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条波斯米亚红裙

目前为止,靳凡所做所为,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对待爱情,女儿,女儿的养家,对待工作,选接班人等等。那时候500块,是相当大的一笔钱,攒起来一定不容易。

娜佳,好名字,有人说过,一个人的名字会对他/她的生活产生影响,甚至影响到他人。
 
目前为止,靳凡所做所为,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对待爱情,女儿,女儿的养家,对待工作,选接班人等等。那时候500块,是相当大的一笔钱,攒起来一定不容易。

娜佳,好名字,有人说过,一个人的名字会对他/她的生活产生影响,甚至影响到他人。
我也是喜欢这个名字,简单好记,给人印象也是一个单纯美丽的俄罗斯姑娘的感觉。
 
二十五

参加完复试回到家,已经中午一点多了。继母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结果之后,说了一句饭在厨房里,好像不高兴似地带着弟弟回卧室睡午觉去了。她去了厨房,看见一锅热汤面已经有些凉了和坨了。她把面条放在煤气炉上热了热,盛了两碗出来,跟父亲一人吃了一碗。父亲吃完饭就赶紧去街道办事处上班去了。

她把碗刷了,饭桌和厨房都收拾好了之后,回到自己屋里。她的心依然沉浸在复试通过的快乐里。靳凡说下个星期正式录取的通知就会打印出来,她需要去学校办理一下手续,八月中旬就来芭蕾舞团报到。想到再过几个星期就可以去芭蕾舞团了,将来就可以从事芭蕾舞事业,以后去舞蹈学院进修就可以离开家里,再过几年就可以在舞台上演出,一种幸福感不由得充满了她的全身。她想把这种幸福感告诉每一个人,特别是明宵,跟明宵分享自己的快乐。这几天她一直在家里准备复试,在客厅里对着镜子练舞,没有去找明宵,明宵也没有来打搅她。

几天没见明宵了,她很想见到他。她觉得她的人生现在一下变得很充实:有一件想做的事,有一个想爱的人。她觉得自己以前都是在浪费时间,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没有用处的地方。从今往后,她会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两个方面:好好跳芭蕾,好好爱明宵。她觉得自己过去是一个烦恼的人,而现在,她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她只需要把这两件事做好,就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想到明宵,她的心就激动起来,恨不得马上能见到明宵。



趁着继母在卧室里带着弟弟睡午觉的时机,她偷偷地溜出门,去了明宵家。她气喘吁吁地沿着灰色水泥楼梯爬上三楼,站在明宵家门口,捂住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一下,随后举起手来敲了一下门。楼道里静悄悄的,窗外有隐隐的遥远的人声,敲门的声音撞击在灰色的水泥墙壁上,在狭窄的楼道里回响着。她停下来,小心地听着,等着明宵来开门。她没有听见明宵的脚步声。她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明宵的声音。

可能是敲门的声音太弱了?她举起手,继续敲了三下门。这次她使的力气大了一些,把门敲得比上次响。屋里依然没有人走动,没有人来开门。明宵家对面的房子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感觉出明宵的邻居在隔着房门透过猫眼洞观察她。她最后又敲了一次。在确信知道明宵没在家之后,她悻悻然地转身,向着楼梯口走去。

明宵可能出门去了,也许一会儿就回来,她想。

她很有些失望,自己沿着粗糙的水泥楼梯慢慢下楼,顺着来时的路回家去了。



她悄悄打开房门,看见继母的房间门还在关着,像是继母依然在带着弟弟睡觉。她轻轻抬脚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严。她在录音机上放上了从明宵那里借来的一盘邓丽君的磁带,把声音调小到不影响隔壁的音量。她靠在床上,一边听着歌,一边随手拿起从明宵那里借来的《安娜卡列尼娜》,翻开一页读了起来。“轻轻的一个吻/早已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录音机里传来邓丽君的甜蜜的歌声,这歌声太温柔太缠绵,让她的心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眼睛看着书,耳朵里听着磁带,心里却在想着明宵。书上的文字变得很模糊,她把同一段落读了又读,依然不知道书里讲得是什么。她心里在惦记着明宵。明宵去哪里了呢?一会儿会不会回来呢?

这几天忙于准备复试,一直没能见到明宵。自从考完试后,她一直渴望着再见到明宵。玉渊潭的夜晚,第一次跟异性拥抱和亲吻给她带来的快感是无法形容的。那种触电一样的感觉和头脑空空的感觉让她陶醉和痴迷。明宵的吻让她窒息,让她头脑空白,什么也不想,只想爱他。在那晚之后,她还一直没有机会再跟明宵亲吻。她渴望着再一次跟明宵拥抱和亲吻。

她在屋子里倚靠着床,头脑胡思乱想着。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她听见继母带着弟弟出门去了。她透过窗户观察着,看见继母带着弟弟拐过楼角,去了菜市场的方向。她赶紧洗了一把脸,把牙刷了两遍,在门口换上鞋,锁上门。她顺着楼梯快速地跑下去,在楼门口恢复了平时的步伐,走到了明宵家的楼门口。她顺着楼梯跑上三楼,气喘吁吁地又一次敲了明宵家的门。

明宵家里依然毫无动静。没有人走动的声音。没有人开门。什么都没有。

这明宵,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她下楼时有些生气的想。



以后的几天,明宵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了踪影。她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样,每天都在想着明宵,盼着见到明宵。每天白天,她都去明宵家看看,敲几次门,门里总是没有动静。每天晚上,她都借口出去散步,溜出家门,在明宵家的楼门附近徘徊,想遇到明宵。但是明宵一直没有出现。她在黑夜的树荫下踮脚看着明宵家的窗户,看见明宵家每晚都亮着灯,青色的灯光照着发蓝的窗棂,有时能看见窗帘里面有人影闪动。

为什么明宵家里有人,但是明宵没在呢?为什么明宵也没说一声就突然失踪了呢?有几次她想在晚上爬上楼去敲明宵家的门,但是终究没敢。每天晚上散步之后,她都很失望的回来,心里郁郁不安,闷闷不乐,像是失魂落魄一样,心不在焉,什么也做不下去,吃饭也没有滋味,书也看不下去。难道明宵把她忘了?难道明宵不喜欢她了?难道明宵躲起来了?

“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同样的一盘磁带,不同的歌,她听起来觉得心里很难受和伤感。



一天晚饭的时候,继母跟父亲聊街坊四邻的八卦时说漏了嘴,说前几天有个男孩子来敲门找过小曦。

是谁?父亲警惕地问。他找小曦做什么?

那你得问你女儿了,继母把嘴努向她说。

是哪个男孩子?他怎么认识你?父亲扭过脸来问她说。

我哪里知道,从来也没人告诉我有人找过我,她说。他找我有事情吗?

你既然都不知道他是谁,那自然也没什么重要的,继母白了她一眼说。我忘了他有什么事情了,就记得他来过,问你在家不在家,我说你不在家,他就走了。

她恨恨地看着继母,知道继母看出了明宵跟她的关系,在撒谎,故意不告诉她明宵来过了和为什么。明宵一定是托继母告诉她什么,但是继母就是不告诉她。她放下碗,赌气回了卧室。继母自然又跟父亲讲了一些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将来怎么办,谁受得了她的脾气一类的话。她虽然难受,但是她宽心了。她知道明宵来过。明宵一定是有什么事出门了。



复试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像靳凡告诉她的那样,她果然就接到了芭蕾舞团寄来的正式录取通知书。她给靳凡打了一个电话,问怎么去办理手续。靳凡很耐心地告诉了她需要办的手续,让她拿着通知书先去学校,把通知书交给校长办公室或者人事处。她自己去了学校。暑假期间,学校里老师都放假了,没人在学校。她找到了班主任的家,把通知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很惊奇地看着她,又仔细地读了好几遍录取通知书,眼神好像是她弄了一张假通知书骗人似的。她从来没有表演过芭蕾舞,班里的活动里她也没有表演过,学校的活动里也没有表演过,难怪班主任觉得奇怪。班主任最终将信将疑地带着她去了校长家。校长祝贺了她,随后派了一个人去学校,把她的档案送到芭蕾舞团去了。

在那之后,有一天晚上靳凡到她家里来了一次,给她送了舞蹈学院的一些教材和参考书籍来,让她有时间在家里自己学习。自从收到录取通知书和靳凡来过之后,继母对她也好了一些,大概是继母觉得她在家里待不长了,不太管她的事,也不说她了。她白天背着书包去附近的图书馆看书学习,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回家帮着看着弟弟或者帮着做饭,吃完晚饭后自己在卧室里读芭蕾舞的教材和练习。

每天下午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她都拐到明宵家的楼门,爬上三楼去敲几次明宵家的门。每天屋里都没有声响。每天都没人开门。每天对面的邻居都会从猫眼孔里窥视她一下。每天她下楼的时候都感觉一些失望。她有时觉得自己很委屈,有时觉得自己这样天天来敲明宵家的门很贱。但是她依然每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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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之后的一天,她从图书馆回来,习惯性地拐进明宵家的楼门,爬上三楼,把手握成拳头敲门。她听见了门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随着咔嗒一声锁响,门打开了,她吃惊地看见明宵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陈明宵,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她心里狂喜着,嘴上却埋怨着说。

我去过你家,让你后妈转告过你啊,明宵不知所措地说。姥爷突然病了,我妈带我去青岛看姥爷去了。本来我不一定非去不可,但是我妈怕我出国后见不到姥爷了,就特意带我去看看姥爷,留下我爸一人在家。因为临时决定的,没有来得及事先告诉你。我匆匆忙忙去你家找了你一趟,只见到了你后妈。我托她把情况告诉你,还特意给你写了一个纸条,她没告诉你也没把纸条交给你吗?

哦,没有,她抱歉地说。你姥爷好了一些了吗?

没事儿了,见了我妈就好了,明宵说。请进吧,正想着你会来找我呢。



明宵侧身请她进了屋。她跨进屋门,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戴眼镜的男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疑惑地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明宵。

我表哥,明宵对她说。从青岛跟我们一起过来的。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很友好地看着她。男人有着不高不矮的个头,皮肤白净,戴着眼镜,看着像是一个很成熟稳重的人。

明宵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里,走到男人面前,向男人介绍说:

哥,这是小曦,我女朋友。你可别告诉我爸妈,他们反对我早恋,总在谆谆教导我,就怕我被别人家的坏女孩给拐骗了。

听见明宵大大方方地把自己介绍做女朋友,她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跟明宵只是在玉渊潭那一次吻了一次拥抱了一次,自那之后几乎没有跟明宵单独在一起过。他们之间也没有明确过关系。现在她成了明宵的女朋友,她心里很喜欢,也觉得明宵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小曦,这是我哥,陈志宏,从青岛来,明宵对她介绍说。今年他刚考上人大经济系的研究生,九月份入学,先在我们家住几天,开学后搬到人大去住。不是跟你吹啊,我哥可是一个人物,上过山下过乡,吃过苦受过累,77级的大学生,现在又考上了研究生。在青岛大学,他搞过诗社,擅长写朦胧诗----他们同学都不管他叫志宏,他们管他叫志摩。

你们首都人民是不是都爱这么调侃啊?志宏笑笑说。你就别瞎吹了,我知道我傻。

看见了吧,我哥还特谦虚低调,明宵加了一句说。我爸说了,我天生爱玩,不成器,将来没指望了。今后我们家光宗耀祖的政治抱负,就落在一贯艰苦奋斗努力向上的我哥身上了。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别听他瞎白活,志宏向她伸出手来说。小曦---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您客气,她伸出手来轻轻握了一下志宏的手。



志宏的手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摇了一下,很有力。志宏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发红。她低下头,松开了手。志宏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自己把手也松开了。

我弟在青岛就夸你,说你漂亮,芭蕾跳得特别好,志宏说。看到你本人,果然觉得我弟眼光毒。听说你去参加中央芭蕾舞团的复试去了,结果怎么样?

