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十一世的不舍情缘

一口气看完了,拥抱的才华没的说,仰视不已。

上面这一世的结尾,很让人嗟唏啊。加国就像是半个世外桃源,年复一年,市容没变,交通没变,工作没变,房子没变,车子没变,LP没变;),节日没变,连Halloween用的装饰都没变,把去年的从地下室拿出来挂上就行了。想变的都没变,唯一不想变的却止不住的在变。今年有同学从国内来,说有我小学同桌的email,问我要不要,我硬是拒绝了。不想有朝一日会亲手摧毁我在她心中那个阳光小帅哥的形象,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必伤害对方了。老年的雪儿,这种想法估计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吧。
 
今年有同学从国内来,说有我小学同桌的email,问我要不要,我硬是拒绝了。不想有朝一日会亲手摧毁我在她心中那个阳光小帅哥的形象,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必伤害对方了。老年的雪儿,这种想法估计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吧。

我觉得也是,一直觉得像戴安娜王妃那样在最美丽的时候离开,会更让人怀念。
 
膜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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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看完了,拥抱的才华没的说,仰视不已。

上面这一世的结尾,很让人嗟唏啊。加国就像是半个世外桃源,年复一年,市容没变,交通没变,工作没变,房子没变,车子没变,LP没变;),节日没变,连Halloween用的装饰都没变,把去年的从地下室拿出来挂上就行了。想变的都没变,唯一不想变的却止不住的在变。今年有同学从国内来,说有我小学同桌的email,问我要不要,我硬是拒绝了。不想有朝一日会亲手摧毁我在她心中那个阳光小帅哥的形象,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必伤害对方了。老年的雪儿,这种想法估计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吧。


这位真楷模也,快成忍者神龟了。干吗“硬是拒绝了”,应该是要不要都没所谓的胸怀。:D
 
这位真楷模也,快成忍者神龟了。干吗“硬是拒绝了”,应该是要不要都没所谓的胸怀。:D

唉,你的领会能力比拥抱就是差几个裆次!:D:D
 
唉,你的领会能力比拥抱就是差几个裆次!:D:D

我觉得也是,一直觉得像戴安娜王妃那样在最美丽的时候离开,会更让人怀念。

嗯,你领会了我说的意思?

你想让我说:戴妃离开时也不是少女了,所以,你还有机会. 我就不说。:blink:

咳,你是打着哪个国家的旗呀。:D
 
嗯,你领会了我说的意思?

你想让我说:戴妃离开时也不是少女了,所以,你还有机会. 我就不说。:blink:

咳,你是打着哪个国家的旗呀。:D

看来我也没领会你的意思,确切地说我更糊涂了。

不过我知道拥抱领会了,哈哈。
 
拥抱哥,谨以此献给你的大作。:)








[media]http://www.youtube.com/watch?v=pVo7yXji3NA[/media]
 
拥抱哥,谨以此献给你的大作。:)



果果,这两天你也不理我了,我就喜欢瘦的,过来跟我说话。:D
 
拥抱哥,谨以此献给你的大作。:)

[media]http://www.youtube.com/watch?v=pVo7yXji3NA[/media]

谢谢,好歌好词好曲好画面

这里的女歌手唱歌,听上去怎么跟嘴里含着一个石头子唱似的?
男的长得很像年轻时的他乡客
 
看来我也没领会你的意思,确切地说我更糊涂了。

不过我知道拥抱领会了,哈哈。

就是就是,小狗有时说话跳跃,不太好理解。好在这种情况也就是5%。

我觉得你做的很对,小鱼。小学同学,那心里留得不定是多青涩的印象呢,何必这么多年后,让人见了感叹岁月无情呢,还是留着当初的印象好。
 
谢谢,好歌好词好曲好画面

这里的女歌手唱歌,听上去怎么跟嘴里含着一个石头子唱似的?
男的长得很像年轻时的他乡客


幸好,我的网速慢,没得功夫嘴欠:D
 
果果,这两天你也不理我了,我就喜欢瘦的,过来跟我说话。:D

难道你就不能说得婉转一点,例如:我就喜欢苗条的,又或是我就喜欢骨感美之类的吗?:flaming:
 
难道你就不能说得婉转一点,例如:我就喜欢苗条的,又或是我就喜欢骨感美之类的吗?:flaming:


