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从嘎纳电影节飞回纽约,明宵回到了自己在离时代广场和百老汇不远的公寓里,准备休息一段,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步电影拍什么。他的公寓在一幢摩天大楼上,有两个居室,客厅十分宽敞明亮,还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晚上从阳台上俯瞰下去,脚下是熠熠生辉的巨型广告和车灯路灯组成的密集的星火。他喜欢这座公寓楼,因为这座公寓楼有游泳池,健身房,BBQ烧烤阳台,弹子房和读书室,下楼几分钟就能走到百老汇的那些剧院门口,而且楼下有一个画廊,一个比萨饼店,一家书店,一家酒吧,一家花店,一家面包甜点店,还有一个闹中取静的咖啡馆。
明宵回到寓所,已经是下午了,进门就看见电话留言机上的灯光在闪烁。他放下行李,按下留言机的按键,听见上面有小鲁的一个留言。小鲁离开中国后,来到纽约,一开始积极参加了一段民运活动,后来民运分成几派,互相内斗和猜疑,有人怀疑小鲁是政府派来的特务,让小鲁很气愤。小鲁对政治逐渐心灰意冷,虽然还去参加一些民运的活动,但是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积极了,后来在唐人街上的一家旅行社找了一份儿活,做起了导游工作。在旅行社,小鲁遇到了一个也在旅行社打工的大陆来的姑娘,两个人很聊得来,不久就住到了一起。前些年,小鲁结婚了,婚后跟太太一起开了一家小旅行社,靠给大陆来的游客做导游为生。明宵成为导演后,小鲁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明宵的住址电话,经常找明宵一起出去吃吃饭,叙叙旧,吐吐槽,倾诉倾诉到美国后的烦恼。
小鲁的留言说好久没见了,想跟明宵聊聊。明宵给小鲁打了一个电话,约好了晚上八点在自己公寓楼下的咖啡馆里见面。
晚上七点四十五,明宵夹着一本书,一个笔记本和一杆笔,来到了楼下的咖啡馆等小鲁。他在柜台前点了一杯不加糖的冰绿茶,店员说茶要泡一会儿,要他等一下,给他端过去。他走到靠窗的一个小圆桌前坐下,把笔记本放在小圆桌上,翻开了书。书是一本法国人写的历史小说,名叫《HHhH:希姆莱的大脑是海德里希》,里面讲得是几个英国伞兵空降到捷克斯洛伐克,去刺杀当时德国党卫军二级上将,希姆莱的助手,时任捷克代理总督的海德里希。刺杀成功之后,几个伞兵藏身在一家教堂里,后来一个叛徒贪图德国的巨额赏金,提供给党卫军有关伞兵们降落到捷克后的线索。党卫军顺藤摸瓜,找到了伞兵们藏身的教堂,把伞兵们围困围在教堂地下室里。党卫军往地下室里灌水,逼迫他们出来。四个伞兵与八百党卫军对峙了八个小时,在水几乎淹没了地下室,同时也快打光了子弹后,他们知道如果落到党卫军手里,一定会耐不过党卫军的酷刑,会把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招供出来,于是把最后四颗子弹留给了自己,全部自杀,只留给了党卫军四具浮在水面上的尸体。这个刺杀海德里希的故事十分悲壮,最后不仅伞兵们自杀了,而且中间保护过伞兵们的一些捷克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也在党卫军从叛徒哪里得到线索破门而入时咬碎氰化钾玻璃管自杀,还有捷克的一座村庄里的青壮年男人被党卫军全部屠杀,所有房屋被党卫军派来的推土机夷为平地,只因为党卫军怀疑伞兵们曾经在村庄里藏过身。
这本书里讲述的真实发生的故事让明宵很震惊。英国伞兵们的英勇,德国党卫军的残酷,以及那些具有正义感的捷克人民作出的巨大牺牲,让明宵深为感动。虽然二次大战已经早已过去,二战题材不是热点题材,但是他觉得这本书拍成电影一定会很感动人。
店员给明宵把冰茶端过来之后不久,小鲁就来了。小鲁要了一杯咖啡,坐到明宵对面,把随身带来的一份当天的《世界日报》给明宵看。报纸上刊登着两条消息,第一条是芭蕾舞片《红裙》嘎纳电影节得奖,陈明宵代表剧组致辞;第二条是中宣部下令大陆所有影院禁演《红裙》,同时禁止在媒体上讨论《红裙》。
明宵无奈地摇摇头,把报纸放在桌子上。他当导演以来,拍的每一部片子都被国内封杀,他知道这根本不是对着片子,而是对着人。
电影我看了,小鲁说,很好看。真为你高兴,你现在是大导演了。
得了吧,明宵说。就是拍了几部小电影而已。你最近怎么样?夏天快来了,该旅游旺季了,旅行社的业务还好吧?