通过了,她有些拘谨地看着志宏说。

真的啊,太棒了,明宵在旁边用胳膊搂了一下她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的。什么时候去中芭报到?

下个星期,手续都办好了。

这么快?明宵皱眉说。还以为你这个假期都可以休息了呢。

外地的能够晚一些报到,靳凡让我早一些去,早点儿熟悉环境,她说。

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吧,明宵说。正好表哥来了,我爸让我带他出去转转,我准备带他参观一下咱首都的大饭庄,给他开开眼界,别以后上国宴的时候露怯。明天我想带他去北海仿膳搓一顿,见识见识满汉全席去。

可以,白天我都是自己去图书馆自习,她高兴地说。现在也不用去补习班了,就等着去芭蕾舞团报道去了。你们说个时间,我直接从图书馆出来找你们。现在我得回家了。我就是来看看,看见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那明天上午十一点,我们骑车去图书馆接上你一起去北海,明宵送她到门口说。



北海公园的御膳饭庄坐落在白塔下面的一群古建筑之中,背靠仙山琼阁的白塔山,俯瞰波光粼粼的湖面,身处一条条雕梁画栋的游廊怀抱,四周一颗颗古树绿树成荫,亭台楼榭隐现于幽邃的山石和挺拔的苍松翠柏之间。进了北海公园大门,明宵带着她和志宏,穿过汉白玉石砌成的堆云积翠桥,踏上白塔耸立的琼华岛,沿着乾隆皇帝御题的琼岛春荫碑旁的小径,走进了环岛的半圆形游廊。在画廊里前行不远,就看见了一处雕梁画柱,青色石阶旁边蹲着两只汉白玉石狮的红色大门。大门前立着粗大的红柱子,挂着红灯笼,左右两侧漆成黑色的木板上各写着“仿膳”两个金黄色大字。

跟着明宵落座在食客不多的干净的餐厅里,看着屋顶垂下来的彩绘宫灯和明黄色的台布和餐巾,端详着周围的红色的门窗和粗大的柱子,摸着写着万寿无疆字样的瓷器,她觉得好像是身处古代的宫殿里一样。明宵和她并排坐在餐桌的一面。明宵手里翻着菜单,志宏坐在他们的对面端着茶壶倒着茶。此刻,她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了一下志宏。志宏没有明宵高,没有明宵帅气,也没有明宵身上带着的那种青春无敌的气势,但是他无论讲话还是坐立,都带着一股沉稳和大方,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他中等个子,两道剑眉,鼻梁笔直,厚嘴唇,下巴刚毅,胸脯宽厚,白色的秀郎镜片后面的眼珠看上去通透而深邃。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上衣和深蓝色的裤子,上衣口袋上插着两支钢笔,袖口卷着一半,露出来的胳膊看着粗壮有力,端着茶壶的手显得骨节很粗大。

志宏把她面前的茶杯倒满浅黄色的茶水,一抬头,看见她在端详着着他。他对她微笑了一下,给明宵倒了一杯茶,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茶吧,他放下茶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

谢谢,她拘谨地颔首点头说。这里是不是太贵了,咱不是真要点满汉全席吧?

你还真信他说的啊,志宏爽朗地靠在椅背上笑了。我琢磨着,他就是上这里请咱们喝乌龙茶来了。他哪里请得起满汉全席,他要是这么造钱,他爸妈也得说他。有钱也不能乱造啊。

你还别说,我爸这次特批给我活动经费了,明宵得意地把钱包拍出来说。有了你这个哥,我算是倒了血霉了。我爸妈成天叨唠我,说我不好好努力,要我向你学习。要不是你来,我爸才舍不得拍出这些银子让我招待你呢。不过,我也不好让我爸一次就破产了,也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要不咱就点点儿好吃又不贵的,豌豆黄,小窝头,肉末烧饼,水晶肘花,再来一个玫瑰牛肉怎么样?

玫瑰牛肉就算了,没吃过也不知道味道怎样,志宏看了一眼菜单说。有没有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哥,咱这是御膳,不是大学食堂,明宵放下菜单说。你想吃鱼香肉丝,我回头家门口的小饭馆里给你弄一份儿去。



明宵点完菜去洗手间洗手去了,桌子上只剩下了她和志宏。单独跟志宏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她低着头喝着茶水,觉得志宏在盯着她看。她抬头看了看志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要去芭蕾舞团了,心情特别激动吧?志宏问她说。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几大步,这就是你人生里的最大的一步吧?

是挺高兴的,考试的时候可特别紧张,她点头说。他们以后还会送我去舞蹈学院进修,我一直特别想去舞蹈学院。

太好了,真为你高兴,志宏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机会,前途不可限量,一定要好好珍惜。

你真上山下乡过啊?她看着志宏问。那里特苦吧?

我像你这么大去插队的,志宏说。70年,我十六岁时去了陕北插队,一直插了七年,77年恢复高考才考回来。要不是邓大人恢复了高考,我一辈子就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陕北农村真苦,我一直在家里娇生惯养,到了那里才知道生活的不易。那些农民家里,有的真是连能够穿出去的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御膳这里吃一顿满汉全席的钱,他们一年怕也挣不出来。那时我就在想,解放这么多年了,农民还这么苦,如果以后我要是能回到城里,一定要为农民做些事。我这次去人大读研究生,面试的时候,就跟导师说,毕业以后我想去农村政策研究室,做农村政策研究,为农民们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农村富裕起来。

听说你们77级的人都了不起,她看了一眼志宏蓝色上衣兜里插的钢笔说。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是不是特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啊?

也不都是因为这个,志宏说。你看啊,虽然我是明宵的表哥,但是我们的家境完全不一样,明宵是干部家庭出身,出生也晚,没有吃过苦,什么都一帆风顺,花钱大手大脚,做事也什么都不在乎,想怎样就怎样,任性。我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家里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只有靠自己努力。如果插队那时我不努力,也许我现在还在农村,或者回城失业。插队那时要一边干农活,一边复习考试,晚上抓紧一切时间看书。想起古人读书的故事,那些囊虫映雪啊,凿壁偷光啊,那时就觉得真是这样。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还有一句话叫天助自助者,都是鼓励人努力上进,都是很有道理的。你听过张海迪演讲的录音带吧?

嗯,暑假前学校里组织听过,她点头说。挺佩服海迪姐的,一个高位截瘫的人,能够自学了那么多,会好几门外语,还会用英文和日文唱歌,唱得那么好听,真让人钦佩。

张海迪去我们青岛大学演讲过,那次她穿着一件纯白毛衣外面套着一件蓝色西服,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志宏说。海迪讲过几句话,我觉得特别对,特别有启迪意义。海迪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只小船,理想是小船的风帆,说天才都是在痛苦中诞生的,说一个人有了激情才会热爱生活,才有生活的动力。海迪说如果她能站起来的话,她想试试跳舞,这是她内心深处的一种最大的愿望。她说虽然没有跳过舞,但是她一直没有停止生命的舞蹈,生命的舞蹈比现实的舞蹈更美丽---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明宵走了回来打断志宏的话说。

聊张海迪呢,她扭头看着明宵说。你哥懂得真多。

我哥他最会鼓动别人了,明宵坐下拉住她的手说。跟你说啊,我想出去留学,也是被他煽呼的。去年暑假我去青岛玩,他给我讲了很多人生大道理,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什么奋斗有可能失败,不奋斗就永远不会成功---他成了我的精神导师了。这不,我都让他鼓动的要去美国了。

你哥说话是特有让人向上的一股劲儿头,她点头说。就拿我来说吧,其实我觉得特别迷惘,你看我除了想跳芭蕾,别的就不知道想干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志宏哥,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为了理想而奋斗,志宏斩钉截铁地挥舞了一下粗壮的胳膊说。理想和奋斗就是人生全部的意义。你知道海伦凯勒吧,她写了一篇文章叫《给我三天光明》,一个聋子和瞎子,生活在没有光和声的世界里,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自强不息,成为作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创造了奇迹,这种精神本身就是非常感人的。你看过傅雷翻译的《贝多芬传》吧?

没看过,她摇头说。

你该好好看看,志宏说。这本书是大作家罗曼罗兰写的,大翻译家傅雷翻译的,里面写得是大音乐家贝多芬的故事,太精彩了。书里有一句话说,“我称为英雄的,并非以思想和强力称雄的人,而只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还有一句话说,“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练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你看说地多透彻--

我怎么都没听懂,都听晕了,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崇拜地看着志宏说。志宏哥,你也做我的人生导师吧,我就特别想让我的人生过得有意义,从来也没人给我讲过这些道理。

我也听傻了,明宵说。我哥演讲起来比曲啸还牛。

我后妈最喜欢曲老师了,她脸上带着活泼的神情说。特别是曲老师讲一个当地女孩给他送大饼,虽然那女孩跟他毫无感情基础更无共同语言,他后来还是娶了那女孩当老婆,以后也没有嫌弃那个女孩。我后妈最爱听这一段儿。每次听曲老师的演讲磁带,我后妈都泪流满面的,还几次三番的让我跟着听,可是过后该怎么对我不好还依然不好。

我妈也喜欢曲啸,明宵说。我就纳闷儿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大本事,把全中国的中老年大妈们都忽悠遍了,同情心啪啦啪啦的往下掉,都陪着他落眼泪。

听明宵说你后妈对你不怎么样,志宏说。知道你后妈为什么特别喜欢让你听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曲老师演讲的主题就是,妈妈打错了孩子,孩子是不会也不应该记仇的,志宏说。亲妈后妈都这么想。

哎呦喂,你真神了,一针见血,她惊叹地说。

我哥学问大吧,明宵说。我爸他老人家的话,我哥特适合去中宣部,能忽悠全国人民跟他走。



从北海公园仿膳出来之后,他们去了湖边划船。志宏排队交钱的时候,明宵拉着她躲到了租船处的木房子后面,吻了她。自从第一个吻之后,她一直等待着再一次跟明宵接吻。她觉得亲吻是她能想象出来的最美好最亲密的行为。明宵搂着她的腰,她背靠着木房子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墙壁,把手绕到明宵的脖子后面,踮起脚尖,闭上眼,跟明宵的嘴唇压在一起。匆匆一吻之后,她涨红着脸,拉着明宵的手向着租船码头跑去。明宵跟在她的后面,跟她一起踏上木板搭成的码头。带着湿痕的木板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响,湖水带着白色的泡沫把落下的垂杨柳叶推到岸边的岩石下。一艘艘漆成蓝白色的铁皮游船拴在码头上,随着湖水此起彼伏地上下浮动着。就像她的心,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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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二十五)
 
这节好看! 今夕好运来临, 好事成双成对的! 表哥和明宵刻画得层次感鲜明!觉得表哥原汁原味,是生活中的人物。 是拥抱自己的兄弟吧? :jiayou:
 
"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练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 喜欢引的这句话.
 