好吧,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苗条,是不是骨干呀。你只说过你瘦了。要不,让我看看吧:D:D:D
 
十一

南明永历十三年,对永历帝和那些跟随他的文武百官来说,是明朝这个苟延残喘的政权所经历的最黑暗的一年。这一年正月,云南的天气比往年要冷得多,四季如春的昆明也破天荒的下起了大雪。自从吴三桂率十万清军进入云南,于正月攻入国都昆明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永历王朝的大势已去,就要大厦倾覆了。二月,晋王李定国率领残余的明军部队在怒江以西二十里的磨盘山设下埋伏,准备伏击吴三桂率领的满汉部队。清军自入云南以来,长驱直入,骄而无备,前锋已经进入了伏击区,却不料明光禄寺少卿卢桂生叛变投敌,把埋伏的计划报告给了跟在队伍后面的吴三桂,导致磨盘山战役功亏一篑。吴三桂得报后立即下令已经进入埋伏圈的清军前锋后撤,没有进入埋伏圈的后军增援,向山两边埋伏的明军发起攻击,与明军展开激战。这一仗明军伏击未成,仓促应战,主力损失惨重,以后无法再与清军展开决战。战役之后,李定国率领残余部队撤退,命令巩昌王白文选率领殿后部队把守玉龙关。

二月下旬的一天,我接到李定国的命令,要我带领在永昌附近刚招募来的三千反清义军去协助白文选死守玉龙关,以掩护永历帝和百官们向缅甸的方向撤退。我们这只部队是由各处村庄里的老百姓自愿报名组成的义军,虽然人数看着不少,士气也高昂,但是还没有经过认真的军事训练,枪械和盔甲也都缺乏,有些士兵只扛着村里找来的棍棒,和披挂着自制的盔甲,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叫化子组成的讨饭军。向白文选报到之后,白文选让我们去守卫玉龙关左手的一个山口,堵住清军从山口向侧翼迂回玉门关的通道。

我们到了山口,刚侦查好了地形不久,吴三桂大军的前锋兵马就逼近了玉龙关。当天,吴三桂的骑兵并没有着急进攻。他们扎下营寨,等待着后续部队的到达。清军的大部队随后陆续到达,在玉龙关前扎下一大片营寨。这个山口,其实就是一个坡度不高的丘陵,中间有一条能够通过马车的道路。夜幕降临之前,我已经指挥义军士兵们把路两边的树木砍倒,拦在路上,以阻挡清军骑兵的马匹通过。晚上,清军的营寨内篝火通明,中间的一个大帐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我想那一定是吴三桂的指挥部。夜里的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山口附近的丘陵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通向山口的道路覆盖着往年留下来的腐烂的树叶和泥雪。夜晚非常寒冷,我们的部队没有营寨,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干燥一些的岩石和树墩上,围着用干枯的树枝点起来的篝火取暖。我无法入睡,就走到前面,查看清军的部署。

黎明的时候,覆盖着积雪的白色的丘陵慢慢地从夜幕中一个一个显现出来。我站在山口被树木堆成的障碍物后面上,俯视着不远处吴三桂的骑兵在准备进攻。义军的士兵们站在我的身后,第一排是张弓搭箭的弓箭手,后面几排是手拿刀枪和棍棒的步兵,他们沉默地看着吴三桂的骑兵在营寨前排好进攻的队形。山岭四周一片寂静,紧张的情绪笼罩着四野,谁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来到了。看着吴三桂的精锐骑兵一队队的密密麻麻地在营寨外站好进攻的队形,我心里觉得很沉痛。敌众我寡,相差的太悬殊了。谁都知道对我们这只仓促招募来的义军队伍来说,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我们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挡在大象前进的道路上,随时都会被大象的脚压得粉碎。

清晨的微风中,吴三桂的骑兵们开始出动了。在拂晓的薄雾中,他们排成几列纵队,锋利的马刀拔出了鞘,在山坡上的白雪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白光。马蹄踏着山路奔跑的哒哒的声音响起来了,地上的积雪被踏碎,露出了黑色的岩石和褐色的泥土。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一匹接着一匹战马进入了我们的视野,马蹄声和骑兵的嘶喊声混成雄厚的一片。刹那间,山口前就像是有前千军万马在一齐向前奔腾着,他们像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向着我们滚滚涌来。

