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蓝色的浮冰

命好,显摆贴。 :D:D:D

我记得就是小的时候苦一点儿,可是那时我妈对我特别特别偏心眼,所以也没觉出什么苦,而且我有自己的小阁楼和我的猫,也让我挺开心的。

长大以后呢。。。上学,出国,也没个人坑我一笔扎我一刀什么的。。。。。上班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
 
我记得就是小的时候苦一点儿,可是那时我妈对我特别特别偏心眼,所以也没觉出什么苦,而且我有自己的小阁楼和我的猫,也让我挺开心的。

长大以后呢。。。上学,出国,也没个人坑我一笔扎我一刀什么的。。。。。上班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

唉, 多么苍白的人生。:D:D
没卖过火柴,也看不见别人卖火柴的。 :blink::blink:
快请邪恶给你上几课! :p
 
唉, 多么苍白的人生。:D:D
没卖过火柴,也看不见别人卖火柴的。 :blink::blink:
快请邪恶给你上几课! :p

邪恶给我上课????
TA一天到晚摆出一副跟这吵架跟那吵架的姿势,灭了这灭了那的。
别人捅TA一手指头,TA跟一把骨头被猴皮筋松散的捆在一起似的,咔嚓一下倒地散了。。。没了。。。太不能经受打击了。
 
刚才在国家艺术画廊帮一中国孩子投票,见到一座塔楼,那意境一下就想起拥抱的海边灯塔了
 
二十三

夜空像是蓝宝石一样透彻清凉,月亮像是一面带着花纹的镜子,明晃晃地悬挂在蓝宝石上。我从一家常去的酒吧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心里觉得很沮丧。通常我在酒吧里能够得到心灵的平静,那些嘈杂的声音,啤酒的泡沫,端着酒杯四处走动的男人和女人,高脚凳上和小圆桌子边的窃窃私语,空气中漂浮的香水味,在我眼里和耳里就像是漂浮在音乐厅里的交响乐的乐符一样的和谐。但是现在我发觉在酒吧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抚摸着眼前的啤酒杯呆呆的想她,然后开始喝酒。我酒量很小,两杯啤酒就晕,在我想她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喝了几杯,直到喝得想吐才停止。我走到洗手间,进到残疾人用的大隔断里,坐在马桶旁边的瓷砖地上,把头对着马桶翻江倒海地吐了几次,直到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才感觉好受一些。在洗手池清洗呕吐的残余物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模糊糊的面容,看见脸色通红,像是发高烧了一样。

我倚靠着酒吧外面的一个铁栅栏,让栅栏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烟来醒酒。刚从小镇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一种精神空虚的状态,每天像是得了病一样不思茶饭,什么也不想做,只是不断的想她。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开始想她了。无论坐着,躺着,走路,无论干什么,她随时就会进到我的脑子里来,然后我会忘掉了自己手里在做什么,停下来想她。有一次在厨房里炒菜的时候,我把油倒进炒菜锅里,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她,直到油冒了烟着了起来才慌手慌脚的把火关上,把油锅端了下来。每天早上我开车去C大,把车停在C大对面的一个小公园的免费停车场了,背着书包步行到不远处的C大的体育馆的游泳池里做救生员,之后到图书馆去看书或者查阅一些资料。中午在学校的餐厅买一个三明治或者比萨饼或者汉堡包作午饭,喝一大杯冰镇可乐,在C大的小河边抽根烟散散步。下午到系里看看下学期的选课和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跟遇见的教授和同学聊聊天,再回到到图书馆看书。晚饭时分我回到住处开始做饭,听住在隔壁的哲学博士在厨房讲讲哲学,吃完饭后帮着房东把垃圾装到白色的朔料口袋里放到外面的垃圾桶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或者看电视。有时我会下楼到客厅里,跟房东老太太聊聊她儿子,或者一起看看电视。我想把自己的时间都塞满,因为我发现只要一有了空闲,就会想念她,就会想起跟她在一起的许多情景,就会很想很想她,就会觉得很难受。

我刚把烟点上抽了几口,一个穿着红色短裙的短头发女孩从酒吧旁边站着聊天的一群人里走出来,到我跟前说:
对不起你有多余的烟能匀给我一只吗?我的烟忘带了,我发誓我真的把烟给拉在车里了。
我掏出烟盒,从里面弹出一根烟来递给她。