“ 特别是曲老师讲一个当地女孩给他送大饼,虽然那女孩跟他毫无感情基础更无共同语言,他后来还是娶了那女孩当老婆,以后也没有嫌弃那个女孩。" 哈哈哈,真的啊,为了一个大饼就卖身了:D

蓝精灵(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上衣和深蓝色的裤子....)很出彩,越来越好看了。
 
这节好看! 今夕好运来临, 好事成双成对的! 表哥和明宵刻画得层次感鲜明!觉得表哥原汁原味,是生活中的人物。 是拥抱自己的兄弟吧? :jiayou:

我哥是77级的大学生,81年读的研究生,但是他没插过队。我印象特深的是他有个同学,也考研究生,经常来我家里跟我哥切磋,特励志一人。这里面的表哥原型应该是那个同学,不是我哥。
 
"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练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 喜欢引的这句话.
傅雷的文笔好,这句好像是那本书前面的序言里的。
 
“ 特别是曲老师讲一个当地女孩给他送大饼,虽然那女孩跟他毫无感情基础更无共同语言,他后来还是娶了那女孩当老婆,以后也没有嫌弃那个女孩。" 哈哈哈,真的啊,为了一个大饼就卖身了:D

蓝精灵(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上衣和深蓝色的裤子....)很出彩,越来越好看了。
后来曲啸演讲成名后有一天突然得了脑溢血,之后的十几年不会说话,那个大饼女孩变成的妻子一直照顾他。
 
后来曲啸演讲成名后有一天突然得了脑溢血,之后的十几年不会说话,那个大饼女孩变成的妻子一直照顾他。
关于曲啸这一段我觉得有很多暗含的信息,比如女孩送大饼为什么这么感人,打孩子为什么不能怪妈妈这些说法我都没有看明白,网上看到一篇《名嘴演说家曲啸的无言结局》基本解答了这些疑问,篇幅有点儿长,我转载过来,请拥抱不要介意: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应当不会忘记曲啸.他的痛苦波折的苦难人生,他的豁然大度的婚姻态度,他的不曾动摇的坚定信念,都给当时的青年学生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是当时人们学习的典范之一,可是多少年过去后,曲啸的结局如何?曲啸在美演讲时的见证人阎润涛所写的<名嘴演说家曲啸的无言结局>,或许能将答案告诉人们,转文如下:

