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条波斯米亚红裙

沙沙沙沙沙个发, 拥抱还在写啊,太好了....

玉渊潭的初吻,明宵显得很老练,一点也没有少年人的局促紧张,他喜欢今昔是肯定的,但多少带着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吧?显出一种手到擒来的优越感,今昔这个傻丫头,一看见人家阳光帅气送温暖就掉坑里了,万一明宵是个花心大少,今昔就该欲哭无泪了。

一去数年,明宵音讯全无,纽约见面,明宵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今昔的一番心思只怕都要落空了。
谢谢灵兮。

提醒得对,忘了写明宵的紧张了。这篇主要是从今昔的角度写,别的角色有时就给忽略了。

我觉得少男少女会稀里糊涂的就喜欢上和爱上。今昔由于自己的身世,比较谦卑,而明宵是干部子弟,一直有一种优越感,所以他们的感情不是特别对等。今昔是有个人喜欢上自己,就会很喜欢对方,陷进去。明宵惦记着去美国,大大咧咧的,不是那么特别当一回事儿。
 
二十二

离开纽约之前的那天晚上,为了庆祝明宵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和他的毕业作获得哥大电影艺术学院的毕业生最高奖,她跟着明宵来到了纽约三十八街上的一家泰国餐馆。他们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一个小桌边。隔着浓密树荫遮挡的临街玻璃窗,她看见街头青白色的路灯一盏一盏开始点亮,马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和商店,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川流不息的车辆。灰黑色的云层揉入了傍晚的青光,占据了主要的天空,一直弥漫到天际,像是凝固了的波浪。云层底部是一长条一尺多宽的橙色的光,在灰黑的云层衬托下,桔黄色的光条显得绚丽异常。本来已经不知去向的夕阳突然出现在云层底部的橙色光条之中,瞬间带来刺眼的光芒,把对面一幢老楼上开始剥落的蓝色油漆大字照得金黄。

明宵的手指落在了菜单上的香辣全鱼上。她看了看价格,三十五美元一盘。她习惯性地把价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换算成人民币,够她一个月的工资了。她觉得有点儿贵。女招待过来时,明宵点了两盘香辣鱼。

其实我们可以一起share一盘,她小声对明宵说。

放心,我自己就可以吃一整盘,明宵说。

我们一起share不好吗?她把菜单交给女招待说。

我喜欢这道菜,每次来都是自己吃一盘,明宵说。



混着陌生音乐的柔和的光线在弥漫着香辣味儿的屋子里徜徉。夜幕悄悄降临,玻璃窗变成了一面镜子,明宵拿着刀叉的半透明的影子在镜子上时隐时现。她学着明宵的样子,用刀子把面前盘子里的辣鱼切开,用叉子扎了一块送入口中。味道儿很好,但是比她想象的还要辣一些。她端起左手边的冰水杯,喝了一大口。

喜欢纽约吗?明宵问她说。

喜欢,她点头说。这里的楼太高了,走在曼哈顿,真有身在峡谷里走的感觉。你呢?

我也喜欢,明宵说。我不想回国了,想就在这里拍电影。像我这样的回去可能什么都干不了,他们不会让我拍自己喜欢的电影的,我也受不了像我爸那样对电影没有什么趣味的人来审查我拍的电影。他们什么都不懂,就懂政治和权术。另外,纽约这里什么你都能得到最好的。就像这鱼,我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明宵果然把他的一盘鱼吃得干干净净。他兴高采烈地谈着电影,谈着他毕业后的打算。每当他谈起电影来总是滔滔不绝。她面带微笑地听着,把自己盘子里吃不了的鱼切了一块放进他的盘子里,手臂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水杯。混合着冰块的水倾倒在白色的桌布上。明宵手疾眼快地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把杯子扶起来,用自己的餐巾布擦着桌子上的水迹。一个皮肤黢黑个子很矮的泰国女招待走过来,帮着把桌面上的冰水清理干净。

你今晚好像有些焦虑和心不在焉,明宵仔细地观察着她的面孔说。有什么事情让你焦心吗?

没有,她用雪白的餐巾布擦了一下嘴角掩饰说。没有。

她不想让他知道。昨晚她已经收到了要她立即回京的紧急电话,下午使馆也已经派人找到了她,把明天回北京的机票送到了她手里。她本来应该此刻在公寓里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的旅行。她不打算告诉他。一九八九年六月的北京,雨水冲刷着街道上的血痕。漆成绿色的坦克和装甲车在街头轰隆隆驶过,嘎嘎作响的钢铁履带碾碎了马路中间的水泥隔离墩。石头在哭泣,空气在催泪弹和枪声中颤抖,人们用沉默封住了嘴。在纽约华人在中央公园举行的为天安门广场死去的人举行的悼念和抗议集会里,明宵穿着白色的T恤,头上扎着黑色的布条,手中举着一只粗大的红色蜡烛,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没有星光的夜晚,点点烛火代替了星光,浓厚的夜色和烛光映红了他的年轻而严肃的脸。他举着蜡烛的照片昨天登在纽约时报的第一版上。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明天回北京,她会自己坐出租车去机场。明宵毕业于这么好的学校,这么好的电影学院,他对电影又这么有热情,他应该留在美国。他在美国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她想。



