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钢琴里弹出的《吉赛尔》第二幕音乐弥漫在下午潮湿的空气里,蒙蒙的白光沿着长方形的窗玻璃散入排练厅室内,灰色天空垂下的雨滴悄无声息地留在窗的脸颊上。她和五个芭蕾舞演员在镜子前一起跳着森林里的幽灵,齐静手里举着一根树枝一样的魔杖,在幽灵前面跳着鬼王米尔达。在魔杖的挥舞下,幽灵们像是穿行在布满蓝色月光的墓地上,与萤火虫共舞。她和其他的幽灵们一起不断排成横排,又不断交叉,不断分开,身上的裙子像是白雾一样随着音乐在镜子前飘动。
她站在排成斜线的幽灵行列中靠近窗口的位置,无意中看见窗外一只蓝紫色的蜻蜓从雨中飞来,落在了窗玻璃上。蜻蜓的半透明的翅膀伸开着,细长的腹部贴着玻璃,大大的复眼像是在往里面看着。她在镜子前变换着队形,每变换一次都看一眼蜻蜓。蒙蒙的白光从蜻蜓后面照进室内来,细细的雨珠斜落在蜻蜓四周,蜻蜓一动不动地把复眼抵住窗玻璃。
音乐变得如泣如诉,幽灵们的舞蹈缠绵悱恻,诉说着寂寞的心情。齐静扮演的鬼王举着魔杖跳着圆圈,像是在驱赶着月光下的忧愁。她和其他幽灵们不断在空中跃起和落下,变换着舞姿,随后排成斜线队形,等待着鬼王用魔杖把吉赛尔召唤出来。扮演吉赛尔的演员在小提琴的幽怨的琴声中双手交叉着出现在幽灵们前面,脚步轻盈得像是一个幻影。
在身穿黑色斗篷手捧一束百合花的男主角阿尔伯特上场之前,幽灵们排成一列下场了。她和跳幽灵的姑娘们站在排练厅的右侧,观看吉赛尔和阿尔伯特的双人舞。她想起了趴在窗玻璃上的那只蓝紫色的蜻蜓,扭头再看窗户时,那只蜻蜓早已经飞走了,在蒙蒙雨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突然想起了明宵。他去机场了吗?飞机起飞了吗?他是否正依靠着椭圆形的小小的舷窗,低头看着笼罩在烟雨蒙蒙中的北京城,眼睛穿越浓雾组成的云层,心里在想着她?
明宵走了。
她以为在明宵走之前还能再见到明宵。昨晚从排练厅回来之后,她一直坐在窗前,把窗帘拉开三分之一,看着窗外的一颗颗老树,灌木丛一样的夜来香,昏暗的路灯和路灯下影子被拉长的行人。她坐在椅子上,手放在打开的书上,眼睛看着窗外,一直在等着明宵从黑暗中冒出身影来。可是窗外一直没有明宵的身影。
昨晚十一点的时候,齐静说想睡觉了。她把台灯关了,在窗前坐着,等着明宵。她想明宵一定会在走之前来跟她告别的。午夜过后,院子里变得很安静,通向楼前的小径上落着交叉的清白的路灯光,老槐树底下草丛里的蟋蟀声和院墙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声清晰地传进屋里来。天空很阴,叠落着厚厚的云,像是要下一场连绵不断的雨。困意一阵阵袭来,眼皮不断地打架,她一开始还努力睁着眼看着窗外,后来不知不觉就把眼睛闭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睡醒的时候已是凌晨,天开始蒙蒙发亮。她拖着疲累的身体躺回到床上,倒头继续睡了过去。
明宵走了,没有来跟她说再见。
下午五点钟排练结束后,换下衣服从排练厅出来,她跟着齐静一起回宿舍,一路上心情不好,觉得心里很失落。明宵为什么没有来呢?自从上次她去看明宵,两个人去了陶然亭划船之后,就再也没见到明宵。这几日,她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样地想着明宵,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那些亲吻,那些拥抱,那些爱抚,那些甜言蜜语,难道就从此都消失了吗?有几次她很冲动的想去明宵家里去找明宵,但是她都忍耐住了。她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了。虽然靳凡向着她,但是她也不能滥用靳凡的保护。负责《吉赛尔》舞剧的秦老师没有处分她,已经在芭蕾舞演员里引起了非议。秦老师原来在《红色娘子军》里饰演过连长,在团里是老资格了,一贯以要求严格著称。一般情况下秦老师会让这样私自离开的芭蕾舞演员坐几天板凳,只能观看不能参与排练,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把芭蕾舞演员的名字从舞剧的演员名单上除去。这次,秦老师只是当众雷声大雨点小的批评了她一下,依然让她继续跳群舞,没有终止她的训练。秦老师若不是看在靳凡的面子上,一定会严厉处分她的,她想。
怎么了?看你今天有些心神不定,排练的时候出了好几处错,齐静边走边问她说。出了什么事儿了?
