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素食以后
我素食至今已七年了,一向若无其事,也不想说什么话。这会大醒法师来信,要我写一篇“素食以后”,我就写些。
我看世间素食的人可分两种,一种是主动的,一种是被动的。我的素食是主动的。其原因,我承受先父的遗习,除了幼时吃过些火腿以外,平生不知任何种鲜肉味,吃下鲜肉去要呕吐。三十岁上,羡慕佛教徒的生活,便连一切荤都不吃,并且戒酒。我的戒酒不及荤的自然:当时我每天喝两顿酒,每顿喝绍兴酒一斤以上。突然不喝,生活上缺少了一种兴味,颇觉异样。但因为有更大的意志的要求,戒酒后另添了种生活兴味,就是持戒的兴味。喝在未戒酒时,白天若得两顿酒,晚上便会欢喜满足地就寝;在戒酒之后白天若得持两会戒,晚上也会欢喜满足地就寝。性质不同,其为兴味则一。但不久我的戒酒就同除荤一样地若无其事。我对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类的诗忽然失却了切身的兴味。但在另一类的诗中也获得了另一种切身的兴味。这种兴味若何?一言难尽,大约是“无花无酒过清明”的野僧的萧然的兴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