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前妻

Venice Prov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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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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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精心剪切过的圆形视角在屏幕上晃着,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满脸喜气的亚裔男子略带兴奋的对着镜头催道,快点儿,我办事最注重效率。转身拎着两只鼓鼓的大号垃圾袋轻松的在密林里前行,不一会儿可以听见摄影师急促的喘息声,显然是追得很吃力,镜头晃动的频率和幅度也加大了。突然那男子在一棵树下停住了,借着昏暗的手电光确认了一下树根的记号,向右横移,在第七棵树下停住,开始挖坑。

“你知道北美最盛产什么么?”他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镜头,说着。“胖子!”语气平淡,就好像是朋友饭后闲谈。镜头却暗地里猛颤了一下。“你说说,要是能不天天吃那么多高脂高糖的垃圾,我现在需要跑两次么!”说着摇摇头,似乎惋惜的表情盯视了一眼镜头,镜头又猛颤了一下。第一个小坑已经铲出来了,他蹲下身,打开左手边的一个大垃圾袋,拿出里面一个圆柱形的小垃圾袋,放入坑中,轻轻掩埋,又伸手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紫色的小豆,看了看,摁进土里。绕着树右挪一步,又开始挖坑。

Detective Leduc 粗暴的暂停了dvd机,双手猛地往靳锋身前的桌上一拍,就势伸直了胳膊,把一个健硕的上身和长着法裔人常见的油渍渍黑发的脑袋撑到离靳锋面前一寸的地方,忽然间,一股shwarma的洋葱大蒜的味道扑鼻而来。靳锋长着一张透着藏人特有红晕的娃娃脸,清澈圆亮的眼睛里永远都闪动着不可驾驭的想象力,中等身材 的他这时候被带着些许Mohawk血统身高近两米的Constable Ryan架着,避无可避,只好木然的看着自己的鼻子承受Leduc能够杀死一千只吸血鬼的唾液的摧残。

"You think he won't come after you when he realize only dead men can keep secrets! No one can save you now!"

接着Leduc扭过头对着旁边的镜子煞有介事的吼道 "We could just use this piece of yellow shit as bait, when he kills ya we catch him red handed, is that what you want!" 最后两句话自然是对着靳锋说的。

靳锋茫然的看着Leduc牙上的菜叶,脑子里居然在莫名其妙的想着他这话硬中带软,到底是在扮白脸还是红脸。

"You have no choice! We are your only chance! You are the only one that can stop him! Hey!"

"I don't think he's listening to you." Constable Ryan 冷冷的说道。

靳锋两脚勉强支撑着点地,脑子里放映的却是Leduc放的这一集光盘上应有的那一段被剪辑到另一张盘上的片断。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这个城市春夏难分的阳光经操纵风吹云动的仙人应允后火辣辣的晒在路人身上。靳锋像每天一样背着他昵称“老黑”的相机在大街小巷追逐着无聊的花边新闻。谁跟谁的情妇又破裂了,在某区最豪华宾馆大厅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必须5分钟内赶到;谁家猫又被邻里小孩打折了腿,必须及时去拍猫儿的惨状,以便主编大人继续她长篇大论批判青少年的伟大征程。对于靳锋这个大众传媒和视觉艺术双学位的高材生来说做这种小报记者是否算是大材小用他已经不再计较。怎么样混都是有口饭吃嘛。每天不用朝九晚五谁又能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在市中心人流离信步走着,靳锋缓慢的步伐与周围湍急的人流形成强烈的对比,这种大隐于市的错觉让他飘飘然。他反复的告诉自己去见线人的路上一定要放松,迟到反而能提醒他们自己的重要。再者说,他大部分的线人都是一些流落街头酗酒的,精神失常的,有或是干干脆脆的瘾君子,跟这类讨价还价的高手接触,性格腼腆的靳锋事后总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Mike Bernard,认识他的人都叫他 Midget Mike。不知是否老天的不公,让 Mike 这样一个天生好斗不服输的灵魂投生到一个侏儒的身体里。即使这样 Midget Mike 依然是每天晃着他黄得发白的蓬蓬头,眨巴着幽蓝的大眼睛在他视之为家的 Clarence 街上窜下跳。在一群席地而坐,或弹或唱的乞讨者里,Mike 以他刁钻的口舌脱颖而出。Midget Mike 最大的嗜好就是骚扰无辜路人,"Is that all you willing to pay for tonight's happiness?" 他会说,被他缠上的人们往往不再坚持,把手里的两块钱硬币爽快地换成一张二十就为了能让他在自己啼笑皆非的女伴面前少说两句。如此人物,反而跟靳锋这样的老实人能和颜悦色的相处实在是件让认识他们的人都感到费解的事情。不知道是否因为兴奋,靳锋离近 Mike 滞留的长街时脚步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每次转过那个街角,靳锋似乎都能感觉到藏在阴影里的 Midget Mike 突然跳出来,用他苦练多日也说不利落的中文冲他吼道“邵冯,你塌麻的什么又来弯了”。每次靳锋听到他这句尤其是每次 Mike 把他初始时非逼自己说出来的真正的昵称 - ‘小锋’说成‘邵冯’的时候都想跟他说他的口音像山东某地的方言,又觉得这句话解释起来耗时巨大,最后想想也只好憋在肚子里自己偷着乐。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并不是他常见的街角。围观的人群正在聚集,听不见 Mike 怪声怪气的吵嚷还能吸引这么多人驻足令靳锋非常困惑。当他挤进去看到地上趟着的 Mike,被车碾的稀烂的 Mike,世界仿佛突然静了下来。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想起被人‘关灯’前看到的是自己还保持着拍照的姿势,身体却往前扑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扑在他身上,耳边传来的是那个人嗓子里的闷哼和松肉锤击打牛肉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锋恍恍惚惚的坐起身来,摸摸后脑上缝得整整齐齐的伤疤,心里默念罪过。身体发肤,父母所赐,不敢有所损伤。身体发肤,父母所赐,不敢有所损伤。真正清醒了以后,靳锋猛地想起应该是压在自己身下,摔得粉碎的‘老黑’,正要四处寻找,发现就在鞋边上放着,带子断了,不过看样子没有大碍。

那似曾相识的闷哼再次在耳边响起,靳锋慌忙转过身去。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相当大主厅的长沙发上,远远的大厅另一端,玄关处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亚裔男子,高壮的身量,扭着头,借着两面镜子的帮助,正在给自己的后背清理伤口。碰到需要用镊子取出肌肉里异物的时候,这个正在以好莱坞硬汉方式疗伤的人也不禁闷哼出声。听到了靳锋起身的动静,那人猛地转过头来,这是靳锋第一次见到这个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是恶魔还是佛陀化身的可怕男人。
 