谢谢你谢谢你。她接过烟,用手比划着打火机说:能再借我打火机用用吗?
我用打火机给她点上烟,她吸了一口,笑眯眯地眨眼谢了我一下,继续回到她的聊天的一群人里面去了。

午夜的时候站在街角上抽烟,你可以看到人生百态和青春的活力。多数的人这时候已经在家里入眠,街头上多是酒吧里出来的男男女女。喝的半醉的男人和女人互相扶持着走过,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坐在地上伸手要零钱,警察在街上巡逻,出租车顶上闪着黄灯等着载人,时不时有穿着短裙高跟鞋的女人从酒吧或者舞厅里走出来,站到街边挥手去拦出租车。W城的女人在夜里显得更加妩媚,她们成帮结伙的在街上喧哗着走过,即使冬天的寒冷天气里,她们也爱穿着露着大腿的裙子和长筒靴,神采飞扬,旁若无人。她们从来不穿哪种长到膝盖的长羽绒服,她们总是穿着短到腰际的皮夹克或短羽绒衣。她们走过后,空气中就留下了她们身上的脂粉香和笑声。离我站的街道不远的一条街上有一个年老的乞丐,他常年坐在一个商店门口的台阶上,问过往的人:你身上有没有零钱可以给我一点儿?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问我。我摇摇头,说没有。他又问,那你能不能给我一只烟?我掏烟的时候,在兜里发现有一些硬币,就都掏出来给了他。他谢了我。我又掏出烟盒,想给他一只烟,他连连摇手说,不用了,你给了我钱就不用给烟了。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实诚的人,所以每次出去酒吧喝酒,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不是给他一些零钱,就是递给他一只烟。他每次见了我都是很热情的打招呼,说谢谢,说晚安,说得很真诚。我抽着烟,看着街头,想想来到W城这些日子对W城的印象。W城是个小城市,人口不多,只有一百万左右。城里有两条高速公路,一条贯穿东西,一条贯穿南北,只要上了高速,从城东到城西一踩油门也就是20分钟的距离。因为人口少的缘故,公路上基本不堵车,而且开车的人也很有礼貌,经常互相谦让,我几乎都忘了自己的车的方向盘上还有喇叭这一功能了,因为从来没机会按。W城是一个人少,安静,美丽的城市,特别是冬天大雪把全城覆盖了的时候,那真是到处是雪景,可爱极了。这个城里有世界上最长的溜冰场,从冰冻的运河的一头溜冰到另一头,能够溜十几公里远。运河的冰道旁边是卖咖啡卖小吃的小房子,周末的时候滑冰滑累了,在冰道边上停下来,买一个热呼呼的刚炸出来的被当地人称作“水獭尾巴”的糖油饼,坐在冰上的板凳上吃热呼呼的油饼,喝热呼呼的咖啡,让阳光温暖的照在身上,看穿着各色漂亮衣服的结伴而行的帅哥靓女们从眼前滑过。W城也是一个懒惰的,没什么变化的城市。从我开始留学到这里来就没见这个城市变过什么样子。市区的高楼还是那些老楼房,几乎没见有新的高楼建起。若是你遇到一条路在修,你最好余生就别从这条路上过了,因为过几年你开车过这条路,就会发现路还没修完。这里上班的人最多的是在政府里面“不”工作,他们在班上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喝咖啡和坎大山。你在大街上随便追尾一辆车,上面下来的十有八九都是政府里的人,从他们开车门的懒洋洋的劲儿和讲起话来口若悬河的气势你就能判断出来他们在政府里面的级别:开车门越慢,讲话越流利的,在政府里面级别越高。你若是赶上一位只把车窗摇下一个小缝来,在里面用英文和法文轮换着对你讲一个小时话让你都插不进一句去的,那就是国会议员往上的了。

我吸了几根烟,依然觉得头晕的厉害。跟红色短裙女孩站在一起的那一群人里走过来几个男孩,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块钱问我,能买你一只烟吗?我没要他们的钱,把烟从烟盒里掏出来分给了他们每人一只,觉得自己跟在街上发烟卷的人似的。我看见那个卖给我大麻的家伙从一个舞厅里走出来。他剃着一个平头,身体强壮,脸上带着一种让人信任的微笑,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形象萎缩的毒品贩子。他看见了我,走到我跟前,很自然地笑了笑,把手揣在兜里说:

嗨,是你啊。你还要点儿吗?我这里有药片,还有新来的更强烈的东西,保准你会喜欢。

我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更强烈的东西是海洛因。这让我一下想起了看见她吸白粉。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她把白粉放在桌上的一片锡纸里,低下头用信用卡捣碎白粉,分成几长流,然后按住右边的鼻孔,用左边鼻孔把一条细细的白粉吸进鼻子里的样子。我知道他经常在这几条街的各个酒吧和舞厅出没,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学生兜售大麻和别的毒品。我想她肯定也认识他,说不定她吸的白粉就是从他这里买来的。以前聊天的时候,他告诉过我他也是C大的学生,我们还可能一起上过一门公共课。想起她的白粉可能是从他这里买的,我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厌恶,于是很粗暴地对他摇头说:
滚开,我不要。
嗨,你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我,嘴里嘟囔着。你他妈的醉了?
我没理他,把吸了一多半的烟卷仍在脚底下,用脚碾碎,甩下他,沿着喧闹的街道走了下去。

嗨,是我。我在一个僻静的街角的树荫下打她的手机说。你最近好吗?
很好,她在手机中说。我带父亲去城里医院了,给他预约了做手术的日期,要等半年后才能排上队。

那什么时候你能回来呢?我问她。
过一个星期左右吧,她说。正在帮着爸爸把小礼品店给卖掉。我昨天去店里,那个店就在灯塔下面,办完事我去了灯塔里面,走到了灯塔顶上,就想起了我们在上面的时候,觉得很想你。
我也想你,我说。想你想得很难受。