天空黑了下来,早先那道绚丽的橙色的云层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行人在街上匆匆地走着,脚步声消失在骤然而起的风里。有人举起了雨伞遮在头顶上。一道道雨丝从云层上落下来,在路灯下闪着一段段银色的光。

明宵依然在谈着他的电影。她看着他的充满激情的眼睛,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导演,一个出色的导演,一个能拍出让人震惊的片子的导演。有一天。但是她不会跟他在一起。因为她要回北京了,而他最好的土壤是在这里。在纽约。在好莱坞。

下雨了,明宵终于停下来看着斜打在窗户上的雨滴说。前边有一家意大利咖啡店,是纽约最好的咖啡店,里面的咖啡非常非常好喝。你一定要去尝尝,那里的焦糖布丁比这里的甜点好吃多了,在北京你哪里都吃不到口感这么好的布丁。吃完饭我带你过去,不远就几步路,正好还可以在雨中散散步。

她看着明宵,心里涌起一阵悲伤。她必须得离开纽约,不光是因为昨晚北京来的电话和今天使馆的催促,而且她也是觉得自己在陷入对明宵的感情之中。六年以前,她爱过明宵,爱得痛心彻骨。明宵去了美国之后,她花了三年时间才从对明宵的感情之中走出来。纽约的这次相逢,重新唤起了她对明宵的感情。但是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十六岁的不懂事的任性的女孩了。她不能让自己再一次爱上明宵。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纽约,不让自己再陷入对明宵的感情之中。

此去一别,她不想再见到明宵了。明早她会悄悄离开。就像十六岁那年,他离开了北京,犹如一块溅起水花和涟漪的石子沉入水底。



雨滴缓缓地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身边的玉渊潭水里,在水里溅出了一个个小水泡。夏夜的蚊子和小飞虫也都在雨水中失去了踪迹。她躲在潭边的一颗柳树下,右手抚摸着左胳膊肘,进公园的时候在铁栅栏上碰了一下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疼。夜深了,公园早关门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外面的喧嚣被雨幕阻隔在草地和潭水之外,潭边安静得就像是一本沉睡的书。在寂静的空气里,她能听见潭水深处的一条小鱼游动时尾巴的摇晃声。有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小鱼,一条在潭水深处绿色水草中游动的鱼。

夜越来越黑,带着一股腥味儿的风从潭面上吹过,吹得她瑟瑟发抖。她觉得又饿又冷,但是她不想回家。十六岁了,她一直想去一处远方漂泊,随便搭上一列火车,去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的边缘行走,或者去沙漠,像三毛一样去撒哈拉,在苍凉的大漠里寻找一口能够滋润自己的井。

身上的裙子和脚上的凉鞋都有些湿了,她蹲下来蜷缩在树下,两腿夹着裙子,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四周的黑暗。公园一片漆黑,昏黄的路灯在雨中显得更为朦胧。远处是一座弓形石桥,桥的倒影随着雨水的涟漪晃动着,桥边一堆黑色的岩石像是半蹲的狮子。石桥前面是一片平整的铺满草的小山坡,有一个穿着雨衣和雨靴的黑影从小山坡上冒出来,向着潭边走来。黑影的手里打着一个手电筒,手电筒射出一束昏暗的光,在地上扫来扫去。

她的心一下悬了起来。谁会在这半夜时分冒着雨来到这个早已经关闭了公园?



黑影在雨中离潭边越来越近了。她本能地想跑,但是黑影的个头和走路的姿势像是明宵。也许是明宵到这里来找她了?但是明宵怎么会知道她跑了出来呢?她依旧蹲着,看着黑影向着潭边走过来,不敢出声。黑影走到离她有一百多米远的时候,手电光在潭边扫来扫去,照着一颗颗柳树。手电光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她听见明宵叫了她的名字一声,向着她跑过来。她站了起来,双手抱着肩膀,依然有些瑟瑟发抖地站在树下等着。

猜着你就在潭边,明宵气喘吁吁地说。大下雨天的,你这是干什么啊?你爸正到处找你呢。

你怎么猜到我在这里?她的牙齿打着颤问。

你还会藏哪里?明宵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地说。我在睡觉,听见你爸在楼外到处喊你的名字,把我吵醒了。

她看着明宵,穿着厚厚的军用帆布雨衣的明宵个子很高,显得很帅气。明宵看见她冷得发抖的样子,就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明宵的胳膊从她的耳朵侧面伸过时,蹭了她的耳朵一下,她的脸和脖子一下觉得很烫。明宵的雨衣很厚,上面带着他的体温,穿在身上暖和舒服多了。



我说你耍什么性子啊?明宵给她把雨衣的扣子系好说。赶紧跟我回去吧,你爸都快急死了,到处找你,把楼里的人都给吵醒了。

我不想。我不回去。

她不知怎么,觉得自己倔犟的脾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她不想回家,至少不是现在。

这样的雨天黑灯瞎火的你想在这儿待一晚上?明宵皱了一下眉头看看黑暗的四周说。这雨要是一会儿下大了,非把你冻病了不可。

我不管,反正今晚我不想回去。再说现在不是有雨衣了吗?

