕的周期。不过后来场景中女人所做的检测是比较精确的荷尔蒙值测验,以提供判断她是否有这方面的问题。

  如果这对夫妇没有以上提到的这些问题,他们当然就应当接受医学上的协助。手术、荷尔蒙治疗或是体外受精,或者接受混合治疗,现在基本上代理孕母也能解决这类的问题。体外受精(或可称人工受孕法)是让女性的卵子在培养皿内与男性的精子结合,由此解决输卵管阻塞一类的障碍。体外受精也解决了男性制造精子或射精困难的问题。现代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让一个尚未成熟、不具尾巴的精子直接注射给卵子,从而达到受孕。通常大部分的人工受孕法会将受精卵重新植入母亲子宫,之后就是一般怀孕、生产的过程。现代社会中,有些女人无法在子宫内让卵子着床,因而有代理孕母的出现,代理孕母借出子宫来孕育胚胎,直到婴儿出生后再还给其亲生父母。

    从理论上讲,这种治疗的想法很棒,不过成功的几率往往不是很高,失败的例子要比成功的多,不过却带给无法解决生育问题的伴侣一线希望。本场景中的这对伴侣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而且不是所有长时间受孕计划的失败都是由于不孕或低生育力。很多都肇因于暂时性状况,一旦情势明朗,就能使一对伴侣突然怀孕。

  引起这种暂时性不孕现象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压力。压力可能来自各个层面:财务困难、生活条件的限制、意外、疾病、家庭成员的死亡或怀疑伴侣忠诚等等,这些都会造成压力。压力就是最好的避孕措施。受孕计划中的每个层面几乎都会被压力所影响——性冲动的消失、勃起困难、排卵困难、着床失败和流产等,如果人们处于压力之下比较容易产生这些情形。对于男性,最常见的影响就是制造出不孕的精子。总之,一对伴侣压力越大,越不可能怀孕。就像场景中的这对伴侣发现,怀孕失败带来更大的压力。压力造成的暂时性不孕并不令人意外,自然淘汰已经将这两者连结起来了。

  在下面的章节中,我们将谈到一对伴侣有几个孩子最好的问题在生物学上有多重要。在这种状况下,对一对夫妇而言,拥有的孩子越少,则在最佳时机拥有孩子就越重要。首先,当“时机不对”的时候,一对伴侣应当避免的是受孕,而他们在情况变差时,自然淘汰会用压力帮他们做避孕措施,藉由化学物质的微妙变化,使他们无法为人父母——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最佳的繁衍利益着想。

  也许场景中的这对伴侣在决定怀孕之前就已经有压力了。也许他们的财务状况并不稳定,职业生涯中没有升迁,房子的空间不大等等。也有可能是来自父母长辈的问题,也或许他们都还觉得不能真正依靠对方。

  我们在考虑这些可能性的时候,不是要去“找凶手”,重要的是去了解这些处境如何与他们的期望发生关联。场景中这对伴侣的生活环境压力虽然不像第三世界国家里的伴侣所遭遇的那么糟糕,但仍然因为期望不同而产生压力。他们看起来似乎过着舒服的生活,但不表示没有压力,不会影响受孕。当他们决定怀孕之后,肯定有一件事情可能已经带来压力了,那就是一旦失败了,会带来更大的压力,尤其是当他们开始责怪另一方的时候。如果这是本场景中两人所遭遇的问题,那么除非解除压力,否则他们不太可能成功。

  这对伴侣每个月的生活都伴随着受孕失败的阴影。直到场景3结束时,这对夫妇还是如此,而且只要尚未成功,情况将不会有所改善。比起有生孩子的夫妇,不孕的夫妇有着较高的离婚率,而从演化的观点来看,这并不令人意外。当一对伴侣中的一方为求提高个人的繁衍成果而竭尽所能时,而配偶不孕时,将是明显地不利于两人的婚姻。无论男女,在其意识中总是觉得问题都出在别人身上,所以暗地里会心想如果能换个伴侣的话,也许可以有更好的结果。

  不管最后解决方式是什么,时间总是残酷的。只要能很快地怀孕,那么即使到了30岁或更迟才决定生孩子,也不会是很大的问题。尤其对女人来说,30岁仍未受孕,将对怀孕本身产生压力。虽然每个国家都采取各式各样的解决方式,不过到30岁以后,就很难使用人工受孕法,不只因为其成功率急速下降,也因为这个年纪的女性找寻新对象、安定成家和受孕的机会也降低了。因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场景中的女人越来越焦虑了。

  当那些正与不孕抗争的女性被询问的时候,她们通常会觉得需要提出具逻辑性的合理说法来解释为何想要积极受孕。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在前言中曾经提过,繁衍后代是无法避免的驱力:如果你不繁衍后代的话,你的基因将会被自然淘汰所淘汰。只要你至少有1个孩子,就仍然有机会达到最高的繁衍成果。事实上,对某些人而言,只生1个孩子才是最佳的家庭规模。但是没有孩子却肯定不会是最好的,人类的身体即使已经等了很久,也会思慕至少一生一次。如果有些人发现这种生育的渴望很难解释,并不令人意外:这是因为渴望已深植体内,并不以逻辑思考的模式出现在大脑思维中。只有演化生物学才能让人明了,为什么大多数的人自然而然地就会计划生儿育女。

  自然淘汰的所作所为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因为人们“说了什么”,而在于人类“做了什么”。很多女性坚持一生都不要有孩子,到最后却儿孙成群。早期的坚持只是潜意识中家庭计划的策略,她的理性被身体精巧的计谋给蒙蔽了。场景中这对夫妇,意识里非常想要孩子,尽一切所能要怀孕。女人每个月的排卵看起来似乎是正常的。因此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当然他们可能是不孕的或低生育力的,因此到了适当的时机就要接受医疗协助。另一种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在潜意识里都想避免怀孕。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体,为了提高其一生的繁衍产量,可能会有一个强而有力的理由不去受孕。果真如此,压力就会担任避孕的工作了。

  最可能的原因到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快要揭晓了。场景4将从他们在诊所中等待医学检测结果宣判的那一刻开始。
 
场景4 终于成功?




  医生给他们的是好消息。他们坐着,快速地翻阅各项检测结果报告,对其中几项报告还看了许久,他们的感觉轻松了许多,不过却也半信半疑。显然,女人的输卵管没有堵塞,她的子宫看起来很健康,荷尔蒙报告也很正常。男人可能比一般人的精子量少了一点,不过医生建议只要不要太常射精就好了。另外,男人的精子头形状与一般人的有些细微不同,但是这不算什么大问题,还在正常范围内。医生不认为使用人工受孕或其他的助孕措施会有什么益处,也觉得不需要使用。因为他们可能因这些辅助措施而感到压力、疼痛,并且得负担昂贵的费用。

  最后医生做了一个结论,既然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让这对夫妇以正常的方式繁衍后代,他只能建议他们继续试试看。“先把体温测量仪丢到一边吧!”医生建议,“放掉一切试试看,顺其自然……何不试着去度个假呢?好好地去玩一玩,解除一下压力。”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一方面觉得总算解脱了,另一方面却有点困惑。解脱是因为他们都没有问题;但令人不解的却是经过了18个月不断的努力,女人却始终没有怀孕。而且,虽然他们都没有对彼此说出来,然而对于检验报告显示不是对方的问题,有一种不理性的失望。仅仅叫他们再试试看,没有解释什么地方做错了,让两人充满了不安与厌烦。

  回到家后他们开了一瓶酒,不全然欣喜地“庆祝”与性交。他们在床上开了第二瓶酒,回想以前约会时光,并且计划外出旅行度假。不理会医生的忠告,他们还是希望在下两次女人月经来之间计算出最有可能受孕的时间,然后在那段期间出外度假。不过,在订好了6个星期后的旅行之后,女人的月经却比预计时间提早一星期报到,打乱了原来的计划。

  度假前的那个周末,住在城外较远的那对夫妇和孩子来访。因为他们正巧经过这对夫妇家,所以住了一个晚上。女人的另外两个大学同学很忙,所以没办法像平常一样聚会。

  如同往常一样,当这两对夫妇聚在一起,而孩子们上床睡觉的时候,女人们通常都有一点醉了,而男人们醉得更多。谈话的范围也围绕在往事、工作的未来发展、性生活及受孕计划上。带着一点失望的情绪,这次没有精彩故事了,只有医生的检验结果报告而已。当男人在椅子上快睡着了,两个女人谈起了过去的情人。

  第二天一早,女人起床时觉得头脑非常清醒,有一点饿,而且令她吃惊的是——最近已经很久没有的感觉出现了,她非常强烈希望男人阴茎的插入。她以为是因为昨晚喝酒的关系,因此她玩弄起男人的生殖器想叫醒他。他呻吟了一下,不是因为快乐或兴奋,而是因为右边太阳穴有一点痛,以及感到反胃的关系。即使如此,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射精了,对他来说是有一点久了,所以阴茎响应了这个挑逗。在性交及射精之后,随着他的性高潮的退去,酒醉也消失了。

  女人在短短的回笼觉之后就起床了,冲了澡,然后下楼整理昨天晚上弄得一团乱的厨房。在她开始整理后不久,就听到访客的两个孩子在楼上跑来跑去的声音。每次他们来,孩子们总要冲到夫妇俩的卧房跟男人玩游戏。男人人很好,对孩子很有耐性,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当她听到楼上的声音,悲伤席卷而来。

  15分钟后,男人冲完澡,穿了衣服下楼,还有一点苍白、头发蓬乱,后面还跟着孩子的吵闹声。孩子们吵着要他像过去一样,带他们去当地商店逛一逛。他想出去走走对酒醉会有益,而且可以买一份报纸,然后再买些什么给小朋友——这一挑选采购,往往会耽误回来吃早餐的时间。今天他虽然答应出去,不过坚持要先喝一杯咖啡。这时候,孩子们的妈妈走进厨房,为他们的任性道歉,也想跟着出去走走,以防止孩子们对男人做出无礼的要求。

  当他们关上门离开时,小朋友的爸爸穿着宽松的上衣走进厨房。他听到关门的声音,而且也猜到他们去哪——每次一来,孩子们都会去商店。当女人套上橡皮手套开始整理水槽时,朋友的先生起身为两人都倒了杯咖啡。

  他们谈了一会,因为也认识很多年了,所以感到挺轻松的。几分钟后,他问女人要把她的那杯咖啡放在哪里时,她示意要放在前方的窗沿上。他走向她放下杯子,正要离开时,女人叫他看窗外花园里的东西。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必须站得更近,从她肩膀上方看向窗外。他有点失去平衡,为了站稳,他的手放到女人的腰和屁股上。通常,这种接触很快就会分开并互相致歉。他道歉了,不过手停留得比平常还久。于是女人靠近水槽一些,手上还拿着一个脏碟子,他站着贴近她的臀部。即使隔着她的长袍和他的运动服,女人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阴茎开始变硬。

  他们俩都僵住了,困惑地想着前几秒钟发生的事。他稍微改变一下姿势,抚着她的背,他的鼠蹊部微微地动了一下——对她来说,这些动作足以是一个讯号,但又微小到可以让两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一会儿,女人首先打破沉默。

  “做吧。”她说,没有移动身体,“做吧。”在她急切且带着决心的声音里,有的是较多的怒气,而不是激情。一会儿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动作,女人重复了一次,“做吧”。

  在一阵迷乱中,男人的阴茎不自主地急促颤动着,他掀开女人的长袍,露出她的臀部。她手里还拿着盘子没有移动,不过向前倾靠在水槽上缘。他游移到她两腿之间的阴道,用手指分开阴唇。她已经非常湿润了,他以为那是因为女人兴奋的缘故,而不知道她一小时之前才与丈夫性交。他把运动裤的前方拉下,紧绷的阴茎弹了出来,比先前几个月都要坚硬、坚挺。靠着双手的辅助,他把阴茎伸至女人的两腿之间,阴茎顶端在两片阴唇之间上下摩擦,然后试着插入。阴茎的前端进去了,但角度错了,即使踮着脚尖也无法再深入。他觉得快要射精了,于是催促地叫女人将身子放低一点、腿张开一些。她遵从他的要求,他这才得以深入她的体内。女人仍然像雕像般地站着,只有喉咙发出几声极微小的声音。他抽动了没几下,就射精了。这整个过程,从他的手刚触到女人的腰部到第一次射精为止,不超过3分钟。

  当他要射第二次的时候,两人听到房子另一边前门传来孩子的声音。几秒钟后就听到远处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还在女人体内,尚未完事。除了惊慌,还伴随着些许不舒服,他抽出还勃起着且正在射精的阴茎。他很快地把女人的长袍拉下,迅速地拉起自己的衣服遮住阴茎。不过最后的几滴精液仍沾湿了内裤。

  孩子跑进厨房后,另外两位也进来了。此时,女人跟朋友的丈夫已经分站房间的两侧,男的正在喝咖啡,向孩子抱怨喝得太醉,而女人正在清洗最后一个脏盘子。他前几分钟还一直担心地等阴茎恢复正常,害怕伴侣注意到他运动裤内的异状。女主人也不好过,几分钟后她脱下手套,而其他人正在讨论早餐要吃什么时,她发现水槽旁的厨房地板上还有一滴精液,她不动声色地用脚把证据抹掉了。

  感谢孩子的吵闹,不忠的这两位始终没有被人发现他们的不安。午餐后,访客准备回家,另外两位也回归正常的生活步调了。几天后,夫妇俩就去旅行了,他们在温暖、充满阳光的海滩上,整个晚上尽情吃喝,享受地看着餐桌旁玩耍的当地孩子。他们每天性交,与这一年以来相比较,他们对于彼此的关系觉得更快乐、更积极。

  这段时间里,女人的月经没有来。当夫妇俩回家两个星期后,男人早上醒来时听到浴室里传来女人仿佛生病的声音,当天验孕结果证实她怀孕了。医生认为是假期的放松使然,不过女人在怀孕初期感到十分不舒服,使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要生孩子。当他们的朋友再一次聚会时,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谈到那些受孕计划了,因为两人现在已经晋身父母俱乐部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医学证明没有明显问题的夫妇,却将近两年没有受孕成功?

  这当然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最有可能也最有趣的是,从怀孕计划最早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合作,而是作战;也就是在内心深处,两人之中只有一位真正想要受孕成功,直到度假时两个人才真正都想这么做。

  当然,伴侣间往往会把生孩子的适当时机公开讨论,然而意见不合的话往往导致强烈的争执。男性与女性都有坚持各自立场的最好理由,而且往往都是为了个人繁衍的最佳成果。自然淘汰会预设好人类如何判断最佳状况的能力,如果自己的与伴侣的最佳利益不合,冲突就产生了。不过,这种表面上的意见不合并不是场景中这对夫妇所面临到的。表面上,他们尽可能地合作,所以这种意见不合一定存在潜意识里——而且当我们看到事情的演变时,我们有预感,相较于男人的身体,场景中女人的身体实际上在玩另一种把戏。毫无疑问的,男人无论意识或潜意识里,都尽力想让女人怀孕。而女人则是在意识上尽其所能地合作。然而,他们两个并不知道,女人的身体一直在延迟受孕,在等待正确的时机,甚至正确的人。有可能到最后孩子的生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朋友的先生——就是那个在星期天早上,女人洗盘子时,与她仅有过3分钟性交的男人。理由将说明如下。

  有一个女性经期的特性我们一直都没有提到,这牵涉到本场景中的女人是否能占有优势。每个周期似乎都会发生如下的状况:在月经开始后的几天,女人的身体起了一连串荷尔蒙的变化,准备制造卵子,不过卵子会直到排卵的前两天才会成熟,她的身体此时正处于“待命期”。女性到底会不会排卵取决于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个礼拜。

  这段待命期是一个收集精子的机会,也许从伴侣身上得到,也许不是;也有可能是一个、两个或更多男人的精子。女性排卵与否部分会取决于她对于某个男人或精子来源的感觉。但最重要的是,会取决于当时她所处的环境是否适合生育,这也反映了她承受压力的程度。如果遇到的男性与时机都对了,性交就像上了膛的子弹,随时会引发女人排卵受孕。反之,性交则不会带来任何影响,甚至可能抑制排卵。

  证据在哪?在她的周期的第14天到35天之间(开始流出经血为第一天),女性较可能从意外的性交机会中,而非例行性的性交中受孕。在周期之间的这几天里,与情人性交或被强暴,又或是长期的伴侣短暂休假回家(也许在周末)时意外性交,都会比例行性的性交容易受孕。这并不表示例行性交不能使女性受孕,只是表示她对于例行性交的反应并不如意外性交来得积极。

  这种通过性交所引发的临时排卵现象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女性最有可能在排卵前两天的性交中受孕。尽管事实是,从性交后1小时到5天内,精子正稳定地奋力上游至输卵管。如果遇到的男人和时机都对了,在“待命期”内性交确实会触发排卵,而从触发到真正排出卵子需要两天的时间。比起去判断何时女性即将排卵,还不如在双方身体想要的时候就性交,尤其是当女性想要的时候。

  除了因偶发机会而引发排卵的明显能力之外,女性的荷尔蒙也让她比较容易接受情人而非固定伴侣的精子。女性与其长期伴侣会在月经周期里的任何时刻性交,这是“性欲伪装”的一部分。在待命期里女人不仅很可能与情人性交,而且此时女人会被荷尔蒙控制而改变行为。研究显示,没有长期伴侣的女性在月经周期内独处时并不会有特别的改变,然而有长期伴侣的女性在最适孕期时会花较少时间与伴侣共处,而会花较多时间探索新的地点。而且,在伴侣看不到的时候,这些女性穿衣和行为都会比较挑逗。

  维也纳的研究学者曾做过实验:他们为女性照相,并测量其衣服的紧度、透明度和裸露程度,然后用唾液检查雌激素分泌值。研究结果显示,有长期伴侣的女性若在适孕期间离家与“女性朋友”外出夜游,会穿得比其他时间更为挑逗。此时她们的雌激素分泌值也比任何其他时间高。没有长期伴侣的女性就没有这种变化。

  这暗示了除非女性有长期伴侣,否则在“待命期”中不会去寻求意外的性交。一个有伴侣在侧的女性有很大可能为身体的化学作用所驱使,在“待命期”期间尝试引起其他男人的注意。此外,如果有机会的话,她有可能因收集其他男人的精子而受孕。事实是,场景中的女人那天早上醒来强烈想要阴茎插入她的阴道,这暗示了她正值待命期。在决定排卵前,她的身体已经等了近一个月,期盼会发生什么事情。后来,她逮到了早餐前的短暂时机,与朋友的丈夫性交——也许是无意识的驱使——却再一次显示出她正值待命期。

  为何一旦可以从另一个男人身上收集到精子时,女人就会很渴望排卵、受孕?10年或更早之前,本场景中的女人和她的配偶决定住在一起,并分享彼此的生活。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为了受孕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为何现在要中途退出呢?