想我什么?她故意问我说。
想你的一切,我对着电话小声说。想你的人,想你的亲吻,想跟你抱在一起的感觉,想你的身体,想要你,想闻闻你身上的气味。昨天我在车里到处翻,想翻出你留下的任何东西,任何能让我想起你的东西,但是车里什么也没有,连一根你的头发稍都没有。
知道,她说。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我喜欢到你住过的客房里坐着,想想你在客房里看书和睡觉的样子。

我想碰碰你,我说。哪怕是你的衣物,任何能留有你的痕迹的东西。
我也是,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很想找到你的衣服什么的来抱一抱。要不你去我的住处吧,我的卧室的洗衣筐里有脱下的内衣,每天我都换一套,应该还挺干净的,但是上面有我的气味,你可以自己挑走几件,想我的时候用一下。
可是怎么进你的住处呢?我问她。你肯定锁了门了吧。

你还记得我的住处吧?她说。你到那座楼里,在一层进门左手第一个门和第二个门之间的走廊的地毯底下,我放着一把备用钥匙。
你不是住三楼吗,干嘛把钥匙放在一层?
这样别人即使拿到钥匙也不会知道是哪个门的。她说。有了钥匙你就可以进我的房间了,你挑几件内衣拿走吧,我有不少呢,你实在想我难受的时候可以释放在那上面。钥匙也先留在你那里好了。我爱你,你好好的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我凭着记忆开车到了她的住处的楼。把车停在楼门外的停车的地方,我走到楼门口去开门。楼门口是自动锁着的,只有里面的住户用钥匙才能进去。我在楼门外等了一会儿,跟着一群进楼的学生的后面走进了楼门,按照她说的在一层走廊的地毯底下果然找到了她的备用钥匙。坐电梯上了三楼,我在她的公寓门前停下,用钥匙打开门。她的公寓里的地板还是擦的如镜子一样明亮,客厅和厨房里的家具,灶台,窗户和各处也都擦得干干净净,客厅的小双人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还放着一瓶没有喝完的啤酒。我看见小沙发,就想起了我跟她一起依偎着喝啤酒的时候,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身子挨着我,手放在我的腿上的情景。我走进卧室,果然看见窗户底下放着一个蓝色的大朔料洗衣筐,里面堆着一些她的衣服。我蹲在洗衣筐前,在里面找出了她的三条内裤和两条乳罩。我把她的内裤和乳罩捂到鼻子上闻着,上面果然还带着她肉体的微微的香味儿。

我关上灯,脱下了衣服,手里拿着她的内裤和乳罩爬到了她的床上,像是搂住她一样搂住了床上的枕头。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跟她躺在一起,搂抱着,想象着她赤裸着身子,胳膊搂着我的脖子,乳房挨着我的胸膛,一只腿压在我的腿上,舌头跟舌头纠缠着亲吻。我把她的一条乳罩举到鼻子前捂着,闻着她的乳罩上的残余的味道,好像她的乳房就压在我的脸上一样,感觉身体底下的一部分开始不安地勃起。我把她的一条光滑的内裤包裹到我的硬起的东西上,用手上下移动着。她的质地光滑的内裤摩擦着我的硬起的东西的敏感的头部,内裤的一部分丝质表面开始被里面包裹的东西流出的液体湿透,觉得就好象我的东西在她的里面进出一样。我想象着压在她的身上,听着她对我说爱我,加快了动作。在一阵阵的燥热难耐的快感里,我压抑着声音叫着她,跟她说宝贝我爱你,把精液射在她的内裤上,感觉就好象射在她里面一样。

我精疲力竭地地躺在她的床上,看着窗外的静止的明亮的月亮和晃动的树叶,想象着她像是一只温柔的小猫一样躺在我身边,蜷缩着入睡。我抚摸着枕头,就像是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背部一样。我听见地上的裤兜里的手机在响。我爬到床边,伸手从地上抄起裤子,摸出了手机,按了接通键。

谁啊?我问电话对方说。
是我,小萍。手机里传来很气愤的声音。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啊?我都到了机场了也没见到你的人影。你在哪里呢?

我身子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心想糟糕,一喝酒,都忘了去机场接小萍了。今天是小萍到W城的日子,她昨天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来,我今天喝晕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在路上,我随口撒了一个谎说。你都到了啊?我还以为你出关什么的要耽搁一会儿呢。我过二十分钟就到。
海关早在温哥华就过了,小萍依然气恼地说。你怎么这样啊,说好了来接我的,人家到了机场四处看不见你。跟你说啊,我正在等行李,你快点儿啊,我拿了行李就到门口去等你。
我这就到,你别着急,一会儿见。我一边跳下床往腿上提裤子,一边对着手机安慰着小萍说。