这树下可不行,明宵仰头看了看树上滴下来的雨水说。雨要是再大了,这树下一点儿也不管用。那边有一处亭子,你要是非不想回去呢,上那边的亭子里避雨去吧。

那个亭子太显眼了,她看了一下远处山坡上的八角亭说。别人一下就会看见,要是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别怕,我陪着你在这里,明宵说。有我呢。

你不回去,不怕家里人知道啊?

应该没事儿,明宵说。我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家里人以为我在睡觉。走吧,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去。现在雨不大,我们赶紧去,一会儿雨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那我们一起顶着雨衣走吧,她把雨衣脱下来说。你也别淋着。

明宵的两只胳膊在头顶上举着雨衣,罩着她的身体,带着她沿着潭边的小径走去。她低头躲在雨衣下,跟明宵挨得很近,脖颈几乎挨着明宵举起的胳膊,跟随着明宵的步伐走着。她的心依然有些咚咚跳,既因为害怕,也因为兴奋。她没想到明宵会知道这件事儿,也没想到明宵会来这里找她,更没想到明宵会在这里陪着她。刚才她自己在公园里,一直有些害怕,怕公园里有坏人进来。现在,有明宵在身边,她觉得安全多了,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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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昏暗的路灯照射下的小径,走过岸边一颗颗往下滴着断续的水珠的杨柳树,明宵带着她拐过几个弯,穿过一片草坪,踏上了被雨水淋湿的夹杂着青苔石阶。他们沿着弯曲的石阶向着小山坡顶上爬去,在一颗颗洋槐树下穿过。雨湿台阶滑,明宵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的手,另外一只手举着雨衣的一角。她的一只手举着雨衣的另一角,另一只手被明宵牵着,冒着蒙蒙的细雨沿着石阶向山上爬去,心里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她喜欢明宵牵着她的手带她走的感觉。打在皮肤上的雨水很凉,但是她的皮肤很热。她跟着明宵爬上了山坡最高处的八角亭。明宵松开她的手,把雨衣上的雨珠抖落,重新给她披上。他们并排坐在八角亭的木质长凳上,看着雨水中的玉渊潭。明宵把电筒关了,让亭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凉爽的夜风夹带着新鲜的雨水气息不断袭来,岸边一丛丛黑色的水菖蒲在风中像是芦苇一样摇曳。青白色的路灯照耀下,潭中的水闪耀着粼粼的青光和雨水的麻点,墨绿色的荷花一片片地在水中绽放,荷叶上闪着青白色的光泽。银丝一般的雨水静悄悄地打在荷叶上,留下一串串清晰透明的圆滚滚的雨珠。

真美啊,她忍不住赞叹说。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夜中的雨景。你看那边的一片片水菖蒲,上面的长圆柱的棒子叫什么?我喜欢把棒子撅下来,把上面的一株株细小的紫色的花蕊捏下来,用嘴吹开,让它们像是蒲公英的花蕊一样在空中飞。

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明宵说。记得唐人有一句诗,写水菖蒲的,叫“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你还懂这些啊,她惊讶地看着他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妈是师大中文系的讲师,明宵说。她最喜欢这一类的古诗词了,经常给我念叨。这句诗的前一句就不用解释了,后一句是说,像是水菖蒲一样疯狂地滋长,长到天上去了。

等我签证下来了,我就要去美国念书去了,明宵顿了一下说。也许有一天,我会想起你,想起这里,不知道那时的思念会不会像是诗里面形容的,像是水菖蒲一样地疯长。



明宵的黑黑的眼瞳看着她。她的脸一下红了。她不知道明宵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他也喜欢她?她把身子悄悄往明宵的方向挪了挪,离明宵更近一些。他们的身子几乎要挨在一起了。明宵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伸出胳膊来,隔着雨衣搂住了她的肩膀。她低着头,不敢看明宵,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直红到了耳根。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明宵俘虏了,无论明宵怎样她都会听从他的。

你那件红裙真好看,明宵说。

嗯。她心慌意乱地点头说,像是感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天你在舞台上穿着红裙跳舞的时候,真漂亮,明宵说。我一下就喜欢上了。

她抵着头,心里带着一种巨大的喜悦。原来他也喜欢她。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心跳得更厉害了。

我喜欢你,明宵低声说。你喜欢我吗?

嗯。她的脸更红了,好像所有的智商都失去了,只剩下机械地点头。她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

看着我,明宵说。



她抬起了头,在黑黑的夜色里看着明宵闪光的眼睛,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很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被动地看着明宵,等待着。

你真漂亮,明宵摸了摸她的被雨水淋湿了的头发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着头红着脸坐着。从来没有男生跟她这样表白过。她觉得心跳得像是敲鼓一样,心头的小鹿在不断地撞击。明宵扭着头看着她,突然把头低下,嘴唇向着她的嘴唇压过来,身子也侧过来。她本能地闭上眼睛,把嘴唇噘起,等着明宵。明宵吻了她。那是她的第一个吻,一个甜蜜湿润的吻。她并不知道怎样去接吻,她闭着牙齿,只是用嘴唇去迎接他的嘴唇。他的嘴唇火热,温柔地压在了她的嘴唇上。她闭着眼,侧过身,伸出手去搂着他的脖子,让鼓起的胸脯贴着他的宽阔的胸膛,感觉身体瘫软下来,心都被他的嘴唇融化了,像是巧克力一样被融化了。滚烫的嘴唇,湿润的嘴唇。甜蜜的嘴唇。潭水里像是有烟火在一波接一波地升起。她笨拙地跟明宵吻着,雨水打湿的头发落在了明宵的脸上。明宵的手向下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她的湿了的裙子贴在明宵的身上,浑身像是发烧一样地颤抖着。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雨声和风声都消失了。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明宵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他们吻着,无法喘气地吻着,一直吻到快要窒息了才松开。她睁开眼呆呆地看着明宵,两只手依然吊在明宵的脖子上,像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喜欢吗?明宵悄悄问她说。