浑身一阵,靳锋回醒到现实里面。Detective Leduc 的小鼻子离他的鼻子只有几毫米远。浅褐色的眼睛里喷着真实的怒火,一负择人而噬的样子。长着浓密黑毛的双手正紧抓着自己的衣领,再一次靳锋真实地感受着 Leduc 的一腔正气。Constable Ryan 倒背着手站在那里毫无兴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早在抓到靳锋的时候他就直觉的感觉到靳锋跟这个被警方命名为 Johnny Kill 的亚裔男子很可能没有任何理性能够解释的关系。从靳锋这种不停在回忆和现实间徘徊的表现可以想象得到他不光是想要应付面前的困境,还要在已然一团乱麻的脑子里理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So! You're playing hard ball, eh? Well, I'll let you play, we'll see how long you last." Leduc 油光闪闪皱起来的脑门一放松,扭身把靳锋扔回他的椅子上,狠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去。Constable Ryan 凑前一步,弯下腰来轻声道 "You are not being detained as a possible suspect. We only have reasonable ground to suggest you might have some insight to this whole ordeal. We are holding you here only for information and your security. Please do not be alarmed, do not make contact with anyone with out my consent, however feel free to tell us what you might need".

靳锋眨了眨眼,脸上的茫然慢慢退去,令 Ryan 觉得自己的相对友好的举动赢得了他的回应。"Can I get a foot massage from that French guy?" Ryan 的希望就这样被摧毁了。旋风般的转身,步入 Leduc 的后尘,摔门而去。

靳锋嘻嘻的笑了一下,瞥了旁边那面伪装成大镜子的单面窗一眼,心想我还需要时间,更多的时间去把所有发生的事情捋顺。反正他们不愿意也不能够拿我顶罪,总有一天是要把我放了的,等我的旷世巨作问世之后,坐回牢里享受一下挥霍纳税人血汗钱的感觉有何不可!他就那么坐着,往前挪了挪椅子,双脚往桌子上一翘,手臂往后脑一枕,又陷入了回忆中。
 
“你他妈吃饱了撑的啊!”

这居然是他说的第一句话。这人四方脸,浓眉大眼,修理整齐的半寸长的落腮胡似乎是像古时候的士族留下来作为身份的象征。这可以说是相貌堂堂的男人现在正在用一种靳锋难以理解的奇怪表情瞪视着他,并不像他说的话那样愤怒。

“死了人了还他妈在那儿一个劲儿的照,你丫没事儿找抽呢是吧!”

靳锋愣头愣脑的环顾了一下厅里清雅的装饰,觉得从这样一个有很大可能是医生的人嘴里不停的听到‘他妈的’,很是新鲜。

那人继续到“瞧你丫那二!要不是看你是同胞兄弟,今天 Clarence 街上就是两条人命。现在跑小报的怎么都你这副德行啊!倒是敬业,够他妈玩命!”

靳锋眨眨眼,想到的却是 Midget Mike 惨死的模样。那辆不知从哪儿弄来本该是小孩练习的自行车,被他漆成银色,他偶尔骑着遇到熟人的时候会骄傲的说他就是knight in shining armor。现在在他身后被压得变了型。这本来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这趟关于某个高官嫖妓的照片交易完了,Mike 说要带着他未婚先有子,‘圣母般的’新娘远去大平原,去那边看看能不能趁着石油热给她们母子俩建立一个没有大麻和酒的小窝。Mike 从来不在感情上说胡话,性事上可以胡吹海吹,感情上,Mike 是个非常懦弱的人。能像这次一样努力,真的是天下奇闻。想着这个可怜的侏儒从十六岁流落街头到现在,九年的辛酸后终于有人能给他带来些许幸福感,靳锋这个站在几乎纯利益关系上的人也不禁为他高兴。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嗯?刚才这个医生说我什么来着?一个劲儿的照?我应该是只是想拍下些证据吧,我怎么可能功利到这么全自动的境界呢!

靳锋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地上血迹斑斑的花衬衣,终于明白,那哪是什么 tenderizer 打牛肉的声音,这又不是Martha Stewart Show。肯定是这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医生替他挨了那些被 Mike 的惨死和自己的冷血刺激到疯狂的乞丐们的拳脚。如果正常的话,还应该有他们惯用的酒瓶和砖石。

想到这里,靳锋把目光投回站在玄关的那个人。那人两眼直欲喷火,突然大吼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哪有被人救了一命还他妈的赖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啊!好歹说声谢谢啊!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少他妈动我家东西的心眼儿!” 突然他脸色一沉,变为阴冷的声音吼道 “说!你是要死要活!” 言罢,那人开始一步一步的前挪,肩背弓起,一副饿虎扑食的架势。靳锋心说他翻脸可比女人慢不了多少,依着性子他还要想一下自己赤面圆脸怎么看也像不了贼眉鼠眼,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人现在很危险,必须尽快应付。念及至此,他一个咕噜滚下沙发,手脚并用的躲到大厅另一角,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那人看到他的滑稽可笑的模样,停了下来,仿佛对靳锋没有谢意的木然有些理解,同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靳锋缩往墙角,不哆嗦,也不害怕,他很多事情都看得开,自认为是生死无惧的。所以最后一搏他当然不会放弃,但是即便不敌,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在他看来经历生死轮回再次重新洗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人顺着沙发扶手坐了下来。看着靳锋似乎在整理头绪,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很特别,似乎总是保持在神游的边缘,总是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靳锋刚要大叹知己难逢,眼见那人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想到他可怕的眼神,终于没有打断他。

那人瞅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续道:“就看你刚醒来我冲你大呼小叫的,你却似乎在经历什么人间惨事,脸色惨淡的变个不停。看你现在对我怡然不惧的样子,你那是怕什么?” 突然一拍大腿 “难道你认识那个小侏儒!” 说到这里,他两步窜过整个大厅,一把把靳锋拽的站了起来。轻声问道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靳锋甩了甩头,不知道是为了从 Mike 的惨死阴影里走出来,还是在放弃思考眼前这个人的莫名其妙,在医生坐的沙发对面的小几上坐了下来,以他特有的语速与解说方式,事无巨细的把自己了解到的 Midget Mike 给这个人介绍了一遍。说到 ‘邵冯’ 的时候靳锋仍是忍俊不已。不过越往后说,这个人的脸色越是难看,头垂得越低。说完 Mike 的西奔大计时,他突然正起脸,两股愤恨而交杂着些许悔意的眼神打到靳锋脸上,吓得以他的自若也猛的一颤。只见这个人又狠狠地把头扎进两膝之间,用腿和双手挤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才能消除他心里的苦闷。牙缝间艰难的蹦出几个字证实了靳锋的想法。

“我被丫骗了!”
 