我把车开上了通向机场的Bronson街。头还有些喝酒过后的晕,身体还有些疲乏和燥热,内裤里还有些湿和躁动之后的痒。夜幕低垂,路两边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闪烁,天上的阴云在逐渐聚起,让我想起了天气预报说的晚上有暴雨。车里的空气很闷热,我觉得身上有些出汗,就把窗户摇下,夜风凉爽地从车里穿过,像是一股清凉的水流从身上流过。晚上只是喝了一些酒,没有吃什么,再加上刚才的释放,我觉得有些饿了。Bronson路的尽头就是直接通往机场的一条路,越往机场开道路越寂静,快到机场的时候是一片空旷的空地,不断有牌子在路边指示着停车场的方向。

这个机场我来过很多次了。第一次降落到这座小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我无处可去,就在机场的一个无人的角落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坐出租车去C大报道,把行李寄存到C大的新生报到处,我到处找房子,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在地图上看到C大离机场不远,出租车只需要十几分钟,于是我在晚上回到机场,继续在机场睡了一晚上。机场里有的是空着的沙发,有洗手间,有吃饭的地方,还有保安,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因为时差没有倒过来,第二天凌晨五点就醒了,于是我去机场的宽敞的洗手间洗脸刷牙上厕所,然后出了机场的大门沿着机场旁边的草地向C大的方向走去,我想一个小时怎么也会走到C大了。我刚走了十几分钟,就有一个女人把车停在我前面,很热心的问我要不要搭车。我上了她的车,她把我一直送到C大,还告诉我说要是找不到房子可以去她暂时那里住几天。从到机场的第一天起我就对这座朴素的小城充满了好感,就像是你对一个姑娘的第一印象一样,这第一印象在脑海里会一直存在下去。就像小萍,不管她化了妆,还是不化妆,是穿得整整齐齐还是懒懒散散,是穿着裙子还是穿着裤子,是淑女一样的闭着嘴嚼食物还是咧着嘴大笑着,她永远是那个从小留着鼻涕,跟我在小阁楼里光着脚丫子一起玩牌的那个小萍。那个从小玩过家家的时候,我总当爸爸,她总当妈妈,在小板凳上并排放上七个小娃娃,然后拿泥土捏成馒头的小萍。

我直接把车开进机场的临时停车处,熄了火,向着机场的玻璃大门走去。
 
切~,我小时候,还有小锅,小铲,小炉子呢 :blink:
 
切~,我小时候,还有小锅,小铲,小炉子呢 :blink:

小炉子。。。那得有点儿本事才能捏得出来。
我们一般就是馒头,最好捏了。
 
[ame="http://www.youtube.com/watch?v=ZQ2pprYViOs"]http://www.youtube.com/watch?v=ZQ2pprYViOs[/ame]

拥抱辛苦!
 
二十四

小萍悠闲地坐在机场的大落地窗前的一个棕色的双座皮沙发上,身边的一个行李车上立着两个红色的大行李箱。从玻璃窗外向里望去,空旷的机场楼里灯火通明,几个下了飞机的人疲惫地站在一个大转盘前在等行李,偶尔有人推着行李车从宽大的旋转玻璃门走出。一个蓝色的大屏幕上不断显示出起飞和下降飞机的航班和准点误点信息,大屏幕旁边是一个小瀑布,清凉的透明的水从一片大理石做成的假山崖上缓缓流下,垂落到一个长方形的底部落着一些零散的硬币的池塘里。在机场的空调吹出来的凉风的吹拂下,小萍的长发微微飘起,几丝黑发在脸颊上飘过。小萍看着我从玻璃窗前走过,就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向我招手示意。多年以前,在我居住的小阁楼上,月光如水的流进来,柔和的银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也是这样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眼睛里带着水一样的柔情蜜意。在玻璃窗里,小萍显得比过去漂亮了一些,人似乎也瘦了不少,脸上一定是新补了妆,因为她的嘴唇鲜红,皮肤也不像是长途旅行的那种苍白浮肿,而是带着粉白的颜色。

隔着玻璃窗看进去,小萍穿着一个长长的绿色连衣裙,腰上系着一个白色的带子,让腰肢显得细小,小肚平坦。我知道她喜欢绿色和蓝色,也喜欢黑与白,几年以前的夏天,我们曾将在北京的东单街上的专门经销黑与白的服装店里逛过,她穿上店里的黑色和白色的裙子,优雅得就像是巴黎的时装模特一样。我们隔着玻璃相望的时候,她的鲜红的嘴唇和绿色的裙子让她显得楚楚动人,非常美丽。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看惯了小时冬天她冻的红肿的脸颊和留着的鼻涕,梳着两只小辫的丑小鸭的样子,上大学后也在大院里经常看见她,从来没有觉察出她已经出落得既苗条又漂亮,小时的那个丑小鸭已经变成一个瘦高苗条的女孩。

小萍看见我从门口走进来,本来皱着的眉头一下伸展开来。我走到她跟前,本想拥抱她一下,但是想起国内不兴这见面礼,于是只好垂着手微笑着走到小萍跟前赔罪说:
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好久没见,你比过去瘦了,漂亮了。一路都还顺利吧?
谁让你这么晚才来,把人都等死了。小萍娇嗲了一下说。一路都挺顺的,不过在飞机上没吃好饭也没睡好觉。