明宵走了,他一直没来看我,我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说。
他一定是忙,齐静安慰她说。你想啊,最后几天,肯定是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家里人可能也会带着他去看亲戚什么的,别的都顾不过来了。
我知道,就是心里放不下,她有些伤感地说。我以为他再忙,也会来看看我,跟我告别一下的。
男的有时就是大大咧咧的,想不到,齐静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说。我原来有个男朋友,从来都是我想着他,每次给他买好多小礼物什么的,他从来都不记得给我买什么。后来我们分手后倒省心,不用扔他的东西了,因为什么都没有。
她们说着话,沿着主楼的楼梯下来,顺着楼道拐进宿舍楼。在有些昏暗的楼道里,隔着一段距离,齐静看见她们宿舍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好像在等着他们。
哎,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齐静拉了她一下,小声问她说。
不是,明宵比他高很多,她看了一眼说。一定是明宵的表哥志宏。
她走近宿舍门口,看见果然是志宏。志宏依旧穿着一件蓝色的制服和蓝裤子,上衣的衣兜上插着两杆钢笔,白色的秀郎镜后面是黑黑的眼瞳,手臂上搭着一件朔料雨衣。志宏看见她们走过来,弯下腰把放在脚边的一个大纸箱子抱了起来。
志宏哥,你怎么来这里了?她惊奇地问志宏说。
明宵让我来的,志宏笑笑说。明宵在机场上飞机前,让我把这个箱子给你送来,还特别嘱咐我说要今天送来。这不,我从机场一回来,就赶紧用自行车把箱子给你驮来了。
谢谢你,外面在下雨,都把你淋湿了,快进来吧。她看着志宏有些淋湿的头发,把志宏让进屋子说。
这是明宵的表哥陈志宏,人大研究生,她把志宏介绍给齐静说。
你好,齐静很热情地打招呼说。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人会来,宿舍也没有收拾,很乱。
没事儿,我们男生宿舍比这还乱,而且还味,志宏弯腰把纸箱子放在床边说。
噢,志宏,这是齐静,芭蕾舞团的老队员了,她向志宏介绍齐静说。以前跳过很多芭蕾舞剧,现在正在排练《吉赛尔》,在里面跳鬼王。
你好,志宏伸出手去跟齐静握了一下手说。当面见到你们这些演员,觉得心情特别激动。《吉赛尔》是古典浪漫芭蕾舞名剧,久闻大名,一直没有去看过。有机会能不能去看看,欣赏一下你们的演出?
你要喜欢看芭蕾太好办了,齐静微笑了一下说。我们经常能有免费的赠票,到时我给你弄两张。你在我们宿舍门口站着等半天了吧,累不累?赶紧坐下休息休息吧。
齐静把桌子边的一把椅子拉出来,让志宏坐下,又去给志宏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志宏面前。
那太好了,志宏坐下说。一直老想看看中央芭蕾舞团的芭蕾,总没有机会,这次总算有内线帮着弄票了。你跳鬼王,小曦跳什么?
我跳鬼王手下的幽灵,她说。明宵上飞机还顺利吧?家里人都去送他了吗?