隔着玻璃, 一头白发但仍精力充沛的 Chief Black 背着手看着面前颤着左脚,神色悠然的靳锋,狂怒一波波涌来。他虽然刚被联邦政府调到这个城市不到半年,但是一贯铁腕强硬的手段已使他在所有曾经接手过这个 岗位的诸多能人中脱颖而出。在这个可能是全世界最清淡的首都里,他认为他能够做到任何风吹草动都尽在他掌握之中。这个 Johnny Kill 的出现,在他的眼里完全就是挑衅,不,是挑战!一身便装的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隆起肚腩,突然一种疲惫的感觉袭来,我是不是老了。当年他也是靠破 获多起重大毒品走私案从一个普通的巡警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现在做到直接负责联邦政府所在地的安全,是不是应该考虑弃武从文,向前辈们一样,借着在任的几 年,搞好关系,以后也混个议员当当?“哐当!” 一声响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召唤回现实里来。定睛一看,满脸通红的靳锋正从地上爬起来,显然是太过得意忘形 literally 摔了一跤。

Chief Black 转过身,面对小屋里站着的两位探长一高一矮,在这个城市里合作已经超过了十五年,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在屋子的一角站着的是本地知名犯罪心理学教授 - 闻嫣。两位探长看了他一眼后就把注意力转回到靳锋身上,继续他们的思索。这是 Chief Black 来了以后带来的新风气。官级的高低在日常办公时依然有效,但是如果有重大案件,礼节上做到就够了,一切以破案为主,完全破除上司在场,必须毕恭毕敬垂手聆 听的旧习。Chief Black 看了两位探长一眼,知道不去打扰他们,转身走到闻嫣身旁,暗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仅仅看了一段录像,就从对罪犯拎包的方式的分析帮他破获了一起连锁银 行抢劫案的亚裔女子。乌黑的长发梳成马尾垂在脑后,一身黑色竖灰纹的职业裙装,腰间恰当的收拢,紧贴着她均称的身材,只剩领口的一颗扣子是敞着的,仿佛她 为人应是不拘言笑。但是细看,她脚上却穿着一双鲜红的高跟鞋,刻意的表现着她仍有女性魅力的特立独行。闻嫣知道 Chief Black 有话要说,轻轻的别过头,没有框的金丝眼镜随着她略微仰头的动作抖了一下。镜片后一双标准的凤目,深眉浅唇,长长的睫毛仿佛为她撑着眼镜。 Chief Black 看着这位比他仅矮了两头,任他阅人无数,第一次见面也令他感到惊艳的美女,不知道把她牵扯到这个案子里来是对还是错。

"What do you think of him?" Chief Black 从来是惜字如金,可能也是一种领导的手段。

闻嫣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 "He is obviously hiding something." 她一开口,旁边两位探长也扭过头来,可能是这个地方白人男子独有的怪癖,总认为有口音的亚洲女子最是神秘性感,更何况闻嫣不管是用中西方的审美观看来都是 不折不扣的 美女。"He knows we are watching him, doesn't matter how relaxed he tries to be, he's still showing tension. Although I must say he does surprise me at how..."

"No. I mean Johnny." Chief 破天荒地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Oh" 这是第三次 Chief Black 问起她对这个神秘的 Johnny Kill 的看法,以闻嫣这样的修养自然不会不耐烦,但是她却有些糊涂起来。这些天来,她一直认为这种连环杀人案她实际上也帮不了什么大忙,Chief Black 把她叫来应该是基于对她推理能力的迷信。 这个 Johnny Kill 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选择这些死者的。什么样的背景的人都有,又偏偏毫无联系。如果不是那个好色议员 McIntyre 同样好色的儿子的部分器官在国会门口的垃圾桶里被发现,Johnny 也不可能引起这样轩然大波。 "He's emotionless, cold and collect, well organized, well trianed, highly determined and dangerous."

Chief Black 第三次听到这个答案,略感无趣的转过身去,目光回到趴在桌子上的靳锋身上。小屋内回复沉默。
 
那男人突然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满脸憔悴的看着靳锋,颤抖的声音机械地说道 “我叫荆湘,字嗣峰,江南世家,第十二届大学少年班,中西医外科,幸会幸会”。靳锋这次是彻底愣了。仿佛恍惚间看见这个自称荆湘的家伙头扎状士巾,青衣皂靴,长袍阔袖,腰带上别着一把折扇,一手前伸,一手背后,正在以欧洲绅士的姿态向自己问好。他听见自己木讷的答道:“靳锋,革斤靳,锋锐的锋”。两手握到了一起。荆湘顺势把靳锋拉了起来。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扭头走进里屋,不一会儿穿上了大衣出来,望了靳锋一眼,径直往大门走去。走到门口开了门,回头看到靳锋还是呆呆的站在沙发前面,荆湘无奈的摇了摇头,下决心般的说道 “来,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靳锋因为一直没有自己的车,稍微偏离学校-市中心-家这个三角的地方他基本上不认识。现在也只能是凭感觉认为荆湘把他银灰色的小 Vibe 停在那个最靠近市中心的农场旁边的一片新型住宅区里。荆湘双手插兜,不急不徐的往前走。靳锋一头雾水,好奇心驱使着他紧随其后。一路走来,看到的是各式各样的小洋楼,一个平房或者是一门两户的廉价房都没有。这个城市的房地产刚刚经过泡沫期,鼎盛时候卖房子卖地赚了钱的人基本上都在这一片盖了属于自己的 dream house。路左边的是一栋充满东欧风格的暗红色建筑,乍看起来就像国内常见的红砖房,方方整整的坐在路旁。抬头才发现,不知道这个房子的主人花了多 少钱,把房子的最高处弄得跟莫斯科红场上的塔尖一模一样,令人不禁想起无法无天的俄罗斯黑手党,估计也只有那样的财力势力才能把这个几乎可以肯定是真货的塔尖耸在这么一个砖房上。几个中西部风格的长庭广院的木质房子过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十五间卧室的豪宅。门口是大片的草坪,两棵移植来的十几米高的松树,房子的一角居然是一个罕见的 four car garage,可见主人冲天的财气。

靳锋跟着荆湘穿过栅栏门,绕过深幽的小径,走到房子的背面。二楼摆满鲜花的阳台让他突然想起 Romeo and Juliet 里面的经典画面。荆湘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居然令靳锋对这月黑风高的夜里摸黑上豪门怪事有种轻松而刺激的感觉。荆湘俯下身子,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到阳台 的窗户上去。如此清静的夜里,在这种树比人多的高档住宅区,再轻微的声响也让人觉得分外刺耳。荆湘却毫不在意,低头又捡了一块石子,顺手抛了上去。靳锋心里不禁合计,莫非这就是盗贼常用的投石问路?刚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荆湘已经显得很不耐烦。原地踱了几圈又捡了五、六块小石子,一个接一个的往玻璃上扔去。