喜欢。



看着明宵的英俊的脸旁和发光的眼睛,陶醉在第一个吻的快乐里,她脑子空得话都不会说了,心里带着无以名状的幸福感。家庭出身不好的她,从小一直有自卑感和不安全感。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一直觉得没人真正爱她,没人真正喜欢她。明宵对她的夸奖和刚才的吻,给了她一种信心,让她觉得自己也是有人爱,有人疼,也是美丽的。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跟你在一起,好像那些烦恼都没了,她用肩膀蹭噌他的胳膊说。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让你不想回家,给我讲讲好吗?明宵重新把胳膊搂住她的肩膀说。



她把父亲给她讲的故事从头到尾都告诉了明宵。讲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明宵,不知明宵会怎么看这件事儿。她拍明宵笑话自己。

就这啊,这也算是事儿?明宵果然有些嘲笑地说。你爸真是好人。他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消除跟靳凡的误会,好让你去中央芭蕾舞团。

我知道,她努力点头讨好明宵说。我也知道我爸是好心,不然谁也不会把这样的事儿说出来。

知道就好,明宵用力搂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爸和靳凡都是为了你好,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要我说,你也该去中央芭蕾舞团,这么好的机会,别人上赶着都得不到,要不是靳凡是你亲爹,他才不会帮你这个忙呢。中央芭蕾舞团也不是他私人开的,你以为他这样给你开后门容易啊?你喜欢芭蕾,又跳得这么好,干嘛不去啊?你不喜欢靳凡可以不理他,你跳你的舞,无论怎样他会照顾你的。要我是你,我就去。学好了芭蕾,跳好了芭蕾,本事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干嘛赌气把自己的前途放弃了呢,你傻不傻啊?

我傻,她说。我特傻,行了吧?



她的话把明宵逗乐了。明宵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这就对了,明宵看着她说。既然心情好了,也不憋屈了,就回家吧,别让你爸太着急,啊?

嗯。她点点头说。

刚才的那个吻让她觉得自己更爱明宵了。她觉得自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明宵。明宵的一切在她眼里都这么与众不同和完美:帅气,潇洒,有才华,有理想,知识渊博,什么都懂。她陶醉在刚才的吻里,陶醉在他说过的喜欢她的话里,心里既甜蜜又快乐。她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喜欢为了他去做出牺牲。她觉得自己一下变得很驯服,很想听明宵的话,喜欢做明宵让她做得事儿,喜欢让明宵开心。

她发现自己一下变得温情脉脉,什么都喜欢听明宵的。就是明宵让她当面管靳凡叫爹,她也会照着做的。她渴望明宵对她好。她渴望明宵说喜欢她。她渴望明宵夸她漂亮。她渴望跟明宵在一起。她愿意做出一切,只要明宵喜欢。

走吧,明宵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说。现在都凌晨两点了,雨也小多了。你回去好好好睡个觉,明天中午我带你去芭蕾舞团找靳凡,就跟他说,去参加下周的复试。

这会不会让人觉得太出尔反尔了?她站起来把裙子拽直了,有些担心地说。我都拒绝了,再去找靳凡好吗?

嘿,靳凡是你亲爹,明宵说。亲爹和女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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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二十二)
喜欢这章!通篇都蛮细腻感人。
明宵同情达理;今夕也明白二位父亲的心愿了。 明宵这样成熟的男孩子很容易就获得女孩的青睐。今夕单纯执着;这么美好的爱情, 真得花三年“遗忘”。 :jiayou:
 
喜欢这章!通篇都蛮细腻感人。
明宵同情达理;今夕也明白二位父亲的心愿了。 明宵这样成熟的男孩子很容易就获得女孩的青睐。今夕单纯执着;这么美好的爱情, 真得花三年“遗忘”。 :jiayou:
谢谢一尘。
我觉得今昔应该有一点小任性,父亲的话,靳凡的话都听不进去,拧着不去芭蕾舞团,但是明宵一劝她,她就去芭蕾舞团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去芭蕾舞团也为她自己奠定了人生的基础。所以以后她回想起来,还是会对明宵充满感激,在她人生的道路上,帮她做了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谢谢一尘。
我觉得今昔应该有一点小任性,父亲的话,靳凡的话都听不进去,拧着不去芭蕾舞团,但是明宵一劝她,她就去芭蕾舞团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去芭蕾舞团也为她自己奠定了人生的基础。所以以后她回想起来,还是会对明宵充满感激,在她人生的道路上,帮她做了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非常认同这一点。
 
让人兴奋, 让人high, 也让人不顾后果的全力以赴.
我想那种很深的爱情会让人有一种升华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平凡的人生变得璀璨,人会觉得为了爱作出牺牲是一件伟大的事情,所以也就不计后果了。
 
我想那种很深的爱情会让人有一种升华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平凡的人生变得璀璨,人会觉得为了爱作出牺牲是一件伟大的事情,所以也就不计后果了。
神圣和凡俗,或者说渴望, 到底哪个更多一些呢?
 