虽然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战斗,大家心里也都有思想准备,但是当吴三桂的骑兵部队举着明晃晃的马刀恶狠狠地踏过山路,从丘陵底部向着我们据守的山口猛冲过来的时候,我们这支队伍里还是引起了一阵骚乱。这支义军主要由老百姓仓促组成,老百姓们纪律散漫,也没有经过战阵,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吴三桂率领的久经沙场的关宁铁骑劲旅。曾经在山海关数次阻挡住清军的这只明朝的精锐骑兵部队,现在已经随着吴三桂投降清军,换成了清军的旗帜。我们队伍里的那些没有经过战阵的农民士兵们眼睛睁大了,他们互相对望着,眼里带着恐惧的神情。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往后挪动脚步,准备逃跑了。

弓箭手,放箭!我挥剑喊了一声。

我身后的弓箭手们一起乱箭齐发,把骑在前面的几个骑兵像倒栽葱一样地射下马来。几匹战马带着惊恐,向着路两边的斜坡跑去。后面的清军骑兵们纷纷下马,手拿盾牌挡着箭,向着我们的阵地蜂拥而来。我下令弓箭手们撤到一边,让后面的手持刀枪的义军士兵们来到第一排,和试图翻越障碍物的清军展开搏斗。一个清军的指挥官看见障碍物不好翻过,就指挥一部分清军向着路右边的丘陵爬去,想迂回障碍物包抄我们。我知道,如果不阻止住这支迂回的清军,很快他们就会出现在我们的队伍后面,把我们的后路包围住。我举起手里的剑,指着正在顺着斜坡往右面丘陵上爬的清军,对着身后的队伍喊道:

后卫跟我来,挡住那只清军!

我挥剑向着右面的丘陵跑去,身后是几个平时跟在我身边的义军士兵。我冲出了十几米远,回头看时,见到其他士兵们并没有跟上来。他们看着我,脚步犹豫着,有几个已经开始扭头向山后逃跑了。我觉得很懊恼和失望,到底义军队伍不像正规军,关键时刻命令一点儿不起作用,但是知道要是再回去动员更多的士兵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继续带着身边的着几个士兵冲上了右面的丘陵的顶部,居高临下地挡住了试图翻越丘陵的清军前进的路线。清军源源不断地围拢上来,把我们这几个人围在中央,我奋力地砍杀着,清军的血溅到了我的衣服上。砍杀之间我抬眼望去,看见上百个清军已经爬上了障碍物,障碍物后面的一小部分义军还在浴血奋战,但是绝大部分义军看到无法阻挡住清军,已经溃散了。他们争先恐后地沿着路向着山后跑去,扔掉刀枪和棍棒,各自逃生去了。

清军士兵仗着人多,一部分人把我们几个围在中央,另一部分直接翻过山丘,去追杀逃走的义军士兵去了。不一会儿,我们被围在中间的几个士兵几个就死的死,伤的伤。我的胳膊上,腿上和肚子上各中了几刀,血流如注。一个清军士兵抡起马刀向我的头上恶狠狠地砍来,想把我的命给结束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挥剑一挡,剑和刀猛烈地撞击到一起,激起了火花,震得我的胳膊酸麻,我的剑和对方的刀一起飞了出去。清军士兵的马刀在半空中飞了一个弧形,插到了旁边的一颗大树上。趁着对方看着马刀发愣的时候,我跃身一扑,一把掐住那个清军士兵的脖子。他使劲儿挣扎着,想把我的手掰开,身子被我的冲力推得向后倒去。我跟他一起倒在山坡上,顺着丘陵滚了下去。滚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的头撞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觉得头发麻,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在咬蚀着头皮,身上也是一阵一阵的痛,浑身乏累,动都不想动一下。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我的额头,随后是一块冰凉的头巾在擦拭我的脸颊。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我觉得口很渴,想喝水,但是我的眼皮像是坠上了千斤坠一样睁不开。我张开嘴,吐出了一个字:
水。

我听见一声温柔的惊叹:他醒过来了。然后两根温柔的手指轻轻地分开我的嘴唇,一个水杯一样的容器触碰到了我的牙齿,一股甜甜的清泉一样的水流入我的口腔。我大口大口的喝着,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水。喝完水之后,我觉得浑身虚弱的身体有了一点儿劲儿,于是我努力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美丽的面孔正在俯身注视着我。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皮肤雪白,眉毛俏丽,一双黑黑的细长的眼睛,性感的嘴唇,高挑的鼻梁,瘦瘦的面颊,穿着打扮像是一个道观里的道姑,年龄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