曲啸是中国1949年以来的三大演说家之一(当时的排名顺序是:曲啸,李燕杰,彭清一)。八十年代中后期成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人物。有一部电影《牧马人》,故事里的主人翁就是曲啸先生。但曲啸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至于早一点来美的留学生不知道曲啸何许人也。当时留学生能否按时回国,是政府担心的大事,便考虑曲啸先生来美国给大家做思想工作,提高大家的爱国热情。
  曲啸由国务院刘中海先生陪同来到美国给留学生做巡回演讲。但出乎他本人所料,在美国第一站就发生了令他不得不中断演讲计划的场面。这个事件导致了曲啸教授立刻心理崩溃。曲啸教授回国后也没有休养过来,不久就大脑出了毛病。几年后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达十好几年,直到去世。国内几乎没有人知道曲啸到底为何突然间大脑出了毛病。而润涛阎本人亲自经历了这个事件,有必要交代一下,虽然有点迟。
(一)曲啸求我讲故事
“老阎吗,我今天求你一件事,而且很急。你今晚在家吗?”
  这是我们学校“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会长在跟我通电话。当知道我没有出门的打算后,他接着说:“今天晚上你包饺子吃行不?”我听着有点纳闷,会长不会关心我吃啥吧,便问他是不是馋我做的水饺了。他说他当然想吃,但今天有客人来,是大使馆教育处刚给他打来的电话,说国务院派来到美国到各大学巡回演讲的二位因为吃不惯西餐,提出要求到同学家里吃饭。他问大使馆教育处的领导这二位想吃哪类中国饭,二位说当然水饺最好了,其他也行。只要是中国饭就可以了。另外,二位提出招待的人最好是性格开朗的、好客的,千万别是书呆子类型的,这样,大家可以边吃边聊。
  这位会长想了想,还是润涛阎符合这几个条件,尤其是他做的水饺最棒。他就打电话跟我商量这个事。我说,不论是谁,更不管他的观点,党派,只要喜欢吃我做的饭,我就高兴。所以,热烈欢迎。但需要告诉我时间,尤其是吃不吃肉、虾米、白菜、韭菜等具体要求。会长说他再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如果没问题就不打电话给我了,我就可以按照我自己的设计而为了。时间是下午3点半到机场,估计4点多一点就可到我家一起包饺子了。
  会长没再来电话,我就去采购一些包水饺的猪肉、虾米、韭菜、白菜等原料。 4点刚过,面也和好了,馅也准备好了,会长便带领二位看上去非常精明的仪表堂堂的风度翩翩的穿着西装戴着领带蹬着皮鞋拿着文件包的领导模样的年龄属于中年晚期的国务院赴美演讲团团员到了我家。会长说他有急事不能作陪,便离开了。
  我的任务是包饺子,就立刻忙着包了起来,还问了一下他们二位是否也愿意一起动手,边干活边聊天。至于他们姓甚名谁,什么职位,对我无关痛痒,也就没问及,只要饭后他们喜欢我的水饺就够了。
  倒是二位觉得应该来个介绍,然后再包饺子。所以,其中一位就说:“会长告诉了我们您的名字是润涛阎,在读博士研究生,因为您这名字比较不常见,我们就记住了。我们也介绍一下吧。我叫刘中海,在国务院工作。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曲啸教授,是心理学教授也是法学院教授,著名的演说家,还出版了犯罪心理学专著。这次国务院派我来,主要是陪同曲教授来美国给中国留学生们做巡回演讲,我只是陪同,做个伴而已。曲教授是中央宣传部调研员。你们出来的早,没听说过他的大名,但在国内,他和李燕杰齐名,是青年人的良师益友。”
  刘中海先生滔滔不绝地介绍了曲啸教授的名气,但我还是满头露水,不明白一个法学院教授怎么会全国出名,刘中海介绍的比我现在能回忆出来的还多很多,印象中他说曲啸是中国政法学院(有没有这么个学院?我不大敢绝对保证一字不差)的副教授,这个副字在前,我敢保证我不会记错。因为我当时想:一个副的,怎么那么出名?还到美国来做巡回演讲?我在国内,别说研究生了,就是上大学时就有两个一级教授非常喜欢我,那时的一级教授全国也不过百人,可他们也没有成为什么全国人民的良师益友。他一个副教授怎么这么厉害啊?当然,要是看气质,曲啸教授身材魁梧,模样酷似将军胜过学者,一米八几的个头,玉树临风,典型东北汉子形象。而刘中海先生的言谈举止跟周总理还真有那么一点像,是不是近朱者赤,我就不知道了。
  曲啸终于听完了刘中海的介绍,然后他也介绍了刘中海,说刘中海同志可是周恩来总理的秘书,工作经验丰富。
  刘中海立刻说:“阎同学啊,我读书读不过你,但包饺子你就不行了。总理和邓大姐就喜欢我做的水饺。总理总是夸我是包饺子快手。”然后,我们就进入了紧张的包饺子程序。我藉助这个机会,便想听听刘中海这位周总理的秘书讲讲周总理在日常生活中的小故事。而这些故事是在银幕上报纸上看不到的,就是属于名人轶事一类。透过这些跟凡人打交道的小事,才能窥测到伟人的另一面。刘中海还没开口,曲啸就不干了,跟我说:“我们来到美国可是不容易的,国家外汇很少,拿出来让我俩到美国,我们就要尽最大可能了解美国才对。所以,还是你讲给我们你们在美国看到的听到的故事,这样我们才有收获。”
  看到刘中海也认同般地点头,我说:“您是法学院教授,那我就讲两个最近发生的案件吧。一个是我们这所大学的校长被法院判决败诉的案子,另一个是北卡州州长败诉给了一个混子的案子。”
  曲啸立刻追问:“两个案子的最后结局是怎样呢?”我告诉他:“结局都是一样的,就是赔偿损失后辞职。”曲啸愣了一下,然后说很想知道细节。我就把我们大学校长因为开除了橄榄球教练而吃了官司的案子大概说了几句。本来都认为那次比赛一定能赢的,结果那个教练心理压力太大导致胡乱指挥瞎来,结果输得很惨。因为这个教练的合同期还差两年,所以他就拿着校长的开除信找律师告状了。法院当然判决校长败诉,因为合同上没有必须赢球的前提啊。结果,校方赔偿教练100万美元。
  曲啸毕竟是学法律的,也是心理学教授,他立刻发现这个案子不合逻辑,因为校长不会明知故犯啊。我告诉他:“您说得对,但校长有他的算盘。他的名声非常好,深受教职员工和学生的好评。大家都看了那场球赛,他认为把教练开除,是符合民意的,为大家出气。大不了法院判给那个教练一笔钱,他滚蛋了,那笔钱也就是小事一桩了,因为捐款的人不缺。可万没想到,法院判决赔偿100万美元后,判决书上标明校方不能开除该教练!这下可就麻烦了,本来校友们决定捐款这笔钱的,可知道赔了钱后还是不能开除那个笨蛋,那不等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校长也太无能了,比那个笨蛋教练还笨啊。忍两年,那个教练不就完了吗,这么干还是等两年。这样就没人捐款了,这100万美元就找不到出处,校理事会开会决定换校长。”
  曲啸教授立刻给出评论:“从这个事件可看出中美两国的文化心理差异。中国人比较讲究案子是否公平。可美国人更崇拜强者。校长败诉了,反而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典型的成者王侯。”从曲啸教授的评论中我发现他是个非常精明之人,喜欢总结规律的人。
  曲啸说还想听下一个案子。我就把北卡州发生的大案讲了几句。就是有一个河,河边上本来有个牌子上书“禁止游泳”。可那个牌子被人拔走了,一个无赖无所事事没有工作,就到河里游泳,脚被扎破了,他不看医生,直到脚丫子烂了,才告到法庭。因为他每一步都有照片,照片上有日期,算是证据确凿,法院判决州政府败诉,没及时检查牌子,赔偿那个无赖120万美元。
  曲啸一听愣了很久,他说:“那州长就不上诉?就查不出那个牌子就是那个无赖拔走的?”
  我告诉他:“州长当然上诉了,但市中级法院维持县法院的判决。他上诉到高级法院,就是州法院,州法院也是维持原判。他就没辙了。另外,即使那个牌子是那个无赖拔走的,也不能免除州政府没有及时发现这一条。”
  曲啸一言不发,苦苦思索。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阎同学,你今天给我上了一堂司法独立的法律课。虽然法院判决太过分,但这个司法独立对政府的约束力太大了。”
  刘中海先生听着有点不大乐意,觉得这不符合党的原则。他虽然没有立刻表达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但他几次欲言又止。他在猜测我们这些留学生在这样的大染缸里泡几年,回国一旦掌握权力,就有和平演变的必然。他在思索着这个道理。当我提议让他讲点周总理的故事时,他似乎脑子没有空间思考往事,继续眯着眼睛思索,没有答复我的问话,可能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我说什么。诚然,刘中海先生包饺子的速度还是可以的。水饺包完了,我在厨房煮,他们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悄悄谈论着什么。吃饭的时候,刘中海先生就问我一些有关留学生奖学金的数目和开销,访问学者们的生活情况。我便一一作答。
  吃完了水饺,在刘中海先生去厕所的空间,曲啸教授悄悄跟我谈:“阎同学,我这次来其实压力很大的。我回去后必须给我的听众们一个交代。但我这么到处演讲,对美国也就是走马观花。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听立刻明白了,便告诉他绝对没问题。他说:“那太好了,散会后你到我们的旅馆,我们俩谈谈。你把你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美国哪些方面不如中国的例子告诉我一些。我来的时候有个想法,就是说美国的物质生活比较发达,但精神生活不如中国。但我没有例子啊。你给我讲点这方面的例子。你看行不?”
  “绝对没问题。你要听多少美国不如中国的例子?”
  “越多越好啊,要是很多,那就救了我的命了。”
  “那这样好不,反正今天是周六,明天是周日,闲着也是闲着,咱俩就来个通宵。我保证给你讲一夜,而故事没有重复的。”
  “真的?那太好了。我还担心找不到同学帮我这个忙呢。不是说不想帮,而是大家找不到例子。咱俩还真是有缘,什么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就是了。”
  “你一夜不睡身体顶得住?”
  “哈哈,阎同学,论身体我可是不会败给你的。我啥毛病都没有,当真是健壮如牛啊。咱就来个通宵达旦,只要你给我讲我就听。不过,咱俩可是说好了,讲的内容必须是美国哪些地方不如中国。”
  “一言为定!”
  看看表还有时间,曲啸教授就让我先讲一点美国哪些地方不如中国。我就慢慢地谈了起来。比如,美国虽然没有世袭制度,但个别家族还是代代为官的,比如肯尼迪家族。而中国早就在***时代结束了世袭制,毛岸英即使活下来毛主席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他的。我敢肯定,未来的江山决不会交给高干子弟的。这一点,你回国后可以大胆宣传美国腐朽的变相的世袭制。此时刘中海先生从厕所里出来了也参加了我们的讨论。刘中海先生说:“周总理多次讲过,我们的政权永远是工农大众的。” 曲啸教授立刻让我接着讲。我说,美国虽然科学发达,可还是有矿工到地下挖煤的,你看,去年就发生了矿难,有两人被埋在里边,政府出动了力所能及的力量,连夜打洞,挖出来的俩矿工还是死了。这在中国不会发生的!过去没有过矿难的报导,现在没有矿难,将来也不会有的。曲啸教授说这个很重要,可以告诉国内。刘中海先生说:“周总理一直要求安全第一,所以不会有矿难发生。资本主义国家就是追逐利润,怎么会管矿工死活?”曲啸教授很高兴说他回国后要讲这一点。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永远都不会有像美国这样不顾矿工死活的矿难。然后他让我继续讲。我告诉他俩最近报纸上登载了一个案子,是一个保姆遭到了雇主的性侵犯。这种事,在我党领导下根本不需要法院解决,党组织就彻底解决了。把保姆当成第二个老婆,就是变相多妻制,这在我党领导下是不可想像的,这种糜烂现象将来也不会发生。曲啸教授点头赞同,对我对未来的预测非常认同。
  看看表,时间到了,我们就开车去听曲啸的演讲了。
(二)曲啸心理崩溃的前前后后
  我开车把二位拉到会议室,令曲啸教授心理崩溃的事件就开始了。
  联谊会会长通知大家去听国内来的曲啸教授演讲,但几百人的留学生中只有二三十个人去听了。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曲啸在国内很红,但来到海外的人没几个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另一原因是大家都厌烦了几十年的政治说教,对爱国教育的说教不怎么感冒。但有两位“爱国华侨”教授参加了。这两位教授是从台湾到美国留学并留下来当教授的,由于他俩恨透了蒋介石的国民党,也就非常热爱共产党。这样,他们俩不参加台湾的联谊会,而专门参加大陆(也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来的学生学者联谊会。由于他们俩的热情,其中一人便成了联谊会的顾问,仿照当时邓小平给胡耀邦当顾问的头衔办理的。也就是说,不论谁被选为会长,他都是深受大家尊重的长者和领导。他的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近代历史学家汪荣祖教授。
  事就出在了汪荣祖教授的幡然醒悟。
  虽然大家从刘中海先生的开场白里知道了曲啸教授的名字在国内已经响彻云霄,但一开始也觉得刘中海先生在讲大话空话,一个大学教授怎么可能成为全国人民妇孺皆知的人物?估计有点忽悠。
  曲啸教授的演讲非常精彩,第一句话就说:“当年我也有跟你们一样出国留学的机会,虽然那时只能是去苏联。可是,我却被打成右派,还进了监狱。”听到这里,大家立刻聚精会神地倾听他的遭遇。曲啸先生绝对有演讲天赋,那声音时而抑,时而扬,时而顿,时而挫,时而高亢,时而柔和,时而激愤,时而婉约,时而高山流水,时而天地含悲。
  比如当他讲到当时如果他有200块钱,他就可以给他心爱的女人治病,他的女人就不会离他而去的时候,演讲进入了高潮。高潮一过,他又开始讲一些小事。突然间,又有了更令听者心理震颤的故事,就是因为在劳改农场里一位当地女孩给他送大饼,他后来就娶了那女孩当老婆,也就是他演讲时依然在任上的妻子。他爸爸让苏军卡车压死了,非但没有给一分钱赔偿,反而把他定为反革命,因为他爸爸被苏军卡车压死了,猜测他心里必然恨苏联,反苏就是反党,就是反革命,坐牢22年。
  曲啸的演讲由于是亲身经历,又经过了无数次演讲锻练早已熟记于心,几乎找不到哪怕一点点破绽和前后逻辑不符的地方,甚至连一句病句都很难找到。
  对于经历过三年大饥荒、文革动乱的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他的故事虽然震颤,但毕竟他没有我们当年亲自看到的被活活打死的地富反坏右那么悲惨,我们听起来也就是赞叹他的演讲能力,对得起他那法学家兼心理学家的头衔。
  坐在我旁边的汪荣祖教授受不了了,他几次想打断曲啸教授的演讲而提问题,可是当时不是在教室演讲,是一个小屋子,汪荣祖教授在曲啸教授的右边靠后,他没看到汪荣祖教授举手提问。汪教授也就不再提问了,也许他要问的问题曲啸教授在他后面的演讲里很快就逐一给出答案了。
  当我们听到故事的最后,那就是他被胡耀邦同志平反一切冤假错案而得到昭雪了,我们以为他的演讲也就结束了,突然间,但听曲啸教授一个“但是,”才知道他的演讲还没完。他后面的演讲应该不算是演讲了,而是对年轻人的教育了。“党就是妈妈,妈妈打错了孩子,孩子是不会也不应该记仇的!”
  听到他这句话,大家沉思着。也就明白了曲啸教授来美国巡回演讲的目的了。这也是他开始演讲时我本能地预料到他最后要说的话。我看了一眼刘中海先生,他此时的眼睛仔仔细细观看留学生们的表情。
  本来会议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可突然间,汪荣祖教授说他要发言。大家对汪教授要说什么早就知道了,反正每次大家开会他都发言,告诉大家国民党蒋介石是何等独裁何等残忍。对他的发言大家也没有啥反感,早已习惯了,再说了,只要大家有难处的时候,他会尽力帮忙的。
  汪荣祖教授脸色通红,跟过去判若两人。他非常震惊的内心世界在他的发言中表达得淋漓尽致。他说:“我过去只知道蒋介石国民党是如何独裁,如何玩政治,不诚实,专门欺骗台湾人说共产党毛主席是多么独裁,多么血腥,多么残酷地对待不同政见者。对国民党的宣传我从来都反着读,绝不相信国民党的骗子把戏,而真心相信大陆共产党的报纸,因为那些报导都是跟国民党的说法相反的。可是今天,曲啸教授的演讲,当真是血泪的控诉,句句血,声声泪!一个青年学者平白无故就坐牢 22年!而这些,我在台湾时也看到过类似的报导,但报导的事件没有这么邪乎,没有这么真切,没有这么令人愤怒。”
  听到这里,我看了看刘中海先生,他已经坐不住了,他的脸色苍白,表情显示着后悔、吃惊、恐惧与遗憾。我忍不住去看曲啸教授,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腿也在颤抖,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晴天霹雳打得他晕头转向。他不知道是该坐下听,还是继续站着等待问问题的讲完后给出回答。
  相比之下还是刘中海先生比较镇定自若,在汪荣祖教授停下来的一刹那,便立刻站立起来,想停止汪教授的评论。可汪教授摆手给他往下压的手势,意思是他还没有讲完。他继续着他幡然悔悟的评论:“什么党是亲娘,可如此长期地打自己的孩子,那还是亲娘吗?比后娘都残忍,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被虐待的孩子忠诚于她?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在任何文明国家都是非法的,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汪教授如此愤怒令我震惊。我震惊的不仅仅是他的愤怒,也不是他的表情,而是他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怎么可能如此无知。想来想去是他的偏见造成的。当真是: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但这也表明,汪荣祖教授的内心是真诚的,他是个想说实话的历史学家,而非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政客。
  联谊会会长一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汪荣祖教授的继续发言,就在汪教授间歇的一刹那,他立刻站起,说二位刚下飞机,匆匆忙忙从国内来到美国,十分疲劳,明天他们还要赶路呢。会议到此结束。
  按照跟曲啸教授谈好了的计划,我还是去了他们的旅馆。把二位送到旅馆后,我有心想离开,可觉得还是需要跟曲啸教授谈谈,看他还需要不需要我给他讲他想听的故事,毕竟言而有信乃做人的基本道德,便跟随着他们进了屋。
  刘中海先生把门插好,便看着我和曲啸。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曲啸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像白纸,似乎眼球都不转了,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痛苦地挣扎着。
  “阎同学,以你的看法,那位所谓的爱国华侨是真的痛恨国民党?而非潜伏到我们留学生内部拉拢同学,在关键时刻不惜暴露了身份?”刘中海先生警惕地探问汪荣祖先生的用意。我实话实说,告诉他汪教授绝对是可靠的历史学家,不是什么特务,他对大陆的不了解产生的误会被突如其来的真实报告给打醒了。
  刘中海先生点头认同了我的看法,然后他说:“我认为曲啸先生的巡回演讲不能继续下去了。这个后果是没有预料到的,但可是在情理之中的。我刚才在车里想,即使在国内也未必没有人跟汪荣祖的观点一致,只是没人说出来而已。所以,曲啸教授的演讲如同一把双刃剑,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实难预料。你认为呢?”曲啸看着刘中海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看得出来曲啸教授内心的痛苦已经到了极点。这表明他的演讲生涯结束了。刘中海先生回去后一定会向上级如实汇报在美国发生了什么,因为终止曲啸的巡回演讲他需要跟大使馆教育处商量的。曲啸教授明白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对这一点,曲啸教授刘中海先生和我三人当时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
  我知道曲啸教授此时再也没有必要让我给他讲一夜美国哪里不如中国的故事了,便想跟他们告辞,毕竟下一步他们该如何不是我应该参与的。别把自己太不当外人。“你们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立刻打电话给我。”我便把电话号码写在桌子上电话旁边的小本子上。刘中海先生问我:“你知道在美国可以更改机票吗?”我便问他更改机票是退票还是更改日期,他说可能要终止巡回演讲,就得把定好去各地的机票退掉。我不知道详情,便提议这个事最好跟大使馆有关人员联系。我便告诉他如何从旅馆里往外打长途,然后我就离开了。跟曲啸教授握手道别时,他还在苦苦思索。
  我回家的路上开始担心起曲啸教授来了。按理说他是经历过监牢炼狱的磨练的,应该经得起任何打击的,但文革开始时我们县的县长焦旭臣的例子在我眼前晃动。焦县长可是经历过战争的人,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可文革一挨斗就自杀了。
  人,包括焦旭臣甚至很多将军,为何在战争中屡屡受伤竟然挺了过来,而经不起文革挨斗而自杀呢?其实,懂得“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就不难理解了。在战争年代或监狱里,他们是一步步走的,慢慢就有了面对死亡的思想准备了。人,不论是谁,包括死人堆里出来的和炼狱里出来的,都无法战胜没有思想准备的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当时担心曲啸教授的心理崩溃会导致精神崩溃而使身体垮掉是有道理的,他那极端心理崩溃的眼神在苍白的脸上折射着死人般的昏暗,令你感到寒冷和哀凉。那已经不是失望,那是绝望。想必他在来美前已经计划好了回去后大展宏图,继续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然后便是中央委员?由“中央宣传部调研员”升为宣传部部长?这个,可是润涛阎的话,曲啸教授可没这么说。但他在汪荣祖教授没发言前的兴高采烈和对我给他介绍“美国哪里不如中国”故事的期待,可以看出他对此次赴美巡回演讲是何等志在必得。
  曲啸回国后基本上不再参加活动了,不久就大脑里得了病,1991年到南通演讲,病倒在演讲台,从此半身不遂,也失去了说话能力。一直靠他“一张大饼换来的婚姻”故事里的妻子(他讲这段故事的时候说,他跟她毫无感情基础更无共同语言)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十几年如一日,直到他去世。俺估计那卧床不起的十多年里,他又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是有感情基础的,是有共同语言的。从他妻子的角度来讲,曲啸教授突然心理崩溃而导致大脑得了病而卧床不起,对她的婚姻来说也许是好事一桩呢。
 