神圣和凡俗,或者说渴望, 到底哪个更多一些呢?
我觉得一般来讲,人都是自私的。但是对于孩子和爱人,经常是无私的,神圣也好,凡俗也好,为了孩子好,为了爱人好,人经常会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作出牺牲。
 
我觉得一般来讲,人都是自私的。但是对于孩子和爱人,经常是无私的,神圣也好,凡俗也好,为了孩子好,为了爱人好,人经常会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作出牺牲。
是啊。 孩子能改变人的一切, 他/她出现在生活中, 人就一下子能爱上他。 而爱人是反反复复, 有时候爱,有时候又有恨。一直到岁数大了,才知道其实这是最近的人。真的最后演变成亲情了。
 
二十三

钻过公园发绣的绿色铁栅栏的弯曲的缺口,明宵牵着她的手,在昏暗的路灯下找到了停在附近的自行车。宽阔而冷清的街道上依然飘着蒙蒙的细雨,车座和车把上散布着一粒粒晶莹透彻的水珠。她举着帆布雨衣遮住他们头上的雨水,明宵弯腰用胳膊把车座上的雨珠抹去。他们只有一件雨衣。明宵让她穿,说她的裙子单薄容易着凉。她让明宵穿,说明宵在前面顶着风雨骑车,更需要雨衣。她说她反正坐在车后座上,有明宵的背在前面挡着风挡着雨就行了。争执了一会儿之后,他们找到了一个折中方案:明宵穿雨衣,她坐在明宵的二八锰钢车前面的大梁上,把雨衣的前面拽过来遮住自己。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穿雨衣,也能骑车了。

明宵穿上雨衣,在车座上坐好,两腿支着地,右手扶着车把,左手扶着她坐上大梁。她坐好之后,明宵把雨衣的前面敞开,两只手扶着车把。她伸手把雨衣的两角拽过来,遮住身体。她一只手扶着车把的中央,一只手在下巴前拽着雨衣的两角,左右是明宵的两只有力的胳膊护着她。帆布雨衣很长,前面完全遮住了她的身体,只有她的头的上半部露在雨衣外面。明宵的左脚踩在脚蹬子上,右脚点着地,左腿一使劲儿,把车骑了起来。车把摇晃了几下,车向右面倾斜,像是要翻倒。她有些惊恐地抓住车把中央,身子不自觉地往左面倾斜着,想平衡一下自行车。明宵的右脚跟了上来,踩在脚蹬子上,车晃了一下之后恢复了平衡,沿着湿湿的街道向前驶去。

细细的雨滴倾斜地打在她的脸上和头发上,不一会儿雨水就顺着头发和脸颊流了下来。她并没有觉得冷,因为身子被雨衣包裹住,后背上是明宵的火热的胸膛。隔着她的裙子和他的衬衫,她依然能感觉出明宵的小火炉一样的体温,温暖着她的后背。她的两只腿向前伸着,尽量避免挡住明宵骑车的腿。她想起小的时候,父亲曾经有一次也让她坐在前面的大梁上,那时她很兴奋,像是一个指挥官一样不断地按着车把手上的车铃。明宵的腿有力地蹬着自行车,有时会蹭到她的腿一下。她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心里有些害怕,怕遇见邻居或者熟人。好在是雨夜,宽阔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也很少。偶尔有车辆从他们身边驶过,把地上水洼里的浊水溅到他们的腿上,脚上和雨衣上。她的大部分身体以及嘴和鼻子都被包裹在雨衣里,只露着额头,眼睛,小腿和脚。



快到家的时候,她让明宵在路边的一颗树下停下,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她说想自己走回家,怕楼门口有人看见她跟明宵一起回来。她说让明宵等一会儿,等她进了楼门之后再回去。明宵下了车,把车支在树下,看了一眼黑暗无人的街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慌张地想甩开明宵的手,但是明宵的另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拉过来,用宽大的雨衣包裹住她,让她贴到了他的身上。这里不行,别人会看见的,她刚小声地匆忙说了一句,就被明宵的嘴唇堵上了嘴。第二个吻像是第一个吻一样火热和甜蜜。她闭上眼,张开了嘴唇,像是吻过了几百遍一样地吻着他。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吻完。雨衣紧紧地包裹着她和明宵的身体,她把头贴在明宵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快乐得几乎要晕眩过去,感觉心里的爱像是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不断涌来。明宵的胳膊用力地搂着她,让她的湿冷的身体贴近他的火热的胸膛。她抬起头,看见明宵的黑黑的眼睛,闻见明宵身上带着雨水的气味,心里陶醉得像是站在了云彩上,头晕目眩,身子发软。在明宵怀里依偎了一会儿之后,她抬起头,踮起脚尖,在明宵的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推开明宵的手臂,从雨衣里挣脱了出来。