雪儿,我用虚弱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叫了她一声说。
你说什么?她好像没听清似的,把身子俯得更低一些问我说。

她俯下身来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她的呼吸的热气,闻到了她身上的一股气息,这股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前世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她说话的嗓音也是如前世一样,温柔而清晰。没错儿,她就是雪儿,我的雪儿。

雪儿,怎么会是你?我看着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问她。
我不是雪儿,她微笑着抬起身来摇摇头说。我法名叫慧秀,是这个观里的道姑。

这里是哪里?我抬眼看着这个陌生的屋子,好奇地问。我怎么在这里?
天慧观,她依旧笑笑说。这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道观。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三天前清军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进攻玉龙关,他们走了之后我在山坡下的一块岩石旁看见了你,一开始以为你死了,因为你浑身是血,就叫人把你拉到一个板车上准备去和其他的死人埋了。山下挖了一个大坑,是用来埋葬死难的士兵的。他们正要把你往死人坑里倒下去时,我看见你的胳膊动了一下,觉得你好像还没死,于是就试了试你的鼻息,发现你还有呼吸,我就让几个人把你抬了回来,安置在这个道观里。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扶住我的头,把一个松软的被子垫到我的身后,让我坐起来靠在被子上,然后把桌子上放的一碗飘着一些绿色的菜叶的汤端过来,说:

喝点儿汤吧,是用山里的野菜熬的,对伤口有好处。你流了这么多血,需要多吃写东西,才能早日恢复。
清军占领了玉龙关了吗?我咽下一口她用勺子喂给我的汤,问她说。
占领了。她用勺子在碗里捞了一些绿菜喂给我说。但是他们没能抓住守城的白文选,他率领一些亲兵亲将突围出去了。你不要关心那些了,好好休养身体最重要。

她把一碗汤都喂给了我,又喂了我一碗粥,然后把碗放回桌子,从墙角端了一盆清水过来,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在水里浸湿了说:
该给你洗洗伤口换包扎伤口的药了。药是道观里自己制的创伤药,俗名云南白药,治疗创伤很灵的。

她解开了我头上,肚子和胳膊上缠着的白布条,开始用干净的布仔细擦洗起来,等清理干净伤口后,给伤口上了一些白色粉末状的药粉,又找了几块干净的布,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然后扶着我躺下,拽过一个厚厚的被子来给我盖好。

好好睡一觉吧,她站起来,黑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说。明早我再来给你换药。

她向着门外走去,经过桌前的时候,把桌上的蜡烛吹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窗前流入一片朦朦胧胧的月光。她拉开门,在门口回过身来,对我微笑了一下。门外的惨白的月光照进来,她的脸庞也显得苍白,眼神里是一种凄惨寂寥的神情,跟她的美丽的容颜不太相配。她冲我做了个好好睡觉的手势,掩上门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的心一下失落起来。我睁着眼睛环视着屋内,黑暗中我看见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小床,一个桌子和几把简陋的椅子,一个梳妆台,一个大壁橱放在靠墙的一边,另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镜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轻微的香气,这是她身上的气息。

雪儿,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心里默默地对她说。这一世我生逢明末清初的乱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北京逃避清军到了南京,又从南京逃难到了广东和云南,一路上曾经到处寻访,期望能见到我前世的雪儿。江山倾覆,国破家亡,王室和草民都在狼狈逃亡,红颜薄命,英雄折戟,多少人对红尘已经心灰意冷,看透了,参透了人生。多少个风餐露宿的夜晚,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看着天上的月亮由一边移到领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在想着雪儿。

我曾经多少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世以来,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是她?想来我却没有答案,只是觉得莫名就爱上了她。荒凉一梦,转眼三十年,我已经等得太久,心里都快绝望了,本以为此生此世再也不会遇到雪儿,没有想到在这云南的偏僻的山野之地,竟然遇到了她。想起这些我就禁不住掩面哭泣起来。如今生逢乱世,国家沦丧,大厦倾塌,山河破碎,触目所及都是烽火连天,清军的铁蹄所及,到处是劫后逃难的人们和被战争毁坏的荒城,到处是杀戮后留下的血迹,屠城后留下的断桓残壁。腐败无能的王室和无辜的百姓们只顾逃亡,试图最后捞一笔的贪婪成性的朝臣们和手握残余的军权的各镇们在大敌当前面前还为了最后的一点私利在继续互相倾轧,百无一用的书生们国恨家仇搅在一起,除了痛哭流涕,呐喊几声以死报国之外,谁能做得了什么,谁又能顾得上儿女情长呢?