终于里面的灯亮了。一个硕大的影子映到落地窗帘上来。接着门拉开了,一个穿着 Hugh Hefner 的那套经典睡袍大胖子出现在阳台上。胖子先是低头认真的点起雪茄,猛地吸上两口,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楼下。“我说谁呢,金大佬,怎么样,今天晚上出来开心啊?” 胖子说着广东口味的普通话,未语先笑,一副和气生财的商人模样。靳锋这时候站在荆湘右后方,看着荆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身子似乎横着宽了半尺,晃晃悠悠的别着脑袋往上看着胖子,模仿他那口广东腔 “废话呀,肥猪佬你还不赶快滚下来呀,别让我朋友等着急了呀”。胖子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的答应了,就听房子里咚咚咚咚砸地的声音,胖子从花园的旁门冒了 出来。上下打量了打量靳锋,试探性的问道 “小兄弟明天早上不用上课么?这么晚了还陪老爸出来玩?” 旁边荆湘大呸一声,“就他那操行,怎么也得是你儿子!” 靳锋毫无防备的被他们两个人一顿损,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傻笑。胖子被荆湘抢白,笑嘻嘻的脸色丝毫没变,毫无所谓,带头领着二人进了屋。

后面 porch 进去后是一个小厅,一个冰箱一个红酒柜,一桌两凳,主人倒是挺会享受。荆湘冲靳锋打了个眼色,斜耷着眼皮怪腔怪调地说 “小子,自己可以找把椅子搬过来嘛。” 靳锋也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反正好奇,溜达着去了看上去能打室内羽毛球的主厅。

“我表弟,刚从国内来,想上个洋妞儿,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荆湘故意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对胖子说。

胖子先是夸张的仰天打了个哈哈,大肉手伸过来重重的拍了拍荆湘肩膀,“还好你说洋妞,你看今天我们家多么安静呀,所有的 Chinese 美眉都去送外卖啦。不过话说回来,单户的,挂名的,可能还有空闲啦。”

荆湘淡淡看了他一眼 “Jenn” 。

胖子大拍胸脯保证 “物美价廉,金发美女像她这样勤劳肯干的真的是很少的。” 接着笑脸一紧,压低了声音凑到荆湘耳旁 “新闻上说 Clarence 上死了一个 midget,你不是办事速度。。。” 眼角里看到靳锋捧着一个用来垫脚摇椅礅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最后几个字生生的咽了回去。

荆湘站起身来,头也不回,走出厅门。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涟漪般以鼻子为中心堆出的笑容硬邦邦的声音,看着胖子说 “干呀!你们都坐着不走,难道是我们三个男人玩三屁吗?”

胖子呵呵笑着,连忙站起来,靳锋还在回味大厅里面奢华的高质量临摹的名画,三角钢琴,可以坐得下八个人的吧台。直到灯光被胖子挡住了才反应过来。追在他的硕臀后面去了。
 
跟来时一样,荆湘在前头走着,靳锋在后面跟着,只不过中间多了个会移动的肉山,让靳锋为行尸走肉添加了自己的新解。胖子腿脚到还利索,又很健谈,不时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靳锋搭话。

“小兄弟呀,出来做什么的呀。以后多过来玩啊。猪哥认识很多小姑娘,和你多多认识认识好不好啦。不是我吹牛啦,这个城里面没有一个漂亮姑娘猪哥不认识的。”

靳锋听着他自称猪哥似乎对自己的吨位颇以为豪,大感有趣。

“小兄弟呀,以后你大佬要是罩不住你,有事情找猪哥替你扛啊。”

荆湘闻言哼了一声,侧身把钥匙扔给靳锋,闷声道 “锋子,会开手动不?”

靳锋略微迟疑一下才知道他不是骂自己是疯子。连忙回应 “在国内学过。”

荆湘先钻进后坐,肥猪佬摇着头侧着挤进了这个经济型的小 Vibe 里面。喋喋不休的操着夹杂着粤语英语的普通话咒骂起石油公司来。靳锋很久没有碰车,不由得有些激动。教练恶嘻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自觉地开始查镜 子,当他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到荆湘的模样他不禁定住了。镜子里的荆湘,胡子花白,眼袋松垂,眼角变出很多明显的皱纹,刚才去肥猪佬家的时候看什么都新鲜, 居然没注意一路走来荆湘给自己化装成这副模样。

肥猪佬可能因为职业需要,敏感的察觉到靳锋的失常,挪了两挪,转过身来看了看荆湘。“怎么啦?不认识你大佬了?”

“少他妈废话!” 后视镜里的荆湘像变了个人似的,右手拿着一个针管直接扎到肥猪佬的脖子上,针管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这个其壮如猪的胖子登时就闭了嘴。左手同时抽出一 把小砍刀,在右手下扎的动作同时,左手斜挑,把刀架在靳锋左耳朵下面,沉声道 “老老实实听我的开,你们俩人都没事。”

这变化让靳锋迷惘恐惧到麻木。早先对荆湘儒雅风流的侠士印象彻底被粉碎。随之而来的是对这个能够随时变身杀手的人一种不敢去想的好奇。虽然这人行为荒谬, 也许是因为有救命之恩,靳锋潜意识里觉得荆湘就算情绪波动再强烈也不会真的伤害他。现在他所作的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靳锋颤抖着双手, 开始挂档,匀速驶向郊外。
 
门开了,Constable Ryan 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靳锋抬起头来,看到这个陌生男子,穿着便装,岁月刻画在一张很普通的白人脸上,雪白的头发,戴着扁长型的老花镜,注视着他的眼神 略带微笑,一种让靳锋莫名其妙感觉到慈祥的微笑。抬起眼皮去看 Constable Ryan,Ryan 两手抓着腰带的前面,浑身戒备的紧盯着靳锋,靳锋心念一转,Ryan 这么紧张应该是因为这个老头很重要。

“Mister Jin, have you enjoyed your stay in our fine station?” 老头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小屋里。“I believe Constable Ryan and Inspecter Leduc has made your experience fulfilling.”

听到 Leduc 的名字靳锋有点条件反射的想作呕。“Can't complain。”

“Mister Jin, I know your kind. I know what you must been thinking. And I know that you don't know where Johnny is.” 老头每说一个 I know 敞开的双手前伸少许,作出一个非常平和的前指的动作。

“You know my kind? You think you understand Chinese? You have no idea!” 靳锋寻隙反击,他被这个老头和蔼的表现弄得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他每一句都先说 Mister Jin,靳锋的脑子里居然泛起 Matrix 的开场镜头,Agent Smith 反复重复的那一句 Mister Anderson。

“Oh, Mister Jin, I am genuinely surprised. Our file says you are Tibetan." 老头丝毫不以为然,悠悠的解释道。"What I meant to say was I know how reporters think."