关于曲啸这一段我觉得有很多暗含的信息,比如女孩送大饼为什么这么感人,打孩子为什么不能怪妈妈这些说法我都没有看明白,网上看到一篇《名嘴演说家曲啸的无言结局》基本解答了这些疑问,篇幅有点儿长,我转载过来,请拥抱不要介意: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应当不会忘记曲啸.他的痛苦波折的苦难人生,他的豁然大度的婚姻态度,他的不曾动摇的坚定信念,都给当时的青年学生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是当时人们学习的典范之一,可是多少年过去后,曲啸的结局如何?曲啸在美演讲时的见证人阎润涛所写的<名嘴演说家曲啸的无言结局>,或许能将答案告诉人们,转文如下:

曲啸是中国1949年以来的三大演说家之一(当时的排名顺序是:曲啸,李燕杰,彭清一)。八十年代中后期成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人物。有一部电影《牧马人》,故事里的主人翁就是曲啸先生。但曲啸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至于早一点来美的留学生不知道曲啸何许人也。当时留学生能否按时回国,是政府担心的大事,便考虑曲啸先生来美国给大家做思想工作,提高大家的爱国热情。
  曲啸由国务院刘中海先生陪同来到美国给留学生做巡回演讲。但出乎他本人所料,在美国第一站就发生了令他不得不中断演讲计划的场面。这个事件导致了曲啸教授立刻心理崩溃。曲啸教授回国后也没有休养过来,不久就大脑出了毛病。几年后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达十好几年,直到去世。国内几乎没有人知道曲啸到底为何突然间大脑出了毛病。而润涛阎本人亲自经历了这个事件,有必要交代一下,虽然有点迟。
(一)曲啸求我讲故事
“老阎吗,我今天求你一件事,而且很急。你今晚在家吗?”
  这是我们学校“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会长在跟我通电话。当知道我没有出门的打算后,他接着说:“今天晚上你包饺子吃行不?”我听着有点纳闷,会长不会关心我吃啥吧,便问他是不是馋我做的水饺了。他说他当然想吃,但今天有客人来,是大使馆教育处刚给他打来的电话,说国务院派来到美国到各大学巡回演讲的二位因为吃不惯西餐,提出要求到同学家里吃饭。他问大使馆教育处的领导这二位想吃哪类中国饭,二位说当然水饺最好了,其他也行。只要是中国饭就可以了。另外,二位提出招待的人最好是性格开朗的、好客的,千万别是书呆子类型的,这样,大家可以边吃边聊。
  这位会长想了想,还是润涛阎符合这几个条件,尤其是他做的水饺最棒。他就打电话跟我商量这个事。我说,不论是谁,更不管他的观点,党派,只要喜欢吃我做的饭,我就高兴。所以,热烈欢迎。但需要告诉我时间,尤其是吃不吃肉、虾米、白菜、韭菜等具体要求。会长说他再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如果没问题就不打电话给我了,我就可以按照我自己的设计而为了。时间是下午3点半到机场,估计4点多一点就可到我家一起包饺子了。
  会长没再来电话,我就去采购一些包水饺的猪肉、虾米、韭菜、白菜等原料。 4点刚过,面也和好了,馅也准备好了,会长便带领二位看上去非常精明的仪表堂堂的风度翩翩的穿着西装戴着领带蹬着皮鞋拿着文件包的领导模样的年龄属于中年晚期的国务院赴美演讲团团员到了我家。会长说他有急事不能作陪,便离开了。
  我的任务是包饺子,就立刻忙着包了起来,还问了一下他们二位是否也愿意一起动手,边干活边聊天。至于他们姓甚名谁,什么职位,对我无关痛痒,也就没问及,只要饭后他们喜欢我的水饺就够了。
  倒是二位觉得应该来个介绍,然后再包饺子。所以,其中一位就说:“会长告诉了我们您的名字是润涛阎,在读博士研究生,因为您这名字比较不常见,我们就记住了。我们也介绍一下吧。我叫刘中海,在国务院工作。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曲啸教授,是心理学教授也是法学院教授,著名的演说家,还出版了犯罪心理学专著。这次国务院派我来,主要是陪同曲教授来美国给中国留学生们做巡回演讲,我只是陪同,做个伴而已。曲教授是中央宣传部调研员。你们出来的早,没听说过他的大名,但在国内,他和李燕杰齐名,是青年人的良师益友。”
  刘中海先生滔滔不绝地介绍了曲啸教授的名气,但我还是满头露水,不明白一个法学院教授怎么会全国出名,刘中海介绍的比我现在能回忆出来的还多很多,印象中他说曲啸是中国政法学院(有没有这么个学院?我不大敢绝对保证一字不差)的副教授,这个副字在前,我敢保证我不会记错。因为我当时想:一个副的,怎么那么出名?还到美国来做巡回演讲?我在国内,别说研究生了,就是上大学时就有两个一级教授非常喜欢我,那时的一级教授全国也不过百人,可他们也没有成为什么全国人民的良师益友。他一个副教授怎么这么厉害啊?当然,要是看气质,曲啸教授身材魁梧,模样酷似将军胜过学者,一米八几的个头,玉树临风,典型东北汉子形象。而刘中海先生的言谈举止跟周总理还真有那么一点像,是不是近朱者赤,我就不知道了。
  曲啸终于听完了刘中海的介绍,然后他也介绍了刘中海,说刘中海同志可是周恩来总理的秘书,工作经验丰富。
  刘中海立刻说:“阎同学啊,我读书读不过你,但包饺子你就不行了。总理和邓大姐就喜欢我做的水饺。总理总是夸我是包饺子快手。”然后,我们就进入了紧张的包饺子程序。我藉助这个机会,便想听听刘中海这位周总理的秘书讲讲周总理在日常生活中的小故事。而这些故事是在银幕上报纸上看不到的,就是属于名人轶事一类。透过这些跟凡人打交道的小事,才能窥测到伟人的另一面。刘中海还没开口,曲啸就不干了,跟我说:“我们来到美国可是不容易的,国家外汇很少,拿出来让我俩到美国,我们就要尽最大可能了解美国才对。所以,还是你讲给我们你们在美国看到的听到的故事,这样我们才有收获。”
  看到刘中海也认同般地点头,我说:“您是法学院教授,那我就讲两个最近发生的案件吧。一个是我们这所大学的校长被法院判决败诉的案子,另一个是北卡州州长败诉给了一个混子的案子。”
  曲啸立刻追问:“两个案子的最后结局是怎样呢?”我告诉他:“结局都是一样的,就是赔偿损失后辞职。”曲啸愣了一下,然后说很想知道细节。我就把我们大学校长因为开除了橄榄球教练而吃了官司的案子大概说了几句。本来都认为那次比赛一定能赢的,结果那个教练心理压力太大导致胡乱指挥瞎来,结果输得很惨。因为这个教练的合同期还差两年,所以他就拿着校长的开除信找律师告状了。法院当然判决校长败诉,因为合同上没有必须赢球的前提啊。结果,校方赔偿教练100万美元。
  曲啸毕竟是学法律的,也是心理学教授,他立刻发现这个案子不合逻辑,因为校长不会明知故犯啊。我告诉他:“您说得对,但校长有他的算盘。他的名声非常好,深受教职员工和学生的好评。大家都看了那场球赛,他认为把教练开除,是符合民意的,为大家出气。大不了法院判给那个教练一笔钱,他滚蛋了,那笔钱也就是小事一桩了,因为捐款的人不缺。可万没想到,法院判决赔偿100万美元后,判决书上标明校方不能开除该教练!这下可就麻烦了,本来校友们决定捐款这笔钱的,可知道赔了钱后还是不能开除那个笨蛋,那不等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校长也太无能了,比那个笨蛋教练还笨啊。忍两年,那个教练不就完了吗,这么干还是等两年。这样就没人捐款了,这100万美元就找不到出处,校理事会开会决定换校长。”
  曲啸教授立刻给出评论:“从这个事件可看出中美两国的文化心理差异。中国人比较讲究案子是否公平。可美国人更崇拜强者。校长败诉了,反而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典型的成者王侯。”从曲啸教授的评论中我发现他是个非常精明之人,喜欢总结规律的人。
  曲啸说还想听下一个案子。我就把北卡州发生的大案讲了几句。就是有一个河,河边上本来有个牌子上书“禁止游泳”。可那个牌子被人拔走了,一个无赖无所事事没有工作,就到河里游泳,脚被扎破了,他不看医生,直到脚丫子烂了,才告到法庭。因为他每一步都有照片,照片上有日期,算是证据确凿,法院判决州政府败诉,没及时检查牌子,赔偿那个无赖120万美元。
  曲啸一听愣了很久,他说:“那州长就不上诉?就查不出那个牌子就是那个无赖拔走的?”
  我告诉他:“州长当然上诉了,但市中级法院维持县法院的判决。他上诉到高级法院,就是州法院,州法院也是维持原判。他就没辙了。另外,即使那个牌子是那个无赖拔走的,也不能免除州政府没有及时发现这一条。”
  曲啸一言不发,苦苦思索。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阎同学,你今天给我上了一堂司法独立的法律课。虽然法院判决太过分,但这个司法独立对政府的约束力太大了。”
  刘中海先生听着有点不大乐意,觉得这不符合党的原则。他虽然没有立刻表达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但他几次欲言又止。他在猜测我们这些留学生在这样的大染缸里泡几年,回国一旦掌握权力,就有和平演变的必然。他在思索着这个道理。当我提议让他讲点周总理的故事时,他似乎脑子没有空间思考往事,继续眯着眼睛思索,没有答复我的问话,可能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我说什么。诚然,刘中海先生包饺子的速度还是可以的。水饺包完了,我在厨房煮,他们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悄悄谈论着什么。吃饭的时候,刘中海先生就问我一些有关留学生奖学金的数目和开销,访问学者们的生活情况。我便一一作答。
  吃完了水饺,在刘中海先生去厕所的空间,曲啸教授悄悄跟我谈:“阎同学,我这次来其实压力很大的。我回去后必须给我的听众们一个交代。但我这么到处演讲,对美国也就是走马观花。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听立刻明白了,便告诉他绝对没问题。他说:“那太好了,散会后你到我们的旅馆,我们俩谈谈。你把你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美国哪些方面不如中国的例子告诉我一些。我来的时候有个想法,就是说美国的物质生活比较发达,但精神生活不如中国。但我没有例子啊。你给我讲点这方面的例子。你看行不?”
  “绝对没问题。你要听多少美国不如中国的例子?”
  “越多越好啊,要是很多,那就救了我的命了。”
  “那这样好不,反正今天是周六,明天是周日,闲着也是闲着,咱俩就来个通宵。我保证给你讲一夜,而故事没有重复的。”
  “真的?那太好了。我还担心找不到同学帮我这个忙呢。不是说不想帮,而是大家找不到例子。咱俩还真是有缘,什么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就是了。”
  “你一夜不睡身体顶得住?”
  “哈哈,阎同学,论身体我可是不会败给你的。我啥毛病都没有,当真是健壮如牛啊。咱就来个通宵达旦,只要你给我讲我就听。不过,咱俩可是说好了,讲的内容必须是美国哪些地方不如中国。”
  “一言为定!”
  看看表还有时间,曲啸教授就让我先讲一点美国哪些地方不如中国。我就慢慢地谈了起来。比如,美国虽然没有世袭制度,但个别家族还是代代为官的,比如肯尼迪家族。而中国早就在***时代结束了世袭制,毛岸英即使活下来毛主席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他的。我敢肯定,未来的江山决不会交给高干子弟的。这一点,你回国后可以大胆宣传美国腐朽的变相的世袭制。此时刘中海先生从厕所里出来了也参加了我们的讨论。刘中海先生说:“周总理多次讲过,我们的政权永远是工农大众的。” 曲啸教授立刻让我接着讲。我说,美国虽然科学发达,可还是有矿工到地下挖煤的,你看,去年就发生了矿难,有两人被埋在里边,政府出动了力所能及的力量,连夜打洞,挖出来的俩矿工还是死了。这在中国不会发生的!过去没有过矿难的报导,现在没有矿难,将来也不会有的。曲啸教授说这个很重要,可以告诉国内。刘中海先生说:“周总理一直要求安全第一,所以不会有矿难发生。资本主义国家就是追逐利润,怎么会管矿工死活?”曲啸教授很高兴说他回国后要讲这一点。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永远都不会有像美国这样不顾矿工死活的矿难。然后他让我继续讲。我告诉他俩最近报纸上登载了一个案子,是一个保姆遭到了雇主的性侵犯。这种事,在我党领导下根本不需要法院解决,党组织就彻底解决了。把保姆当成第二个老婆,就是变相多妻制,这在我党领导下是不可想像的,这种糜烂现象将来也不会发生。曲啸教授点头赞同,对我对未来的预测非常认同。