  令人悲伤的是,即使人类想的是另一回事,自然淘汰还是会倾向于让身体有自私的反应,身体结构没有真正的利他主义。人类的身体会把繁衍的目的摆在第一,这也是从祖先遗传而来的自私。的确,一生之中我们的身体会与其他人配合——然而这仅仅因为当配合可以达成个人最佳繁衍成果的时候。如果不能达到成功,身体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而不是他人最佳利益的选择。自然淘汰会让人偏好使自己较有机会成功的身体。如果机会来临了,身体会尽力得利,并不会顾虑到自己的行为带给伴侣的后果,本场景中的女人就是如此。

  其实女性常常会遇到可以增进繁衍利益的情况,这并不令人惊讶。事实上对男性而言,表现出关心自己是否为孩子亲生父亲的行为,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接下来几章会谈到女性选择伴侣的标准,在这里要先提到此议题中一个重要的二元论。一方面,女人需要有伴侣来共同抚养孩子,另一方面也要找到适合的基因,生下并抚养可爱、健康且成功的后代。有时候合适的基因提供者并非其伴侣。就像我们在场景中看到的,女人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收集男性的基因,并非一定要从合作多年的伴侣那儿得到。

  在场景4中,有着受孕困难的女人似乎相当满意她的男人,认为他是一个很好的精子提供者和未来照料孩子的人。他们生活富足,有自己的房子、车子,还可以去度假。从男人照顾朋友孩子的行为来看,他可以当一个好父亲,也就是很好的照料者。但也许女人的身体怀疑她的配偶在提供繁衍下一代的基因时是否会是她最佳的选择。这也就是为何她的身体在一开始并不允许受孕的原因——因为对于男人生育能力有所怀疑、恐惧,所以她的身体会在受孕方面更加迟疑。

  女性偏重从短期对象而非长期伴侣身上寻求不同的基因特质。有可能被选择的短期对象来自两种情况。第一,这个男人不见得是一个最佳的基因提供者,也非最佳的伴侣,但最起码是她可以吸引得到的。另一种是,选择一个最佳的长期伴侣,然后藉由出轨来得到最好的基因。本场景中的女人在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使用第一种选择,然而就如同我们所知道的,她最后使用第二种方式,而且她当时的确有出轨的机会。

  大约有10%的孩子不是其“父亲”亲生的孩子。有些男性比起其他男性更容易戴绿帽子,尤其是身体不健康或身分地位较低的男性。在瑞士和美国,高社会地位的男性戴绿帽子的几率约是1%;在英国和美国,中产阶级的几率则是5~6%;在英国、美国和法国,中下阶级的几率则是10~30%。此外,最可能让中下阶级男性戴绿帽子的往往是高社会地位的男性。人类学上的研究也显示了同一模式。在不同的社群中,高收入和高地位的男性会较早得到伴侣,也有可能获得较多的伴侣,或较早繁衍后代,其配偶较少不忠贞,亦比较容易让其他男性的伴侣出轨。因此,在繁衍后代的潜能上,富有又具地位的男性比中下阶级男性更为成功。

  女性身上也有类似的模式——女性出轨行为与其身分地位有关——这也就不令人意外了。对于与富有或地位较高的男性结婚的女性来说,出轨的坏处比好处多。另一方面,女性若与贫穷或身分地位低下的人结婚,则出轨是利大于弊——特别是当她们的出轨对象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时。场景4中,女人出轨的动机不大可能是为了追求财富和地位。她并不想离开原来的伴侣而投向朋友丈夫的怀抱,朋友的丈夫在任何一方面都不比他强。让她身体感兴趣的只是基因。她想要得到他的精子与基因,而她也善用机会去取得它们。假如获取基因的好处远比她不贞而遭受的损害更大的话,她的策略将能使她在繁衍目的上确实得到回报——然而,她的出轨行为有可能让她得到好处,同时却也可能遭遇危险。

  第一,她有可能感染一种或多种的传染性性病。一个人的性伴侣越多,得到性病的风险也就越大。这种风险并不是特别的高,但是确实存在,而且每一次出轨都提高其风险性,也可能影响未来的健康和生育能力。如果她的出轨被发现的话,其他的危险都可能会一一浮现。最糟的状况是,她有可能遭到伴侣甚至是朋友的暴力相向。她甚至可能得冒着伴侣离开她的风险,尤其是如果她在出轨后太快怀孕,会使她的伴侣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伴随而来的可能是单亲抚养和继父母家庭而产生的其他危险——这些将在以后的章节里谈到。然而,撇开感染疾病的风险不谈,只要她不被发现,出轨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危险。

  对于朋友的丈夫而言,出轨也是有危险的。他也可能得到疾病,而且如果被发现的话,甚至会遭到暴力相向——来自女人的伴侣,或可能是自己的伴侣。不过同样的,只要他不被发现的话,这些危险也就不算什么了。

  由于保密是重要的,这个男人与女人在听到他们各自的伴侣与孩子从商店回来时,会急于分开。他们不太可能会事先想好,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处理。不过一到紧要关头,就会自动进入欺瞒的状况。肾上腺素立刻发生作用,就像是有老虎闯进屋里一样。不过他们隐瞒得很成功,他们的伴侣对于出门后十分钟内所发生的事情浑然无知。

  当能获得利益时,人类并不是惟一使用骗术以避免付出代价的动物。身体在化学物质上被预设好驱动力,可避免被发现,不必依赖大脑就能发明出合适的策略来应对。有许多人曾看过这样的影片,一只雌猴正在地上觅食,它的配偶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专心监视着一切。这时有一只雄猴靠近雌猴身边。这只雄猴坐下,一边假装检视自己身上的毛发,一边掩饰勃起的阴茎,不让雌猴的配偶看见。每当雌猴的配偶稍不留意,坐在雌猴身边的雄猴就用手拍打它的肩膀。雌猴立即站了起来,向雄猴靠近,雄猴则迅速地和它完成了交尾。这一幕与场景4中我们所看到的情形并没有太大不同。它们的交尾动作快得一晃即逝,等雌猴的配偶转过头来的时候,它们已经恢复到原来的姿势,而且都装出一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样子。

  发生在本场景中的女人及配偶身上的事情,很清楚的就是他们在受孕计划之间所留下的难题——“性欲伪装”的谜题。一旦每天性交已成为例行公事而非乐趣时,很多伴侣会对于计算女性的适孕期感到厌烦。对很多人而言,性欲伪装就像是自然淘汰恶作剧的小把戏。但是相反地,设计性欲伪装却是女性控制其繁衍命运的最有利的武器之一。场景4的情形说明了女性只是忠于自己身体的判断。在她宣告生育计划后,伪装让她有较多的自由去选择孩子的亲生父亲。

  雌性灵长类,例如黑猩猩或狒狒,会通过发热的体征来显示它正值适孕期。雄性会为性而战,雌性却会因此而困扰。更糟的是,最强壮的雄性会尽其所能来证明雌性动物只为自己所占有。当然,能战胜且保护雌性的强壮雄性,对于雌性来说是具有繁衍优势的,但是相对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选择配偶的自由。也许雌性会有更喜爱的雄性,但具有主宰优势的雄性却会阻止它和其它雄性交配。比方说,族群中的年轻雄性在未来几年内可能会成为领导者,雌性也许会比较想跟它交配而不是跟现在这个领导者。有时候,雌性想对现有的配偶“不忠”,就像本场景中的女人一样,但它将发现事情并不如人类女性所做的那般容易。跟人类男性不同的是,雄性灵长类知道雌性什么时候发情适孕。因此,雄性甚至会放弃原有作息,不吃不睡地度过那几天关键期,只为了持续地看守雌性,以免雌性误入歧途。

  如果本场景中女人的配偶能够知道她的适孕期为何时,他可能就不会带孩子去商店,留下女人单独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对于人类男性而言,这一天与平常没有两样。大部分的男性也不会不让伴侣与其他男人一起去迪斯科舞厅。但是如果男性知道某晚就是适孕的关键时刻,他的伴侣会受到体内化学作用的驱使而与另一个男人勾搭、调情或上床,他就不会让她出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然淘汰预设好让女性可以对男性隐瞒她的适孕体征。但为什么连女性自己也无从得知呢?答案是,为了让女性能够成功地对男性隐瞒适孕期,所以她必须连自己也得被蒙在鼓里。只有这样,她才最不可能露出马脚。

  在本场景中还有一个因素是我们还没有考虑到的。如果依照我们的预测,女人是在那天早上水槽边性交后受孕的话,她受孕之际体内有两个不同男人的精子——一早醒来她与配偶做爱,一个小时之后又与朋友的先生性交。接下来至少5天内,她的体内同时存在着两者的精子,而它们会稳定地通过输卵管。近4%的孩子是在这种情况下受精的。无论何时,只要女人短时间内与两个男人性交,这两个男人的精子就会为了跟女人的卵子结合而竞赛。这种竞赛就像彩券与赛跑的混合体,其实说穿了就是战争。在正常、健康且有生育能力的男人的精液中有很多不同形状和大小的精子。有些精子头很大,有些很小——有些甚至小到没有空间容纳染色体及基因。有些精子尾巴很短,有些则有两条、三条,甚至四条尾巴。它们在精子战争中都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只有不到1%的精子是用来与卵子结合,其他的都是用来攻击或防卫:从很多不同的层面来说,它们是阻止其他男人的精子与卵子结合。

  女性有时能从精子战争中得利。本场景中的女人毋庸置疑地得利了。在前两年,她对于配偶生育能力与日俱增的怀疑,让配偶成为孩子的亲生父亲的立足点更为薄弱。她对配偶的精子能力所做的最后一个测试方法,就是把配偶的精子与其他男人的精子放在一起,直接作战,以兹证明。场景中的女人就是这么做的。

  
 
很有可能她配偶的精子并未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因为她所推行的精子战争并不公平,事实上她比较偏爱对配偶不利的情势。怎么说呢?那天早晨她没有与配偶得到高潮,但是跟朋友的丈夫性交时却达到高潮。所以,姑且不论后者最后滴在地板上的精液,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女人从朋友的丈夫那里得到的精子总数,绝对比从配偶身上取得的多。在这种状况下,她的情人拥有较多数的精子大队,也比较有可能赢得战争。就像之前提到的,女人的高潮虽然不会影响受孕的机会,不过当她真的怀孕,而且是在拥有两个男人的精子状况下,这就会对决定哪个男人能让卵子受精这件事形成差异。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假设医学上对男人的诊断是正确的,也就是他是有生育能力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医学检测没有诊断出其他问题时,就判定他可以繁衍后代。不幸的是,对于男性生育能力的研究,目前无法给予绝对的答案,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统计学上的关联性能在各种生育状况与各式各样的精液特性中被发现——例如精子数、正常精子的比例,以及精子的活动力等等——但这些都仅仅是统计上的关联。这些猜测不能给任何男性十足把握的答案。有些男性看起来射精很少,却是有生育能力的;数量多的反而有时候却是不孕的。

  最常见的误解之一就是,男性需要在性交中射入大量的精子才能有机会使女人怀孕。这种误解可以从两方面加以解释。第一,男性正常时的确能射入大量的精子:平均1次射精含有3亿个精子。第二,医学研究显示,让实验者在禁欲3天后自慰,所射出的精子数会少于2000万个,与男性标准的3亿个精子数相比,算是低生育力的。

  这表示,精子数目少有时候是医学问题上的隐藏症状。这不代表多于2000万个精子数的男性就能够使伴侣怀孕。如果精子是健康且具生育力的,也很少每次都能够使伴侣怀孕。如果男性在1个小时前自慰或口交,他只能射出两千万个或数量更少的精子数。甚至有案例记载,一位动过输精管切除手术的男性,他每一次射出的精子数不超过10个,他的伴侣却仍然怀孕了。虽然医学专业上认定他的精子数少到不足以生育,并怀疑他的配偶可能不忠。然而DNA检测的结果证实该男性的确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回到我们的场景,不论医学对于男人的精子如何认定,这只是一种参考意见,而非一个绝对的定论。

  写到这里,所有的讨论都指向本场景中女人所怀的孩子不是其配偶的,因为女人怀孕与出轨行为有太多的巧合。可是,让她受孕的人真的不是她的配偶吗?

  有一个可能是,女人并不是因为出轨那天的两次性交而怀孕。有可能是接下来他们去度假的那个星期怀孕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医生就应受感谢。从受孕计划开始的几个月里,场景中的这对夫妇就饱受煎熬。对于生育问题的担忧让他们陷于自律循环之中,这种压力可能会导致他们的身体自动转换到家庭计划的模式里,就像我们先前曾经提过的。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关系恶化,压力让他们频繁地推动计划。因此,撇开夫妇俩意识中的愿望,他们的身体有可能决定,直到情况改善且他们的关系更稳固时才繁衍后代。在此之后,度假时的放松与医学检测结果的解压都让他们的身体可能决定时机成熟。男人可能制造更多健康的精子,女人也更能接纳精子的进入和怀孕。

  另一种可能是,当他们在实施受孕计划的时候很可能有医学上的问题,但是却在他们进行医学检测之前巧合地痊愈了。少数会重复感染的疾病可能让男性和女性的生殖系统产生暂时性的阻塞,一旦自然痊愈,也就恢复生育能力。也许他们的身体延迟受孕就是为了等到这个问题解决,而这时也就可以成功受孕了。

  这两种设想可能都不接近真正的解释。无论如何,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女人的出轨行为使她受孕了。果真如此,的确是一个很大、很有教育意义的讽刺。将近两年的时间,女人和她的配偶试尽了各种可能的方法,小心地选择时刻和姿势,费尽心思,在每一次性交时尽可能让越多的精子留在她体内,越久越好。但是一场不经意的3分钟性交——从女人站在水槽旁开始,到部分精液滴落地板结束——却让女人受孕成功了。

  本场景中的小插曲显示出受孕的真实状况。对一个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而言,如果对象和时机都对了,受孕的过程就会非常的高效。当一个女人的身体想要受孕时——即使她的脑袋里想的刚好相反——就是这么容易。
 
第二章 大功告成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两人都感觉到彼此已经清醒了。他们慵懒深情地相吻。男人觉得自己勃起了——也许是酒精作用消退了的缘故。他们都没有说话,一直吻着、爱抚着彼此。男人不太确定女人想要他怎么做,他忍不住想起昨晚的协议。不久,她让他进入,而且是她希望这么做的。

场景5 怀孕期的鱼水之欢


  男人从春梦中醒了过来。这种慰藉真奇妙——虽然潜意识告诉他环境并不怎么允许他发泄需要。他小心地从床上爬起来,尽量不打扰身旁熟睡的配偶。

  男人随意地看了一下柜子旁的时钟,时间才刚过12点。女人已经睡了4小时了;她怀孕之后似乎非常需要睡眠。几个月以来她从来没有10点前睡觉,如果有超过10点也是因为和他一起做爱。离最后一次做爱不知道有多久了,至少3个月了吧。

  当男人在浴室冲澡时,他回想起女人刚怀孕的头几个星期,虽然那时两人都不真正确定女人真的怀孕了。那时,他们经常性交,比平常更频繁,而且往往都是她想要的。毫无疑问,当时她的性冲动突然增加,而且想要更多的高潮,经常要求男人帮她自慰直到高潮。假如不是超声波的结果显示女人早就怀孕了,他们可能会认定女人是在这段性欲突然高涨的期间怀孕的。

  男人非常喜欢头几个星期的时光,但是自从她有了一些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头痛和疲倦后,情况就每况愈下了。一时“性”起变成女人最不想要的事情,也越来越早上床睡觉,两人身体上的接触只剩下紧抱和抚摸而已。男人不想强迫她,而且小心地隐藏自己的失望——不过他的确很失望。女人因为失去食欲而减轻了一点体重,胸部也开始变大。男人发现她比平常更容易具有敌意,有时时机显得很不适当。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女人越来越有怀孕的样子。她的腰更厚了一些,走路也开始蹒跚,还开始说一些什么她不再吸引人的话,让男人说出鼓励的话。男人的反应是找一些方法来安慰她,不过也的确发现女人的身材越来越不吸引人。并非男人对她感觉淡了,事实上他对她的感觉越来越柔和,越来越像亲情。他对于女人的渴望不再是特别激情的,这个事实让男人在两人倾诉对彼此感觉的时候有罪恶感。更糟的是,在女人经历这段没有安全感的时期时,他的感觉的确改变了。有一次或两次,女人甚至抱怨男人的眼睛都在看其他的女人。终于,当某晚他们要一起去参加派对的时候,事情爆发了。事情一开始就很糟。女人抱怨没有合适的衣服可穿,说她真的不想去,宁愿待在家里看电视且早点睡。

  男人早已精神奕奕,并渴望参加社交活动。而且,虽然他没有跟女人说,不过他真的很想带怀孕的妻子去炫耀一番。派对大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发现彼此分站在两群人之中谈话。男人与一个大概是工作上认识的女人热烈地交谈着,虽然他以前从未对这个女人如此注意,不过男人觉得她今晚格外地吸引人。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谈了半小时。此时他的配偶走过来,坚定地挽住他的手臂,建议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可以感觉出来有点不对劲,是女人不舒服了,还是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

  向大家道别后,他们走向车子,两人都不发一语。一进到车子里,女人就发作了,她觉得男人在拍那个女人的马屁。男人想辩解,可惜无效。女人完全不想听。他们一回到家里,女人就说觉得男人嫌弃她怀孕后身材走样。然后,女人虽然知道这么做很荒谬,而且几乎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不过她还是向男人挑战——要男人用做爱来证明她还有魅力。

  跟她性交是现在男人最不想做的事。他也知道在这种半醉的状态下,要维持勃起并不是很容易,尤其是在他一点也不感“性趣”的时候。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睡觉。不过他只说他觉得在女人怀孕这么久以后性交有点不妥而已。如果发生什么事怎么办?难道不能只在床上爱抚、紧抱就好了?最后,女人同意了。起先他们爱抚并紧抱着,接着她屈身躺着,而男人则抱着她,手放在睡衣的扣子上,不一会就睡着了。不过女人还醒着,眼中闪着泪水,整整1个小时后才睡着。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两人都感觉到彼此已经清醒了。他们慵懒深情地相吻。男人觉得自己勃起了——也许是酒精作用消退了的缘故。他们都没有说话,一直吻着、爱抚着彼此。男人不太确定女人想要他怎么做,他忍不住想起昨晚的协议。不久,她让他进入,而且是她希望这么做的。在练习好之后,女人以难看的动作移到男人上方,她轻柔地握住男人的阴茎,引导它插入她的阴道。

  男人射精之后拔出阴茎的动作有点突兀,因为他怕他的动作会伤害到女人。除了一开始觉得女人的阴道好像有点短之外,这次性交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虽然他射精时射的有点迟疑,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女人似乎得到了高潮。

  就在女人引导男人进入的时候,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她的确达到了高潮——不过很快地,她就开始希望自己不曾高潮过。因为她立刻感觉到胎儿在她的子宫里整个翻转过来,好像是高潮打扰到了胎儿。她不太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子宫才恢复正常,她这才睡着。

  在浴室洗完澡后,男人看着镜子。他想到即将美梦成真,想到孩子就快出世了,不知道长得像不像自己。走回卧房,看着沉睡中的配偶,再过一个星期左右结果就会揭晓了。下一次一大早走回房间的理由,应该改成是照料新生儿了吧?