而在这一个飘雪的寂静无人的山里,命运竟然让我能跟朝思暮想的雪儿相逢。飘零辗转,走过了千山万水和零离破碎的山河,经历了国破家亡,经历了悲愤无奈,经历了风雨飘摇, 经历了有心报国却无力回天的那种深深的绝望,和经历了对世事的幻灭之后,劫后余生的我能跟心爱的人四目相望,我的心中是怎样的恍然若梦,怎样的心绪翻滚,怎样的千回百转,怎样的悲喜交集,又让我怎么能够不感极而泣呢?

晨曦撒进小屋的时候,我再一次醒来,睁开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屋。昨夜小屋里的那些朦胧的和只能看见轮廓的物件,在窗户里透进来的黎明的白色光线中,都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梳妆台上面放着两把梳子和一些很小的盒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和纸墨砚台,两只红色的蜡烛,一个泥色的茶壶,几只茶杯,一个白色的细径花瓶,瓶里插着几株鲜艳的梅花。墙上挂着一只洞箫和几幅字画,有一幅画面上一个女人在吹箫,身材面容和神态都很像她。

她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着窗外的阴郁的天和光秃的树。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下雪的样子。几只秃鸦栖息在一个粗大的树枝上,漠然地看着远方。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我看见盘子里是一碗粥和两个鸡蛋,还有一小碟儿咸菜。她笑眯眯地问我说:

昨晚睡得好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昨天好多了,我说。雪儿。
我不叫雪儿,她更正我说。我叫慧秀。

她把鸡蛋磕开,把蛋皮剥了,做到我身边的凳子上,把鸡蛋递到我的嘴边。
吃吧,她说。刚煮的,还热乎着呢。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我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觉得头上和肚子上的伤口很疼痛。疮口好像是发了炎似的,一阵阵的灼烧。她把鸡蛋和粥都喂给了我,把盘子端了出去,又端了一盆水进来,帮我洗了脸和手,然后解开包着伤口的药,检查伤口。

好像肚子上的伤口发脓了,她皱着眉头说。再给你多涂些白药吧。

她用布蘸着水,清理着伤口,然后打开一瓶白药,把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我的伤口上和周围的区域。她的手指轻轻地按住我的伤口周围,把白药涂匀。伤口一阵剧痛传来,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涂药。

疼了吧?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说。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
她继续给我涂药,涂好后用白布把伤口很仔细地重新包扎起来。

过几天伤口再好一些你就能下地了,她坐在我床边的凳子说。
这是你平时住的屋子吗?我问她说。
是我的屋子,她点点头说。道观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为了让你安静的养伤,我搬到旁边的屋子里去跟一个道姑挤一挤。

雪儿。我伸出手去,拉着她的手叫她说。
你为什么老管我叫雪儿呢?她没有挣脱开我的手,只是用眼睛温柔地看着我问。
因为那是你前世的名字,我说。

前世?她迷惑地说,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呢?我想不起我的前世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前世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上一世我遇见你的时候,还是在宋金交战的时候,那时你是金国三太子的女儿,后来你的弟弟做了金世宗,你被封为莒国公主。你还记得《清明上河图》吗?
《清明上河图》?她思索了一下说。我见过,在钱谦益大人那里见过。我有一个好姐妹叫柳如是,她嫁给了钱大人。钱大人好收集古画,有次去他家里,看见了这幅宝贝画。这幅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幅画曾将在你前世母亲的手里收藏了很长时间,我喘息了一下说。她还在上面加盖了一个私章。
我记不得了,那幅画上面有好几个章,我都记不得是什么章了。她说。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这个前世不是蒙我呢?