都去了,志宏说。他妈还哭了一鼻子。明宵倒是没事儿似的挥挥手进里面去了,进去之前,还特意叮嘱我一定今天来看你,把东西给你带来。他把他的宝贝都留给你了。
志宏弯腰打开纸箱子,她和齐静一起凑过头来看,看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十盘录音带,都是邓丽君刘文正罗大佑和其他一些港台歌星的歌曲,一些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一类作曲家的古典音乐,一个崭新的双卡带短波和调频的录音机,一个白色的耳机和一个黑色的索尼Aiwa随身听,还有一本日记。磁带上面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纸,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打开纸,看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小曦,
这些日子太忙了,爸妈带着我到处去看亲戚和准备给大爷家买礼物,准备出国的行李。昨天白天来了一趟,看见你们在排练,有个老师面容严肃地站在前面在说一个人,把我吓得没敢进去打搅你。在窗户里看你跳了一段幽灵,你跳得真好。真想等你们演出的时候去看,可是等不到了。
认识你的这些日子以来,你带给我了很多变化。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你。还记得在地铁站门口第一次跟你说话,看见你坐在地铁站门口磨鞋,那时的你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现在你成了我最亲密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们在一幢楼里,经常碰面,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许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我会喜欢上你,爱上你,没有想到过我们会变成这么亲密。昨晚睡觉时我还在想,你丢掉的那条红裙,恰好被我拿到,这是不是我们的缘分和命运?自从跟你好了之后,你的笑容和身影就总在我心里。
就要离开你了,心里很舍不得。昨晚我想了很多,把我们认识以来发生的事,都在心里想了一边。我想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欢乐和一切开心的时刻,特别要谢谢前两天来找我,让我在走之前能有了大半天的时间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我喜欢电影,知道你很支持和理解我。想到此去一别,远隔天涯,心里忍不住感到很悲伤。其实我都有些不想去美国了,想跟家里人讲,留下来,跟你在北京。但是我知道你想让我成为一个有成就的人。志宏哥也在不断地鼓励我,告诉我说好莱坞才是能够拍出最好的片子的地方。到了国外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学习,争取去最好的电影艺术学院,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记得你答应过我,等我做导演的时候,第一部片子你要来做女主角,你千万不能忘记啊。
这些磁带音乐,还有一本日记,托志宏哥带给你,想你可能会喜欢。今天从友谊商店过,顺道儿给你买了一个录音机和一个随身听---你的那个砖头录音机音质不好,长期听下去会对耳朵有损害。
我会每天都会想起你。等到了旧金山再给你写信。
爱你想你,明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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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明宵的信,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手也微微地哆嗦了起来。她拿起放在纸箱子底部的日记本,端详着。日记本的封面是像是一本书,硬皮包装,摸上去质感很好。她拿着日记本坐在床上迫不及待翻了起来。志宏和齐静在一边说着话,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是一页一页的翻着明宵的日记。
。。。今天早上我去地铁站,看见了楼里的一个女孩坐在台阶上在磨一双新鞋,她的名字叫小曦。她是一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说熟悉是因为在这幢楼里经常遇见,说陌生是因为没有一起说过话。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了她,有点儿喜欢她。听说她的妈妈是俄国人,亲爹是中央芭蕾舞团的,在文革中被判刑,在监狱里跟一个女狱警好上了,后来她妈妈知道了就自杀了。她有个养父是个木匠,住在我们楼上,还有个脾气很坏的后妈。我帮她磨了半天的鞋,鞋是她后妈给她买的,她不喜欢穿,但是后妈强迫她穿,她想把鞋磨坏就不用穿了。我们聊了许多,她说在上补习班,补习数学。后来她说不想去上补习班了,想去前门逛街,我正好想去荣宝斋看看那里的画,就跟她去了。我们坐在地铁上,一起听着随身听里的邓丽君的歌,她没有听过邓丽君的歌,但是很喜欢。我们在前门喝了大碗茶,她东逛西逛的,我问她想买什么,她说想买一条裙子,一条吉普赛人穿的波希米亚红裙。我想起以前小虎子在立交桥下捡到的那条红裙,就说我家里也有一条,她就跟我回家看了。原来那条裙子就是她妈妈生前跳芭蕾时穿的裙子。她坐在客厅的时候,我觉得她真美。过去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这么美。她坐下的时候,就像是一片花瓣轻轻飘落在沙发上,美丽的乌发从肩头坠落,白色的裙子像是雪花织成。在她的旁边坐着,我觉得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虽然是在自己的家里,依然有些紧张。她点头的时候,嘴角眠着笑,像是一朵洁白的玫瑰花。。。
