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15日,天气阴冷 <8>(推荐)

Attitu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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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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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27

(二十五)

秋天的阳光开始平和,校园里由于新生的离校军训也得到了相对的安静。我走在核桃林里,眯着眼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看向太阳,校园飘荡着广播台里懒洋洋的音乐。
回忆立刻牵动了我的全部神经,思念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我仰着头,让眼泪一点点倒回到心里。

记得刚和成浩在一起的时候曾列出一个长长的单子,标题是:如果还想爱我的话,要求如下:第一,不许乱发脾气;第二,不许对女生献媚;第三,不许动辄说我不温柔。他大致一阅,用还不熟练的古文回一句:毋宁死。他同样回敬一个SCECHER,说是与我分手的原因,共有"N"条,看得我头都大了,甚至连做饭时放过量的盐都在案,注脚下却有几个很小的字:可是我爱你!这种青春期小说里被写烂的讨好方式竟然让我感动了。高中朋友写信过来说希望能在毕业前看到让我愿意共度一生的人,我想了想,回了信,放进成浩和我的合影一并寄过去。是的,成浩,你就是我想爱一生的人。成浩,我从来不介意你对我大声地发脾气,你可以三天不和我说一句话,可以要求我为你改掉迟到的坏毛病,可以拒绝陪我听长得难看的教授讲很精彩的课,但是你不能在说过要牵我的手之后离开我,在我们一起做饭,为对方夹满整碗的菜后不再牵挂我。我竟然再也不能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疯言疯语,甚至连你是否还在这个世上都无法肯定,你让我一个人存活在这个到处都是危险的地方,四周多么冰冷,黑暗中的道路伸向四面八方,它们交叉刈??挥兄盏恪6?椅ㄒ豢梢杂当У模?褪?无穷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成浩,这一次我是真的感到绝望。

(二十六)

大二上半学期,我成了校报的编辑之一,在团委老师的带领下做一份叫广院传真的报纸。手下有几个记者,一个月出一期。和我一起做编辑的除了同屋的莹同班的涛以外还有电视系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是任寒,女孩长着大大的眼睛,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任寒为我介绍:"暖暖,这是和我一个班的晓笛,文笔很好。"我笑笑。晓笛喜欢任寒。
做报纸的日子很辛苦,但是也有很多快乐。我们常常是月初开会然后定下本期选题分给各个版面编辑,编辑再具体策划,把采访任务交给手下的记者。做我们记者的,当然都是大一的新生。大一时,我也做过记者去采访一些老师。有的老师很配合,会先要去问题的提纲,然后好好准备。还有的老师则根本不把学生的采访放在眼里,常常对着你就开始出口成脏,离题千里。我曾经采访过自己系的团委老师。那个老师很能胡侃,而且常常脏话连篇,据说还经常和男生开一些黄色玩笑。那次采访的内容是关于学校教学改革问题。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就是把采访时间约在了快到晚饭时。我的肚子越来越饿,这个老师却情绪越来越激昂,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我的笔飞快地记下他每一句话,在最煽情的一幕时,我狠狠地打了个括号:(激动地说不下去了)。

月终是编辑最忙的时候,我们要把记者采访上来的采访稿修改整理,设计报纸版面,最紧张的时候我甚至两天没有合过眼,正吃着吃着饭被团委老师叫去开会改稿子。团委带我们的那个老师很厉害,很有文采,属于那种随便说出点东西都能写成一篇文章的人。记得有一次我们要做一版关于革命电影的主题。莹实在写不出卷首语,就请他帮忙。他说:"我说,你现在就用笔记。"

"时间倒流,53年前。。。。。近来,我们也出了一些深刻感人的革命影片,比如毛片,邓片。。"
我们愣了一下,然后"哗"地笑起来。团委老师也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忙着改口:"是比如毛泽东。邓小平的大片。。。。"

