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阿远的神情不对,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一上车就看见小伟也在车里坐着,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走到小伟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小伟的脸上蹭破了一块,结了薄薄一层痂,我吃了一惊。阿远也挪过来坐。
我心急火燎的问:“到底怎么了?”
小伟一笑说:“我和阿远惹了点事儿,我想离开一段时间,躲一躲,今儿跟你来道个别。”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在南城有什么事能让小伟躲起来甚至还要离开。我转过脸来文阿远:“什么事儿啊?至于吗?我操你快说呀。”我知道小伟一般有事不想让我和六子知道,他一向认为我们是小孩。特别是我,我想小伟怕影响我学习。
从阿远的叙述里,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那时我应该刚刚开学。
那时阿远开小公共正干的有声有色,热火朝天,还雇了一个小伙子帮他卖票,每月交完管理费、付过那小伙子的工资,还能净剩4000多块。
小公共的生意很好作,于是不断的有人加入,到了91年底,910路小公共汽车已经有100多辆了。由于车多,乘客却没有明显增多,所以很快出现了争抢乘客的情况,有时甚至出现三辆车同时停在路边挣一个乘客的情况。
由于小公共车辆很多,出车排队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时常有的车不按规矩排队,加塞儿抢先出车,后面的车就会在半路上把他截下,对加塞车的司机大骂,然后强制让乘客换车。
久而久之,乘客对910小公共感觉没有安全感,于是坐车的人更少了。乘客少了,争抢就更严重,为抢乘客打架的事就越来越频繁。阿远比较守规矩,每天出车都排队,也不会为了多拉乘客故意开的很慢,遇到两辆车争一个乘客的情况,阿远总是主动退出,立即把车开走。
这样阿远让来让去的结果是每天只能跑三个来回,车上总也坐不满人,每月的收入也减少一半。即使这样,阿远还是很有信心,每天早出晚归,出车前和收车以后总要把车擦的和新的一样。
月底的一天,该交管理费了,阿远把他的伙计叫过来,给他钱让他去交管理费。小伙子接过钱点了点说:“远哥,这月又是只交一份啊?”
“咱就一辆车,我交两份我交的着吗?天天拉不满客,交一份咱俩还直嘬牙花子呢。”
“远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都俩月了,人家别的车都交了保护费了,就咱这车,独一份儿不交的,那帮东北人没找咱们算便宜的了。你没看出来这些天总有人加塞专加咱们的车前头吗?”
阿远的小伙计说的没错,两个月来,一帮由东北人组成的混混渐渐接管了910路小公共汽车的调度权。
据说他们介入的原因是一次两辆车的司机在争抢乘客时候打了起来,第二天吃亏了的司机找了这帮东北人过来把另外一个司机狠狠打了一顿。过了不久,他们就以保护司机、维持秩序为名实际上接管了910小公共的调度权,同时每月收取保护费。
刚开始一段是时间有人不服,不按东北帮定的规矩排队和调度,但是这些车通常都会在半路上被人截下来,司机和售票员被人扯下车,打得血流满面还把车砸坏,有敢还手和报复的往往被打断腿,几个月不能开车。
910路车站一直对小公共采取放任的态度,只要每月交齐管理费就随便你开。这群东北人介入之后,车站方面曾经出面制止,但是东北帮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车站的站长和党委书记,车站愿意和他们合作“管理”小公共汽车,还每个人发了一个红袖箍,这样东北帮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些情况阿远也是心知肚名,他也知道这样装糊涂一定挺不了几天,那群东北人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这样下去早晚会来砸他的车。
阿远叹了一口气,又掏出800元钱交给小伙计,小伙计转身去交费了。阿远远远的看见他先到车站管理处的窗口交了管理费,又颠颠的跑向旁边的护栏处。护栏上坐着一排打扮的流里流气的混混--都是东北帮的人。
那群人里为首的一个接过了钱,点了点,顺手揣在兜里,然后扔给阿远的小伙计一根烟,还远远的向阿远抬了抬手,算是表示感谢和赞赏。
那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肩膀上纹着一只老鹰,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非常的亮。阿远曾经看到过他出手,他只一拳就把7094车的司机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他叫赵福江,是901车站这群东北人的头。听说他还有个哥哥才是真正的老板,黑道人物,但是他哥哥从来没有来过车站,没有人见过。
阿远交了保护费以后,情况好了很多。现在阿远的车可以正常的排队出车了,虽然每天拉的乘客还不是很多,但是至少不太受欺负。
一天阿远和车队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司机一块收车。天色很晚了,大家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饭。
几瓶啤酒喝下去,大家聊的兴致很高。
车队里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凑近阿远的耳边说:“志远,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什么你的车经常拉不满吗?”
“车太多了吧?”阿远把酒瓶放下说。
“扯淡,什么车太多,‘光腚’的车为什么总是满满的?我这月的活儿为什么比上个月满?”猴子说。
“光腚”也是车队里一个司机的外号。
“为什么?”阿远有点感兴趣了。
“就因为你跟赵福江他们处不好!就因为这个。”猴子说完,把炒螺丝嘬的吱吱作响。
“老子交了保护费了,还怎么着哇?”阿远有点不高兴。
“交了保护费是让你不挨打,你要想多拉活,光交那点钱有什么用。”猴子一边说一边用卫生纸擦手:“你得没事儿多请请人家吃饭、买点东西什么的。你看光腚,每周至少得有四天晚上请赵福江吃饭,你看赵福江的新表了吗?我给买的。什么都不懂,还他妈混呢?”
“……………..”
猴子见阿远没说话,就接着劝:“其实,那点钱不白花,他们对我挺照顾的,经常不用我排队,昨天我一天拉了5趟,每次他们把档子拉开(档子是只两辆车之间的间隔时间),我趟趟满座。东北人挺仗义的,吃软不吃硬,你对他们客气点,他们对你也好。上次我压着档子慢慢开,想多上几个人,车上一个傻逼嫌我车开得慢,半路要下车,我跟丫要钱丫不给我。正掰扯呢,赵福江他们过来,二话没说就把那傻逼踹趴下了,乖乖把钱给我了,操,这才叫牛逼呢!”
“你爱怎么干你怎么干,我跟他们不过这个”阿远火了,嗓门很大,吓了猴子一跳。阿远接着说:“又不是朋友,我请的着他们吃饭吗?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他妈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孝敬了他们…..”
“祖宗,你丫小点声行吗?赵福江的手下跟咱们边上坐着呢!”猴子把头低下,小声而急促的跟阿远说。
“我不管谁谁谁,我就这样儿”阿远喝完酒特别爱激动:“不就是挤兑的不让干了吗?我正他妈不想干了。”
猴子吓得从这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匆匆喝完就跑过去付账,阿远叫他:“算我的吧!你走你的。”
“我来吧,我来吧。”猴子一边说一边把钱扔下,赶紧开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