“First of all, I am Tibetan Chinese, there is no difference. Secondly, what make you so sure you know what I'm all about. I am just another tabloid junky dealer to you." 靳锋的倔脾气上来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的人。眼前这个老头说到顶,最多也就是刑事组组长,看他可能是有个心理学背景,牛气冲天,目中无人。

"May I sit?" 老头来劲了。拉开靳锋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I understand your frustration. I promise after you hear me out, and if you still decide to not cooperate, we have no other way but let you go."

靳锋冷哼了一声,心说你这是使手段让我放松警惕,好看我对你下面的话作出什么反应。这还是幸好我是搞丑闻的,要不然被你关上十天半个月的也说不准。早就知道你们必须得放我,没事儿,我耗得起。

老头看了 Constable Ryan 一眼,微笑的摇了摇头。"The reason I said I know what you are thinking is because I have read all your works. I know you are a decent, caring, career focused individual whom only want peace and justice for the world. You're still young, your words don't lie. From them, I've learnt much about you. I know you're looking for that one big break that will bring you into the mainstream media, and you think this is your story."

靳锋眼神亮了起来,明显被老头说到要害处。他也知机不做任何回应,反正他们不能把他怎么样,索性来个闭口不言。

老头显然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续道 "Your ancient Chinese proverb once said, when the hares are all cought, the hound's cooked. Please do not let that happen to you. Give us a call if you ever need anything." 说完站起身来左手一伸,作了一个请的动作,Constable Ryan 已经把门拉开,静立一旁。

靳锋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示威性的扭了扭腰,打了个哈欠,瞟了一眼大镜子,对老头说了声谢,走道门口上下打量了打量 Constable Ryan,摇头失笑,穿过屋门扬长而去。

老头叹了口气,走到玻璃跟前,冲右角说道 "Jean, Justin, find out what he does, who he sees, if you need help, grab some Leduc's people, he's not gonna need them." 说罢,转过头来向镜子左半边颔首一微笑,背着手走了出去。
 
掏出从警察局领回来的钥匙,靳锋由于兴奋而颤抖的手费了半天劲才把家门打开。漆黑而安静的屋子里,靳锋敏感的察觉到有人伏在暗处窥视。就在他摸索着去找竖在墙角的灯的时候,突然背后风声,靳锋回手一拳,在那人惨叫声中,往前小窜了一步,点亮了厅里的灯。

“靳锋!你姥姥的!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就是跟你闹着玩嘛!” 靳锋诧异的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大磊,心里还在嘭嘭狂跳。

“你怎么提前俩月回来了?”

“嗨!别提了!回国服务行业倒是实惠,真想找个老婆可真是他妈的难!” 大磊揉着肚子慢慢站了起来。兀自不服气的抱怨道 “要不是你爷爷我运动过度掏空了身子,就你小子这俩下子,早被我撂倒了!”

“呵呵,呵呵,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靳锋一脸媚笑,沉稳的敷衍着,生怕再次挑起一个长达三个小时对现代中华伦理学的批判。有计划的,不着形迹的挪着脚步,准备随时逃上楼去。

“唉,你说我怎么这么背!” 大磊兴味索然的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兴冲冲的回去想把我这终身大事办了,我那些老同学老同事给介绍的小姑娘,少奶奶啊,嗬!一个比一个的水灵!但是一听说我要回国发展,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操!不知道二十一世纪人类的未来要靠中国啊!崇洋媚外,吃里爬外,骚内秀外,我呸!”

看着大磊又是那一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的阶级仇恨嘴脸,靳锋心直往下沉。本来他兴冲冲的赶回来想自己静静的研究一下那天被警察带走之前接到的匿名电话,被变音器处理过的声音在另一端说的 “第一天你见到过答案” 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要泡汤了。大磊这一回来,静与这个房子是无缘了。无奈中,靳锋双手扶着大磊对面的沙发背,变换了几个表情,都没办法笑 出来。勉强挤着脸上的肌肉,皮笑肉不笑的劝道 “好了,回来了哥儿几个就陪你好好玩,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好男儿安身立业之所啊。您老潇洒了大半辈子,真给您身边儿安一个伴儿,您兴许还不适应呢。”

大磊闷哼了一声 “我能像你小子似的有事儿没事儿的可以满大街跑,见着靓妞儿就拍照,说你他妈是星探,你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爷爷我这大把年纪,哪儿还他妈的有精力去追人家小姑娘啊。” 说着他居然站了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大磊一手扶着把手,转过身来 “像当年老庄头我出国的时候那是万里,不,十万里挑一的人才。要不是他们把我那书呆子老爹给折腾死了,我现在也得是一方大员,不用在这儿像三等公民一样,这边说你语言不好,无法适应客户需求,那个说你专业技术不够新。我这是撑的啊!你说哪儿找我这种全才啊!统计,医学,社会学,心理学,现在再加上编程,什么我不行!逼急了我他妈的也去种大麻,当一个地地道道的加拿大农民!” 说完,不理愣在那里的靳锋,进屋摔门,再没有动静。

厅里突然静了下来,靳锋看着大磊的门发了阵呆,确实也替他难过。新中国第一批留学生里能混到大磊这样隔几年就要吃段救济的境界也真的是为难他了。偏生他还不服老,跟着足以做他儿子的靳锋硬是要称兄道弟,还不让人叫他老庄,非得要叫大磊。想象一下他们那个年代出来的人,那种真正人生地不熟的孤独,大磊现在的种种怪癖也不显得那么难以容忍了。靳锋叹了口气,很怀念的四处看了看阔别两天的小窝。这是一个很常见的condo,上下两层,再加一个地下室。楼上两间卧室,一层是大厅跟厨房。 和很多学生一样,他们把厨房跟大厅连接的那块 dining area 拿板子隔开,因为大磊好鼓捣东西,再加上他拿着 EI 闲着在家浑身不舒服,有一天靳锋回家,发现大磊自己拿石膏板,木板,装装钉钉居然真的弄出一面墙来。虽然买得油漆太劣质,后来的几个星期一家三个人 都头晕恶心,但是靳锋还是很佩服大磊这种什么都能收拾得出来的心灵手巧。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靳锋从来没想到过会怀念这个简陋的condo,现在看看,虽然所有的家具都是东拼西凑,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但是突然觉得,游子,之所以能够有继续游荡的动力,应该是因为他们能在任何暂居的地方住出家的气息,家的温暖。

正出着神,肚子叫了起来,靳锋刚要去厨房看看能有什么吃的,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见大磊粗着嗓门吼道 “新带来的火腿肠、牛肉干、方便面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你他妈的最好甭痴心妄想!挺大一个人,我走了一个月,冰箱里的东西就在那儿放了一个月,饿死你活该!”