你记得有个名字叫风儿吗?我问她。那是我的名字。
风儿?她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名字好熟悉,但是我不记得了。

在北方有一座城市叫马邑城,我继续喘着气说。从那里再往北走,有一个戈壁滩上的荒城,在城门的角楼底下的大殿里,有一个柱子底下的砖头下埋着一个玉镯子,上面刻着“风儿和雪儿永世相爱”。你若是能到那里,找到那个玉镯子,拿那个玉镯子去让古董商人鉴定,他们会告诉你那是汉朝的玉镯子。
这么说,你是前世爱我的那个人?她看着我说。你不是说我前世是金国的公主吗?怎么又跑到汉朝去了?
不光前世,好几世我们都遇见过。我说。

现在兵荒马乱的,我可没那个本事去专门跑到北方去找那个玉镯子。她说。不过,我信你就是了,但是你要告诉我,我们的前世的所有的事。
你先给我讲讲你吧,我说。
你先讲,她调皮地说。你先告诉我你这世的故事,我再讲给你听我的故事。要从你出生的时候给我讲。
那你要答应把你的过去讲给我听,我说。
好吧,她说。一言为定。

这一世,我出生在京师里的一个士绅家里,我告诉她说。母亲出身书香门第,能诗能文;父亲是进士出身,虽然文章没有什么流传下来,但是他一生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做官,曾经做到工部侍郎。母亲四岁送我去私塾读书,十五岁的时候我参加了童子试,名列第三。十八岁那年参加乡试,以第一名的成绩中了举人。崇祯十六年,我十九岁,在京师参加了明朝举行的最后一次科举会试,成为进士。

原来你还是进士及第啊,她笑笑说。看来我眼光不错,一看你就像是文绉绉的,不像其余的士兵。

二十岁那一年,我接着说,闯王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队伍攻破了京师,崇祯在煤山上自缢而亡。父亲和其它在京的文武百官一起被农民军大将刘宗敏抓住,用严刑拷打的办法来勒索赎金。父亲因为在内阁当过官,赎金被定为十万两银子。可是他一生为官两袖清风,而且经过连年战乱,家底早已没有多少。为了营救父亲出来,母亲刮尽家底,只凑够了一万两银子交道刘宗敏府上。因为交不起十万赎金,父亲被施用酷刑,夹得脑浆迸裂而死在刘宗敏驻扎的府第里。父亲死去之后,刘宗敏把我抓了进去,继续拷打勒索赎金。

你好可怜啊,她看着我说,受了这么些拷打。你父亲要是在,他的门生弟子们也许还可以凑钱帮忙。他死了,你们孤儿寡母上哪里去找这么多赎金来呢?

就是,我说。所以当时我觉得自己也死定了,每天刘宗敏的府邸里有时哀嚎震天,每天都有人被夹死打死。我的腿被他们夹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他们最后看实在勒索不出财物来,就把我给扔在一个厕所边,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了。

那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呢?她看着我的眼睛关切的问。

清军入关后,我喘了口气接着说,吴三桂投降清军,带领清军进攻北京,李自成和刘宗敏率部撤走,京城陷入了一片混乱。我趁乱爬了出来,回到家里,发现母亲因为悲痛和无计可施,身心交瘁,原来得的旧病复发,没人照顾,已经在床上咽气了。我埋葬了母亲,趁乱逃离北京,一路辗转来到了南京。靠着进士出身,我在弘光朝廷里混了个小官,随后跟随史可法大人镇守扬州。

你曾经跟着史阁部在扬州吗?她抓着我的手急促的问。

是啊,我说。我跟着史大人在扬州一年,那时清豫亲王多铎率十万清军兵临城下,史大人只有一万守军把守扬州城。我记得面对着清军的红衣大炮的黑洞洞的指向城墙的炮口,史大人站在高高的南城楼上,按着剑柄问将士们说:若外战不利怎么办? 将士们齐声回答:守城!史大人接着问:若守城不成呢? 将士们回答:巷战!史大人用眼光巡视了一下视死如归的将士们,继续问道:要是巷战不成呢? 将士们喊道:短接!史大人拔剑出鞘,两道浓眉皱到一起,最后问了一句:若是短接不成呢? 将士们一起把剑拔出来,在一片明晃晃的剑的反光之中,高声喊道:自尽!清军最后用红衣大炮轰开了扬州城墙,血洗扬州,史大人用剑自杀未遂,被清军俘虏后宁死不屈,被多铎杀害在南城城楼上。

史大人真是英雄豪杰,她钦佩地说。我听说史大人年轻的时候进京赶考,中间住宿在一个大庙里,在庙里的书桌前写着写着文章就困得睡着了。正好左光斗大人也在大庙留宿,看见一个书生在书桌前睡觉,桌上有一篇文章,读了之后赞叹文采好,就把自己的貂皮外衣脱下来给史大人盖上。后来左大人成了主考官,在考场上见到了史大人,直接把史大人拔为第一名。