  最初看到本场景时,或许会觉得奇怪,自然淘汰为什么会让人类在怀孕期中持续地性交。这时不论男人或女人,似乎都不需要通过性交来增加其繁衍成果。女人已经怀孕,就不可能再受孕了,因此男人的每个精子似乎只是变成回流。那么为何人类和很多其他的哺乳动物在雌性怀孕的时候,还会持续性地性交呢?

  答案是,怀孕过程并非安详平静的合作时光,虽然很多人会期待或希望它是。不论对女性的外在或内在来说,这都是一段充满冲突的时光——本章的3个场景中将有进一步的描述。有些战争发生在成长中的胎儿与母亲的子宫内——这部分将于接下来的两个场景中再讨论。其他发生在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则是比较显著的,例如我们在本场景里所看到的一些例子。有些男性或女性的冲突是明显且易被察觉的,其他的则是微妙且不易察觉的,但全部都与性有关。

  男性与女性之间最微妙的冲突形式是怀孕头几周内所发生的性行为。事实上,它是如此的微妙,以至于少数人认为这样的性行为是被参与其中者所能获得的不同的利益所驱使的。其次,不那么微妙的冲突是,怀孕多久后伴侣间才能有性行为。而双方最明显的冲突就是,在女人最脆弱的这个时刻,她的配偶却对其他的女性大感兴趣。

  所有的这些冲突都不令人意外,也无可避免地指向一个事实:自然淘汰偏好让男性或女性把自我的繁衍成果摆在优先的地位,即使他们的伴侣需要因此付出代价。等一下我们将会讨论场景中这对夫妇所意识到的最重要问题:怀孕时性交有多危险?是否如我们所说的,怀孕期间的性行为是一场战争,会有严重受伤的危险?首先,如果我们要了解这些冲突,我们就必须考虑施加在男性和女性身上的压力为何不同。

  从女人和其配偶所在意的繁衍成果来看,怀孕是一生中最具决定性且可好可坏的阶段。一方面,明显且重要的生育步骤已经由女人和孩子的亲生父亲完成了。另一方面,虽然直觉上不那么明显,不过,怀孕对于男性和女性的繁衍成果有可能是一种威胁,这种威胁性需要费心留意。

  对女性而言,如果怀孕期出了什么差错,有可能造成未来生育能力的问题。事实上,造成的损害可能很剧烈而导致她从此不能生育(在本章最后,我们将会讨论到女性可能因为怀孕而导致的生理损害)。上述生理方面的危险,也包括了遭到配偶遗弃,或者未来配偶仅给予她和孩子极少的供养和协助。女性通常依赖伴侣的资助,如果男性不再给予资助,将使孩子的生存与将来的成功受到危害。

  对男性来说,伴侣怀孕是他向繁衍成果迈进的一大步——但只有在他确实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时。如果不是,那么伴侣的怀孕反而成为其繁衍成果的一大威胁。他不仅要花费多年的努力去提高别的男性的繁衍成果,而且在未来一年其伴侣无法为他繁衍后代。如果他强烈怀疑伴侣所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特别是当他可以再找到另外一个女人时,为了长期的繁衍利益,男性会离开原来的伴侣。

  因为对长期繁衍成果有着潜在的威胁,一个男性的“父性确认”——也就是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的自信程度——将会是影响他如何对待孩子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在本书之后的几个章节里都会提到父性确认如何影响男性的“父性行为”。有时候,他的行为是有意识地被父性确认所影响,尽管它往往是为潜意识所影响,就像是其他物种所表现出来的父性行为一样。一些针对麻雀、狮子和猴子的动物研究显示,雄性的父性行为会强烈地被它是否能确认其与后代的血缘关系所支配。

  如果是女性,就像这些物种的雌性一样,在抚养孩子时能否得到男性的最大协助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她会尽一切努力去使男性信服他的父性地位。对于男性而言,试着以各种方式证明他确实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是同等重要的。

  在本场景中,男人会估量孩子长得像不像他。这么做正显示了人类普遍会先入为主地去找后代与自己生理上的相似之处。这种做法并不令人惊异。如果一个男人能通过外表来分辨孩子是不是他的,那么他就可以分辨是否要尽更多的心力来照料孩子。事实证明,无论如何,男性无法百分之百辨认——或者至少是无法清楚确定的。研究显示出许多不同的结果,但整体说来,将某个孩子与一群可能是父亲的男性做对照,旁观者往往也只能用猜测来识别谁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也不令人意外——毕竟,决定孩子外表的基因只有一半来自父亲。虽然外表上的相似可以点出部分的事实,不过在孩子出生的第一年内,这种分辨是很含糊的,而且会有很多误差。这点也不令人讶异。如果女性的基因让她的孩子长得非常像其亲生父亲,她反而会失去选择孩子亲生父亲的自由,这就如同她宣告她的受孕期,好让配偶24小时地监控她一样。如果女性因出轨而获得基因上的优势,那么,将双方的基因混和到尽可能让孩子的脸没有明确特征是非常重要的。事实上,婴儿的样子越没有特征,任何男人就越有可能找到与自己的相似点。只要婴儿的特征中至少有一样像他,不管他是不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女人似乎已经赢得了这场基因战争。没有一个男人可以绝对地确认孩子是他的,因为他和其他男人都可以在孩子身上找到一个相似点,如果要真的确认还需要更多信息,而不能简单地从面貌比较上得知。如果女性可以让他的配偶相信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尽管他并不是)——如同我们在场景4中所看到的,女人很可能是在厨房水槽旁的出轨行为中受孕的——那么由繁衍的角度来看,女人得到利益(亲生父亲也得利),可是她的配偶却损失了。相反地,如果女性无法让他的配偶相信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尽管他的确是),那么两者在繁衍上都会有所损失,因为孩子将无法得到较好的关照。所以男性的压力在于如何正确地判断,而女性的压力在于如何说服配偶相信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不管这是不是真相。而双方都不会太快反应这种压力,因此发生在怀孕阶段的事件都会变得敏锐且具有批判性。

  在女性等待最佳时机以准备受孕的几个月内,甚至几年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维持选择是重要的。如同我们之前曾经描述的,“性欲伪装”可以助她一臂之力。男性这时是脆弱的:他可以做的仅仅是守护着女性,并且在时机来临时确保可以成为孩子的生父。然而,一旦女人怀了某个男人的孩子,情况就改变了。此时,女人变得脆弱,特别是如果她不能够说服她的长期伴侣:他是孩子的父亲。

  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女性增加说服力,那就是在怀孕前与伴侣大量地从事性行为。通常直到受孕时机来临之前,女性会一直小心谨慎,并维持性行为的神秘。一旦怀孕,女性的身体会产生冲动,想要与配偶更频繁地性交。得再一次好好感谢她的“性欲伪装”,男人的身体永远也不能正确计算出她何时受孕,所以总是倾向于相信女人是在有强烈的性冲动与频繁的性行为的这段时间内怀孕的,而这正是场景5中女人所表现出来的:我们可以假设关于这种行为,这里并没有瞒骗的成分,因为在90%的怀孕里,女性的长期配偶也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但是我们从场景4中可以很明确地看出,女人很可能是在厨房水槽边与配偶以外的人性交而受孕的。她那长期饱受折磨的伴侣却还以为在历经两年的努力尝试之后,度假时的性交终于让他成为爸爸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怀孕期内性交是女性“性欲伪装”的终极武器。如果她一怀孕就“性”趣缺乏的话,那么就等于是对周遭的男性打出明确的信号,这会让男性,尤其是长期伴侣,想要更进一步地确认谁会是亲生父亲。女性通过更多的性引诱和性交可以避免被猜测已经怀孕,提供自己一个机会锁定一个男人——通常会是她的长期伴侣——并给予他父性确认。

  女性的身体还有另一种掩饰怀孕日期的策略。她们通常在怀孕期的前两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或两个月后还有月经。这种假性月经可能会比平常稍微少些,但是已经足以鱼目混珠了。同样地,虽然当时她已经怀孕了,但可通过更频繁的性交来加强男性的父性确认。许多配偶和医生会因为这种假性月经而算错女性真正怀孕的日期。一直到10年前超声波扫描发明之后,鉴定14~18周胎儿的受孕日期才成为可能,其误差只在1个星期以内。

  这种在怀孕初期的明显性冲动不只发生在西方的工业化社会里。譬如,居住在非洲的昆申族女性也有相同的行为模式,而有些灵长类也有同样的状况。不论物种是属于一夫一妻制(例如长臂猿),还是雌性公开与许多雄性交尾(例如黑猩猩),很多物种的雌性都能够从怀孕期的持续性交中,建立特定雄性的父性确认。然而,这并不是表示所有的灵长类都有这种行为,它似乎较常发生在具有雌性性欲伪装的物种身上,比如说人类。

  但是为何一对伴侣会在很明显地知道女性已经真的怀孕之后,还继续从事性行为呢?这里有几种解释。其中有些解释是比较有可能的——而且不幸的是,这些解释比其他的更有恶意。无论如何,这种持续的性行为只是战争中的一部分,因为在怀孕的过程中,男性与女性的压力都不断在改变。

  男性确实会抛弃怀孕的女性,也会对她们不忠。这是因为在女性怀孕的9个月当中,男性的身体可以说是无利可图又相对“安全”的。男性的潜意识里存在着自然淘汰委派给他们的首要性交目标:让卵子受精。在这之际,他怀孕的伴侣却无法帮助他达成此目标。因此,在这段至少长达9个月的时间里,他要在其他的女性身上追寻这个目标。这应该不令人意外,这也就是为什么男性在伴侣怀孕的九个月中是会比其他时间更容易不忠。这也无怪乎本场景中的女人会斤斤计较配偶在她怀孕期间对自己的注意力,而变得非常有防卫性、占有欲和忌妒心。女性则要避免怀孕期间伴侣对她不忠,就像他想要防止她在待命期出轨而怀孕一样。如果伴侣不忠的话,女性就输了。男性可能带回传染性的性病,并传染给她。或者也有可能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她。占有因此成为她最强悍的防卫。

  对女性而言,怀孕期间要战战兢兢;然而对配偶来说,却是不忠的大好时机。不管他的伴侣有没有怀孕,男性潜意识的目标一直在那里等着——让其他的女性帮他繁衍后代。当他的伴侣没有怀孕时,一些因不忠而可能付出的巨大代价还是会让他稍微约束自己的猎色本性。最重要的是,现在配偶因发现他有外遇而遗弃他的机会已经消失了,因为女人有了孩子之后便无法没有他。而女性藉由出轨来报复男性的这种可能性也降低了。

  当一个男人在配偶怀孕之际想搞外遇,会产生一个新的潜在危机:他的不忠行为会导致伴侣流产。因此,流产是另一项女性用来防止自己被抛弃的防御武器。发现伴侣不忠,与得知伴侣死亡一样,往往会导致女人堕胎、流产。自然淘汰已经预设女性的身体产生一个这样剧烈的反应,其原因很明显:与其终生照顾一个已经失去父亲抚养机会的孩子,不如选择重新开始——也许与另一个男人。

  在本场景中,直到她已经怀孕6个月了,女人还继续允许,甚至煽动她的伴侣与她性交。其他的女性也可能在怀孕期间这么做。这是因为女人要保卫她自己,使伴侣不至于不忠或遗弃她吗?最常听到的解释是,在许多物种中,也包括人类女性,如果让配偶在雌性体内射精,就会减低雄性想要在别的雌性体内射精的欲望。这样的说法是很乐观的,但却不符合事实。虽然男性平均每个星期只射精2~3次(根据年龄和环境的不同而有所变化),然而不管他最近射精几次还是常常在射精,有一种情况仍会使他们勇往直前,那就是当他们逮到机会可以将精子射入其他女体内的时候。虽然在时机来临时男人不一定总是这么做——他们的身体也会害怕感染疾病、被人发现,或是付出承诺,这些有时候会令他们感到厌恶——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会这么做。

  对于女人在怀孕中期和后期偶尔会有“性趣”一事,有另一种与刚才所提的解释相反的说法。大多数的男性在与怀孕的配偶性交后1小时还可以与情人再来一次;相反地,他们与情人性交后就极少会想再与怀孕的配偶性交。如果配偶主动要求,而男人却无法响应,那么就会让她对于男人是否趁她不注意时搞外遇有所警戒。当然,男人有可能仅仅因为才刚自慰过而显得没有反应。但对女性而言,即使只是虚惊一场,警戒一点总是比较好。所以怀孕女性那种偶尔的、不在意料中的“性致”,更像是她检查伴侣最近是否曾射过精的一种方法,而不是防止他近期内再次性交。

  当然,男人逐渐地会对怀孕的伴侣失去“性致”,这也不令人意外。既然在繁衍上男性已经不能通过与伴侣性交获得什么,自然淘汰就让男性的审美观变得对怀孕女性的身材不感兴趣,而对于没有怀孕的其他女性比较感兴趣。我们将会在后几章讨论到,男性已被预设好某种程序,会对女性身体的腰臀比例显示极大的“性”趣,尤其当腰围是臀围的70%左右时最吸引人,因为这样的女性较有可能排卵,而且不太可能是有孕在身的。

  一旦怀孕开始破坏女性最吸引人的外形,男人也开始对她不那么感兴趣。因此当本场景中的女人在怀孕时询问对方自己是否仍具有性吸引力并且需要男人给予肯定答案时,通常是比较策略性的。这就是持续在进行审查的一部分,她会一直评估男人是否会一直留在她和孩子身边。不过无从得知的是,到底男性有少真话,而女性又有几次真正相信他。

  怀孕初期明显的性冲动与性行为和中后期小心和缓的性交都已显现出来,男性与女性为求增进他们的最佳繁衍成果,会进行这种“比武活动”。我们之前已经提过,这种比武式的性交实际上有90%是不必要的,两者只是尽力借此得到繁衍目标上的利益。不过有些时候又是必要的,其中一方会因另一方付出的代价而得到胜利。这样的竞争不断地发生是因为两者皆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彼此的利益是否相符合。

  在怀孕期间的性交是很有恶意的,这也显示出场景5中这对夫妇所最关心的问题:在怀孕期内性交有多危险?关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很确切的资料来回答——医学上的见解也往往颇多分歧且莫衷一是。但基本上会得到一个相同的结论:只要是女性感觉想要且当她选择了时机和姿势来主导的时候,就不太容易发生不好的影响。女性的身体会被自然淘汰预设好是否要欢迎性行为,同时也会让她预防以下3种最有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危险。

  第一种危险是男人的阴茎所带来的感染,譬如精液或精子本身(其表面上可能会带着病毒或细菌)。在怀孕的第一周,女性会尽可能地保卫自己远离感染,优先保护子宫与正在成长的胚胎。因此她的子宫颈粘液会发生变化,变得比经期时还多。更重要的是,粘液会变浓厚,变得有点像果冻,甚至纤维化。通往粘液的通道会变得更窄,充满了细胞残余,所以精子几乎无法穿过。此外,粘液流出的速率加快了。因此女性在怀孕期两腿间常常会感到湿润,但却是粘粘的物质。就是这种浓厚且流速增加的子宫颈粘液让她能过滤掉经由性交进入阴道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精液、精子、细菌和病毒都可以经由“回流”排出。

  第二种可能的危险来自于采取各种姿势蛮横地插入阴道的阴茎。不过,演化已经将女性的身体塑造成只有在阴茎不会构成威胁时才能完成性交。当它是一个威胁时,演化将尽可能预先处理好,让她的身体在必要时能对抗阴茎——尤其当性交是由男人主导而非女性要求的时候。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淘汰能提供给她的保护还是很有限的。

  当男性坚持采取激烈且具侵略性的姿势,尤其是男上女下的性交方式时,就会带来第三种危险。这种姿势可能会让女人承受男人体重的冲击,而且剧烈插入所产生伤害跟跌下楼梯没什么两样,这时女性就会受伤。当男人想主导性交时,这对女性或胎儿来说都可能是一项危险因子。但不幸的是,有时这种剧烈的性交是男性繁衍利益的一部分。回到“父性确认”的话题上:我们即将要进入本书中讨论此话题的第一个场景了,在这个场景中和缓的繁衍策略将恶化成真正的战争。