那赶紧走吧,我推过行李车说。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暂时委屈你一下,先在我们房东的房子里住几天,等你看好了别的房子再搬走。回去睡睡觉倒倒时差,你要饿了我给你做些吃的去。
你现在会做饭了啊?小萍惊讶的说。在你们家里从没见过你做饭啊。

我现在的中西餐通吃,我推车走出机场的大玻璃门说。厨艺精湛,快赶上国家级大师傅了,做出来的都是御膳水平一级的。特别是对你这种坐飞机没吃好的人来说,绝对能让你感觉出美食的无穷魅力。
吹牛吧你,小萍跟在我后面说。胖子不是一天吃起来的,就不信什么饭都没做过的人两天就能变成厨师。


我把小萍的死沉死沉的行李箱提进了屋,差点儿没让我岔了气。已经过了午夜了,房东和哲学博士都已经睡觉去了。我让小萍把鞋脱在门口,换上拖鞋,示意她安静一些,不想把房东和哲学博士在半夜吵醒。我两手提着行李箱沿着楼梯走到给小萍留的房子面前,放下行李箱,悄悄推开门。告诉小萍我住在隔壁的房间之后,我让小萍进门看看她自己的屋子,然后下楼把第二个行李箱也给提了上来。

哎,咱们这么住,是不是有同居的嫌疑呢?小萍一边把行李箱在卧室的一个角落打开一边抬头小声嘟囔说。这屋门怎么也没个锁,你就住在我隔壁,晚上不会进我的屋子里来耍流氓吧?你小的时候很流氓的啊。
我早改邪归正了,我伸手扔给她一条干净的绿色大毛巾说。这个屋子房东没打算租出去,是一间客房,他儿子来看她的时候就住在这里,房门也没锁。浴室在隔壁,你先去洗一洗吧,一路上挤在空气污浊的机舱里肯定难受死了。你慢慢洗,我到楼下的厨房去给你做点儿吃的,等你洗完了下楼去尝尝宫廷御厨的手艺。

我带着小萍去看了浴室,告诉她怎么用淋浴的喷头之后,我下楼走到厨房准备做点儿吃的。我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朔料口袋虾米,到出一些来放在一个碗里,放上温水化着冻。从柜子里的米袋里舀出一小碗米来,放在一个中号锅里,在水池子里洗干净米,放在炉子上熬粥,又拿出一个小锅来,煮了一锅米饭。我听见小萍去浴室洗澡去了的脚步声,不久浴室内就传来一些水声。看到虾米化开了,我把虾米切成一段一段的,又洗了几个西红柿,开始做西红柿炒虾仁。我知道小萍最喜欢吃西红柿炒虾仁。小萍的到来给这个屋子里带来了一股生气,好像连空气都变了味道一样。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我听见小萍的脚步走回房间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小萍从卧室出来,下楼顺着灯光到厨房来找我,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依旧湿漉漉的。小萍走到我身边看看我做饭,身上传来一股暖气。

御膳师傅做得怎么样了?小萍探过脑袋来看。
西红柿炒虾仁做好了,正在做土豆炒肉丝,我笑笑说。粥要一会儿才能熬好,今晚不一定喝得上了。你在边上的那个桌子边先坐一会儿吧,这就好。

我来跟你一起做吧?她问我说。
不用了,我摇摇头说。马上就好了。你刚下飞机,肯定很累,先在椅子上歇会儿,我这就把饭端过去。

小萍坐在椅子上去歇息去了。不一会儿,我把做好的西红柿炒虾仁和土豆炒肉丝端到厨房的桌子上,又拿了两个碗盛了刚做好的米饭,拿了两双新筷子,摆在小萍面前。

喝点儿啤酒吧?我问小萍说。啤酒解乏。
好的,来一杯。小萍说。菜的味道很香啊。

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和两个玻璃杯来,把啤酒给小萍倒在玻璃杯里,坐在小萍的对面。我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举起来跟小萍干了一下杯说:

祝点儿什么呢?要不祝你快点儿倒时差吧。
祝我们重逢吧,小萍感叹地说。从小就在一起,到国外来了还在一起,太难得了。

一瓶啤酒下肚,我跟小萍都放松了许多。我们聊起了国内的许多往事和一些朋友,觉得又回到了旧时光,她的脸上带着旧日的微笑。她开心的笑的时候,我注视着她的脸庞,觉得她的表情与过去一模一样。小萍不时地用手撩一下垂下来的还湿的头发,用筷子往碗里夹着菜,跟我聊了一会儿国外的学习和生活怎样,然后告诉我了一些大院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小亮前些日子死了,小萍说。
怎么可能呢?我停下筷子问。他可比我还小啊。