  看看表,时间到了,我们就开车去听曲啸的演讲了。
(二)曲啸心理崩溃的前前后后
  我开车把二位拉到会议室,令曲啸教授心理崩溃的事件就开始了。
  联谊会会长通知大家去听国内来的曲啸教授演讲,但几百人的留学生中只有二三十个人去听了。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曲啸在国内很红,但来到海外的人没几个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另一原因是大家都厌烦了几十年的政治说教,对爱国教育的说教不怎么感冒。但有两位“爱国华侨”教授参加了。这两位教授是从台湾到美国留学并留下来当教授的,由于他俩恨透了蒋介石的国民党,也就非常热爱共产党。这样,他们俩不参加台湾的联谊会,而专门参加大陆(也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来的学生学者联谊会。由于他们俩的热情,其中一人便成了联谊会的顾问,仿照当时邓小平给胡耀邦当顾问的头衔办理的。也就是说,不论谁被选为会长,他都是深受大家尊重的长者和领导。他的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近代历史学家汪荣祖教授。
  事就出在了汪荣祖教授的幡然醒悟。
  虽然大家从刘中海先生的开场白里知道了曲啸教授的名字在国内已经响彻云霄,但一开始也觉得刘中海先生在讲大话空话,一个大学教授怎么可能成为全国人民妇孺皆知的人物?估计有点忽悠。
  曲啸教授的演讲非常精彩,第一句话就说:“当年我也有跟你们一样出国留学的机会,虽然那时只能是去苏联。可是,我却被打成右派,还进了监狱。”听到这里,大家立刻聚精会神地倾听他的遭遇。曲啸先生绝对有演讲天赋,那声音时而抑,时而扬,时而顿,时而挫,时而高亢,时而柔和,时而激愤,时而婉约,时而高山流水,时而天地含悲。
  比如当他讲到当时如果他有200块钱,他就可以给他心爱的女人治病,他的女人就不会离他而去的时候,演讲进入了高潮。高潮一过,他又开始讲一些小事。突然间,又有了更令听者心理震颤的故事,就是因为在劳改农场里一位当地女孩给他送大饼,他后来就娶了那女孩当老婆,也就是他演讲时依然在任上的妻子。他爸爸让苏军卡车压死了,非但没有给一分钱赔偿,反而把他定为反革命,因为他爸爸被苏军卡车压死了,猜测他心里必然恨苏联,反苏就是反党,就是反革命,坐牢22年。
  曲啸的演讲由于是亲身经历,又经过了无数次演讲锻练早已熟记于心,几乎找不到哪怕一点点破绽和前后逻辑不符的地方,甚至连一句病句都很难找到。
  对于经历过三年大饥荒、文革动乱的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他的故事虽然震颤,但毕竟他没有我们当年亲自看到的被活活打死的地富反坏右那么悲惨,我们听起来也就是赞叹他的演讲能力,对得起他那法学家兼心理学家的头衔。
  坐在我旁边的汪荣祖教授受不了了,他几次想打断曲啸教授的演讲而提问题,可是当时不是在教室演讲,是一个小屋子,汪荣祖教授在曲啸教授的右边靠后,他没看到汪荣祖教授举手提问。汪教授也就不再提问了,也许他要问的问题曲啸教授在他后面的演讲里很快就逐一给出答案了。
  当我们听到故事的最后,那就是他被胡耀邦同志平反一切冤假错案而得到昭雪了,我们以为他的演讲也就结束了,突然间,但听曲啸教授一个“但是,”才知道他的演讲还没完。他后面的演讲应该不算是演讲了,而是对年轻人的教育了。“党就是妈妈,妈妈打错了孩子,孩子是不会也不应该记仇的!”
  听到他这句话,大家沉思着。也就明白了曲啸教授来美国巡回演讲的目的了。这也是他开始演讲时我本能地预料到他最后要说的话。我看了一眼刘中海先生,他此时的眼睛仔仔细细观看留学生们的表情。
  本来会议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可突然间,汪荣祖教授说他要发言。大家对汪教授要说什么早就知道了,反正每次大家开会他都发言,告诉大家国民党蒋介石是何等独裁何等残忍。对他的发言大家也没有啥反感,早已习惯了,再说了,只要大家有难处的时候,他会尽力帮忙的。
  汪荣祖教授脸色通红,跟过去判若两人。他非常震惊的内心世界在他的发言中表达得淋漓尽致。他说:“我过去只知道蒋介石国民党是如何独裁,如何玩政治,不诚实,专门欺骗台湾人说共产党毛主席是多么独裁,多么血腥,多么残酷地对待不同政见者。对国民党的宣传我从来都反着读,绝不相信国民党的骗子把戏,而真心相信大陆共产党的报纸,因为那些报导都是跟国民党的说法相反的。可是今天,曲啸教授的演讲,当真是血泪的控诉,句句血,声声泪!一个青年学者平白无故就坐牢 22年!而这些,我在台湾时也看到过类似的报导,但报导的事件没有这么邪乎,没有这么真切,没有这么令人愤怒。”
  听到这里,我看了看刘中海先生,他已经坐不住了,他的脸色苍白,表情显示着后悔、吃惊、恐惧与遗憾。我忍不住去看曲啸教授,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腿也在颤抖,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晴天霹雳打得他晕头转向。他不知道是该坐下听,还是继续站着等待问问题的讲完后给出回答。
  相比之下还是刘中海先生比较镇定自若,在汪荣祖教授停下来的一刹那,便立刻站立起来,想停止汪教授的评论。可汪教授摆手给他往下压的手势,意思是他还没有讲完。他继续着他幡然悔悟的评论:“什么党是亲娘,可如此长期地打自己的孩子,那还是亲娘吗?比后娘都残忍,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被虐待的孩子忠诚于她?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在任何文明国家都是非法的,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汪教授如此愤怒令我震惊。我震惊的不仅仅是他的愤怒,也不是他的表情,而是他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怎么可能如此无知。想来想去是他的偏见造成的。当真是: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但这也表明,汪荣祖教授的内心是真诚的,他是个想说实话的历史学家,而非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政客。
  联谊会会长一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汪荣祖教授的继续发言,就在汪教授间歇的一刹那,他立刻站起,说二位刚下飞机,匆匆忙忙从国内来到美国,十分疲劳,明天他们还要赶路呢。会议到此结束。
  按照跟曲啸教授谈好了的计划,我还是去了他们的旅馆。把二位送到旅馆后,我有心想离开,可觉得还是需要跟曲啸教授谈谈,看他还需要不需要我给他讲他想听的故事,毕竟言而有信乃做人的基本道德,便跟随着他们进了屋。
  刘中海先生把门插好,便看着我和曲啸。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曲啸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像白纸,似乎眼球都不转了,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痛苦地挣扎着。
  “阎同学,以你的看法,那位所谓的爱国华侨是真的痛恨国民党?而非潜伏到我们留学生内部拉拢同学,在关键时刻不惜暴露了身份?”刘中海先生警惕地探问汪荣祖先生的用意。我实话实说,告诉他汪教授绝对是可靠的历史学家,不是什么特务,他对大陆的不了解产生的误会被突如其来的真实报告给打醒了。
  刘中海先生点头认同了我的看法,然后他说:“我认为曲啸先生的巡回演讲不能继续下去了。这个后果是没有预料到的,但可是在情理之中的。我刚才在车里想,即使在国内也未必没有人跟汪荣祖的观点一致,只是没人说出来而已。所以,曲啸教授的演讲如同一把双刃剑,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实难预料。你认为呢?”曲啸看着刘中海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看得出来曲啸教授内心的痛苦已经到了极点。这表明他的演讲生涯结束了。刘中海先生回去后一定会向上级如实汇报在美国发生了什么,因为终止曲啸的巡回演讲他需要跟大使馆教育处商量的。曲啸教授明白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对这一点,曲啸教授刘中海先生和我三人当时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
  我知道曲啸教授此时再也没有必要让我给他讲一夜美国哪里不如中国的故事了,便想跟他们告辞,毕竟下一步他们该如何不是我应该参与的。别把自己太不当外人。“你们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立刻打电话给我。”我便把电话号码写在桌子上电话旁边的小本子上。刘中海先生问我:“你知道在美国可以更改机票吗?”我便问他更改机票是退票还是更改日期,他说可能要终止巡回演讲,就得把定好去各地的机票退掉。我不知道详情,便提议这个事最好跟大使馆有关人员联系。我便告诉他如何从旅馆里往外打长途,然后我就离开了。跟曲啸教授握手道别时,他还在苦苦思索。
  我回家的路上开始担心起曲啸教授来了。按理说他是经历过监牢炼狱的磨练的,应该经得起任何打击的,但文革开始时我们县的县长焦旭臣的例子在我眼前晃动。焦县长可是经历过战争的人,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可文革一挨斗就自杀了。
  人,包括焦旭臣甚至很多将军,为何在战争中屡屡受伤竟然挺了过来,而经不起文革挨斗而自杀呢?其实,懂得“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就不难理解了。在战争年代或监狱里,他们是一步步走的,慢慢就有了面对死亡的思想准备了。人,不论是谁,包括死人堆里出来的和炼狱里出来的,都无法战胜没有思想准备的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当时担心曲啸教授的心理崩溃会导致精神崩溃而使身体垮掉是有道理的,他那极端心理崩溃的眼神在苍白的脸上折射着死人般的昏暗,令你感到寒冷和哀凉。那已经不是失望,那是绝望。想必他在来美前已经计划好了回去后大展宏图,继续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然后便是中央委员?由“中央宣传部调研员”升为宣传部部长?这个,可是润涛阎的话,曲啸教授可没这么说。但他在汪荣祖教授没发言前的兴高采烈和对我给他介绍“美国哪里不如中国”故事的期待,可以看出他对此次赴美巡回演讲是何等志在必得。
  曲啸回国后基本上不再参加活动了,不久就大脑里得了病,1991年到南通演讲,病倒在演讲台,从此半身不遂,也失去了说话能力。一直靠他“一张大饼换来的婚姻”故事里的妻子(他讲这段故事的时候说,他跟她毫无感情基础更无共同语言)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十几年如一日,直到他去世。俺估计那卧床不起的十多年里,他又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是有感情基础的,是有共同语言的。从他妻子的角度来讲,曲啸教授突然心理崩溃而导致大脑得了病而卧床不起,对她的婚姻来说也许是好事一桩呢。
阎润涛的文章我读过一些,我觉得这个人才不愧是名嘴,在文学城的博客点击也是常年挂在前面。但是他经常夸大其辞,曲啸在美国演讲受过打击,但是不该就因此心理崩溃。当过右派,蹲过监狱的人,不会因为几句也不算是太难堪的话而心理崩溃的。他显然不了解曲啸。
 