  只要男性对于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件事能有坚定的信心,那么为了最大的繁衍利益,他不会让这个孩子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反之,若没有信心,当他的配偶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后,他与伴侣繁衍后代的机会将可能因此而耽搁了。如果他的配偶流产,可能有利于他的繁衍利益,因为这将可以缩短他等待配偶下一次受孕的时间。虽然没有资料显示,当女性的伴侣仅有很低的父性确认时,女性是否更可能成为性暴力下的受害者。不过根据演化生物学还是可以做如此的预测。当然,男性同样能用其他的肢体暴力行为来迫使他的伴侣流产。

  在本场景中男人完全没有想到使用任何暴力。相反地,因为他太相信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和女人一样会担心性交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女人也会担心高潮的后果,会顾虑性交后肚子里胎儿的明显反应。同样地,没有完整的资料显示,女性高潮会如何影响腹中胎儿。但根据演化生物学上的预测,这并不会造成有害的影响。自然淘汰已经预设好让女人在怀孕期间一样能有高潮,这样才能让她的身体形成抵抗力。

  为什么女性在怀孕期间不论是性交、睡觉还是自慰时仍会想持续享有高潮呢?因为这将大大有助于“子宫颈管家”的行为,一个怀孕女性的子宫颈粘液仍然需要偶尔刺激一下来加速分泌,所以高潮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机制。

  最后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解释,会让人对于怀孕期性交的解释完全改观,这与怀孕最初几小时或几天内的性行为有关。一般说来,一旦女性怀孕了,男性的精子就没什么用了,但是并非对每个女性都立刻无效。最近的研究指出,异卵双胞胎有时是女性隔了一两天之后制造出来的两个卵子与精子结合的结果。因此,有时候这两个卵子是分别在两次不同的射精中受孕的。当然,通常这两次射出的精子都源自于同一位男性,而且往往是女性的长期伴侣。但是约有1/200的几率,异卵双胞胎是由不同男人前后射出的精子产生的。最显著也最常会被新闻报道出来的就是,双胞胎竟然属于不同的种族肤色。

  所以对于这些少数会生下异卵双胞胎的女人而言,怀孕头一个星期的性交不但是要让伴侣更肯定其父性确认,也是要让第二个卵子受孕。因此,女性的行为有时可以隐藏两个卵子是与不同男人的精子结合的事实。这中间会隐含着冲突——它不只是女性和伴侣之间的冲突,也是两个男人及他们精子之间的冲突。

  在怀孕期的种种情况中我们似乎都可以发现各式各样的冲突,即便我们一点也不期待见到这些冲突发生。看了接下来两个场景里有关妊娠反应和分娩的种种麻烦事,诸位读者就知道我此言不虚了。

  
 
场景6 妊娠反应

  女人的背重重地靠到浴室墙上。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这是今晚第五次了,宁静中响起浴室抽水马桶的声音。从浴室走回房间时,她站着看了一下熟睡中的伴侣。她突然受到一点刺激,她像个可怜虫一样,可是男人却睡得着!如果男人不能与她共苦,至少也可以醒来看一下吧。

  女人开玩笑似地再冲了一次马桶,不过这次却让门开着。她想也许应该回到浴室,弄一点哗啦声出来!她在脑中快速浏览接下来会上演的场面。男人会红着疲倦的双眼出现在浴室门口,遮蔽眼中的闪光,然后问她是否一切都还好。自己当然会说很好,除了背痛、头痛、不满的情绪,以及几乎不断地需要小便以外——事实上大部分的症状她都曾经被提醒过,也预料到在怀孕的最后几个星期会有这些症状。是的,自己会很好,男人何不上床去睡呢?男人会试着看起来清醒与关心,会问女人有没有他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她会开始后悔捉弄他,对于叫男人起床感到不快。老实说,没有什么忙是他帮得上的。男人会迟疑地看着她一两秒,直到女人也看着他,无辜地笑一笑,然后走回卧室。当她听到男人爬回床上时,她会关掉灯,像他一样回房。

  当她关上卧室的门时,窗帘缝隙透出街外车灯的亮光。在屋内缓慢环绕着的车灯光线打断了她的想法。她刚刚思索的烦恼开始平息下来,突然间她感到疲倦席卷而来。她轻轻地爬上床,很庆幸自己并没有吵醒男人。

  上下床已经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不过这种移动她也开始习以为常。背伸直,用手臂支撑自己,悬空双腿,然后弯曲膝盖坐上床,放低背部靠到枕头上。背上肌肉拉扯的感觉提醒她不可以仰睡,俯睡也不行。事实上,惟一舒服的姿势就是侧躺且弯曲着身子,让大腿碰到便便大腹的下缘。当她移动时,伴侣有点醒来,半转过身来帮她把膝盖抬一下。她小心地调整姿势,在黑暗中当她感到温暖又放松时,思考也慢慢模糊起来。几分钟后,男人转过去把手从膝盖上拿开,好让她的腿能更弯曲一些。这时她终于进入梦乡。

  女人对于怀孕没有特别的计划。她只是想总有一天要生孩子,但并不是真的很想。她的生物时钟已经开始在响了,但她却说服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不急着怀孕。对她来说,做妈妈像是在黑暗中大步跳跃一样,一旦怀孕她就得顺从。不过,如果怀孕可以证明她的生育能力的话,她倒是乐于一试。

  怀孕的头几个星期倒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一些疼痛和胸部的痛楚之外,身体跟平常没有两样。她发现自己在屋中的每个月历上画下预产期的日子,好提醒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像是要让自己觉得事情与以往有所不同似的,她开始跟几个工作上的同事分享最新的怀孕消息,并宣布整个怀孕期间她将持续不断地工作,直到怀孕的最后几周。女人觉得既轻松又兴奋,杂志上柔焦效果的婴儿照片所散发出的光辉和气氛让她非常期待小生命的到来。她开始注意路上怀孕的妇人,突然发现好像到处都是新生儿。她注意到婴儿们如绸缎般的头发和奶油般的肤色,惊讶他们有时也会突然狂乱尖叫。

  然后就开始反胃。不像她之前所想,它突然地就发生了。大约怀孕后第6个星期,有一天晚上她醒来感到非常饥饿,于是下楼吃了一些零食,好满足自己的饥饿感。不过,这种夜晚的觅食逐渐变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反胃,不论白天或晚上,这种感觉很糟,如果只有早晨的孕吐就好了。

  她完全失去食欲。确实,吃东西变成一场严酷的考验,即使吃完会让她感觉好一点,可是也只是一下子。就像看到或想到食物就会让她不舒服一样,嗅觉开始变得灵敏。工作时她可以闻到四层楼之下员工餐厅的味道。她开始小心地避开街上餐厅飘来的味道。在超级市场里红酒的味道让她想吐。她体重开始减轻,渐渐地脑子里想的只剩下自己感到有多难受。

  为了找回信心,她向已经当妈妈的朋友们询问。她们告诉女人,她难过的现象应该不会超过头三四个月。即使如此,她们也听过整个怀孕期都感到反胃的例子。她被吓到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持续9个月都这个样子。她的伴侣能够做的也只有当她反复在浴室呕吐的时候抱着她的头,以及持续提供果汁和矿泉水,即使男人需要半夜跑出去买。男人也必须耐心地忍受一再重复的相同对话。女人会说她厌烦了这一切,而男人只能告诉她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她开始感到长期累积的虚弱和疲倦。早上甚至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在晚上,她就好像喝醉酒般感到疲倦,一回家就躺到床上休息。整个周末就蜷缩在沙发里。她的心思也变迟缓了。这是一生以来第一次她需要清单或便条纸来提醒自己。她也不太记得日期和时间了。在工作上,她也不如往常一般清醒、有自信,她开始觉得沮丧。仿佛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威胁着她的安宁,好像他的成长要她生理上付出同等代价。她在日记上写下悲惨的细节,不过总算也记录了情况比较好的时候。

  大约在第14个星期时,她觉得情况开始好转。渐渐地,她的胃口好转,精力也恢复到正常状况。事实上,除了早上会觉得下背部有点疼痛,她开始觉得一切都还不错。她买了新衣服,伴侣为她逐渐隆起的肚子拍照留念,小婴儿也开始“拳打脚踢”。

  好景不常,几个星期后,背疼变得很严重,子宫也开始有尖锐的疼痛。有一天早上,她因为流血而冲到浴室,她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惊呆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抓了一条浴巾,用大腿夹住,隔着浴室的门大喊,叫伴侣赶快过来。他们等了一会,可是女人的子宫好像更痛了,于是决定到医院去就诊。在路上,女人发现她没有想到孩子,而只想到自己。如果这时候流产了,表示一切都还要从头再来一遍。怀孕了20个星期,最后却换来如此下场。只有悲惨,什么也没有。

  在工业化国家的文化里,传统上的怀孕是一件具浪漫情怀的神圣使命,女人将完成任务,在温暖的子宫里安全地孕育全新的个体,直到小生命降临到世界上。对于少数的女人而言,的确如此。但对大多数的女人而言,事实却相距甚远。本场景中女人怀孕历经好几个月极端的不舒适,整个经验中痛苦大于欢乐,态度也比较像是坚忍痛苦而非平静愉悦的。

  为什么女性的身体会被预设为将自己投身于9个月的不舒服——而且不只一次,为了建立她的家庭还要尽可能地次数越多越好呢?乍看之下,自然淘汰会让像怀孕这样基本的事情变得有伤害性是很奇怪的。但是有一种解释:每次怀孕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投入战争。女性的身体就是战场——而且这时候自然淘汰会站在每个人那一边。

  如果战场是在女性的身体内,那么谁是战士呢?从表面上看来,这样的对抗好像一定是孩子和母亲之间。但是,实际上这场战役是一场切切实实的基因之战,而两方的军队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基因配对组合。冲突几乎是在父方精子上的23对染色体上展开的,而此时母亲的卵子也带着23对染色体。

  人类的每个染色体是一串呈螺旋状的去氧核糖核酸(DNA),它由数百万个胺基酸分子排序组成。这就是我们的基因密码,这些基因密码会传输指示告诉受精卵如何发展和形成各种器官。这些基因密码也让每个个体在结构、生理和行为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军事演练和结盟中,父方的每一条染色体会与来自母方的染色体并排配对,进而相结合。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一个父方的基因会与来自母方、控制相同性征或功能的基因相配对。例如,父方决定眼睛颜色的基因会与母方决定眼睛颜色的基因配对。主管发色、癌症和性别等等的基因也都会各自找到相同的控制基因,并配对结合。

  当然,父方与母方的基因常常有可能是相同的。例如,精子与卵子都在适当的染色体上带有棕色眼睛的基因;双方的染色体上也都带有抗乳癌的基因,而非有致癌可能的基因;两者都有着成为异性恋者的基因,而非双性恋倾向的基因。那么,父方和母方的基因就不会在孩子身上产生冲突。孩子长大后会有棕色的眼睛、抗乳癌的能力,而且会是一名异性恋者。

  不过一般说来,父方与母方的基因不一定相同。也许精子带有蓝眼睛的基因,而卵子却是棕色眼睛的基因。这就产生了一些冲突,但不是很多。从父母繁衍成果的角度来看,孩子是蓝眼睛或棕眼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正的冲突是,两者之中只能选择其一,而不能将两者拼凑在一起。因此在演化过程中,当这两个基因相遇,双方即会达成心照不宣的协议。例如,如果蓝眼基因的影响力较小,则最后孩子的眼睛会是棕色的。(事实上,人类眼睛颜色的遗传并不像我们所举的例子那般简单,眼睛的颜色同时牵涉到好几种不同的基因,因此颜色有可能从淡蓝到深棕色不等。通常蓝眼基因会向棕眼基因让步,而我举的例子已经足以说明基因合作的一般原则。)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基因没有办法友好地合作。有时候,到底是他还是她的基因指示占上风,对于父亲或母亲来说的确事关重大。这代表着孩子的身体现在变成两组基因的战场。这种冲突源起于男性和女性各自寻求达成最高的繁衍成果的方式不同。双方都试着将他们的繁衍成果最大化,但是各自却以不同的方法着手进行。后面我们还会更详尽地讨论它,在此为了有助于了解,仅简单地做些阐述。

  一个女性要达成繁衍成果的话,可以通过繁衍出最理想的子女数量来达成目的。所以女性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一开始就要在她所处的环境下辨识出最适宜的家庭规模,然后确保自己实际上能繁衍出相符数量的后代。即使如此,她还需要做一件事以增加对后代的贡献:她必须多方留意、选择后代的父亲,以选出最好的基因和最佳的伴侣。从演化生物学的观点来看,女性若能够与带有优良基因的男性结合受孕,将会繁衍出超群的后代。而且与一个具有较多资源的男性结为伴侣,将给予女性更好的机会去把孩子抚养成健康、具有生育能力和竞争力的成人。

  相反地,理论上男性可以拥有无限多的后代。他惟一的限制在于如何找到足够的女人为他繁衍后代,而且这些女人还要做好独自抚养孩子的准备。因此,既然只有拥有较多资源或优秀基因的男人可以吸引许多女人的“性趣”,也只有他们能设法拥有更多孩子。最著名的是前摩洛哥国王的案例,虽然也许不如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所有888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子女,但即使有部分女眷出轨,仍可以假设他在繁衍上的成果的确高于平均值。撇开如此极端的例子,一般男人会跟那些想繁衍后代数量与平均值差不多的女性在一起。不过他的原则很清楚:无论男人要找到一个可以帮他繁衍后代的女人有多少限制,他都不需要只靠一个女人的身体来达成繁衍成果,不像女性需要靠她自己的身体来繁衍。一旦女性不能再生育任何孩子,也就是她繁衍生命的结束。然而,如果男性的伴侣变得不孕,他还可能试着找另一个女人替他生孩子。

  男性与女性不同的限制代表了女性的基因对于将来怀孕与生产的事情必须比男性更加小心。与未来任何孩子对繁衍成果的贡献相比,母方的基因会去权衡子宫里的这个孩子是否有助于繁衍下一代。她的基因永远会设法最大化她后代子孙的数量。如果现在的怀孕会影响未来繁衍的能力,她的身体可能会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父方的基因当然也想最大化其子孙的数量。但因为他的繁衍成果不需依赖同一个女性帮他连续完成,因此他的基因会比较“英勇”,会不顾一切地让母亲子宫中的孩子尽可能成功。相较于女性的基因,男性的基因会让女性的身体承担很多的风险。

  在我们讨论这些风险的本质之前,我们需要知道胎儿在两组基因之间能有什么选择。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精子在女性输卵管中跟卵子受精的情况,现在让我们接着从受精卵分裂开始谈起:单细胞的卵子抵达子宫后,如何变成一个由几百个细胞所组成的胚囊(多次分裂后的受精卵)?

  母亲的身体为了迎接这一群微小细胞的来临,会将子宫内膜增厚(增加1/25~1/6英寸的厚度),并增加血液的提供。如果卵子已经受精了,胚囊会在进入子宫后2~4天之间于子宫内膜上着床。在等待着床的时刻,胚囊可以从子宫内膜的分泌上获取养分。这些分泌就是所谓的子宫牛奶。胚囊会在表面形成特殊的滋养层(此为胚囊的外层细胞,帮助受精卵固定于子宫内壁,之后会形成胎盘,但不参与胎儿的形成),这种外层细胞会分泌酵素来消化溶解子宫内壁的细胞。之后,滋养层细胞会快速增加,并会侵略、吞噬、消化更多的子宫内膜细胞,然后开始形成一半的胎盘。这种在子宫内膜上的“侵略”就叫做着床。一旦着床完成,才会开始父方与母方的基因大战。

  人类的怀孕期平均来说大约是270天。在这段期间内,母亲与胎儿通过胎盘进行化学上的“沟通”。胎儿的半个胎盘与母亲的另一半胎盘(它是从滋养层细胞侵略子宫内膜的那一刻开始形成的)会相互接触和缠绕,两者的血管和薄膜在表面区域上展开大规模的接触。这种血管与薄膜的交错网络组成了整个胎盘,而胎儿就通过脐带与胎盘相连结。通过脐带和胎盘,养分能从母体传送到胎儿身上,而胎儿新陈代谢所产生的废物也通过两者传输到母亲身上。胎盘薄膜除了是重要的化学通道之外,也是极为重要的屏障。它们的任务经过几百万年哺乳动物的演化而传下来,也就是要让有益的化学物质通过,同时也防止可能伤害母体或胎儿的化学物质进入。譬如,胎盘就防止了母体与胎儿双方免疫系统的相互排斥,避免误以为对方是外来的入侵者。

  到目前为止,怀孕好像是母亲与胎儿之间的合作,彼此都不曾尝试做任何事情去伤害对方。从这一点来看,的确如此。孩子好好地成形、发育,并且存活下来,这是符合三方利益的——孩子、母亲和父亲的利益。冲突的发生是因为父方与母方的基因对于母体应该承受的风险程度无法达成共识。父方的基因希望母方的身体少顾虑她自己的未来,而为胎儿竭尽全力。母方的基因却希望有一个较安全的折中方案。

  第一个可以侦测到的战争讯号是发生在母亲身上的孕吐现象。大约70%的女性都会经历某种程度的孕吐,虽然它最常发生在早上,不过就像本场景中的女人所经历的情况一样,它也可能发生在一天中的任何时间。通常约从第12个星期开始症状会减轻。不过有50%的女性在第15周后仍会有一些症状,另外15%会不幸地在整个怀孕期有反胃的现象,而有5%会真正地呕吐。

  孕吐保护了孩子,即使母亲须付出感到不适的代价,而这也是父方基因作战计划的一部分。为了能更好地想像这种情况,我举出发生于美洲的一些现象来说明。在北美洲,10%的孩童一出生就有某些缺陷。这些缺陷可能是轻微的,比方说听不见;也可能是比较严重的,比如四肢的不正常发育。还有第三种情况,其成因是明显的:通常是遗传性疾病造成的,或由于母亲在怀孕期间不当服用药物。但仍有1/3的情况发生原因不明。有一种可能是母亲摄取的食物中含有毒素,这种情况也很多。像是咖啡中就含了许多毒素——工业社会里的女性突然地对咖啡感到厌恶,就是怀孕的一个最早期征兆。