在单位自杀的。小萍说。你知道,他从小在家被娇生惯养,家里一直宠着,经常在家里欺负惠子姐。他以为在单位别人也得让着他,但是单位的人不是他爸妈,没人惯着他,领导也经常挤兑他,给他穿小鞋儿。有一次单位领导为一点儿小事批评了他一通,他接受不了,就在单位的仓库里喝了敌敌畏。刘大爷和刘大妈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自杀了,都伤心死了。他们去找单位说理,单位说没人怎么着他,批评他也是应该的,他自己自杀是活该,单位也没有抚恤和赔偿什么。

我想起了小亮,那个曾经在我的小阁楼上拿棍子乱戳,跺脚乱蹦,我轰他下小阁楼他拽着阁楼的门不下去,把阁楼的小门都快给拽坏了的院子里的孩子。那时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小亮,很烦他,只是因为他是邻居惠子姐的弟弟,我才容忍他一些。惠子姐比我大九岁,从小带着我玩,是我们院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可是她后来搬家搬走了。小萍和我都认为惠子姐是我们院子里最好的女孩,既漂亮性格又好。惠子姐是我们那里出名的美人,因为她的性格好,人又长得美丽,我们院子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她,老师和同学也都很喜欢她。但是她在家里却常常受气。她的父亲爱喝酒,喝醉了见人就骂,有的时候还摔东西。惠子姐家里很重男轻女,她父亲和母亲特别宠爱她的弟弟小亮,小亮在他们家里说一不二,经常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有的时候我们看见小亮骑在他父亲的脖子上从窗前走过,听见小亮让他父亲管他叫爸爸,他父亲也就真的管他叫爸爸。每到这个时候,我爸都感叹一声,说小亮这孩子被宠得太出格了,将来工作的时候没人宠着他了一定会出问题。

小亮在家里最拔尖儿,也经常欺负惠子姐,他经常把惠子姐喜欢的东西要走,玩完后就给丢了,或者给毁坏了,惠子姐经常被他气哭,小亮还恶人先告状,到父母面前说惠子姐欺负他了。我们院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喜欢小亮,因为他太霸道,什么都得依着他才行。我们都不喜欢小亮,都躲开他,不跟他玩。但是惠子姐躲不开,没人跟小亮玩了,她父亲就叫惠子姐带着他玩。他见自己的姐姐不得不带着他玩,就更欺负惠子姐了,有时揪着惠子姐的头发打惠子姐,有一次他当着别的小孩的面把惠子姐的头发给揪下一绺来,让大院子里的人谁都看不过去。但是谁也没办法,因为惠子姐的父亲死向着小亮。惠子姐经常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她说她肯定是被领养的,不然为什么家里对小亮那么好,对她这么不好呢。惠子姐学习不太好,特别是数学,为此没少挨她父亲的骂。每次学习成绩单发下来,她必挨一顿骂,有时还会被扇一巴掌,然后就是她的呜咽声。我们家因为跟他们家只是一墙之隔,经常听见惠子姐的父亲训斥她的声音,不是说她学习不好,就是骂她没照看好弟弟。说实在的,就小亮那个欺负惠子姐的样子,再好脾气的人也会给惹烦了。有一次惠子姐带着小亮玩的时候,小亮让石头拌了一个跟头,把脸给磕破了一块。惠子姐吓得跑到我们家来藏着,不敢回家,怕她爸把她打死。要不是我爸一个劲儿的劝她开导她,她当时跑出去自杀了也没准儿。后来是我爸带着惠子姐去他们家,亲自给她父母讲,才让惠子姐免了受一顿打骂,但是惠子姐的父亲罚她在家不许出门,还两天不让吃饭。我听见惠子姐在墙那边哭,说饿了,要吃饭。她的父亲在大声训斥她,说要让她长个教训,以后照看不好小亮还不让她吃饭。小亮在一边幸灾乐祸的拿馒头和排骨肉馋惠子姐。我觉得受不了了,就央求我的父亲去出面帮帮忙,去劝说一下惠子姐的父亲。我父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清官难断家务案,别人家里的事儿,没法儿管。可是听到小亮死去的消息之后,我觉得小亮过去的种种不对都可以原谅了,因为他人已经死了。

这也太不讲理了,我对小萍说。不管怎么说,小亮是死在单位里,直接起因是因为单位领导的批评,单位是有责任的人。
刘大爷和刘大妈你还不知道?小萍叹气说。都是老实人,也没权没势的。儿子平白死了,刘大爷和刘大妈却无处去讨个公道,都快精神崩溃了。
院里也没人出面给刘大爷和刘大妈去讨个公道?我问小萍说。

嗨,他们家早搬走了,谁爱出头管这闲事儿啊。要你在,没准儿还行,我记得小时你很喜欢小亮她姐的啊,小萍眨眨眼说。
惠子姐是挺好的,我点点头说。那时我觉得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惠子姐这样的做老婆。