我哥是77级的大学生,81年读的研究生,但是他没插过队。我印象特深的是他有个同学,也考研究生,经常来我家里跟我哥切磋,特励志一人。这里面的表哥原型应该是那个同学,不是我哥。
难怪, 这个人物刻画得特好。
 
二十六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明宵回来之后,她每天早上很早就背着书包去图书馆,在里面等着明宵。因为志宏住在明宵家里,她不好去直接敲门了。上午的时候,明宵和志宏会骑车到图书馆找到她,然后三个人一起商量去哪里玩。她等着去芭蕾舞团报到,明宵等着去美国的签证,志宏等着去人大报到。这一个星期,他们都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可做,也没有压力。明宵的签证申请已经递进美国使馆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有消息,她替明宵有些着急,但是明宵是个毫不在乎的人,大大咧咧的没有太放在心上。明宵说,能够跟她在一起,就是签证不下来也没关系。

志宏刚从外地来北京,虽然以前也来过几次北京,但是对北京还不太熟悉。明宵的父亲让明宵带着志宏在北京多转转。这一周里,明宵和她带着志宏去了王府井逛书店和东安市场,去了西单大厦,去了美术馆和军事博物馆,去了北京图书馆,去了香山和八大处,去了颐和园,故宫和景山。他们一起爬山,一起逛街,一起划船。明宵能玩,志宏能侃,她爱笑。每天他们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都过得很开心。多年以后,她想起来当初跟明宵和志宏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依然觉得很开心和甜蜜。

明宵是个对吃很讲究的人,借着招待志宏表哥的机会,他找父亲要了钱,带着志宏和她去西单的豆花庄吃了担担面和冰豆浆,去北展的莫斯科餐厅吃了红菜汤和奶油烤鱼,去崇文门的马克西姆餐厅品尝了法式鹅肝和法式洋葱汤,去前门的全聚德吃了烤鸭和空心芝麻烧饼。过去这些年来,父亲和继母过着一个拮据的日子,他们一家几乎没有去外面餐馆吃过饭。跟着明宵和志宏,她才发现北京原来有这么好吃的餐馆。她拿出了靳凡给她的钱,想付钱,但是明宵和志宏从来不给她机会。明宵说,别担心,我也不是花我自己的钱,是花我爸的,谁让他是我爸的。志宏说,你跟明宵还客气什么,让他花,他花得越多越高兴。你不让他请客,他难受死了。这样争执了几次下来,她也不好再争了。



要说真该感谢你,小曦,没有你我就尝不到这么美味的鹅肝。在马克西姆餐厅吃饭的时候,志宏对用雪白的餐巾擦了一下嘴,对她说。怪不得人总说,唯一能跟中餐抗衡的就是法国大餐了。

怎么要谢我?她惊异地问志宏说。应该说我是沾你的光啊,明宵是为了让你见识北京的好餐馆,才带着你找最好的餐馆吃饭。

你不知道,志宏说。那天我听说你要去芭蕾舞团报到后,就告诉明宵说,芭蕾舞演员必须要瘦,不光是因为要线条美,而且因为许多芭蕾舞动作只有身材很瘦才能做出来。身体的脂肪会影响弯曲,即使是正常体重都不行。你可能不信,我看过文章,上面说国外的芭蕾舞演员经常早上吃几块饼干,中午一瓶酸奶,晚上一个香蕉。对于芭蕾舞演员来说,光苗条不行,还要更苗条,没有瘦,只有更瘦,等你进了芭蕾舞团就知道了,到了那里你就不敢吃饭了,因为里面的人都这样,里面都是一个比一个的能节食,大家平时就是膘着看谁能吃得少。明宵听了之后,就赶紧找他爸要钱去了,明着说是请我,其实是想让你在去芭蕾舞团之前,好好吃几顿。等你进了芭蕾舞团,我们就是请你吃满汉全席法国大餐,你恐怕看都不敢看一眼了。你看芭蕾舞演员,那有几个有胸的?都是饿的。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变着法儿害我啊,她说。你们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长膘,等我报到时芭蕾舞团一约体重,把我退回来啊?

我承认,我卑鄙我无耻,明宵把自己盘子里的鹅肝切了一半放在她的盘子里说。可是看你猛吃了几天,一点儿都不带长肉的,我们都绝望了,简直太浪费了。你以后到了芭蕾舞团,可别跟他们学,该怎么吃怎么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怎么行呢?身体不好,再漂亮也不值。

你看我说对了吧,志宏说。明宵就是心疼你。他找他爸要钱的时候从来不心疼,心黑着呢。

我不吃了,她把叉子放下说。原来你们两个合伙儿害我,欺负人。

我哥跟你逗着玩儿呢,明宵说。他最喜欢得便宜卖乖了。要说我爸也是一个抠门的人,要不拿我哥说事儿,我爸肯定舍不得拍出这些银子。不过啊,你们猜得都不对,是我要去美国了,怕在美国吃不到好吃的,所以走之前变着法儿多搓几顿。要我说啊,你们都是沾了我的光。等我哪天要是穷困潦倒了,吃不起餐馆了,你们要请我吃饭。哥不是老念叨,陈胜吴广讲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万一哪天哥走了运,富贵了,苟富贵莫相忘,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咳咳,我说你别寒掺我了,志宏挠头说。别看我讲得天花乱坠,我自个儿知道,就一受苦受累的命,你就别指望我哪一天能富贵了,能养活自己不给你们家添麻烦就不错了。

一说要请客,你看把哥给吓的,明宵笑着说。连肺病都吓出来了。



跟明宵和志宏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了,每天都有无穷的欢乐。他们无忧无虑,每天除了玩就是吃,累了或者吃饱了不想动,就坐着听志宏侃大山。满腹经纶的志宏果然不负期望,讲起来古今中外,头头是道。志宏能从拿破仑讲到希特勒讲到肯尼迪家族,从苏格拉底讲到罗素,从梵高讲到毕加索,从托尔斯泰讲到泰戈尔,从于连讲到基督山伯爵,三天三夜讲话不带打磕和重样的。志宏讲得种种励志故事让她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要头悬梁锥刺骨的发奋努力,成就一番前人没有成就的事业。

即使是陕北插队的故事,志宏也能讲得动人心魄。志宏说在陕北插队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出身特牛的高干子弟聊了三天三夜,两个人志向相投,相见恨晚,晚上盖一床被子睡觉,就差喝鸡血结拜异性兄弟了。志宏说在陕北还见到过如今叱咤棋坛的聂卫平,以及写了《人生》那篇小说的路遥。志宏说他最早喜欢上了诗歌,是读了食指的诗《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浪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的线绳就在母亲的手中/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它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志宏背诵诗的时候,嗓音低沉,眼镜后面的眼瞳透着一股让人感动的目光。

太有才了,她敬佩地看着志宏说。这食指是谁啊?即使像我这样一个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也能通过这首诗体会到知青离开北京,离开父母,远离家乡时的那种绝望的心情。

郭路生,志宏说,他写了好几首当时在知青里传抄很广的诗,有知青的地方就有他的诗。后来听说他因为失恋,精神分裂,有点儿像是中国的诗歌界的梵高。几年前我见过一次,他特别能抽烟,眼睛里好像总是蒙着一层阴霾。很多人都觉得他的诗作比北岛和顾城他们都牛。

太可惜了,她说。怎么能因为失恋就精神分裂了呢?