  婴儿的器官主要会在怀孕的前3个月内发育,在这之后就是成长期了,所以不正常的发育通常是出于头3个月里的某些原因。母亲的身体很能侦测到胎儿不正常的发育,如果侦测到不对劲的事,通常会自发地做出流掉胎儿的反应,好尽快准备下一次的受孕。在女性怀孕头3个月流产的案例中,有很大的比例是因为胎儿有某些畸形发育。

  经历过孕吐的女性比较不可能流产,如此假设是因为孕吐在某些方面来说是保护胎儿,好让胎儿远离那些妨碍发育、加速不正常发育而导致流产的化学物质。胎盘或多或少能有效地过滤掉有害的化学物质,但其最大的功能在于过滤一些大分子。因为胎盘必须让养分与废物在母体与胎儿之间流通,所以便无法阻止许多小分子进出,而这当中有很多物质是对胎儿有害的。此外,母亲的身体如果要维持良好的健康和保持充足的体力的话,饮食上就必须有严格的规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必须让脑袋好好吸收营养,好让它在怀孕期间与之后都能够正常运作。父方的基因如果放任胎儿吸尽养分,以致造成母亲脑部损害,无异是自取灭亡。

  从营养上来说,怀孕头3个月的饮食就像是拉紧的绳索。对胎儿最佳的营养组合不见得对母亲就是最好的。事实上,母亲所吃的食物中的毒素可能为胎儿发育带来很大的危害,对胎儿来说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母亲完全不吃东西。母亲会慢慢地消耗自己体内无毒的脂肪和其他的储备养分,同时经由血液循环流通这些化学物质,最后让胎儿通过过胎盘吸收其所需的养分。在饥荒地区进行的研究显示,上述的状况的确有可能发生。胎儿留给母亲的养分刚刚好足够供给她脑部所需,但是其余剩下的养分都留为己用。如果母亲在怀孕期间变得消瘦,胎儿出生时的体重相对地也会有所增加。然而,除非母亲在怀孕之前就有多余的养分储备,不然这样对母体是不好的。

  本场景描写的是父方与母方基因之间的重要对垒。父方的基因(在胎儿体内)试着操控女性,使她进食和消化极少的食物,这在某种程度上对胎儿是最好的。母方的基因(在她自己体内和胎儿体内)试着在最利于胎儿和最利于自身未来繁衍的两种情况中找到平衡点。父方基因借助胎儿释放到母体血液里的化学物质达到操控她的目的。这就引发了母体内雌性激素、黄体素和其他荷尔蒙的变化,进而影响了食欲、味觉和嗅觉。结果就是胎儿会让母亲偶尔改变胃口和食物偏好,而且当她真的吃到或喝到对胎儿不好的东西时,就会反胃、呕吐。

  如果撇开所有这些防御性的活动,有些毒素的确常常会通过母亲的身体而没有被侦测出来。对母亲来说,当胎儿还小的时候就流产,然后重新孕育新的胚胎,会比冒险生下发育不全的婴儿要好得多。而父亲可能会因为死亡、被遗弃或伴侣出轨而使得他再也不能与伴侣一同繁衍后代,所以对他来说,一开始就防止毒素进入母体来保住胎儿是较好的——这就是孕吐的作用。所以当父方的基因占优势时,母亲就得受苦,而胎儿则可以尽可能地吸收到最好的养分,并且不容易流产。当母方的基因获胜时,孕吐就会极轻微,然而母亲与胎儿的妥协反而容易造成流产。

  本场景里胎儿体内的母方基因输给了父方基因,所以女人在怀孕初期的头3个月才会感到如此严重的不适。假如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她将保住孩子,那么我们可能会猜测她之前所忍受的所有痛苦全都白费了。我们可能会认为她的身体已经侦测到胎儿不正常发育,而决定流产。不过谜底很快就会揭晓了,因为我们接下来要看看在女人大量出血、被送去医院就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场景7 分 娩

  在医院待了36个小时之后,女人出院回家。她的胎儿保住了。超声波扫描无法解释她出血的原因,但是至少确认了胎儿的大小很正常,也显示出他很健康、好动。

  接下来几个星期一切安好,可是上次差点流产的经历使女人很不安。突然间,怀孕似乎变成一件脆弱且不堪一击的事,而流产的可能性从那之后就时常在她脑中盘绕。每天晚上她会将日历上的当天日期打叉删去,好让自己知道离孩子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然后在想着孩子出生过程千变万化的情景中睡去,在一点一点子宫的阵痛中醒来。

  随着胎儿逐渐长大,女人也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虽然他们已经额外买了一些靠垫和一个软骨头坐垫给她用,可是最近每逢傍晚女人总是会为双腿上奇怪的“跳跳”感所苦,她被迫绕着房间踱步或跺脚,并轻摇双脚来消除这种不适。她的胸部变得又痛又重,而且多数时间里她都感到心痛。虽然女人看起来不会很臃肿,可是肚里的胎儿发育得不错,当他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时,总是使她苦头多于甜头。现在女人已经怀孕38周了,孩子夜里的蠕动让她辗转难眠,而他的力量是如此的猛烈,以致子宫内感到疼痛难当。她膨胀的肚子使得腰部皮肤绷得很紧,因此可以感到胎儿的活动。最糟的是,她的背痛几乎伴随她整个怀孕期,而且越来越恶化。最近有好几次,尤其是一早起床时,她几乎动弹不得。她的伴侣必须轻轻地扶她下床,还要帮她穿上内裤。

  这天早上女人打算去见一位朋友,朋友的预产期也近了。她们两人在附近咖啡馆买了热茶,计划到公园里散一会步。女人的朋友心情很好,大半的时间都是她在讲话。对于她的朋友来说,怀孕没有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健康且充满信心,没有任何反胃、疲倦或背痛的症状。事实上,朋友坚持说她没有感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充满了活力,感到轻松自在,满心期待地数着离当妈妈的日子还有多久。

  女人不禁感到微微的忌妒。“怀孕显然适合你”,她冷冷地说,这时她们已经在公园里走了大约1/4圈。对女人来说,散步是一种压力。她腰部的拉扯更剧烈了,使她不禁急促地喘气。她的腿正在痛,往下瞥一眼双脚,她相信自己的脚踝正在抖动。她说服朋友前往最近的长板凳,然后重重地坐下。过了一会,在咖啡馆里女人承认她迫切希望分娩那天快点来临,因为这样怀孕期总算就结束了。

  两个星期后,电话响了。在拿起话筒之前,女人就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的了。一秒钟之后,话筒中果然传来朋友的声音。朋友带着疲倦、但仍然兴高采烈述说分娩的情景和她儿子的诞生。虽然他出生时个头有点小,但总算在她短暂、顺利的分娩后及时诞生。她甚至不需缝合。她希望隔天就能够出院回家了。

  女人把话筒放回去,重重地叹息,好让她绷紧的脸孔放松。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为朋友而高兴,虽然应该这么做,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能想到自己。女人已经比预产期迟了10天,她渐渐感到忧虑。过去几天以来她感到很不舒服,血压微微有点升高。一开始,别人都叫她放轻松一点。接着,她开始感到持续的头疼,脚踝也开始抖动,不得不上床去休息。而且,别人跟她说,如果情形继续恶化,她应该到医院检查一下。

  女人拿起一本杂志,开始乱翻,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可是一点也没用。想要分心到别的事情上面而不去想自己的处境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女人把杂志放到一旁,慢慢地下床,然后走到窗户边。一只猫儿正在穿越花圃。她还不想休息,于是离开窗户边,走到已经布置好的育婴室,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走进来了。有一种期待的气氛环绕着这个明亮、洁白、干净的房间。她拧紧吊在婴儿床上的旋转玩具的发条,开始想像有一个婴儿抬头看着那明亮多彩的小丑娃娃不停旋转。可惜这个画面来之不易。

  事实上,女人又多等了一个星期。她的羊水在那天一大早就破了,分娩终于开始了。她非常激动地坐在浴室,用一条毛巾围着自己,这时她的伴侣跑去将车子开出车库。之后,一路上女人只记得每个红绿灯都好像存心跟他们作对,其他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她被安全地安置在产房里后,分娩过程进行得很顺利,但在靠近中午前她开始感到耗尽气力且虚弱不已。

  虽然注射了镇定剂,也用了氧气罩,可是子宫收缩比她想像中的更疼痛。她流了许多汗,所以请护士帮她脱掉睡袍。氧气罩的边缘在她的脸颊和鼻梁上留下红红的痕迹。她的嘴巴和嘴唇都很干。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意识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情。当麻醉药发挥效果后,她渐渐地陷入深沉的昏迷,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意识到人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是他们的声音却似乎很遥远。有一刻她朦胧地感觉到一些医学院的学生正盯着她张开的双腿之间。在分娩的第二个阶段,剧烈的收缩让她暂时失去了意识。生产和推挤胎儿出来的冲击力消耗了女人所有的体力。晚上6点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分娩的过程长达17个小时。接生的护士告诉她,孩子有4.5公斤重。

  之后,女人才慢慢知道自己分娩和生产的全部经过。以第一胎来说,她的女儿太大了,所以生产过程才会那么困难,而且最后还有点危险。超声波屏幕上几度显示胎儿出现痛苦的状况,医生一度考虑剖腹生产。女人的子宫也有一些损伤。幸运的是,她的宝宝很强壮,所以通过了严厉的生产考验。一旦女人开始哺乳,女儿就会一天比一天长得更为强壮。

  相比之下,女人自己的健康和体力就没那么好了。医生警告她,她的子宫因为遭受了一些损伤,将来可能很难再生育其他的孩子——医生的确说对了。虽然她在后来的十年间怀孕了3次,不过全都流产了。当她40出头时,还因为经常性出血而动了切除子宫的手术。

  不管女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女儿始终是她力量和欢乐的源泉,尤其是女人的伴侣后来跟别的女人另组了家庭之后。这一对母女一直都很亲密,甚至在女儿青春期时也没有改变。后来女儿离家念大学时,她们还是常常见面,对于彼此的陪伴都感到很开心——她们常常说,她们比较像姐妹。后来,女儿成功地找到一份好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女人最后变成一位非常疼爱4个漂亮孙儿的祖母。

  在场景6中我们曾讨论到,剧中女主角的基因在对抗妊娠反应的战役中吃了败仗。此后,女人将面临更大且在很多方面来说更重要的战役,继续与父方基因作战。如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在场景7中女人再一次因为男性与女性各自追求不同的繁衍成果而失去孩子的父亲。

  在整个怀孕期间,胎儿被包覆在一个坚韧的羊膜囊内,并在羊水中浮动着。我们之前提过,子宫颈的存在使得病菌入侵子宫的机会大大减少,因为子宫颈上的粘液又厚又浓稠,充满了细胞残余,几乎没有东西能够从阴道穿越它而进入子宫。子宫颈上强壮的纤维壁也能够承受住子宫里的胎儿。不过当生产时刻来临的时候,子宫颈壁必须要软化且更有弹性一些,耻骨也必须稍稍张开,而羊膜囊也必须破掉,这样胎儿才能够从子宫颈往下推,沿着阴道出来,直至离开女人的身体。

  自然淘汰已经预设好让女性在自然生产的过程上能够尽力做到最好。即使如此,生产过程中母体内大规模的延伸、变宽、推挤和连续性的撞击都是一种很危险的过程。在生产过后,母体必须把胎盘排出,让子宫内膜能够复原,而体内的各个器官也都能恢复到未怀孕之前的状态。如果恢复得很好,那么女人就可以在下一次怀孕时重复以上的过程。如果不能的话,就会像本场景中的女人一样,再也无法生孩子。最糟糕的情形是她甚至可能在生产过程中死亡。可是为什么自然淘汰会让女性在最关键的时刻失败呢?答案是,虽然自然淘汰为女性做了最好的准备,可是同时也为男人做了准备,这就是两者在长期繁衍利益上的冲突。

  当然,如果母亲死亡的话,没有人会受益,包括父亲及孩子。在某些国家,例如孟加拉共和国,母亲死亡后婴儿也会死亡的比例高达75%。当母亲在生产时变得虚弱而无法照顾孩子时,也没有人会因此受益。然而,也有一个不那么极端的情况:虽然母亲未来的繁衍能力已经被破坏了,当前的这个孩子却是将来所有可能性的最佳起点。举例来说,女性可能为了这个孩子的最佳利益而在生理上、情感上和实际生活上都全力以赴,从而导致自己生病或不孕而无法再生育其他的孩子,但这样的结果反而成就出理想的家庭模式。据推算,每有1名女性在生产时死亡,约有30名会受到伤害或感染,而其中很多的伤害和感染是痛苦的、导致残疾、难以对付的和持续终生的。很显然,这些伤害和感染不利于母亲的繁衍成果,但却不一定会带给父亲坏处。就像本场景里的主角,剧中的女人尽可能地把孩子成功生下来,而男人却离弃她且试着与其他的女人重复繁衍的过程。我们又回到了父方与母方的基因战争上了。

  孩子是否能存活下来的最重要指标就是他出生时的体重,重一点的婴儿较易存活。即使到了现代,在工业和医疗最发达的国家里,出生时的体重对于婴儿存活率和抵抗疾病的能力仍然有很大的影响。举例来说,1994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孩子出生时体重低于1.5公斤者有1/5在出生第一年内死亡,而重量达3~3.5公斤者发生此种情况的几率只有1/400。出生时体重过轻的婴儿即使活过了第一年,他往后的一生中也总是处于不利的状态。在美国,出生时体重不足2.5公斤的孩子在3~5岁之间生病而须治疗的几率是正常体重(大约3.3公斤)者的2倍,他们在学校里的表现也会较差,而当中的小女孩长大后也较可能生下体重过轻的婴儿。从第三世界国家的情况和人类过往的历史和演化历程来看,出生时的体重对于后代将来的生存、成长与繁衍能力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胎儿的大小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女人的繁衍数量:体型大一点的胎儿在生产时对女性会较危险。因为出生体重关系到孩子未来的幸福,所以这就变成父方与母方基因大战的主要战场。一方面,母方的基因试着去限制胎儿的大小,这样胎儿既可以尽量成长,也不至于大到超过母体的负荷。另一方面,父方的基因会尽可能地增加胎儿的体重,即使母亲可能因此遭受将来无法再生育的危险——不过也不会大到让母体真的无法承受。

  有两个因素造成婴儿在出生时体型较大:不是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生长得较快,就是停留得较久。当然有些会两者都有。为了成长得更快,胎儿的半个胎盘必须更具侵略性,胎儿必须冒着母亲健康和安全的风险尽量地吸收,不管母亲的身体吸收了什么或吸收了多少。为了停留更久的时间,胎儿必须巧妙地控制母亲的荷尔蒙,让分娩晚一点开始。

  当胎儿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这场父方与母方的基因之战有一些较简单的目标,可简述如下:父方的基因会巧妙地操控胎儿,让他能够更快地从母亲的身体里吸取到更多、更好和更安全的养分,并且让胎儿在子宫里停留得越久越好。母方的基因则试着让胎儿不那么有决定权,也不那么顽强,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有较多的控制权。如果父方的基因占了优势,母亲在怀孕期就有可能受苦,也可能延迟生产,而分娩时也会较为困难,但是她会生下体型较大且更具生存力的婴儿。如果是她的基因占优势,她将有一个较舒服、甚至平稳的怀孕期和分娩过程,但是婴儿体型会较小且不利于他生存和生育。无论如何,对母亲来说,她还是会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再生育其他的孩子,因为这将最有利于追求她自己的繁衍成果,而不是父亲的。

  随着怀孕期尾声的到来,基因战争进入了最后阶段:应该何时分娩。胎儿留在母亲子宫的时间越久就越大,在生产的时候就越困难越危险。父亲的基因希望能延长怀孕期,试着让母亲的身体尽量供给婴儿营养,直到达到母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为止。另一方面,母亲的基因试着去判断婴儿是否已经够大而足以存活,但又不至于大到损害到自己未来的繁衍能力。

  这场战争发生在母体内,而且是在胎儿的控制之下。当胜负分晓时,胎儿就会向母亲发出时候已到的讯息。在针对羊、马的研究和一些对人类的观察中发现,脑部有部分缺陷的胎儿无法如期分娩,显示分娩是由胎儿激活的。胎儿,或者说胎儿的半个胎盘,在生产前几星期还是持续地增加重量。一旦达到适当的重量时,胎儿的脑部会制造荷尔蒙,这种荷尔蒙会经由胎盘进入母体内,进而引发母体的荷尔蒙去激活分娩。如果胎儿脑部的关键性部分受损或有缺陷,分娩就无法开始,而怀孕状态就会一直持续着。以羊为例,其怀孕期可能会持续到相当于人类怀孕15个月之久,如果没有医学的介入,相似的状况也会发生在人类女性身上。

  随着婴儿呱呱坠地,谁最终赢得了这场婴儿战争呢?在每对伴侣身上和每次怀孕里,最后的赢家都不尽相同。本场景中的女主角很明显地输掉了这场特殊的战争。她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虽然她的孩子因此具备了很好的生存机会和未来的繁衍能力,但女人繁衍其他后代的能力却被破坏了。另一方面,女人的朋友在波涛汹涌的基因之战中平顺地度过怀孕期,她的基因战胜了伴侣的,而自己将来也能够有更多的孩子。尽管女人朋友的儿子在繁衍上可能将不如女人健康、强健的女儿那么成功。

  父方与母方基因决定后代体型大小的战争也存在于所有的哺乳动物身上,而不是仅仅发生在人类身上,连在怀孕期和分娩过程里遭受的痛苦也是一样的。事实上,上述两种现象都演化从大约6000万年前最早具有胎盘的哺乳动物身上——这些动物在其体内孕育下一代。当演化促使雌性能借助体内胎盘的形成来保护和孕育胚胎时,父方的基因也就被赋予一种奇特且强势的能力,能够影响其后代的成长与存活。在整个演化的过程里,两方基因之间持续不断的战争就像是一颗越滚越大的雪球,直至今日仍存在于每个人类母亲的体内。