小萍的话让我一下想起好多小时候的故事来。记得那时每次惠子姐在家里受了气之后,她就跑出来,自己躲在门道里偷偷的哭。我在阁楼上有时听到惠子姐在下面的门道里抽泣,就从阁楼下来,搬两个板凳去陪惠子姐,一个给她坐,一个自己坐。有时我给她讲个笑话,想逗惠子姐笑一下。不管多可乐的笑话,惠子姐总是笑不出来。大多数的时候是她在默默无语的抹眼泪,我在旁边没话找话,说东说西,有时我会把院里孩子的一些秘密讲给她听,让她心情好一些,当然这样等于把别的小孩给出卖了,但是因为惠子姐很喜欢听院子里的孩子们的秘密,这些八卦往往能使她注意倾听,也就忘掉自己的烦恼了,甚至有时能使她破涕为笑。最终惠子姐会抹干眼泪,抚摸着我的头说,风弟,谢谢你,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亲弟弟就好了。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夏天很闷热,我的小阁楼下面的门道是我们院子里唯一一处比较凉爽的地方。夏天的风从门道穿堂而过,搅动静止的空气,给在门道里的阴凉里乘凉的人带来一丝清爽的感觉。惠子姐有时搬个板凳坐到门道里做功课,有时候在门道里摘扁豆和韭菜,有时候坐在那里读书。我在阁楼上听到她在底下跟走过过道的人说话,就下楼,也搬个马扎去到过道里面,跟她坐在一起,帮她摘菜,听她讲故事,或者坐在她旁边看小人书,常常求她给帮着念念小人书上的字。她在门道里忙着看书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坐着,有的时候坐着坐着靠着墙就睡着了。门道的顶上里有一盏度数不高的电灯,晚上的时候把门道照得惨白。惠子姐经常晚上吃完饭坐在门道里给我们讲故事。她很会讲故事,有时候给我们讲鬼的故事,故事很吓人。她有一次讲鬼把死人放到一个枯干的井里的故事,我在灯影憧憧的门道里听着毛骨悚然,夜风像是阴风一样的从门道里呼啸而过,我全身紧缩,紧张地看着门道地面,好像地上有一口枯井一样。惠子姐有一双很巧的手。她没事儿的时候,坐在门道里教给我用纸叠飞机,叠小船,叠灯笼,叠小鸟。她叠一个大船,在里面摞上小船,小船里面套上更小的船,这样能摞好几个船在一起。我把她给我叠的小纸船拿回家去,放在鱼缸里,看纸船在水中漂,慢慢被水浸透,散开沉下去,小鱼在沉船周围甩着尾巴游来游去。她叠了飞机后,我就高高兴兴地拿到门道外面去扔,有的时候飞机能滑翔很长一段距离才掉下来。惠子姐虽然那时年龄也小,但是在我的眼里就已经跟个大人一样。小萍跟我有一次差点儿在外面走丢了,被惠子姐碰见,把我们领了回来。小萍和跟我说要去龙潭湖公园玩,问我敢不敢。我说敢。我们走出院门,向着龙潭湖公园的方向走去。那时我们只有五岁。我们出院门沿着大街走了有半站地,遇到了惠子姐。她看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大人跟着,就把我们拦住说,你们去哪里?我说去龙潭湖公园。她说家里人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她说大人不知道你们就自己走出来?要是走丢了怎么办?她说完,把我们带回了院子里来,告诫我们说以后不要自己出去,出门一定要有大人跟着。有一次我从家里的抽屉里翻到了十几个避孕套,以为是气球,就拿给惠子姐看,让她帮着给灌水球。惠子姐把避孕套套在院子里的水管子的水龙头上,水把避孕套撑成了水球。同院的一个大妈看见了,笑着说,你们这样灌水球,不嫌脏啊?惠子姐和我都听不懂那位大妈说得是什么。惠子姐帮我把水球挂在窗前的凉衣服的绳子上。水球排成一行,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每个水球底部有一个奶嘴一样的伸出来的部分,看着很怪异。我爸下班回家,看到挂在窗户上的那些水球,皱着眉头狠狠的说了我一通,让我马上摘下来把水放掉。我后来问惠子姐那些水球为什么惹我爸发那么大火。惠子姐说她也不知道,说可能是怕水球爆了水洒一屋子吧。

我记起小时秋天的一个中午,惠子姐坐在她家门前的葡萄架下在看书,那天她穿了一条白底素花的连衣裙,白色平地凉鞋。秋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黄色的落叶和她的裙裾。我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到惠子姐身边,央求她给我讲故事。
惠子姐,你在看什么呢?给我讲讲好吗?