靳锋咧着嘴哑然失笑。他知道这是大磊嘴硬心软,可怜他这个不管长多大都没法生活自理的傻孩子。悄悄地走进厨房,从池子右面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牛肉干,一根火腿肠,踮着脚尖上楼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靳锋发泄般的把自己扔到床上。撕开牛肉干,拧断了香肠,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的灰白的天花板仿佛映出一 个电话亭的影像,随即又被一个电脑代替,那个怪异的声音开始在他耳边重复 “第一天你见到过答案、第一天你见到过答案。。。” 正烦恼着,手机突然响了,靳锋一口麻辣牛肉丝贴在嗓子上,差点没把他咳背过气去。

“你死不了吧。” 猴子的声音。猴子很不幸的姓侯,还长得一副孙行者的机灵样,这个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弟曾经是靳锋长期欺负和取笑的对象。认识了三年才发现,虽然他是开奔驰穿 名牌,除了性格比较内向以外,酒能喝,书能啃,马上就要 graduate with honor 进军硕士学位不说,还非常的常情。有个从高中就认识的女朋友在欧洲,俩人这么多年两地恋,至少猴子没有出过轨。

靳锋心说这俩人怎么都同一天出现啊。“咳、咳,你,咳咳,不是在甜蜜呢么,咳咳咳咳,怎么突然有空给我打电话,咳咳,啊?”

“你真的死不了?” 猴子的声音开始提高,明显是担心了。

“没,咳咳,没事,他奶奶的大磊的麻辣牛肉干不甘心被我凌辱,现在好多了。” 靳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脸都是眼泪,左手上都是红扑扑的牛肉丝,只好把电话夹着,用右手擦眼泪。

“大磊回去啦?这回怎么样,有什么新战果?” 猴子声音稳定下来了,但是问调奇怪,听起来并不是很在乎答案。

“能怎么样,有战没果,要不能这么早回来么。我说你不好好在欧洲陪你老婆给我来什么电话啊?” 靳锋有点茫然。

“我,唉,我。。。” 猴子那边细细索索的动个不停,就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靳锋有些不耐烦了,他的渐悟眼看就要出成果了,被猴子无情的打断不说,还要听他支吾。“喔喔喔,你做鸡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说话好听点会死啊!我他妈的发现萍子很有可能有个德国男友!There! 你丫满意了吧!勾起了你狗仔的好奇心,有心情听我说话了吧!”

猴子几乎是女高音的声调噼里啪啦的把话挤出来,震得靳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真的是没想到,你丫再说我是狗仔我抄你全家,你也知道我干这活每天心情都很烂,你怎么他妈的那么确定是个德国男人。” 靳锋对自己的逻辑也失控了。

“那还得归功于那段时间我们研究网上世界卧室搏击大全的成果。再说,德文里面重要名词和英文差不了多少。这么多年的经历邪教好莱坞的侵袭,很多字面上的东 西还是比较易懂的。我操,我他妈的跟你讲这些干什么。我现在该他妈怎么办啊!你丫赶快给我出主意,要不然就等着给我交保释金吧!”

猴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尖,靳锋的头一个胀做两个大。“我他妈的哪儿弄钱给你丫往外捞啊,你给我老实呆着。换个国家冷静冷静。” 靳锋说出这话,心里羡慕啊。换个国家,冷静冷静。人家这家族实力都能够换个国家去冷静,他这种小角色也只能是站到阳台上冷静。“你怎么发现的,跟他当面挑 明了么,能百分之百确定么?” 靳锋在过去的几年里见过郑萍三次,对她的感觉一直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小家碧玉。爱好古典文化,乖巧贤淑,尤其是上次来看猴子,他和大磊可是想足了福,每天 都有不同的好吃的,四菜一汤还都是大分量。家里弄得井井有条。虽然每个人明显家务增多了,但是被她轻声细语的支使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很乐意这个狼窝里有了 生活的气息。横看竖看他们俩个人都应该是硕士毕业,回国结婚然后一起发展的结局。这么久的关系,怎么可能会有外遇。

猴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喷在电话上非常刺耳。“我想给她来个惊喜,去学校找到她室友,就那个大嗓门儿的东北妞,让她带我回宿舍。” 猴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当时金嗓子喉宝就不是很自然,难道是她知道些什么?”

“得得得” 靳锋打断道 “你赶紧说什么德国人,怎么发现的,证据是什么。你他妈算上去英国送那劳神子海豹油,现在也才到瑞士两天,你怎么就那么毛躁啊。这么多年了,多点信任,多 点沟通好不好啊。” 靳锋实在是懒得管猴子的那些疑神疑鬼的‘可能’,反正中国人劝和不劝分,先把好话说在前头,看看猴子能不能自己处理自己的烂事。他本人是不相信任何远过半 个城市的感情的。

猴子可能也是被靳锋抢白习惯了,根本就和没听见一样,等靳锋说完了,自己喃喃续道 “嗯,应该去问问喉宝。嗯?不行。她俩住一起快有五年了,都是老夫老妻了,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开口。”

“回答我的问题!” 靳锋把电话拿到脸前吼道。

“哦,那什么,是这样的。我进她屋里没事儿干,随便翻了翻桌子上的东西,就看到这么一封信,还他妈挺知道投其所好,写信这么原始的行为都能打动她。”

“我操,你丫自己面壁去吧。这就算是证据。你电影看多了吧你!”

“不是,那里面我还认得那些器官名称,你说以萍子那脾气,没啥关系,人给她写这信,她还不得气哭了啊!怎么可能留着好好的放桌子上!”