  对所有雌性的哺乳动物而言,怀孕和分娩代表着一生中最危险的时期。其中,雌性的非洲斑点鬣狗最让人感到怜悯。因为与人类相比,它们似乎是演化这种最残酷的恶作剧中的受害者。为了保住母鬣狗在另一种两性战争中的自身利益——在一个具有高度攻击性的社群里竞争食物和生存空间——演化增加了母鬣狗子宫内雌性胚胎的雄性荷尔蒙。虽然此举增加了母鬣狗在生存空间、掠食和社群地位上的侵略性和竞争性——这些是它们能繁衍成功的重要因素——而且让最高社群地位的母鬣狗能比最低地位者多出两倍半的成功机会,不过它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由于雌性胚胎暴露在雄性荷尔蒙之中,演化将母鬣狗的阴蒂和周围组织塑造成几乎近似阴茎和睾丸的完美复制品。这些雌性性器官变得能勃起,也能够洒气味做记号,就跟雄鬣狗所做的一样。这种完美模仿的结果是,母鬣狗必须从阴蒂产下胎儿。当母鬣狗第一次以直径仅约2公分宽的阴蒂通道产下头围6~7公分的胎儿时,只有一件事会发生:阴蒂会破裂。往往生产过程会相当地困难,以致胎儿会留在阴蒂中长达30分钟才被产下。几乎有半数的母鬣狗在第一次生产后代的时候会遭遇困难,估计其中有9%是由于分娩上的困难而死亡。

  相比之下,这得感谢医学的发达,现在的工业社会里仅有很少数的女性会因生产而死亡(大约是1/2000的几率)。但在20世纪初,生产还是一件会危及女性生命的事,就像现在第三世界国家所遭遇的情况一样。举例来说,在非洲大约有4%的女性在生产的时候死亡。在南亚的比例大约是3%,在拉丁美洲大约是1%。此外,每有一名女性因生产死亡的话,约有30名可能受到伤害或感染。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资料,从怀孕相关因素而导致伤害和残疾的医疗费用来看,这是世界上最被忽视的健康问题。一年当中可能有超过1500万的女性是“母体罹病”的牺牲者,而今天世界上有上亿的女性曾经或目前正经历着怀孕或分娩时未受到妥善照料而产生的伤害和痛苦。

  这些数据还显示,怀孕和分娩即便不危险,也会处处令人感到不适。女性和男性普遍认为怀孕生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有女性都应该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顺利生产,而后恢复正常的生活。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怀孕的本质一直被误解了。假如怀孕生产真的只是母亲与胎儿两人之间的事,也许这种普遍的期望就能被理解。但它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既然这是一场父方与母方基因之间的战争,那么怀孕生产永远就只能是极具风险的一件事。
 
第三章 婴儿战争

  她很渴望回家,能够再次看到自己的东西环绕身边一定很好。她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舒服的哺乳姿势,这比其他的事情重要得多。她前天晚上的哺乳成功仅是昙花一现:如果哺乳时间短的话就还好,时间一长就会感到腰酸背痛。

场景8 母乳喂养

  女人在真正清醒之前已经听到好一阵子像动物般的嚎啕大哭。这声音慢慢地渗入梦中,然后她才渐渐醒来。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知道这是她孩子的哭声。她已经可以分辨儿子与病房里其他8个婴儿哭声的不同,虽然她的儿子才生下来不到两天。女人小心地避开水杯,轻轻拧开床头灯,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床。地板对她的脚而言很暖和。正在找拖鞋的时候,女人注意到自己的脚踝仍然相当肿大。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够穿上她的鞋子。

  婴儿睡在女人床脚边一个小的透明婴儿床里,他的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双拳紧握着。他不停地哭,直到女人把他抱起才停止。女人将婴儿抱得靠近自己一点,他正因为激动而发热、发抖,他把头转向女人,开始找乳头喝奶。

  女人瞥了一眼病房里对面的妇女,她把她的宝宝放在膝部的枕头上面,蜷起身来贴近孩子。他们看起来很舒适,女人决定如法炮制。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找到一个舒服的喂奶姿势。这个方法出乎意料地好用。婴儿可以稳稳地咬住她的乳头,吸得很快。孩子的小手放在她的胸部休息,眼睛则睁得大大的,好像非常专心的样子。

  慢慢地,女人也开始放松。这是她第一次沉醉在快乐中。婴儿开始在每次吸吮之间暂停一下,一两分钟后他的眼睛就闭上了,嘴唇也放开了。终于,婴儿的脑袋从她的胸部垂了下来。她那深红色的、被拉长的乳头上还渗出一些奶汁,她擦拭掉婴儿嘴边的奶汁,把他放回床上去。然后,女人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床上,也很快地在几分钟内就睡着了。

  女人一直很期盼能够给孩子喂母乳。她一直想要体验那种亲密、温柔的感觉,而且她听说喂母乳可以降低患乳癌的几率,为了自己长期的健康,她也想要这么做。这一次,到目前为止都还进行得不错——跟她生第一个孩子时的经验相反,当时无论她怎么弄,孩子就是坚决不肯吸奶。从他离开产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表现出对吸她乳头的厌恶感,这使女人感到心烦、沮丧。每次她想把孩子靠到胸前,他就会大声尖叫、拱起背膀,尽可能地把头往后甩远离乳头,而且他的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女人无法相信为何一件如此自然的事情竟会变得如此困难,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因为看到护士用奶瓶喂儿子喝奶而沮丧地哭泣。女人有一种被拒绝的困惑,好几次她都确实觉得自己对第一个孩子怀有敌意。

  她只得把奶挤到瓶子里,每几个小时就要使用放在床边的一种大型、古老的电动挤奶器挤一次。她厌恶整个挤奶的过程,但她觉得自己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孩子能够得到母乳的好处。一旦她的奶汁开始流出,就要接到瓶子里,因为她的孩子不肯咬乳头。她强迫自己挤了6周奶,直到两个乳房患上了严重的乳腺炎,无法再供应母乳为止。

  在某方面来说,母乳停了对她是一种解脱。至少,停止挤乳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她不喜欢那个机器的程度和她错过了自己哺乳的亲密感几乎是一样的。回头看那段经历,她开始怀疑一切是否值得,至少她和第一个儿子的早期体验是很糟糕的。最后她被迫改喂他婴儿奶粉,而他似乎成长得还不错。但是这一次——生第二胎宝宝——情况似乎好转了。

  第二天女人的伴侣带着大儿子来接她出院。当伴侣和孩子穿过病房走向她时,她正在喂奶,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她很渴望回家,能够再次看到自己的东西环绕身边一定很好。她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舒服的哺乳姿势,这比其他的事情重要得多。她前天晚上的哺乳成功仅是昙花一现:如果哺乳时间短的话就还好,时间一长就会感到腰酸背痛。

  女人已经试过每一种她可以想到的方法。坐在床上用靠垫支撑基本上是很舒服,但是会不住地一次次往下滑。背部挺直靠着床头或是坐到椅子上也还好,但是不久就会感到肩膀痛、脖子痛。她知道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因为她不敢移动一分半毫,以防孩子离开她的胸前。要是她能够放松一点就好了。姿势不是她惟一的问题,她也常常忘记在开始哺乳前确认她所需的每件东西都已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毫无疑问,她已经准备好回家了——至少家里会有更多的枕头,还有其他的人可以帮她拿东拿西的。

  在家中第一次哺乳的时候,她感到左边乳头一阵剧烈疼痛。事后自我检查时发现,乳头看起来有点发炎。她也自认为看到底部有一点小裂痕。她翻遍了她的化妆袋,找到一瓶去医院前买的药膏。她在两边乳头上都擦了大量的软膏,希望能好一点——她听很多人说过乳头裂开的苦恼。当她擦软膏的时候,她想到不知这种刺激性的味道会不会让婴儿讨厌,是不是应该在下一次哺乳之前把药膏擦掉。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已经涂了药膏,可是这位年轻妈妈的乳头还是越来越痛,越裂越大。很快地,乳房的疼痛——随着母乳分泌越来越多,乳房也变得更紧、更重了——更加深了不舒服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暂时性的问题,但感觉并不好。不久之后,每逢喂奶时间她的乳房就变得又肿又硬,连让婴儿握住都有问题。即使当婴儿终于可以含住乳头吸吮了,她的乳汁却以惊人的速度直流而下,以致他在试着吞咽喷射出的乳汁时不禁咳嗽或吐出来。有一段时间她很怕喂奶时间的来临。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几周里困难一个接一个渐渐地解决了。她的乳房慢慢地不再过分溢乳,而流出的量也调整到婴儿所需的量。随着乳头上裂痕的愈合,她的乳头不再疼痛了,也变得柔软许多。她又开始觉得哺乳是一种快乐的事,不禁赞叹这种方式实在太轻松、太方便了。她快乐地持续哺乳了8个月,直到别人问她何时断奶,她这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一方面,她和她的孩子目前都很乐在其中,她并不希望终止孩子的愉悦。她担心如果开始使用奶瓶喂奶,不知道孩子会有何反应,孩子会不会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想念她的乳房,这样做是否会让孩子暴躁不安,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理由显示女人应该停止哺乳。女人的体重大幅减轻——轻到她的朋友都开始说,她看起来好像生病了,气色不好。女人不得不承认她经常感到疲倦。再者,当她外出不在家的时候,哺乳也是个问题。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她的确不常外出。即使必须外出,在两次哺乳之间的空闲安排外出也并非难事。只有两次例外——一次是她在停车场内喂他,一次是在百货公司的洗手间内——除此之外,她还不曾赶不及回家喂奶。但是现在,她外出更多也更久了,而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哺乳。不管是谁在眼前,她都是会感到困窘、不好意思。她的儿子也不小了,喂他也很难不引人注目。

  然而,停止哺乳的最大压力竟是来自女人的伴侣。起初,男人非常喜欢看女人哺乳的样子。她知道男人和她一样感到高兴,尤其这个孩子与第一个孩子不同,他能够一下子就含住母亲的乳头。即使如此,现在她感觉到男人希望她能停止哺乳。他希望女人回到从前那样,他希望两人之间的性生活能恢复正常。直至目前为止,男人都很有耐心,也能体谅,但是她知道他变得越来越沮丧。实际上,从生产开始到现在,女人一直没有性冲动,而且她总是感到疲倦,不想做爱。男人开始暗示女人。他告诉女人说,看到她又累又瘦有多么于心不忍,而且如果用奶瓶喂奶的话,他也可以帮忙。女人开始担心男人会忌妒儿子明显地独占了她的身体。

  最后,纵然一万个不情愿,她还是渐渐地让儿子断奶,改用奶瓶喂奶。

  婴儿代表了战争,而且没有任何阶段的冲突会比婴儿出生后头几个月内那般的紧张。这一章所关注的是许多父母都经历过的最初期婴儿战争,它几乎是在婴儿出生后立刻发生。

  这一章有3个场景。在场景10,我们认为冲突可能会随着一些女性患上产后忧郁症而浮上台面。在场景9,我们会讨论婴儿和父母之间因一方哭泣不休、另一方想睡却睡不成而产生的摩擦、冲突,这种困扰会导致父母整晚无法安睡的悲剧发生。本章先从潜在的冲突开始,这种冲突应该是为人父母的各个阶段中最令人满意的时光——母乳喂养。

  事实上,对一对伴侣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母亲哺乳她的孩子更简单、更安全且更有益的了。母乳不但是食物也是饮料,自然淘汰理想地均衡了母乳的成分,让母乳包含了所有婴儿早期发育所需的营养。此外,因为它是母亲可以随身带着到处走的,所以不仅方便,还可以随时取得,而且温度总是恰到好处。母乳里的有益菌可以帮助婴儿消化和预防腹泻,而消化不良和腹泻问题正是发展中国家常见的婴儿死因。母乳内也包含了丰富的免疫球蛋白,它可以保护婴儿免于患病,母亲将她一生制造的具保护性的抗体借助哺乳传给婴儿。哺乳也可以促进齿列正常、下巴咬合和说话能力的发展,并降低肥胖和患上糖尿病的风险。举例来说,如果母乳哺育婴儿长达3个月以上,则婴儿得到第一型糖尿病的几率会减少将近40%。

  既然母乳喂养有这么多的好处,那么,为何本场景中的女人还会遇到如此多的问题呢?她与所有的女性都会觉得,既然母乳喂养的过程已历经几千万年的自然淘汰的考验,总有理由可以预期它应该被设计得趋近完美吧。然而,为什么它不是完美的呢?

  有两个主要的原因。第一,有一些问题是近代才发生的,自然淘汰还没有这个本领让它完美。这些是现代女性所遭遇到的困难,而非所有人类女性曾经遭遇过的,因此我们不能因此责怪自然淘汰。这些近代产生的问题大部分在某方面都牵涉到一项决定:是否一开始就喂母乳,或者只用奶瓶喂奶,这个问题我们以后会再讨论。第二个原因,属于演化生物学范畴,就是哺乳存在着一项利益冲突。这个冲突跟女性决定何时停止哺乳有关,既然提及了这点,我们就先行讨论这项断奶决定必然会引起的问题。

  如果对以母乳哺育的孩子依照哺乳时间的长短进行研究,结果显示,哺乳期越长的孩子在预防疾病发生上表现越好,例如一些胃肠道疾病、上呼吸道疾病、多重硬化症、糖尿病和心脏病等等。此外,母乳哺育最久的孩子在IQ测验上得到的分数也最高。总而言之,哺乳18~24个月的孩子会比哺乳期少于6个月的孩子健康,而即使哺乳期少于6个月的孩子也依然会比从来没有哺喂母乳的孩子健康。不过这些研究都没有观察哺乳期超过2年的孩子,所以我们无从得知孩子两岁时喝母乳的益处是否仍然持续。我们知道的报酬递减法则在此处同样适用——前6个月的哺乳很明显地对孩子的营养和免疫系统的发展非常重要,而6个月到4岁之间哺乳的影响则不太明确。不过,这并不代表这段期间哺喂母乳毫无益处可言。孩子的免疫系统直到6岁左右才完全发展成熟,所以只要在此期间继续摄取母乳,母乳就会尽可能帮助免疫系统发展、增加抗体。因此,现在我们可能会猜测,自然淘汰一定预设好让女性哺乳孩子到5岁或6岁,这样才可以超越其他灵长类动物的平均哺乳期。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一份汇集了20世纪40年代以前64份人类学研究的报告显示,人类哺乳期长度的中位数为2.8年,有些社群的哺育期短些,有些则长些。在世界上仍有一些社群会哺育孩子到4~5岁,甚至在一些国家,例如美国,有人喂母乳喂得更久。如果没有异议或是情绪介入的话,她们通常会希望哺育得越久越好,直到孩子自己断奶为止(大约是3~4岁的时候)。然而在现代工业国家里,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在这之前就断奶了。断奶的时间点往往是母亲或母亲的伴侣觉得合适的时间,而不是孩子觉得的。何时停止哺乳这个问题困扰人类女性祖先的程度不亚于它在整个演化史里对其他雌性哺乳动物所造成的困扰。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因为它是无解的。而这是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本书中提到了——这个问题是由于利益上的冲突引发的。当哺乳影像的柔美感散去之后,我们就会发现一场台面下的战争正在进行着。而正是这场战争造成了女性哺乳期间会遭遇到的大部分问题。

  对演化生物学家而言,哺乳的开始和终止都代表了一场竞赛——一场母亲、父亲与孩子的三方竞赛。有时候它甚至是一场关系到母亲、孩子、母亲伴侣和孩子生父的四方竞赛。就像所有其他的竞赛一样,这个竞赛因为牵涉到不同人的利益而发生。在我们进一步了解这些不同的利益之前,让我们先讨论一下哺乳期间一些并不太明显的影响,因为哺乳不仅仅是供应孩子一餐而已,它同时也调节控制了母亲体内的化学作用,而这些作用原本是被预设来增进女性的最佳繁衍成果的。

  人类和其他的许多灵长类动物被自然淘汰预设为在分泌乳汁期间不太可能受孕。生产后进行哺乳的女性可能要经过6个月或更久的时间才会开始有月经。此外,在她哺乳期间所来的第一次月经几乎总是非受孕的。甚至接下来的3个月经周期内能够受孕的几率也小于50%。女性在哺乳的那几个月里还是能够怀孕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孕几率也逐渐增加,但这些几率总是比没有哺乳时或哺乳一阵子后随即放弃的情形来得低。

  为何自然淘汰要对人类女性颁发“哺乳时就延迟受孕”的命令呢?其实自然淘汰并没有这么做。很多哺乳动物在哺乳期间照常怀孕,对人类而言有些恰巧是抑制排卵的同一种荷尔蒙的刺激结果。答案是,人类女性从她们的灵长类祖先身上继承了一个基本的问题:在长距离迁徙时,要同时携带一个以上的孩子是非常困难的。

  当然,上述问题在某些社群文化中显现出最极端的状况:女性负责收集和携带大量的食物、水、柴火与其他的东西,同时要带着一个孩子已经很困难和疲累了,更何况带着两个。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能避免在前一个孩子还无法走路与自我照顾之前生下另一个孩子的那些女性,才能成就最大的繁衍成果。

  一份20世纪80年代关于非洲昆申族(生活在非洲西南部喀拉哈里沙漠的族群)的详细研究显示,他们平均的生育间隔时间大约是4年。昆申族女性每天必须外出收集粮草,所以常常需要带着食物和孩子走很远的路。在这个族群的文化里,女性如果生完一个孩子后不到4年又生了下1个孩子,就可能危害到自己的身体和繁衍成果。自然淘汰让她们体内的化学作用将两次生产的间隔时间设定为4年,可见它已经尽力给予她们生存之道。

  在这里,自然淘汰所面临的挑战是在女性的身体里发展出一种化学作用,这种化学作用一方面要能够让女性还在抚养最小的孩子时延迟受孕,另一方面若新生儿死亡,它又要加速让女性再次受孕,这件事看起来好像丝毫没有挑战性。当然,自然淘汰可以仅仅简单地让女人的大脑告诉她的身体孩子是否仍然存活着,如果答案是肯定的,然后再决定女性要照顾孩子多久。但是自然淘汰并不是这样运作的。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演化似乎并不信任女性的脑部能够告诉她的身体孩子是否存活或需要什么。自然淘汰宁愿相信从乳头传回来的信息,所以孩子吸奶的动作反而成为女性身体确定孩子是否活着的主要方法。