这种事情会发生的,志宏说。诗人和别人不一样。



在西单书店,志宏买了两本《朦胧诗选》,一本送给了明宵,一本送给了她。

这本书里有很多好诗,特别是北岛,舒婷和顾城的,志宏对她说。你读了就会喜欢的。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她舍不得离开明宵和志宏,这一个星期里他们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快乐,让她见到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让她觉得自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跟过去完全不同了。但是她就要离开他们,离开这些快乐的日子,去芭蕾舞团了。

明宵让她知道了京城里还有这么多精美的食物,而志宏带给了她更为精美的精神食粮。志宏给她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她仿佛看见尼采在月光里站在群山顶上,带着冷酷的面容询问着天空: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她仿佛看见萨特在熙熙攘攘的闹市皱着眉头走过,嘴里愤愤地说着他人即地狱。她仿佛看见老子坐在水边神情悠然地垂钓,自言自语地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她仿佛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在窑洞的昏暗油灯下双腿盘在炕头,用一只短得几乎无法捏住的铅笔,在一页纸上写下了“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明宵的帅气和风发的少年意气让她爱慕。志宏的成熟和知识渊博让她惊叹。她从来没有遇见过明宵和志宏这样的人。明宵爱她,她也爱明宵。志宏讲得很多她不懂,正因为不懂,她更倾慕志宏的才华,觉得志宏有一颗明亮的灵魂,像是夜幕里一颗冉冉升起的耀眼的星。

但是她不得不离开他们,要去芭蕾舞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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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芭蕾舞团报到的那一天,是父亲送她去的。明宵和志宏都想去送她,她没有让他们去。她不想让靳凡和父亲知道她有男朋友。靳凡说已经给她在芭蕾舞团准备好了一间宿舍,要她报到时带着被褥去,以后就住在宿舍里。父亲本来想骑一辆街道办事处的三轮车,把她的行李拉到芭蕾舞团去,但是靳凡听说后,说会派辆车来接她。靳凡去了团长办公室,把她要来报到的情况告诉了当团长的爷爷。爷爷心疼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孙女,听说之后,马上把自己的司机叫来,要司机去家里接她。

报到的那一天,司机早早地就开车来到了她的住处,把车停在楼门外,爬上楼来敲门。司机是个老司机,还认得以前在团里做木匠的父亲。张师傅,您还记得我吗?司机进门对父亲说。当然了,当初造反派要你揭发靳团长,你一直不发言,怪不得靳团长官复原职后,别的年轻的司机都不要,只要你给他开车,父亲说。我知道靳团长倒台只是暂时的,迟早会像邓小平一样东山再起--- 算起来我给他开了有二十年车了,司机笑笑说。寒暄了几句之后,父亲和司机一人提着一个行李箱下了楼。司机殷勤地把行李放进车的后备箱,请她和父亲一起上了车。

听说你要来了,而且舞跳得特别好,团里早轰动开了,司机边开车边跟她聊天说。很多人都等着看娜佳的女儿会是什么样子。团里的好多人当初都是你妈的学生,都还记得娜佳。你妈受了很多的苦,到了你这里,你看你多幸运啊,有靳团长和靳主任罩着你,还有你妈的学生照顾你,这种条件谁能比得上啊。不过啊,舞跳得好坏,最终靠得是自己的真本事,你可要好好努力,好好练习,别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不然别人会说,娜佳的女儿怎么跳得这样,那多丢脸啊,你说是吧?

我知道,她点头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司机把车很快开到了芭蕾舞团的大楼前。靳凡正从楼门口送人出来,看见他们的车停在楼门口,就上了车,叫司机直接开到主楼后面的宿舍楼的楼门去。中央芭蕾舞团的主楼和宿舍连在一起,宿舍楼有一个单独的楼门,但是演员们平时可以不用出楼门,就直接由宿舍走到主楼。团里的食堂也和主楼和宿舍连在一起,可以从训练厅直接去食堂吃饭。

靳凡给她安排的宿舍在一层,挨着楼门的位置。宿舍房间不大,里面除了两张单人床,一个靠窗的小桌子和两个衣橱外,就没有别的家具了。在宿舍楼门口,靳凡下车之后,挥手叫司机回司机班去了。靳凡和父亲一起把她的行李箱提进屋子里。屋里没有人,靳凡说跟她同住的是一个叫齐静的舞蹈演员,可能还在排练厅排练。靳凡帮她把行李箱打开,把她带来的被褥叠放整齐放在床上,书码放在床头。靳凡介绍说,好的宿舍都被人占了,这间虽然挨着楼门,又是一层,人们进出楼门总是通过宿舍门,说话声和脚步声会传进房间里,但是一层的好处是不用上下楼梯,到主楼和食堂都近。从宿舍到主楼的排练厅,一分半钟就走到了。

父亲跟靳凡聊了几句天后,看见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说要走了。父亲东看看西看看,眼里流露着不舍的神情。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这是第一次不在家里住。她理解父亲的心情。靳凡叫她去送送父亲,送完父亲后到人事处去找他。她把父亲一直送到车站。父亲临走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放着一些钱,交给她。她知道父亲这样偷偷给她钱,要是继母知道了,又会跟父亲打闹。她把钱塞回给父亲,说在芭蕾舞团用不着钱。父亲还是把钱塞给了她,自己上车走了。看着父亲的身影随着汽车消失在路上的车流之中,她觉得父亲的心里一定不好受。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送到亲爹身边,父亲需要多大的心胸才能做到。她折转身来,慢慢地走回芭蕾舞团的主楼,在人事处找到了正在等着她的靳凡。

我带你去看看爷爷去,靳凡说。爷爷早就惦记着要见你了。



她跟着靳凡沿着一楼的灰色的走廊,来到了团长办公室外面。她觉得很紧张。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她不知道见了爷爷该说什么。靳凡在门口敲了一下门之后,把门推开,带着她走了进去。她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看着有六七十岁的老人,正站起身,从一张硕大的硬木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绕过桌子,向着她走来。

爸,这是小曦,靳凡对老人说。小曦,这是你爷爷。

爷爷。她张开口,有些别扭地叫了一声。

她看见老人的脸上一下流出两行泪水来。老人走到她面前,伸出胳膊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她觉得喉头有些哽噎。虽然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也不知道爷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是她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有一个老人是自己的爷爷。今天,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爷爷。

老人拉着她的手,眼睛模糊地看着她,身体颤栗着,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爸,小曦以后就住在宿舍里,离您这里很近,几分钟就能走到,靳凡说。

老人拉着她的手,问了她很多问题,问得很详细。从她出生到她上高中,老人不厌其烦地问着,像是想知道她的一切。她跟老人坐在沙发上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中间有人来找老人,老人都让他们一会儿再来。靳凡几次出去办事,又几次回来看。直到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老人才停止问话。



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老人最后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说。靳凡,你打电话去北京饭店订一个明晚的包间,再打电话给你姑姑和大爷他们,让他们务必带着全家来。明天晚上我请小曦吃饭,全家聚会一次,让她认识认识咱们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好的,靳凡说。您放心,我这就去打电话,把咱家所有亲戚都叫上。

这么多年来,爷爷一直想着你,想要是有一天,能见到你就好了,老人继续拉着她的手说。苍天有眼,爷爷今天果然见到你了。这些年来,爷爷一直想疼你,但是都没有能够疼过你。你看你都个子这么高,长这么大了,以后爷爷可以好好的疼疼你了。

爷爷,我挺好的,她眨巴着眼不知所措地说。您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从爷爷的办公室出来,靳凡带她去食堂吃了饭,饭后送她去了排练厅,把她作为新团员介绍给了在排练厅里负责形体训练的老师。

欢迎新团员,早就听说你要来了,老师热情地说。我原来也是娜佳的学生。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把我从娜佳那里学来的本事教给你。

这是齐静,靳凡指着队伍里的一个瘦高个女孩介绍给她说。跟你住一个宿舍的。

你好,齐静冲她很友好地打招呼说。靳主任早就打了招呼,要我帮着照顾你。以后我们住在同一宿舍,你不懂的,我都会帮你。

谢谢你,她感激地说。不好意思,可能一开始会比较打搅你。

别客气,齐静说。都是一个宿舍的,谁跟谁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

这么着吧,今天下午你先在旁边坐着看,明天开始正式训练,老师说。我们这里是早上九点准时开始训练,中午十二点半休息和吃饭,午餐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半继续开始训练,一直到五点结束。每天正式的练功时间是七个小时,晚上是自由练习时间,靠自己自觉,想练多少都可以。排练厅通宵开放,随时都可以来练习。虽然早上九点开始训练,但是一般来说,你要早一点来,先做好热身。这就是我们芭蕾舞团一天的生活,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好好跟着老师训练,她们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师,靳凡离去之前最后叮嘱她说。你没有上过正规的芭蕾舞学校,现在必须得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芭蕾上,来弥补没有学过的东西。



她点点头,按照老师的要求,坐到排练厅一边的凳子上,开始看团员们的练习。即使靳凡没有叮嘱她,她也知道,到了芭蕾舞团之后,她就会开始繁忙的学习和训练了。悠闲的时光已经过去,从现在开始,她要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一样开始旋转了。外面有人在跟靳凡招手,靳凡从排练厅匆匆走出去了。排练厅里进行训练的团员们不时好奇地看一眼她,有人小声地交头接耳谈论几句。

她坐在凳子上,心里突然想起了明宵。明宵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是跟志宏出门去了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见到明宵。她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说要集中精力观摩训练,不要去想明宵。但是明宵总是不时地闯入她的心中来。虽然跟明宵交往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是明宵像是已经永久地驻在了她心里,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她相信她和明宵是一种真正的爱情。一种会地老天荒的爱情。一种无论怎样都会满怀着期望坚定不移地互相等着的爱情。她知道靳凡可能已经猜出来了明宵是她的男朋友,也许从继母那里或者父亲那里得到了证实。她知道靳凡走之前说的那番话是要她以后专心芭蕾不要再谈男朋友。但是她怎么能不见明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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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二十六)
 
这一节写得充满生机。 读着觉得特别亲切, 好像是在回放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大学生活一样。 北京的食品好丰富啊! :jiayou:

命运的转折让今夕欣喜, 明宵的离去一定会让她刺痛。

芭蕾舞是人生开始了。。。。。。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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