我听史大人讲过这事儿,我点点头说。史大人还说过左大人是铁石肝肺,因为左大人被魏忠贤陷害入狱,被送进东厂监狱,受到炮烙酷刑。史大人拿银子给看守,哭着求看守放他进去见左大人。看守被打动了,放史大人进去。史大人见到左大人靠墙坐地,脸上皮肤被炮烙的溃烂,眼睛不能睁开,膝盖以下筋骨脱落。史大人抱着左大人的膝盖痛哭流泣。左大人听出是史大人,就用手指拨开眼眶,轰史大人走说:国家的事情,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已经完了,你又轻视自己不明大义,天下事谁能支持呢?还不赶快离开,不要等到坏人编造罪名来陷害你。后来史大人日夜辛劳,不辞劳苦的为国奔波,别人劝他休息,他总是说,不这样做,他上怕辜负朝廷,下怕愧对他的老师呀。

唉,如今国破家亡,但又有几个人像史大人这样的呢?她感叹地说。接着讲你后来怎么着了吧。

随后,我接着讲,多铎渡江直扑南京,清军攻占南京,弘光帝被杀。我继续向南逃,一路颠簸流离,听说桂王登基成了永历帝,就来到了广东肇庆,跟随永历帝。吴三桂进攻云南的时候,我受晋王李定国的委托,招募了一批义军,跟随李定国抗清,被李定国派来协助白文选作为殿后部队守卫玉龙关。随后,在吴三桂的骑兵进攻我们守卫的玉龙关的一个山口的时候,身上受了几处伤,在肉搏战中和一个清兵一起从山上滚了下来,被岩石磕晕。然后,就是你救了我。

还挺曲折的,她看着我说。难为你一个书生,还有骨气带着人马跟清军打仗,比很多苟且偷生甚至投顺清朝的人要强多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该你给我讲你的故事了,我催促她说。

你等着,我先给你拿一样东西看。她挣脱了我的手,站起来,走到立在墙边的柜子前,打开柜子门,把手伸到里面的衣服底下去,从衣服底下拿出一把扇子。她走回我身边,把扇子在我面前打开。

这是一柄很精致的宫扇,硬硬的扇骨,柔软的扇面,扇子好像被久经磨弄,扇骨都被磨得通亮,只是素色的扇面好像曾经被撕破,有几处被重新粘了起来。我仔细端详着扇子,上面好像是记载着一段悲伤的故事。屋子里有些昏暗的光下,我看到扇面已经褪色发黄,有点点的污痕,既像是眼泪滴上去的痕迹,又像是血溅上去的痕迹。扇子上画着几枝桃花,花枝顽强地在扇面上伸开着,纵横交错,桃花鲜艳地开在枯干的枝头,美丽,优雅,热烈,开得灿烂如火,只是桃花的粉红的颜色已经变成暗红,像是被风吹干的一滴一滴的凝固的血。在扇子当中,四行潇洒俊逸的黑色的毛笔字题着一首诗:

夹道朱楼一径斜,
王孙初御富平车。
青溪尽是辛夷树,
不及东风桃李花。

这是谁给你的定情之物吧?我掂量着手里的扇子问她。

是我过去曾经很喜欢的一个书生给我的。她叹了一口气说。他有才,是个官宦子弟,风流倜傥,但是性格懦弱,摇摆不定,让我太伤心了。我等了他很久很久,最后他来了,却已经不是从前我眼里的那个他了。我只是空守了一场回忆而已。重逢的时候才发现,相逢还不如不见。我守的是梦里的他,而不是现实里的他。倘若在一个盛世,我们也许会相见如故,携手百年,但是在这兵荒马乱国破家亡的年代,虽然见到他了,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对他无语,心残梦断,最后我们分手了。

她离开我,走到了窗前,凝望着窗外的阴云,从后面望去,她的身影依旧婀娜动人,温柔纤小的身材,不像个道姑,倒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着白色的道袍,腰中间系着一条细细的带子,长长的头发挽在脑后,像是一株蔷薇花,显得美丽而又高雅。屋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好像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她对着窗户苦笑了一下,扭过头来时,我看到笑中带着的苦涩,和眼角里噙着的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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