  我们在一开始讨论时就已提到,在演化上吸吮的动作已经发展到不仅是供给孩子母乳而已。第一,吸吮动作会刺激母亲的脑部中枢而激活一连串的化学指令,这些指令让母亲的身体分泌更多的乳汁。不仅如此,每次哺乳的时间长短、吸吮的强度和每餐婴儿摄取的量产生的刺激都是不同的,进而由化学指令告诉她身体下一次哺喂时要产生多少母乳。第二,吸吮的动作会触发一些化学指令来降低女性排卵和受孕的几率。这就是为什么不哺乳的女性的脑部即使十分确认她的孩子仍然活着,但是她的身体却早在最适合受孕时机来临之前的数月甚至数年就准备受孕。在智利有一份研究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哺乳的女性在生产完6个月内成功受孕,相比之下,没有哺乳的女性则有72%会受孕。这也就是为什么如果一名女性自己的孩子死亡,她会立刻准许另一名女性的孩子来吸吮她的母乳——也就是过去所说的奶妈——虽然她的头脑非常清楚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亡了,但她的身体仍然会延迟受孕的准备。

  以这样的信息为基础,现在就比较容易了解为何女人、孩子和她的伴侣的利益是不同的,而这也就是为何哺乳期会变成三方或四方的战争。

  就孩子而言,长得越大、越健康,就越能够在婴儿期和儿童期存活下来,而且如果他得到的母乳越多,就越能拥有更好的繁衍潜能。此外,如果孩子在出生后能尽量地延长哺乳期的话,他就可以延迟母亲的下一次受孕。这是我们在本书中第一次看到的手足竞争现象,我们将在第六章更详尽地讨论这个主题。而这里的重点是,孩子只要尽可能延迟、阻止他的母亲受孕,他就可以避免和年幼的兄弟姐妹分享父母亲的关注,因此也就能够在出生头几个月或前几年的关键时期得到更多的关注,而他的生存和未来的发展就取决于他所受这种关注的品质。因此,孩子会通过拖延哺乳期来得到好处。

  就母亲而言,她会通过找到最佳的妥协方案——一个能将她自身的长期繁衍成果最大化的方案——来获取最大的利益。如果她哺育孩子的时间太短,他的健康和未来的发展可能会因此大打折扣。如果母亲哺乳的时间太长,她的健康和未来的发展可能会因为妥协而大受损害。因为她将自己的身体储能耗用殆尽,同样也将下次受孕的时间延迟过久,因此丧失了我们先前提到的最佳妥协点所能带来的利益。

  不过,母亲与孩子之间的利益差异很少转变成真正的冲突。因为它不可能发生——这个竞赛太偏袒母亲这一方了。最近有关老鼠的研究显示,母乳中的化学物质与母鼠和幼鼠的行为一样,都是传达需求和目的的沟通讯号。不管幼鼠的年纪有多大,一旦幼鼠的身体侦测出断奶的时间到了,它的肠胃就会开始制造一种必需的酵素去改变其饮食需求。在母亲与孩子的利益冲突中,母亲的决定就是最终的决定。然而,在母亲、孩子与母亲伴侣的利益冲突之中,三方就势均力敌得多了。就女性的配偶而言,在哺乳一事上他的最佳利益取决于他所处的情况。其中有两件事是很重要的——他是现在这个孩子亲生父亲的可能性(即父性确认程度),以及他成为伴侣的下一个孩子亲生父亲的几率。

  这些原则是非常直接明了的。第一,男人越确认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的繁衍利益与孩子的利益就越吻合。母亲的哺乳行为越加强、哺乳期间越延长,则父亲与孩子两者就越能得到最佳利益,但她的长期繁衍成果也就被迫让步。就像之前提到的妊娠反应与分娩的状况一样,如果必要的话,这个父亲随时会转换跑道,与另外一个女人生育。而另一方面,如果他越不能确定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就会通过缩减或甚至阻止女性哺乳来获取利益,因为这样他才早有机会及早成为她下一个孩子的亲生父亲。第二个原则是,一个男人成为伴侣下一个孩子的亲生父亲的机会越大,则减少伴侣的哺乳行为或提早结束哺乳期(可以缩短他为人亲生父亲的等待时间)将越有利于他的繁衍利益。

  母亲与其伴侣之间的利益差异是哺乳期间夫妇经历的各种问题的主要原因,就像我们在本场景末尾看到的一样。男性在看到其伴侣哺乳时,有时候会产生被排挤和忌妒的感觉,而且他们会对伴侣施压,以求缩短哺乳过程,让哺乳期提早结束,这些都是源自于演化上的冲突。有的时候,冲突会变得极端,比方说在美国,有些母亲曾经以配偶反对她们延长哺乳期争取孩子的监护权。演化生物学家的看法是,男性越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就会越忌妒,而施加的压力也越大。反之,他越确定这个孩子为己出,就越不会为了有下一个孩子而依赖这个女性,忌妒和施压也会减轻。

  只要人类存在一天,男人、女人与孩子在哺乳期类似的冲突就会存在,这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利益上的差异永远存在。此外,除了这些源自于演化上的冲突外,现代妇女还面临了其他的困难。这些较新的问题大多都起因于社会和科技上的进步,至少在工业社会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母亲能够选择用什么方式来喂食孩子。在过去,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没有选择,如果要让孩子有机会活下去,女性就要哺乳。奶妈是当时惟一可以替代的方法。然而,奶瓶喂奶的出现已经改变了一切。以前面临的压力只在于何时停止哺乳这个问题,现在,一开始是否就要哺乳的问题也同样形成压力。

  如果能够避免的话,应该没有女性会选择或被要求使用奶瓶喂奶。家庭环境越困苦,哺乳所能提供的保护越显得重要。人工奶粉(以下通称婴儿奶粉)并没有什么危险,但它不能提供母乳的所有好处。就像牛奶最适合小牛喝,却不适合孩童,婴儿奶粉也一样。这种不协调的搭配是很具有破坏性的。某项研究显示,一群以婴儿奶粉喂食的婴儿在6个月的期间内花费了68000美元的医疗费,而以母乳喂食的孩子的花费是4000美元。在巴西,医疗看护并不是那么普遍,只喂食婴儿奶粉的婴儿比起喂母乳的婴儿死亡率高出14倍,而比起混合喂食两者的婴儿死亡率也高了4倍。

  先撇开这个研究证据不谈,现代妇女,不论其生活在何处,有时会发现自己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中而无法遵循祖先的做法去喂食母乳。在巴西,即使喂食婴儿奶粉的危险性如此高,却也只有4%的婴儿在出生后头4个月内以母乳喂养。在卢旺达喂食母乳的比率是90%,在尼日利亚是1%,玻利维亚是53%,海地则是3%。

  以奶瓶喂食的压力来自很多方面。关于这个问题最有趣的观点是,当社会上出现了这种替代方案后,这个社会会经历某个阶段,而在这个阶段里,会有强大的社会压力施加在不哺喂母乳的女性身上。这种影响一直存在,即使在现今大多数的工业社会中母乳哺育并非都是一个规范。例如在英国,1990年时,只有63%刚生下孩子的母亲想要尝试喂母乳。两周过后,其中只有50%的人会继续哺乳,到了第6周以后,只剩下39%了。只有1/10的母亲哺喂她们的孩子超过9个月。尽管近代医学界尽力在宣传喂母乳的好处,但是坚持以母乳哺育现代孩子的比率还是偏低。过去,社会压力强烈倾向于让母亲以奶瓶喂食婴儿。几十年前在欧洲和美国,哺乳被描写为极不卫生的。其他的压力则包括警告哺乳的困难、反对那些敢于在大庭广众下哺乳的母亲,以及奶瓶和婴儿奶粉的研发和商业促销。

  有时候,用奶瓶喂食很明显对母亲和孩子是有害的。近代最极端的例子来自第三世界国家。当母亲产后待在医院的期间内被施压要以婴儿奶粉来喂食孩子,而不顾她们出院以后可能没有钱买婴儿奶粉或无法取得干净的水来冲泡奶粉的事实。

  

  
  
 
在很多地方,譬如美国的某些地区,哺喂母乳的母亲会对于哺乳这件事感到呕心、抗拒和拘束。女性对哺乳所产生的这种态度并不是一件小事,比起场景中女人所经历的轻微窘态(指女主角在公众场所哺乳会感到不好意思),它会让女性处于更大的压力下。在美国,妇女如果在购物中心、餐厅、公园、法院等等地方哺乳,就会被要求离开或被威胁因不当暴露而遭逮捕,这些场所规定只接受奶瓶喂食。的确,公众反对哺乳的态度是如此普遍,以致好几个州的立法机构已经制定相关法律,以澄清这并不是一种不当的暴露行为。此外,还有文件显示,有人指控妇女哺乳是不当的性行为,不过并没有人因此而背叛有罪。还有一个在美国明尼苏达州发生的案例,某位母亲被指控在公共场所对她6岁的孩子滥用哺乳行为。不过孩子实际上只有3岁,所以就结案了。在田纳西州,控诉一名妇女哺乳其四岁半孩子的案件最后也以不起诉处理;而在佛罗里达州有一名妇女被指控对6岁大的孩童滥用哺乳。

  对演化生物学家来说,这种反抗哺乳行为的公众压力是很有趣的现象。这可以从自我利益的角度来解释:不论男性或女性,在要求全体女性同胞不要哺乳的同时,大家都能够得到利益,这是出于以下的原因。

  女性同胞不要哺乳,对于每个男性来说是有利的。越少的女人在哺乳,表示有越多的妇女可以受孕,每个男性可获取潜在繁衍成果的选择就越多。女性也可以从对其他女性施压不要哺乳中得利。因为平均说来,那些哺乳的女性会比不哺乳的女性有更成功的繁衍成果,她们也会带给其他女性更多的繁衍上的威胁。所以无论一名女性要不要哺育自己的孩子,她都能通过迫使其他女性改用奶瓶喂奶而在繁衍上得到利益。反对哺乳和偏好奶瓶喂奶的社会压力的存在其实并不令人惊讶,因为这不过就是自然淘汰下的产物,就像我们之前讨论的一样。

  当然,如果就此下结论说女性只因社会压力就采用奶瓶喂食法,这就是一个错误了。有些女性在理性上或直觉上为了保留自己个人的最佳利益,决定用冲泡婴儿奶粉来喂孩子,而不进行哺乳。事实上,有些时候虽然决定用奶瓶喂食对于大多数的婴儿都不是最佳利益,但是对于某些女性却有较长远的好处。这是一个不容易作出的决定。对于现代妇女而言,哺乳有得有失,就像用奶瓶喂食一样。这就是传统与现代发明的巧妙混合体。

  哺乳还有一个好处我们尚未提及,也是本场景中女人认为特别重要的一点。她听说成功地哺育孩子能为自己的健康带来好处。这并不令人意外。既然女性的身体已经被基因设定好要在生产后分泌乳汁,如果不允许它这样运作,可能会带来长期的伤害。举例来说,哺乳的好处之一是它可以影响女人恢复到怀孕前的体重、体型及魅力的能力。事实上,如果女性产后不哺乳,那么有些人永远也无法回到怀孕前的体态。如果她们的腰围不能恢复到臀围的70%的话,她们的吸引力就会降低。更严肃的是,哺乳会影响女性患乳癌的几率。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中出版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哺乳的妇女比起不哺乳的妇女较不易患上停经前乳癌。此外,在这份报告中也提到,女性越早哺乳或哺乳越长——不管是因为她哺乳过好几个孩子,还是因为哺乳每一个孩子长达好几个月——就越能得到较多的保护以远离乳癌。没有资料显示,哺乳会对女性患停经后乳癌的几率有影响。

  上述提到哺喂母乳的结果都是有益的,这并不是巧合,因为它们是经自然淘汰后形成的古老遗赠物。但下面的这些结果则是有害的,而这也不是巧合,因为这些结果与近代社会和科技的变革息息相关,而自然淘汰还来不及去影响。

  很多现代妇女都有过乳头疼痛、龟裂的经历,这往往迫使她们放弃哺乳。乳腺炎也是一个问题。它最好的状况是只会使乳房疼痛,而最糟的状况则是会让妇女生病,甚至停止制造母乳。

  我们大概会觉得乳头和乳房发生的问题看起来像是自然淘汰的失败。如果演化决定女性应当哺乳,那么为何不让乳头和乳房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呢?这个答案当然是因为演化不能预料到现代妇女所处的环境。女性的乳房无法胜任哺乳的工作并不能归咎于演化上的失败,而是社会发明了服装的缘故。也就是说,这不是演化过程的失败,而是人类为了抵御越来越冷的气候而发明的成功产物——火和衣服——所造成的。疼痛的乳头就是许多现代妇女必须为人类成功地生存在球上所付出的代价。乳房原本应该暴露在环境之中。乳头及周围的皮肤在多年的日晒、雨淋和风吹之下会变粗、变硬。它们有点儿像足部。将足部包裹在袜子、鞋子里,保护它们免于环境的伤害,使得它们虽流汗多年却从不会变硬。如此一来,指望它们去做原本演化上需做的工作时——在坚硬的石子路上奔跑好几个小时——它们必然会失败。它们会裂开、流血,并且会受到感染。同样的,我们将乳房包裹在衣服里,让它们能抵御气候的变化,使得它们流汗多年却不曾变硬。所以,当它们被要求去做原本演化上预设给它们的工作时——被婴儿湿湿的小嘴吸吮、啃咬及拉扯——它们当然无法胜任。乳头就会裂开、流血,而且会遭到感染。

  第二种损害现代妇女哺乳的原因就是,哺乳会妨碍女性回到工作岗位,或是追寻另一个新的或更好的伴侣。正如前面所说,这两者是女性达到繁衍成果的重要因素,因为它们可以帮助改善她的孩子的环境。

  自然淘汰还没有形成的东西不表示它一定是不好的,也不见得一定是真的。因为近代发生的东西还来不及经历演化策略,使它更适应现实。至少从某个观点来看,用奶瓶喂食只是一种现象。将女性体内的化学作用与奶瓶喂食的选择、快速受孕的机会和遇到的风险等等连结在一起的话,其结果就变成女人能够同时照顾一个以上的孩子。汽车、婴儿车把女人从古老的习俗中解放出来。结果就是现代社会的女性比较有能力且有更多机会生下成功的孩子。如果她遇到一个在生下孩子后仅仅几个月内就要再一次怀孕的合适机会,比起过去的女性而言,她不太可能失败。虽然哺育母乳可以避免快速地再一次受孕,但如果用奶瓶喂食的话,就可以从古老的限制中解放了。如果环境上偏向这样的一种策略,短时间内拥有两个孩子不成问题了。

  在现代环境中,喂食母乳和以奶瓶喂食之间的得与失,常令母亲需要慎重地做出一个能够反映出繁衍成果的决定。母亲所面临的古老问题是何时停止哺乳,而现在则多添了一项是否一开始就要哺乳的新问题。毫无疑问,有些母亲可能会用奶瓶喂食而非母乳哺育来加强她的繁衍利益,而且每位母亲都面临下面这项繁重的任务:决定她是否要成为这样的母亲。

  不幸的是,对女性而言,她必须自己做决定。奶瓶喂食的选择对于自然淘汰而言时间太短,所以它还没有塑造女性做决策的能力,错误必然会发生。在接下来的几千年内,自然淘汰会淘汰掉任何使人做出错误决定的基因,而后我们可以预期,为人父母者将得到真正所需的基因。这样一来,那些能够依据女性自身的状况去评估哺乳和奶瓶喂食孰优孰劣的基因,将会逐渐地传播散布到后代身上。

  因奶瓶喂食的发明而新出现的另一组基因,可能就是本场景中女人的第一个儿子身上所拥有的基因——这种基因会让新生儿不愿吸吮母亲的乳房。在过往的演化史里,拥有这种基因的孩子也许最终会因饥饿不堪而进食,或者也可能就此死亡,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在现代世界里一旦这样的孩子发现以奶瓶进食很轻松,他们就会抗拒母亲的乳房。现在,这样的孩子已经不会再经历自然淘汰的严酷考验了,而且跟那些以母乳喂食的孩子相比,他们可能仅会有一点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劣势了。的确,随着挤乳器这项科技产品的发明,让他们能够用奶瓶来喝到母亲的母乳,因此可以跟被哺乳的孩子一样得到相同的营养上和免疫上的好处。但是因为吸吮奶嘴比起吸吮乳房轻松许多,所以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这些好处。

  场景中女人所遭遇到的另一个问题是哺乳的姿势。从某个角度来说,就像疼痛的乳头一样,这种困难也是我们现代生活方式所造成的后果。惯于久坐的生活方式让许多人的背部和肌肉易受伤害,所以一旦保持固定的姿势久了,就会觉得疼痛和疲劳。更有趣的是,气候、衣物及人类的发明让哺乳变成了一件大事。女人必须停止她们现在的做法,而应该部分不着衣,并且找一些在社会上和空间上适合哺乳的地方。

  灵长类动物,特别是人类女性,不是被设计还是以此方式哺乳的,女性的身体结构和孩子的食欲都不是被自然淘汰塑造成这样的。哺乳这件事应该尽可能不对雌性的活动造成妨碍。例如,猴子、人猿或人类不管是在走路、坐着还是睡觉的时候,雌性总是抱着幼儿,让他的头靠近她的乳头,以便在一天里的任何时间可以就近喂食。当她们在进行每日的例行工作时,就几乎不需要去注意幼儿是否正在进食。然而,即使现代女性在哺乳的时候可以裸体四处走动(至少是上身),很多人也不会有勇气和耐力这样一边哺乳一边长途行走。

  这是因为自然淘汰使得哺乳行为成为一种持续前进的、自然的程序——是“外带的”牛奶——它同时也给予女性具有特色的腰部、臀部及胸部。其他灵长类的幼儿在移动时会紧抓着母亲的体毛,而人类的幼儿和婴儿则是倾向于坐在母亲的臀部上,用手臂紧缚住母亲。臀部是栖息地。这就是为什么理想的女性外形就像我们之前所提到的,腰部必须比臀部的尺寸小一点。这也就是为什么男性觉得这样的女性比较有魅力。女性有突起的胸部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胸部是靠垫,不是腺体。里面的填充物只是赋予胸部具有特色的形状,而与母乳的制造无关。所以怀孕前女性的胸部尺寸与制造母乳的能力并无一定的关联。它是脂肪和其他组织的积聚物,而非最终制造母乳的组织。它会在青春期开始发展形状和尺寸。人类女性是灵长类动物中惟一会在青春期发展出下垂胸部的,而且之后就会此保持终身。其他的灵长类,包括大猩猩在内,惟有在开始分泌乳汁的时候才会发展出下垂的胸部,而且仅仅维持到哺乳结束。灵长类的胸部在哺乳期间会下垂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让幼儿能轻松地以各种姿势来吸吮母乳。乳房必须够长且摆放自如,以便于母亲在走动、坐下和睡觉时都能容易地将乳头送达孩子的嘴巴里。像男性那样扁平胸部上的乳头,就没有什么用处。

  一旦人类的祖先演化成能够用后腿站立且垂直于地面行走时,女性就遭遇了一个她们的祖先所没有遇过的问题:如何让孩子的头不要一直碰撞到她们的肋骨,尤其孩子睡着时脑袋会摇摆不定。有什么东西能比肿大的乳房更能充当最好的靠垫呢?此外,因为在孩子断奶后女人还得带着他们一段时间,也因为青春期后的女孩在自己生育前还要照顾弟弟和妹妹,因此人类女性从青春期起胸部就开始发育。

  无可避免的是,女性在怀孕期间会逐渐失去她们颇具特色的腰臀比例,她们的“腰围”最后会变得比臀围还大很多。就她们的长期繁衍利益来看,女性会希望在生产后能尽快恢复以往的腰臀比例,而且至少可以从受孕中再次得利。而女性要如何做才能达到这一点呢?