她看到这段儿,禁不住嫣然笑了。原来那天在明宵家里,不光她紧张,他也紧张。她继续翻看着明宵的日记:
。。。今天晚上她自己从家里跑了出来,半夜的时候,她爸爸在楼下到处找她,把我吵醒了。我冒雨骑车去了玉渊潭,在湖边里找到了她。。。后来,我们去了公园里最高处的八角亭避雨。在那里,我伸开手臂拥抱了她,像是搂住了一树雪一样的梨花。她温柔地趴在我的肩头,小声地哭泣着,四周寂静无声,我听不见她的心跳,但是我听得见我的心跳在加速。雨水沿着八角亭滴落,滴答地打在亭边的石阶上,像是流星在亭边纷纷坠落。我吻了她,她的脖颈雪白,手很冰凉。我握住她的冰凉的手,直到握出了汗,直到她的手变得很温暖。后来,我们像是个老朋友一样的聊天,她讲起了她家的故事,我告诉她我家的故事。我们聊了很久,她不再悲伤,夜风从亭子穿过,她的笑容代替了哭泣。她的手攥在我的手心里,顺从而又温柔。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了公园,骑车带她回了家。在离住处不远的地方,她让我停下来,自己走回家。我再一次拥抱了她,吻了她,她像雪花一样融入我的心里,让我真的不想离开她。回到家里之后,我躺在床上,依然在想着她。安静的夜里,窗外在下着小雨,我在想着她。甜甜的微笑,迷人的嘴唇,想她此刻也许正在想着我,心里掠过一种甜蜜的忧伤。我在记忆里抚摸着她的嘴唇,她的泪水在我的心里流过,我尝到里面的苦涩。欢笑刻在我的心上,忧郁遗落在潭边的八角亭上,身影徜徉在失去月光的公园里,心迷失在疲倦的天幕上,话语留在记忆里,她的唇香留在我的嘴唇上。。。
她专心地读着明宵的日记,心完全沉浸在明宵写的一篇篇心情里,全然忘记了身边的志宏和齐静。既使志宏和齐静问她什么,她也只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继续读明宵的日记。
志宏看她心不在焉,就跟齐静聊了起来。他们似乎很谈得来。志宏依然高谈阔论,侃侃而谈,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润,秀郎镜片后面的眼睛闪闪发光。志宏从雪莱谈到裴多菲,从黑格尔讲到尼采,从中国的春秋战国讲到改革开放,中间夹杂着一次大战,二次大战,日本的明治维新,美国的独立战争,俄国十月革命,肯尼迪,罗斯福,马丁路德金,鲍勃迪伦,滔滔话语就像是一个打开了闸门的河水,蜂拥而出,再也关不住。齐静面带着微笑听着,像个羞涩的小女孩一样微红着脸,手不知所措地一会儿放在桌上,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托着腮帮子,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的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志宏。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志宏侃得有些余兴未尽地起身告辞了。她有些不舍地合上明宵的日记,站起来去送志宏。齐静说要一起去送志宏,然后去排练厅。
夏日黄昏的天空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一道道晚霞散发着血红色的光。她们一起把志宏送出了主楼,送到了院门口。志宏在门口的存车处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上车跟她们挥手再见,背影不久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流里。
走回排练厅的路上,齐静不断地跟她打听志宏的事儿,显得对志宏很感兴趣。她告诉齐静,志宏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还没有女朋友。
虽然年龄大了一些,但是他是一个研究生,而且很成熟,齐静说。他学问真大,懂得真多,也真能侃,听他讲话也很鼓舞人,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很有前途。刚才看你一直坐在床上看明宵的日记,也不搭理志宏,把他晾在一边,人家可是专门给你送东西来的,你可做得有点儿太过分了。你不喜欢他吗?他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有女朋友呢?按说77级的大学生,又是研究生,长得也不错,应该很抢手啊。
我看着明宵的日记,把别的都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志宏不错,如果没有明宵,也许我会喜欢他。但是有了明宵,我就再也喜欢不上别的人了。不过,我听明宵说,志宏的眼界比较高。一般平民百姓家庭里的人,他可能看不上,虽然他自己家庭也不咋样。
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势利眼吧,齐静皱眉说。他去陕北插过队吃过苦,跟老农民都能谈得来。再说,我看他对我们都很热情的。不过啊,志宏比你大得太多了一些,你才十六,还是少女,他已经二十九了,往三十奔了。他比我大七岁,还好一些。这样,你要是没意见的话,以后我从团里给他找几张芭蕾舞票,送给他,看看他怎么反应吧。如果他有意思最好,没有意思我也不会强求。你看怎么样?