我得走了,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说。真的该走了。

别忘了下午我们一起去芭蕾舞团找靳凡,明宵看着她说。一点左右你到我家里来找我吧。

好,下午见,不见不散。

她倒退着走着答应着,转过身向着家里的楼的方向跑去。雨水依然在零散地飘着,冰凉的小水珠打在她的火热的脸颊上。她跑了一段回头看,看见明宵依旧站在刚才的那颗树下,眼睛在看着她。隔着雾一样的雨水,她看见穿着雨衣显得更加高大英俊的明宵向她挥着手,背后是青白色的街灯和黑黑的树木。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一部电影里,在雨水中向着自己的爱人挥手再见,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分开。她向明宵摆摆手,扭过身来,继续向前跑去。晚上从家里跑出来时,她曾经是那样的伤心和难受。现在,她的心里充满喜悦和快乐。她原谅了父亲对她的欺骗和隐瞒,原谅了靳凡对她母亲所做的一切。现在,她的心里只有爱。这一切,都是因为明宵。因为明宵,她的世界不再是原来的世界了。她在一幢灰楼前拐过弯,身影消失在灰楼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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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近自己家的楼门时,远远地看见楼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两个黑影像是认出了她一样,一起走出楼门,向着她的方向迎来。她认出来其中的矮个子是父亲的身影。她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让明宵在楼群外面停下来,不然父亲一定会发现她的秘密的。

小曦,小曦,父亲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爸,是我,她大声地回答着父亲的呼喊声说。

她跑到父亲面前,喘着气停了下来。

你这个孩子晚上去哪里了?把我急死了,父亲心疼地抱怨说。我正要去北京火车站找你呢。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自己跑了不回来?你知道不知道我多着急?都这么晚了,你要是遇上了坏人怎么办?

别说她了,孩子回来了就好,父亲身边的黑影把手里的一把伞举到她的头顶上说。

听见黑影的话,她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黑影一眼,心里不禁吃了一惊。是靳凡。靳凡怎么也来了?

你爸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紧过来了,靳凡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似地说。你爸本来急得要去找派出所和火车站的,我劝你爸等一等,想等一会儿你可能就回来了。我跟你爸说,你是个好孩子,只是需要安静一下好好想想,想通了就会回来的,我说得没错吧?

爸,对不起,她依旧气喘吁吁地对父亲说。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这样了。

这就对了,你看多好的孩子,靳凡举着雨伞给她罩着雨说。赶紧回家吃饭吧,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又下着雨,一定又冷又饿吧?



跟在父亲和靳凡的后面爬上楼梯走进家门后,她看见继母坐在客厅里,耷拉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弟弟没在客厅,应该是早已经睡了。她看得出来,继母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若不是靳凡在这里,继母恐怕早已经开始骂她或者打她了。

终于回来啦?继母嘴角带着一种讥讽说。哦哟喂,现在这孩子,能耐的,一个个跟小祖宗似的,谁也惹不起说不得,本事大得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

得了,你少说几句行不行?父亲打断继母的话说。赶紧给孩子热热饭去。

真有本事跑了别回来啊,回来还得让人伺候着,继母不高兴地嘟囔着。吃着家里的穿着家里的,不说帮家里点儿忙,什么都不管,家务不做,弟弟不看,光知道出门野去----

继母一边抱怨着一边踢踏着拖鞋去了厨房。靳凡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皱着眉头没有说什么。父亲把靳凡让进客厅,请靳凡坐在沙发上。厨房的锅碗乒乒乓乓地响,继母一边摔着锅碗一边继续嘟囔着。父亲尴尬地对靳凡笑了笑,去厨房了。靳凡看见她站在客厅里,裙子上往下滴着水,赶紧说:

看你身上都湿了,快去换衣服吧。

她闭着嘴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把湿了的裙子脱下来。她用一块干毛巾擦了擦身上和腿上的雨水,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件干净的白裙子,套在身上。她听见继母在厨房里跟父亲嚷嚷了一句什么,然后听见弟弟在隔壁的卧室里喊了起来。她听见继母的脚步声从厨房出来,匆匆走进卧室去了。她用干毛巾把湿了的头发擦了擦,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朔料拢子梳了梳头发,对着桌子上的小圆镜子看了看。她看见自己的脸依然有些红晕,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她用手摸了一下嘴唇,咬了一下食指上的指甲,让心情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开门回到了客厅。



靳凡给她倒了一杯热热的茶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父亲也把热好的米饭和菜给她从厨房里端了出来,摆在她面前。

赶紧吃饭吧,父亲把一双筷子递给她说。

她一边低头吃着饭,一边听着父亲和靳凡说话。靳凡跟父亲聊了聊芭蕾舞团的一些往事,感叹着文革中发生的事情。靳凡说,他在被押往石家庄监狱的路上,在狱警停车吃饭的间隙,曾经把一张小纸条从车上丢给外面路过的一个行人,纸条上写着她母亲的名字和地址,还有他被押去的监狱,想让她母亲知道他在哪里。靳凡问她父亲有没有听她母亲说起过这张纸条。

没有,父亲摇头说。没有听说过。如果收到了的话,我应该知道的。那时的人可能都不敢传递这样的纸条,因为你是警车上押送的反革命,谁敢给你传递消息,谁就可能也被抓起来。

我觉得也是,唉,靳凡叹了一口气说。那个时代终于过去了。不管怎么说,我一辈子都感激你对她们母女俩的照顾,一辈子都欠你的。如果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无论是自己的生活还是什么别的,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帮你。