  有一种情况是,女性意识的期望与潜意识相符合,两者都鼓励她减轻体重,恢复到怀孕之前的体重和体型。关于哺乳期间如何减重的问题,有很多可以加以讨论的,不过它显示了一个有趣且意料不到的现象,一个现代生活不小心骗过了自然淘汰的例子——虽然这无关乎任何人的利益。

  生产之后,女性关心的主要目标就是那些积存在屁股、大腿股和腹部的脂肪。这些脂肪是在怀孕的后期逐渐累积而成的。即使女性产后完全不哺乳,她的身体也被预设好去消除这些囤积物。女人哺乳得越多,吃得越少,脂肪也消除得越快——这并不令人惊讶。实际上,这些积存的脂肪是一种储备的能量,它能作为生产之后对抗困难时期的重要缓冲,就如同我们在场景7里所提到的一样。如果哺乳期间发生食物短缺,此时这些积存的脂肪就能够保护母亲和孩子不受此冲击,它能够让母亲继续以必要的速度供应母乳,即使遇到饥荒时期也如此。在饥荒时期,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不受影响,会让自己承受更 多的负担,她会一点一滴渐渐地耗尽自己储备的脂肪。自然淘汰在女性哺乳系统上的设计是很有效率的,因此在中度饥荒的情形之下,孩子的成长速率仅仅减低了10%左右。

  不过,这种耗用母亲脂肪以供应孩子母乳的情形还是有其极限的,即到底一个哺乳母亲的身体能忍受多少食物被剥夺——当积存在母亲体内的最后一滴脂肪都被用来制造母乳而耗用殆尽之际,就达到极限了。演化让她的身体能够监视体内储存的脂肪被耗用了多少和以多快的速度耗用。哺乳期内母体营养不良对于制造母乳的量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可能会造成母体过于瘦弱而无法进行下一次的怀孕,即使她停止哺乳仍会如此。所以自然淘汰已经预设,如果女性体内积存的脂肪已经被消耗太多,她就不会排卵。到她的身体复元为止,她都很难再排卵或受孕。

  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它给了自然淘汰一个新的问题。在过去,女性的身体是被预设为由监督血糖含量的这种简单监督设置来判定她体内的脂肪储存量是否足够,当脂肪储存量高时通常血糖含量也会较高。这是一种令人满意的机制,只要女性有健康的、祖传的日常饮食,当她的脂肪储存量过低时,自然淘汰就会避免让她排卵。不过,有关仓鼠的研究显示,强烈的饥饿的确阻塞了排卵,但是只要在实验中将葡萄糖加入饮用水里就可以骗过身体,让身体以为脂肪的储存量仍然足够,因而解除排卵障碍,开始排卵。所以一个脂肪储存量低的女性如果吃了太多的含糖食物——含糖食物在现代饮食中随处可得——她的身体也可能会被愚弄,因而误判体内的脂肪储存量比实际拥有的还多。不注意的话,女性可能会在身体还不允许的情况下排卵或是怀孕。

  还有一个与乳房、乳头和哺乳有关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跟为人父母没有什么关联,不过却挺有趣的。为何男性也有乳头?有些男性的乳头甚至会制造出拥少许的乳汁。这是因为男性和女性一样曾经需要哺乳吗?

  除了老鼠以外,所有较高等的雄性哺乳动物都有乳头,这也明确地指出了最早期的雄性哺乳动物也是有乳头的。然而最早期的这些物种,就像现在它们大部分的相应物种一样,过着一种自由散居的生活,所以它们极少会遇到自己的后代,更别提父亲的照顾和喂养了。我们可以认为,雄性的哺乳动物不曾哺乳。然而为什么雄性也有乳头呢?令人失望的回答是:雄性有乳头是因为雌性有乳头。

  自然淘汰发现,只让物种里的其一性别(雄性或雌性)单独进行某种演化(可能是生理结构上、功能上或特征上的演化)是很困难的。通常,会进行某种演化是因为它对其中一个性别有利,而另一个性别则是在此种情况下自然地遗传了相同的演化结果。然后,演化会根据两种性别各自不同的需求,而着手塑造不同的项目。举例来说,这就是为什么雄性和雌性基本上都拥有相同的荷尔蒙种类,只是各自所占的比例不同。这也是为什么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是由相同的胚胎组织发育形成的——女性的阴蒂、小阴唇和男性的阴茎都是从相同的胚胎组织形成的,而发育成女性大阴唇的胚胎组织在男性身上则长成了阴囊。这也就是男性身上会有制造乳汁的组织和乳头的原因。它们在男性身上并没有怎么发育,而且几乎是完全不具功能的。大约一半男性的乳头很敏感,足以引起性刺激。这种组织在男性身上也可能产生一种物质来帮助调节体内的化学作用和行为,就像它在女性身上所做的那样。这些理由已经完全足以说明演化保留男性乳头的原因了。然而,就为人父母之道而言,男性的乳头就与此无关了。
 
场景9 无眠的夜晚

  在清醒的边缘,裸睡的女人换了一下姿势,避免吵到睡在身边的孩子。她的右边乳房有点胀乳,好像要扫到孩子的头。舒适的床加上壁炉火的暖意,她潜意识中对于正在打呼的男人和乱七八糟的噪音感到安心。

  突然,女人的梦被尖锐的叫声穿破,接下来,她看到好几只狗。她伸出手想把孩子抱紧一点,但是他不在那里。在惊慌的情绪中,女人在火光的阴影里精疲力竭地搜寻,确认孩子暖和体温的所在地。但是孩子在哪里?他掉到哪去了?或是在夜深人静,她和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孩子被狗从她的胸下给叼走了?女人跳起来,凝视着黑暗,她试着叫醒男人,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光是想像孩子被狗的嘴叼着,牙齿咬在纤弱的宝宝身上,她就开始疯狂地踱步,甚至奔跑,她的喊叫声跟狗的吠叫融合了。狗儿们是否正在因宝宝而互相争斗,让他的四肢被肢解?它们静了下来——然而女人现在可以听到宝宝的尖叫声。她必须找到他,他的哭声就在不远处,可是为什么女人就是无法找到他呢?

  女人呻吟了一下。距离儿子上一次入睡到现在才1个小时。他们喂奶、换尿布,然后把他放到婴儿床里。之后,他们两个把育婴室的门关起来,在接下来珍贵的几分钟里,他安静了下来,被育婴室天花板上挂着的音乐夜光滴答钟吸引了注意力。不过当光线变弱时,他又开始哭,然后变成尖叫。女人抱起儿子,放下他,想再喂一次奶,再检查了一次尿布——但是没一项管用。孩子继续尖叫。

  最后,他们只得关上门,睡到床上等待他们的儿子自己哭完睡去。儿子后来的确睡了,可是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女人清醒地躺着,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她这样做对儿子是一种潜在的伤害吗?孩子一直哭了这么久,会不会伤到他自己?孩子听起来很烦恼的样子,但是女人实在太累了,以至于对他的担心转换成敌意,因为他正在破坏她的睡眠时间。

  他们从医院把孩子带回家的头几个晚上,孩子都睡得很好。当然他们必须每晚起来喂孩子吃奶两次,不过孩子在哺乳间隔的时间内也都能睡着。他们很累,可是都还能够妥善处理。渐渐地,孩子越来越不能安稳地躺在婴儿床里,现在夜晚变得越来越令人沮丧——他们幸运的话,还可以零零星星睡个几小时。一星期之前,她的伴侣非常地渴望睡眠,所以就起床,穿上衣服带着孩子开车逛逛。孩子在车里就睡得很熟,就像以前一样,但是只要两人把孩子放到婴儿床里,他就又开始哭叫,睡不安稳。

  有相同经验的朋友给他们很多的建议,但是这些建议对他们而言都不能够持续管用。他们曾经想过让孩子睡在中间,但并不真正喜欢这个主意。他们担心会压到他,也怕将来会有麻烦。如果孩子习惯了睡在他们的床上,将来也许会拒绝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已经习惯性地睡眠不足。有些时候比较好一点,可是还是没办法整个晚上都睡好。当儿子长到八个月大的时候,情况更加恶化。他好像练就了一种不间歇的吼叫功夫。他们试验性地把婴儿床移到房间的床边。如此好转了大约一个礼拜,就开始了另一个阶段。他们醒来会发现儿子站在婴儿床上,望着漆黑的房间,像是他们在一里以外的地方一样,放声尖叫。只要他们让他躺好,他就又会站起来,继续刚才的动作。

  终于,某个晚上他们把孩子从婴儿床上拉起来,让他睡在床中间,不理他。孩子不高兴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虽没有立刻安静,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安静下来。更好的是,他那一整晚睡得都很好。第二个晚上,他们一上床就把宝宝放在中间睡——这是他们好几个月来第一次有整晚的睡眠。很快地他们允许宝宝在沙发上打个小盹,然后两人要上床睡的时候再抱他一起睡。

  从那个时候开始,无眠的夜晚就变成过去式了。他们不得不承认小宝宝睡在中间还是有点不舒服。有时候宝宝在熟睡之际,小手会打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眼睛,头会撞到他们或是翻身时脚会踢到他们,脚趾甲会刮到他们。不过,孩子在快2岁就可以睡回他们床边的小床,快3岁时就可以睡回自己的房间了。

  当儿子搬出他们房间时,他们已经生了第二个孩子,这次是一个女孩。她出生后就在他们中间睡得很安稳,当宝宝想喝奶的时候女人就喂她。这一次换成他们给其他感到苦恼的朋友们建议了。

  人类会在晚上尽可能地陪伴在宝宝身边。现代人类的背后有一段很长的演化历史,因此我们或许会合理地预测一些可能会发生的重大问题都已解决了。不过在现代西方社会中,有许多父母亲仍然会为初当父母的几个星期,甚至头几年与婴儿在家相处的经验所苦恼。大多数的父母即使所遭遇的与本场景不尽相同,也都可以从中找到类似的处境,对于无法成眠的夜晚过后还必须继续白天例行工作的彻底疲惫,一定感同身受。

  为何婴儿会被预设成为让父母夜也烦、日也难的梦魇呢?直觉上我们可能会猜测,对于婴儿来说,父母要保持健康、警觉和关注是很重要的。其实答案是,婴儿当然不是被塑造要来折磨父母的。他被预设好要去做的是,让父母知道有某个问题正在那里,而他所运用的方式就是哭。宝宝为何要用哭,而不是拉拉脸或挥挥手来提示父母呢?这一点我们等一下会提到。首先,我们需要先讨论婴儿感受到的且需要用哭喊来提醒父母亲的问题是哪些。

  一个婴儿所要的东西很有限——食物、舒适,以及安全感。对于自然淘汰来说,它预设母亲和婴儿能够将所有的危险与压力全都消除,认为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而它或多或少也成功了。然而对现代父母所处的环境和生活方式而言,这是不容易找到解决方法的。

  第一,直到衣服和用奶瓶喂食的方式出现之前,自然淘汰已经解决了母亲与婴儿对于进食的潜在问题。在大多数的人类和灵长类的演化史中,进食对于年幼的后代而言只是近在咫尺的乳头而已,就像我们之前提过的。婴儿就像很多年幼的灵长类动物,他们通常都被母亲用容易接近乳头的姿势抱着。不论早、午、晚,他们只要用鼻子蹭蹭,用嘴巴吸吸就可以了。他们很少需要用哭泣来告诉母亲他们饿了,而且晚上母亲也不需要醒着。

  第二,同样地,直到衣服出现之前,自然淘汰在处理排便、撒尿这些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困难。在人类演化中的大半时间里,母亲和婴儿都是赤身裸体地睡在荒野大地中的。在迁移的时候孩子要拉、要撒都不是问题,在晚上也几乎不需要处理。人类婴儿从来不会比其他灵长类的后代更常浸在自己的尿里,或被排泄物弄脏。在一些还裸体、未着衣的社群中,母亲都能够预测婴儿准备排泄的时间,通常能够适时调整姿势,让彼此都能够有最少的不便与不适。不过,由于人类要到世界上较冷的地区居住,就必须要穿衣御寒,所以这种改变也引起了问题,这个问题虽然可以用尿片解决,可是却还没有被演化所解决。

  最后一点,自然淘汰已经尽力解决关于安全感的问题。如果场景中的女人真的裸体睡在丛林中,她根本不会有要为孩子做什么事的问题。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不安全的位置内都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置孩子:就是让他接触到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抱着或放在身边。还在游牧生活阶段的妇女祖先们晚上都会自动地把孩子放到身边,让彼此的身体完全接触,如此一来当孩子被移走时她们可以立即知晓。把孩子放在自己或是另一个成年人中间,会更理想。因此,自然淘汰预设好让孩子寻求三种东西的确认——那就是体温、体味,以及动作。如果婴儿对这3个东西的来源感到可靠,知道自己安全,他们就可安心入睡,直到又饿了或是感到不舒服了才会醒来。这是场景中的孩子能在汽车中安睡的一个原因,因为振动的感觉愚弄了孩子的身体,让他以为他是被抱着的,因此感到安全。

  当然,我们知道晚上婴儿待在房子里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我们知道没有土狼、猫或是其他的野兽。但令人意外的是,婴儿的感受显然不是如此。自然淘汰让孩子以哭闹的方式来表达任何他对于远离父母的感受,尤其不在母亲身边或是身处黑暗中的时候。这些婴儿将来会存活、再繁衍,并且遗传给后代这样的基因,而世代相传的结果就是婴儿会有这样的反应。那些能够适应孤立的婴儿可能被攻击或被掠食者吃掉,也不可能直至今日还有后代留存下来。就婴儿和基因程序来看,他们还跟所有的危险一起活在古老的环境中,“自律”或任何解释都无法说服他们不这么认为。

  所以在演化过程中婴儿就是睡在母亲身边,而母亲陪伴在旁的感觉会帮助孩子做出以下这些动作。婴儿将随着母亲调整呼吸,如果婴儿与母亲距离太远,婴儿的呼吸有时会变得不正常而且危险。对于演化而言,这似乎是在玩一个愚蠢的把戏——不过当演化能够借此来确认母亲会随时待在婴儿身边时,这并不蠢。

  因此我们可以明白,因为现代孩子会弄脏尿布、自己睡觉,而且必须找人来喂食,所以他们比起祖先们有更多的理由去警示双亲。但是为何婴儿要用哭喊,而不用其他比较温和的方式呢?为何婴儿会哭,而又为什么我们会发现他们的声音如此令人感到有压力呢?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婴儿之所以用他们的声音而非姿势来警告父母亲,是因为如果用姿势能确保父母知道这个讯号和其中包含的警示意味,那么当然也可以这么做。可是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保障,尤其是在黑暗中,只能靠发出声音来提醒。当然,发出声响也有隐藏的危机。在一个不安全的环境里,婴儿哭泣的声音,比起引起父母亲的注意,更有可能暴露出他所在的位置——会引起肉食性动物的注意和其他的危险。不过,自然淘汰也发展出一种狡猾的应对方式,好让婴儿不至于暴露在危险中——因为通常父母会尽一切能力去保护后代。结果就是,婴儿的哭泣对于父母是一种危险,却是婴儿能够为自身存活所作的保障。它会强迫父母做出行动,而且尽快行动,这动作的快慢取决于父母有多想让孩子安静和在发生危险之前多早赶到。如果父母亲让孩子一直哭,就会引发一个筋疲力尽的战争,不是孩子最终停止哭泣,就是父母要响应他的哭泣。

  现代的父母亲安全舒适地生活在家里,会延迟他们对哭声的响应,这远远地超过孩子的预期。在过去的演化史中,父母尽快地抱起哭泣的婴儿是非常重要的,所以父母的荷尔蒙对于声音的反应也会是“不是作战,就是逃走”的策略。这种反应对他们而言是非常原始的压力感,尤其当他们未能采取行动,也未能让婴儿满足的时候。正是因为这样,宝宝的哭声是最能令人沮丧的声音之一。在荷尔蒙的分泌上,这种状况就相当于老虎来了而自己却还被绑在木桩上,不能战斗也无法逃走。

  现代人类生活在坚固的环境里,受迫于气候和社会压力而穿着衣服,对于孩子弄脏自己的问题也几乎能做的都做了。不过,人类还是能够避免与孩子分开睡,而且以母乳喂食的妇女也能让孩子睡在靠近胸部的地方。最起码追寻一下古老而实际的发现,那么无眠的夜晚大多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对于那些宁愿忽视孩子已经调整好的敏锐度的父母而言,其睡眠被剥夺应是不可避免的,是现代解放后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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