他是你的,她笑笑说。你想跟他好,怎么做都行。我有了明宵,就够了。
哎,明宵送给你的那些磁带真好,真全,几十盘啊,我知道的歌曲都有了,齐静羡慕地说。他送给你的新录音机也很棒啊,还有那么好看的白色的耳机。我最喜欢罗大佑的歌了,以后我们可以在宿舍里听歌了。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齐静喜欢明宵留下的这首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的磁带,每天回到宿舍后,总是放上这盘磁带反复听。她跟齐静一起听罗大佑,也喜欢上了这首歌。每次听这首歌,都给她带来一种淡淡的哀愁,深深的思念和无名的惆怅。
明宵走后的最初几天是最难受的。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明宵这个英俊的少年走进她的心,给她带来了爱的温暖和幸福。现在,随着明宵的离去,虽然依然想抓住那种温暖那种幸福,但是她知道已经无法做到了。曾经天真的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人,说分开就分开了,一挥手就隔了天涯,一回头快乐就成了昨日。曾经以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没想到思念却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泪成行。她开始变得愁肠百结,即使明媚的阳光也能给她带来忧伤。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明宵,再回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她很后悔没有找明宵要一张照片。现在她想明宵的时候,只有依靠脑海中的记忆。她想明宵的时候,经常拿出明宵留给她的信和日记,把上面的话读了一遍又一遍。看着明宵的笔迹,她就觉得好象是见到了明宵本人一样。对她来说,比思念更为苦闷的是无处诉说。她不能把自己对明宵的思念告诉靳凡,也不能告诉父亲。唯一能聊聊的就是齐静,但是她也不愿意把心里的话都倒给齐静。
靳凡像是很理解她的郁闷,经常到排练厅看看她训练,有时中午跟她在食堂一起吃饭,每次都给她讲一些励志的故事,激励她好好跳芭蕾。靳凡经常晚上工作到很晚,九点以后才回家。回家之前,靳凡总到排练厅来看她一眼。她知道靳凡理解明宵走了之后她的郁闷,在试图想安慰她,让她振作起来。
果然,过了一个星期,靳凡告诉她说,《吉赛尔》里原定饰演阿尔贝特的未婚妻巴吉尔达的女演员在训练时膝部受伤,无法继续出演了。靳凡说已经跟秦老师和导演组商量好了,由她来出演巴吉尔达。虽然不是主要角色,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加入中芭的新演员来说,能够上来就出演这样一个角色,已经是破例了。这也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到舞台上去展示她的芭蕾天分。靳凡跟她商量说,不打算让她去舞蹈学院培训了,因为看起来她在训练中完全能跟上其他演员,与其花几年时间进修,还不如在中芭里面边练边学长进快。
不能去舞蹈学院进修,虽然有些惋惜,但是她觉得靳凡考虑得很对。舞蹈学院会让她有一段向往的大学生活,但是却不如在中芭演出中学到的东西多。如果去舞蹈学院,三四年之后回到中芭,她依然会是最低级别的演员。如果从现在就开始在中芭的舞剧中饰演小角色,三四年之后,她完全有机会担任芭蕾舞剧的主角,对她的芭蕾事业是最好的。离《吉赛尔》彩排的日子不远了,靳凡叮嘱她好好练习,争取把巴吉尔达这一新角色的舞蹈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在舞台上演好这一角色。
第二天,她在剧团演出部办公室外面的布告栏里看到一则通知,上面写着她将代替受伤的芭蕾舞演员徐蕾,担任《吉赛尔》中的巴吉尔达一角。想到自己就要在舞台上演出了,她觉得很激动,从此后每天去排练厅练习的时间更长了。每天的繁忙让她没有很多时间去想明宵,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不再像明宵刚离开时那样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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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