风弟,这是一个姐喜欢的叫《麦琪的礼物》的故事。惠子姐侧过脸来对我说。阳光从葡萄叶子的缝隙泻下来,她的脸罩在葡萄架的阴影里,头发上反射着金黄的光泽。
你给我讲讲吧,我央求惠子姐说。他们谁都不给我讲故事。
那姐给你从头念吧。惠子姐说。

惠子姐用平缓的语调给我念起了欧亨利小说集里的这个故事。这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一对叫吉姆和德拉的相爱的夫妻很贫困,他们各有一件引以为自豪的东西。德拉的有一头美丽的秀发,她的秀发让所有的女人羡慕和嫉妒。吉姆有一个祖传的金表,但是因为没有表链,用一段旧皮带拴着,显得很寒酸,吉姆看时间的时侯只敢偷偷地瞥上一眼。在圣诞的时候,德拉没有钱给她心爱的丈夫买礼品,她眼里闪着泪花卖掉了自己的最值得骄傲的一头秀发,为丈夫买了一个可以配他的金表的表链。而丈夫呢,他卖掉了自己最珍贵的金表,给妻子买了个她心爱的礼物:一套德拉在百老汇的一个橱窗里见过并羡慕得要死的美妙的发梳。但是可惜现在德拉的美丽长发已无影无踪了。

惠子姐给我念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不太懂事,那时只是觉得这个故事里的男的和女的都好傻,他们各自卖掉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却换来了一个没有用的东西。多年以后我才完完全全的读懂了这个故事,明白了惠子姐在念到故事的结尾时为什么声音哽咽起来。穷人的爱情总是让人分外感动。虽然他们的礼物最后都是失去了作用 --- 丈夫的手表卖掉了,再好的表链又有什么用呢?妻子的秀发也卖掉了,那套美丽的珍贵的发梳也失去了意义。用欧亨利的话说,他们是两个傻孩子,他们极不明智地为了对方而牺牲了他们家最最宝贵的东西。 --- 但是他们的爱却比任何东西更为珍贵。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惠子姐搬家搬走了。她们家搬到了东城区那边她爸新分的一个楼房里去,离我们院骑车要有一个小时。她走之前,到我的家里来跟我道别。她把那本有《麦琪的礼物》的欧亨利短篇小说集送给了我。那本欧亨利的小说,我一直保存着,读了好多遍。惠子姐搬走的那一天,我很伤心,想到以后可能就见不到我喜欢的惠子姐了,觉得特别郁闷。她们家最后一辆搬家的卡车走的时候,她骑车跟在后面。我跟小萍在院门口跟她挥手告别,说以后常回来找我们玩。搬走之后,她曾经回到我们院里来看过我们几次,我也不断从家里或者院里别人家听到一些她的消息。惠子姐搬家走后,好长时间我都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每次从门道走过的时候我都下意识地想起惠子姐,用眼光扫过她平时爱坐的地方。我总是想起她的明媚的笑脸和坐在葡萄藤底下给我和小萍讲故事的情景。过去从来没有想过惠子姐会突然搬家走了,自此不再出现。她留给我的只有一本欧亨利小说集,我把里面的《麦琪的礼物》看了许多遍,一个字一个字读这个很短的短篇,每一次都被里面的贫苦的爱情感动。我读这本书的时候就想起了惠子姐给我读这本书的情景,那时我就心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秋日温暖的阳光下葡萄藤,素花的洁白连衣裙,两只黑黑的瞳孔,嘴角的浅浅酒窝,白色的平底儿凉鞋,垂下的头发,阳光晒在院子里晾晒的被子上的味道,天空上长刀一样的云层,风穿过葡萄藤时藤叶的颤抖,地上的凌乱的翻飞的落叶,院门外的人声和汽车的嘈杂声,这一切都那么清晰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我来刷碗吧,吃完饭小萍跟着我一起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的水池子里时说。你做的饭,我来刷碗。
得了吧,你去好好休息去吧,我拿起洗涤液倒在一块海绵上说。好好睡一觉,争取把时差倒过来。

那可是你自愿的啊,小萍笑眯眯的说。你到国外来变化了很多啊,真想不到,原来在国内什么家务都不干的一个甩手大爷,到了国外又能做饭又能刷碗的。
向上海男人看齐,我边在水池子里用海绵擦着碗边边说。你不是特别羡慕上海男人能到厨房做饭吗?
要是北京男人的大气和上海男人的精明顾家能结合在一起就好了,小萍一边把我胳膊上溅的一点儿洗涤液用手擦下去边说。你绝对是一只潜力股,我看好你。你知道,我爸妈和你爸妈老想把我和你给撮合到一起吗?他们觉得咱俩青梅竹马的,一直觉得咱俩特别般配。我觉得他们像是当初指腹为婚了,要不怎么总想把咱俩往一起捏股?
知道,我说。我妈跟我说过,可是我觉得不可能的事儿。

为什么啊?小萍好奇地问我说。咱俩为什么不行啊?
太熟了,我扭过头来说。你不觉得吗?你跟我在一起有心跳的感觉吗?

好像是没有哎,小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心静如水,好久没见你了,见了你也没一点儿激动的想啃你一口的感觉。
就是,我说。我还老记得你小时候流鼻涕呐。我一想起你来就是就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我觉得咱俩要是真好了上床做爱什么的,肯定会有心理阴影,我想起你的鼻涕来没准儿会恶心成阳痿。

切,小萍瞥了一下嘴,提高了声音说。就你这样的,谁会稀罕你?要不是我爸妈死活让我上你这里来留学,我早去英国了,谁稀罕这小破城啊。追本小姐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了本小姐是长得能把人吓成阳痿那么可怕吗?
小点儿声,我指指楼上说,大半夜的你想把一屋子人都给吵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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