听着猴子的音阶又开始攀升,靳锋忙插话 “那你要么直接问她,要么听我的,去别的国家溜达溜达。这种事情靠猜测是不对地。” 靳锋在 ‘地’ 字上加重语气,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猴子在那边大声地叹了一口长气,似是要舒缓心中的苦闷。“十年啦!十年啦!” 然后似乎哽噎住了。

靳锋仿佛看到每次喝得迷迷糊糊的猴子,拍着他的肩膀说,十年啦,十年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啊。一边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一边仰着头,好像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唉,出去走走吧,先冷静冷静。你老实着点儿,我挂了。”
 
"Hey, Boss. Are we suppose do something?" 发问的是个略带印巴口音,身高超过两米的大个子,坐在 RCMP 提供的一辆伪装成 RV 的监控车里还得略微低着头才能从窗户望出去。看他坐在各种监控仪器面前的轻松自如,仿佛舞厅 DJ 一样操纵着 Jean 看着都想哭的仪器,Jean 知道这又是一个因为有特殊技术被 RCMP 破格招收的平民雇员。

"What the fuck do you think a woman dressed in lingerie, crawling over to the neighbour's window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is going to do? Smother the lucky son of bitch with her titties?" 旁边一个看起来是给这位起了个很普通英文名字 - Sam 的孟加拉裔电子通讯专家当助手的年轻白人警官怪声怪气的讽刺到。

"But you never know! I've seen one too many Bond movies, the women can be very dangerous!" Sam 看到 Jean 和 Duncan 都不紧张,略微松了口气,开始瞎扯。

"Shut the fuck up, noobs." Jean 听得相当不耐烦。如果不是因为Chief Black 非要给RCMP一些表现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RCMP派来这对儿唯一会操纵这个新买来的监控车的活宝,现在他估计正在家里搂着自己穿着lingerie的女人睡觉呢。"What? I too play WOW, my hunter can own all your puny chars!" Jean 一脸鄙视的转向两个目瞪口呆的 nerds,续道 "If we didn't help him when we heard all that commotion when he first got in the door, we sure as hell don't need to do shit right now! I know it's you two's first stake out, but please, don't get too nerdy on me."

"Ha, nerdy." Duncan 是个凭电子工程硕士的学历通过了体能测试加入RCMP的书呆子。虽然不高兴,但是一时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有力的反击,只好默不作声。偷眼瞥去,看到 Jean 悠闲的闭上了眼睛,冲着 Sam 做了个不忿的表情,继续他的录音工作。
 
恍惚间,靳锋似乎又走上了那两趟楼梯,在第三层把角的那个门前停下来,扭动把手,推门而入。黑发垂在胸前的女人,穿着他的衬衫,一扭一扭的走过来迎他。亲吻,拥抱。女人趴在他耳边轻声说 “它还在里面”。害羞的娇笑一声,手在靳锋背后把门锁上,扶着他的腰跪了下去。

突然间起雾了。不是那种野外的水雾,反而比较像舞台上喷的那种干雾。一团一团的雾气涌过来,她消失了。

靳锋双手乱舞,声嘶力竭的喊着却出不来声。难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是她骗我,还是我骗了自己?如果谎言是说出来的,那么肉体上的配合又是什么?

不管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仍然是那样真实。嗯?怎么这快感也那样真实?

靳锋终于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的是自己这个小屋的天花板,借着窗外的月光往小腹看去,金红的头发正在随着上下的动作轻轻的搔痒着他的肚子。

“嗯。。。 Lynn, woman, you gotta stop showing up like this."

Lynn 含糊不清的笑了笑,翻身坐了上来。把头发往耳朵后面一别,喉咙里面发声,颤抖地说道 "Boy. I saw you came home with that soulless look on your face, I wanted to give you a nice surprise."

不可否认,生了三个孩子的 Lynn 身材比现在很多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均称。她和她的男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同一家医院,三十多年一直都在一起。外人看来除了没结婚,她俩的生活应该是最令人羡慕的。而日子久了以后,靳锋在闲谈中了解到,Lynn 的男朋友 James ,一个非常喜欢翻修房子(在这个小城是个相当赚钱的行业)的壮汉,顾家、爱她。虽然和她一样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在投资,尤其是期货上面非常有天赋 - 唯一的问题就是好赌。因为这个嗜好,他们是天天吵,月月吵,最后终于达成协议,双方经济独立。好在 James 虽然攒不下什么钱,但是这些年的期货赚的钱也够他赌一阵子的了。为了给孩子挣生活费,James 终于在 Lynn 多方奔走下选中了半夜去给一个到现在他也没有搞清楚名字的中东使馆守夜的工作。上 Costco 早班的 Lynn 每天四点起来上班的时候 James 还没回来,下午下班接完了孩子到家,James 又走了。一来二去,独守空房的苦闷,对未来的绝望,加上靳锋原本是出于怜悯的友善,两人终于建立了经济低迷时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靳锋腰身一挺,粗暴的把她压在身下,激烈的动作着,仿佛要发泄心中的抑郁。Lynn 的声音越来越大。

“邦、邦、邦” 敲通风管的声音响起,大磊略带愤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Control yourself!"

噗嗤一声,两个人同时乐了。 Lynn 夸张的用两手捂着自己的嘴巴,金红的眼睫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两口深井的蓝瞳上燃烧着火焰。

靳锋脑子里不同的画面一个接一个的闪动着,他从来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分神想别的。

荆湘的厅,肥猪佬的厅,Jenn的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建筑有特殊的印象,除了对一头金色大波浪,衣着性感却真诚羞涩的 Jenn 初识的惊艳以外,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居然是这几个人的大厅。自然而然的,靳锋在即行现实和既成事实之间跳进跳出的时候过滤掉其他人的室内布置,重新仔细的搜索着荆湘厅里的布置。沙发,文竹,竹几,一套小巧得可以称得上袖珍的家庭影院系统,墙上唯一挂着的装饰是一个用华丽的金边玻璃镜框装裱起来的大大的心字。笔法刚劲有力,第三个点写得有如刀削斧砍,棱角分明,乍看有些喧宾夺主的不融洽,不过比起框子由于太大露出宣纸后面背景的一些杂色,这个点写得却恰好凝聚了注意力,让人忽略因为装镶不足引起的不协调。

Lynn 双手紧箍着靳锋的腰背,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浑身痉挛的闷吼了几声,靳锋也颓然倒在她身上。

"What are you thinking bout, boy?"

第一天你见到过答案。。。第一天你见到过答案。。。那么大的一个金边玻璃镜框,那个心字下面的 ‘花边’ 应该是一双黑皮鞋一双红皮鞋 - 一张非常恐怖的结婚照!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张普通的结婚照。

"Boy? What's the matter? You haven't said anything in the last five minutes."

"Hm? Oh! I was thinking about a calligraphy of the Chinese word 'heart' I once saw at a friend's place. It spoke so much to me by the flow of the stroke." 靳锋随口说道。

"Oh, I know a different flow of the stroke." Lynn 娇笑着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满室皆春。

窗外,Sam 和 Duncan 在轮番抗议无效后被勒令关掉了监听器。
 
闻嫣裹着雪白的浴巾,擦着黑缎般的长发从浴室里光脚走了出来,在红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一个小巧的脚印。

电话在她空旷的卧室的另一角执著的响着,闻嫣脑子里浮现出 Chase 英俊的脸孔,以及电话那边嘈杂的声音,女人的低泣,和不时鞭子抽动的声音。她优雅的把头发甩到另一边,仿佛要把那个恼人的画面抛之脑后,用毛巾扎了个结, 提起电话用她特有的充满女性磁性的声音说到,"Hello,您好" 。

电话那边只有沉默。

"Hello? Hello? Yan's speaking. Who is it?"