不能这么说,父亲说。她们是我的老婆和女儿,我照顾她们是应当的。我不是为了你照顾她们的,你也不用感激我。

你爸真是个好人,要没有你爸,就没有你,你要一辈子都记得,靳凡看着她说。小曦,你长大了,以后要学着多体谅一些父母的难处。这次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自己跑出去,别说你爸,换谁的家长都会非常担心的。

我知道,她低下头说,是我不对,我太任性了。

知道错了就好,靳凡站起来说。那就没事儿了,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得先回去了。

她跟着父亲站起来,走到门口去送靳凡。靳凡把放在门口的雨伞弯腰提起来,伸手拉开门。

小曦,拿上手电去下楼送送,父亲说。楼道黑,小心慢走,扶着点儿楼梯,别嗑着碰着的。

不用了,让孩子早些睡觉休息吧,我自己下楼没问题,靳凡说。

我去送您,她拿起手电说。



她打着手电,顺着楼梯,把靳凡一直送到楼门口。下楼梯的时候,靳凡问了她许多事,特别问了问继母对她怎么样。她说还好。她不想把一切都告诉靳凡。她不知道该管靳凡叫什么。她不愿意管靳凡叫爸,但是也不能叫叔叔,也不能叫名字。她只是用“您”来称呼靳凡。他们终于走到了楼门口。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楼门口的台阶湿漉漉的。她没有穿雨衣也没有带雨伞。靳凡把手里的伞打开,对她说:

小曦,我过去就听说你后妈对你不好,以前没来过你家里,也没见过。今天看见了,果然对你不耐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计划好了。到了芭蕾舞团之后,我先送你去舞蹈学院进修去。舞蹈学院的学生都需要住校,你去了那里,住在学生宿舍里,就不用住在家里看后妈的脸色了。只有周末的时候你才需要回家,看看你爸。中芭每年都有几个去舞蹈学院芭蕾舞系的进修名额。进修班要学三年,毕业后能够得到舞蹈学院的学位,还能回芭蕾舞团。你虽然天分好,跳得也好,但是缺乏理论基础,需要系统学习一下芭蕾。芭蕾不是那么简单的,它是一门综合艺术,一个好演员不光要跳得好,也需要掌握芭蕾理论和培养艺术气质。舞蹈学院我很了解,那里的前校长戴爱莲过去是我的同事,当初我们都是一起被苏联专家培训出来的第一代芭蕾舞演员。他们请我在那里做客座教授,教一门舞蹈课。那里的芭蕾舞系有经验丰富的老师,还有从俄罗斯和美国请来的外教,他们会比较系统的帮助你提高。你在那里既能掌握古典芭蕾舞的理论和技巧,也能学习现代芭蕾舞。而且在那里你也会结识一些学员,他们将来都是从事芭蕾这一行的主力队员,会对你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的。

下个星期六来参加芭蕾舞团的复试吧,靳凡停了一下继续说。我过两天让人把复试通知给你送来,或者你自己来芭蕾舞团取也可以。复试的内容是一段自选舞蹈,你那天在小剧场里跳的那段卡门就已经足够好了,我想你一定会通过的。怎么样?来参加复试吧,啊?



她站在楼门口听着靳凡给她做的计划,心里很感激。靳凡把一切都想到了。她不喜欢继母,早就想搬出家去,甚至想以后去外地上大学,免得跟继母住在一个屋里。到了舞蹈学院住校,她就不用住在家里,也不用去外地上大学了。何况,舞蹈学院也是她一直很想去的地方。初中的时候她就想进舞蹈学院附中,现在能直接进舞蹈学院,而且还不用参加考试,对她来说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她怎么能不愿意呢?

谢谢您,她点头说。我愿意,过两天我自己去团里取复试通知好了。谢谢您考虑的这么周到。

这我就放心了,靳凡说。咱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不培养你,我培养谁啊?我们这一代经历了文革,损失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翻过身来了。你有你妈的遗传,有舞蹈的天分,这么年轻就跳得这么好,将来一定能成为最伟大的芭蕾舞演员。我这一辈子的芭蕾梦因为文革破灭了,你妈妈那么好的芭蕾舞演员,也没能施展才华,赶上那个时代谁也没办法。现在我要帮着你,让你成为最好的芭蕾舞演员。这不光是你的梦,也是我的梦,也是你妈妈的梦。当你有一天功成名就的时候,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宽慰的,我也会觉得没白活在世上,没白爱过你妈。你去舞蹈学院好好学习,别的都不用操心,你未来的道路,我都会给你铺好。你只要专注于舞蹈,把芭蕾跳好就行了。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到中芭来找我,我带你熟悉熟悉中芭,再带你见见舞蹈学院的老师和校长去,让他们都知道你,以后他们就会对你多照顾一些。你想成为中国最好的芭蕾舞演员,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芭蕾舞演员吗?

我不知道,她犹豫地说。我能吗?