团委的办公室就是我们熬夜设计版面的地方。月终那几天,我们几个编辑经常下了晚自习后各自拿一些零食堆放在桌子中间,然后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角拿着大尺子在排版纸上画来画去。秋天的夜晚很冷,不时有风通过不紧的窗户吹进来。做得困了时我们就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会天。任寒知道我有胃病,每次都会买了大桶的牛奶看着我喝下去。天快亮时,我的版面终于设计完,实在撑不住了便逛到另外一个屋,拿了几把椅子拼在一起躺下睡一觉,风还是会不时地吹过来,我冷得蜷紧身体,模糊中地感到任寒走近理理我的头发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任寒知道成浩已经走了。他看得见我的悲伤。但是,什么也不说。
直到有一次排版,其他两个编辑都赶在宿舍熄灯之前完成了任务,只剩下我和任寒在团委。我们低着头各自做着事情,屋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外面秋虫的声音。凌晨一点时,任寒做完了手里的活。"暖暖,你什么时候能做完?我有话和你说。""很快,等一会好吗?"我低着头回他。墙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走着。凌晨两点凌晨三点。。。任寒一直坐在我对面,一句话不说,我时不时抬起头给他一个抱歉的微笑:"再过一会。"
天发白时我依然在忙手里的活,任寒站起来,拿起我身边的铅笔,在我面前的纸上写下:喜欢你,一直都是。

(二十七)

除了在团委做校报编辑,我在大二时还教了一个韩国留学生学中文。那个留学生有很好玩的名字,姓丁,叫载夏。我第一次把他的名字说给同屋时,女孩们笑着说:"哇噻(二声、四声),暖暖,你厉害啊,教了个宰相。"教丁载夏的日子常常让我想起成浩。他们都喜欢戴棒球帽穿肥大衣服洒味道好闻的男用香水。

第一次给丁载夏上课,他认认真真地对我说:"暖暖老师,我想学最有用的汉语,就是可以说你们说的那样的话。"想学最有用的汉语?OK,就从"他妈的"开始好了。从留学生的角度来说,丁载夏的汉语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已经过了HSK(汉语水平考试)的最高级,所以我们日常的沟通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毕竟是个外国人,他偶尔还是会犯一些小毛病。韩国人发音时"an" 和"en"分不清。一次上完课后他对我说:"暖暖老师,今天我请你吃粪(饭)。"我看看他,流汗了。还有一次,我刚进他的宿舍,他满脸笑容地看着我:"暖暖老师,欢迎你丫的。"我看看他,又流汗了。

教了丁载夏一个月后,学校开始给每个宿舍安电话。那个时候宿舍的女孩都很激动,第一次电话在宿舍响起的时候大家象比目鱼似的你看我我看你,竟然谁都不敢接。最后还是离电话最近的莹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对面是班里男生大大咧咧的声音:"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我们宿舍电话音质怎么样,嘿嘿。"装了电话以后,我们宿舍的晚上就热闹起来。昕的男朋友总是按时打来电话。由于亮和昕的声音猛一听有点象,所以总是被混到一起。有一次电话响起来,亮刚好在等,接起来"喂"一声,对面的声音甜腻腻地叫"宝贝"。亮的男朋友也是这么叫她,亮说:"猪头,你在哪呢?我马上就下去了。"对面的声音愣一下:"你是谁啊?"亮也愣了:"你找谁啊? "

有了电话我和丁载夏的联系也就方便多了,他有事情不能上课的时候就会提前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有次上完课后他说:"暖暖老师,我明天可能有事情不能上课,但是现在不能肯定,如果有事情,我打你,好吗?"我看看他,回一句:"还是我打你吧。"

在我的帮助下,丁载夏的汉语进步很快,一个学期过去时,他的发音已经很标准了,并且能用一些简单的话骂人,甚至学会了骂人不带脏字。比如那句我偶尔会说的"你就是一个介于傻A和傻C之间的个体。"这句话被他用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用完之后还会对着被骂的人狂妄地笑两声,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当然,除了跟我学会了这些邪门歪道,他还很顺利地考上了人大的历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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