"Miss Wen. This is Chase's father, Douglas. We have met only briefly two Christmas ago at the Governor General's mansion. I hope I am not disturbing your usually very busy evening."

电话那边苍老粗糙的声音居然是以能言善辩风流倜傥闻名全国的 Senator McIntyre。他的政治生涯充满了争议。从他第一天被提名 Member of the senate 开始,这个从政前被媒体戏称为 "Gotham's Villain Savior",全国最著名的 Criminal Defense Lawyer。一个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把世界级毒枭 Hell's Angels' Upper Canada Chapter Head - Shawn Langlois 从一个 triple life sentence 减到$500,000 罚款,当庭释放 的黑社会专用律师,这个只有骂名的新闻人物就没有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过。听他这身心疲惫的语调就知道老年丧子,不论中外都是一样的无上悲哀。

"How did you get this number! It's only for family and friends!" 闻嫣听到McIntyre 的声音一反常态的紧张起来。

"Let's just say I have my sources. Miss Wen, I trust you are doing everything in your power to help the people of this great city catch that sadistic bastard. I have heard of your unprecedented ability to reign over men. I hope to see such ability in action for the sake of both you and I." Senator McIntyre 估计是受过严谨的etiquette training,就算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听起来也是那样的风度翩翩。如果是面对面的交谈,看着他碧蓝的双眼,棱角分明的脸孔,花白的双鬓给他更添成熟的 风范,难怪无论他出面为怎样莫名其妙的议案拉support,他的女性支持者总是尖叫着投出赞成的那一票。

闻婷一手下意识的按着胸前的浴巾,激动地连白如凝脂的玉颈都开始泛红。"How dare you call into my home and speak such baseless allegations against my name. I will have you know I have got friends, the ones that are more powerful than you. I am not to be intimidated!"

"Come now. There is no need to get upset. You know I do not wish to see the one woman that everyone has agreed to be on the future Governor General's short list to have her "individualistic" life style over shadows the "self reliance" way in which she rose to fame. With all that said and done, I am Chase's father, and I never approved of the strange methods his gorgeous psychiatrist implemented on him. I have said all I will say, I hope that you will see to it personally that all answers are subtracted from that tabloid junky, Miss Wen. So long, and I bid you good night."

断线的嘟嘟声随着挂电话的声音在闻婷的脑海里徘徊。她虚脱般的软软的倚着墙壁,檀口微张,急促的喘着气。Douglas McIntyre 锋锐的唇枪舌剑她这次算是领教了。他的话已经说得再直接不过了,如果自己不能在短时间内把靳锋这块顽石给感化了,这辈子也就只能老死在这个枯燥的教研岗位 上了。不行!绝对不行!我从一个地方政府官员家庭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天天跟第一世界商政学界高层人物打交道的位置,牺牲的已经太多了!McIntyre! 总有一天我让你为此付出比你儿子还要惨痛的代价!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闻婷是个做任何事都很讲效率的人,既然想清楚了,就不再犹豫。左手横过身体撑一下墙,再次端正了她高挑的身子。右手往头上一抹,黑缎般的秀发瀑布般的撒 下。用双手捧着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又在头上打了一个结。走到梳妆台前开始进行澡后的保养。脑子里构思着即将写道日记上的短期计划。俏皮心起,决定起名为 ‘命令与征服’。
 
靳锋一觉睡到太阳都晒到脸上才醒,还不是被晒醒的,是被上来找衣服穿的大磊捅醒的。

“死老小子!没事儿净扰人轻梦!你不怕到我屋里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啊!”

大磊夸张得哈哈大笑,掰着手指头说 “隔壁这位人妻,十一点以前没有来过,没有呆过超过两小时,三点以前肯定走人。怎么可能大中午的还在你这儿啊!” 顺手拿起靳锋放在椅子上的夹克,比了比自己,一歪身披着就要往外走。

靳锋也是习惯了,摇头笑道 “不用谢!”。
 
"Hey boss! He's leaving!" Sam 双眼充血,满脸是汗,把他细长的脖子伸到离躺倒在副驾驶座上的 Jean 耳边轻声说道。

Jean 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手一直到处乱抓,喉结蠕动,兴奋的哼唧着。毕竟是职业刑警,听到 Sam 的声音,马上就醒转过来,扭头看到 Sam 的瘦脸,没有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Holy shit",迅速避到贴着车门,就要掏枪。

Sam 茫然的看着 Jean 不知道他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伏案酣睡的 Duncan 在 Jean 惊慌乱叫的时候终于醒来,见状赶忙低声喊道 "It's okay Jean, it's not the Taliban. "

车外突然传来跑步声,Sam 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反手狠命抓着 Duncan 的胳膊狂摇 "He's running away! He's running!" Duncan 憋红了脸使劲的往返方向甩手,想把他甩掉。

Jean 拿起手机拨通 Leduc 办公桌的电话,低声骂了几句法语 "Allo, Detective."

Leduc 半死不活的打断了他,"Well, well, well. If it is not Inspector Jean LaBlanc. What a pleasure have we here."

Jean 耐着性子想继续用法语求他借人手,Leduc 打了个哈哈就把电话递给身边的新丁 John。

John 的紧张干硬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Ehh, what's your order sir?"

Jean 憋着要继续骂法语的愤怒冷冷的说到 "Just give me the excuse."

"I have just started and I have a lot of paper work to complete before I can go into the field?" John 油黑的脸庞居然也能显示出脸红的样子,讪讪的看着 Leduc,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句是说给 Jean 听的还是 Leduc 听的。

"Tabarnac! Vous etres incompetents bastards..." Jean 低声地骂着摔了手机。他跟 Leduc 虽然一直没有什么个人交往,但是这么多年在一个屋檐下工作,多少对他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打电话向他求救前他就知道肯定答案是 NO。Leduc 虽然年纪没有 Chief 老,但是因为是十八岁就当兵,价值观和作风都比较老套。对少数族裔,尤其是东亚、南亚人有一种非常莫名其妙的歧视,或者用官方的话解释说就是 “判断上有些许偏见”。由于他的 “偏见” 和一贯以来 "bad cop, worse cop" 的办案方式,在一次跟线索的时候,一个因为曾在网上扬言要碎了抢他女友的人的送外卖小伙被他在唐人街上当街爆打,youtube 视频和舆论的压力下,Chief Black 只能把他限制在他的办公桌前,不能出街办案。以 Leduc 的臭脾气,仅仅是非暴力不合作,已经是够友善的了。

Jean 四肢一撑,弹到驾驶座位上,发动了车,头也不回的吼了一句 "hold on to your pants!"

Sam 和 Duncan 两个还没有分开的 nerds 登时滚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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