能,一定能,靳凡点头说。但是艺术殿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登入的,一分汗水一分收获。虽然你有天分,还需要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要成为最好的芭蕾舞演员,你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不可以偷懒休息。特别是,你要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芭蕾上,不能分散注意力,最好不要有男朋友。

但是您跟我妈不是在跳芭蕾的时候相爱的吗?她反问说。

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靳凡说。如果那时我能克制住自己,不跟你妈相恋,你妈就一定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芭蕾舞演员,我也会成为非常好的芭蕾舞演员。你妈和我的命运就会都不一样了。年轻的时候不懂,现在明白了,已经晚了。小曦,你要接受我的教训,年轻时不要谈恋爱,更不要早恋。舞技不厌精,学业无止境,无论你跳得多么好,总有提高的地方。最好的芭蕾舞演员都是这么跳出来的。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你爸在楼上该着急了。赶紧回去睡觉去吧。

嗯,她点头说。您慢走,谢谢您。



送走了靳凡,走回楼上,父亲要她赶紧休息去。她走回卧室,关上门躺倒在床上,却无法入眠。虽然很困很累,她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从父亲给她讲故事,到她独自跑到玉渊潭公园里不想回家,到明宵冒雨来玉渊潭找她,到明宵带她回家,到在家门口发现靳凡也在等她,到靳凡最后给她讲的一番话。靳凡给她带来的消息让她很激动。想着以后要去舞蹈学院,在那里学习三年,毕业后回到芭蕾舞团,毕生从事自己喜爱的芭蕾,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她越想越激动。她恨不得把这一切都立刻告诉明宵,跟明宵分享她的好消息。靳凡最后的话,让她有些忧虑。靳凡要她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芭蕾上去,要她不要交男朋友。但是她已经爱上明宵了。她看着窗户,看见明宵的眼睛在窗户里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的心底,在她的心底燃起了一股火苗。她想抓住他的手。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她喜欢听他说话。她想吻他。她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依偎在他的胸前。

她睁着眼睛看着窗户,想着跟明宵在玉渊潭亭子上的亲吻,心里依然觉得嗵嗵跳。她以前只是在小说上看到接吻,从来没有跟男生接过吻,也没有想到会跟明宵发生这样的事。她把接吻的经过从头到尾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包括每一个小细节:她怎样往明宵身边靠了靠,明宵怎样把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明宵后来又怎样摸了摸她的被雨水淋湿了的脸庞,怎样把身子倾斜过来,怎样把嘴唇压到她的嘴唇上,温柔而火热。从他在上石阶的时候牵住了她的手时,她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慌乱和快乐。八角亭里的长椅上,他们坐在一起,明宵的胳膊有力而温暖。微风夹着细雨从脸前掠过,细雨浸湿了她的脸颊和头发。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一瞬间就发生了,现在她还难以置信。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一个男生亲吻,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会被一个男生攥着,攥得手心里浸出汗水来,在冰凉的雨夜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跟明宵住在一幢楼上,从来都没有说过话,就像是来自两个星球上的陌生人。但是就这么几天,两个星球撞击到了一起,她和他,完全没有期待,而就发生了。一个奇妙的让人晕眩的吻。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都已经完全属于他了,因为她总是忍不住的想他,就像他完全占据了她的心房一样。

她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依然能够想起自己的慌乱和笨拙,和大脑出现的空白。虽然在小说上看到过接吻的描写,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感觉,这样的快乐和甜蜜。她依然无法相信,这个高大帅气聪明,白马王子一样的明宵,会喜欢上她,这个从小就没人夸过,总觉得自己不好看的女孩。地点也是再理想不过了,玉渊潭边八角亭,细雨蒙蒙,无人的夜晚,只有她跟明宵,就像是一个梦一样。想起明宵,她的心里像是有一束小火苗一样在轻轻地舔着,有一种陌生的,奇怪的,痒痒的的感觉。



她心里想着明宵,再也睡不着觉。她觉得得做点儿什么事情才能让自己不再继续想明宵。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灯,从衣柜里面翻出那条红裙。她双手提起长长的裙子来,眯着细长的眼睛,在台灯光下仔仔细细地审视。裙子的面料是粗麻的,颜色基调是黑色和大红,裙面是用无规则图案的面料拼镶的,上面布满层层叠叠的白色镂空荷叶边。整个裙子给人的感觉是杂芜,凌乱,充满野性和不羁。裙子的最上面没有领子,只有两根混合颜色的细细的吊带,于繁琐的粗褶细褶之上,呈现出一种极其明了的简单。她喜欢这种简单和复杂的混搭,喜欢波希米亚裙子的式样和颜色,这种黑色和大红的撞击,像是颓废和自由的结合。她想象着穿上之后袒露的肩膀,盖住脚裸的长裙,在舞台上像是旋风一样的旋转,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换上了红裙,对着窗户上的玻璃美了半天。细细的吊带勒在她光滑的肩膀上,红与黑的裙色衬托着她洁白如雪的皮肤。雕塑一样的精致的肩胛骨,长长的眉毛,细细的眼睛,抿起的红唇,苗条的身躯。她左手拉着裙角,把卧室的空间想像成舞台中心,在玻璃窗前转了几个圈儿。她穿着裙子跳了一会儿舞,最后把裙子叠了起来,放入柜子的最底层,放了起来。

她躺回到床上,在凌晨快五点的时候终于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带着蓝色天鹅绒帷幕的大舞台,下面坐满了人,人们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她梦见自己在舞台中央,在一束黄色的灯光照耀下,红裙翻飞,身体如蝴蝶一样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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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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