马马虎虎,时好时坏,小鲁皱了一下眉说。这一行没什么门槛,竞争太激烈了,不好赚钱。我们那一趟街上就好几家旅行社,都比我的大,有的跟使馆关系密切,国内有什么好的团,都让他们拉走了。像我这样的,只好靠少赚钱,多服务,做得很辛苦。有时啊,真觉得挺感慨的,一晃十来年过去了,国内发展这么快,过去的同学们不是升官就是发财了,我在这边做导游,就属我混得惨了。有时觉得挺不平衡的,也很失落。像我这样的,到了美国来,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想想当初一腔热血,游行啊,绝食啊,觉得为了民主死了都没什么,没想到现在中国发展得这么好,我们这些到了国外的人,按说都是当时的精英,现在反而比不过国内的那些人,你说让人觉得难受不难受?
国外不是靠嚷嚷,是靠真本事,明宵说。坦率的说,你也别净觉得自己委屈。这么些年,你看你英文也没多少长进,也没能正儿八经的读个学位下来,把时间都浪费在互相争吵上了,你们吵来吵去,到底给中国做了什么实事儿?给中国最惠国待遇你们反对,中国举办奥运会你们反对,台湾给你们钱你们都拿着,然后互相爆料,今儿说你是共产党派来的特务,明天说他是台湾情报局派来卧底的,都快成笑柄了。你说你们干得这些事儿,有多少是真正符合大多数海外华人的利益,获得海外华人支持的?要我说,你有那些吵架的功夫,塌下心来,去哈佛,耶鲁,哥伦比亚读个学位下来,你也能过个非常好的日子。
我要是有那本事就好了,小鲁说。你说得对,其实我也就是能瞎嚷嚷,哈佛,耶鲁,哥伦比亚大学这样的藤校,我想都不敢想。
你也别自卑,明宵说。其实你做得也挺好的,自己当老板,一开始难一些,以后客户多了,就会越做越好了。
两个人聊了有半个小时后,小鲁说:
哎,明宵,说件正经事儿。前几天我遇见几个朋友,以前一起搞过民运,他们想拍一部六四的电影,剧本已经写好了,有一点钱但是没有那么多资金,也没有人能来导这部片子。他们知道我认识你,托我来问问你,看你感不感兴趣。你名气大,要是肯来做导演,可能就会有人给投钱,把这件事儿做成。这可是件好事儿啊,人《奇瓦戈医生》那部电影不都得了奥斯卡奖了吗?你拍一部中国的《奇瓦戈医生》这样的片子,没准儿也会得奥斯卡奖呢。
什么故事啊?你说给我听听,明宵问小鲁说。
是关于黄雀行动的故事,小鲁看了一眼四周小声说。黄雀行动你听说过吧?六四之后,建立了一条香港和内地之间的秘密通道,营救出了四百多人,包括柴玲,吾尔开希,苏小康和陈一咨他们。这个剧本,就是写黄雀行动的内幕的。我来美国后,也参与过这个行动,知道秘密通道是怎么建立的,里面的关键人物是谁,剧本写得都很真实。我跟你说啊,这里面有香港政府的支持,有黑帮老大的义气,有老百姓的帮助,还有国内一些太子党内同情学生的人在暗中协助。营救过程中还死了好几个人,也有人被抓,还有的人中了国安部的陷阱,真实故事本身太精彩了,比小说精彩,绝对能拍出一部好莱坞式的惊险大片来。你刚得了嘎纳奖,你要是能出面做导演,这事儿准成。
可是我不能做这件事,明宵说。
怎么了?小鲁问明宵说。你不是一直想拍一部让人震撼的大片吗?这么好的题材 ---
小鲁,你想想,拍这样一个片子,把内幕写出来,你以为公安部国安部那些人是傻子啊?你想过没有,别说拍电影了,就是把内幕写出来,会给当初参加黄雀行动的那些人带来多少麻烦啊?香港已经回归中国了,那些人不少还都在香港吧?还有,要是我拍了这样一部片子,徐泽宁就能让公安部禁止我入境。我爸可还在国内呢,到时弄得我都没法儿回去看我爸了,我干嘛啊我?电影好题材有得是,我不靠这个。
啊,我没想那么多,小鲁说。我以为是大家都喜欢做的一件事,对大家都好。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回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去找别人好了。
小鲁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小鲁走了之后,明宵坐在咖啡馆继续读书,直到咖啡馆快关门时才离开咖啡馆。他走出咖啡馆,站在门边的山毛榉树影下,胳膊夹着书和笔记本,点上了一支烟。
夜深了,马路上车不多,四周很安静。一轮满月升在马路对面一幢高高的办公楼的一侧,月光照在楼的侧面玻璃墙上,把玻璃漆成了白晃晃的一片。明宵吸着烟,看着对面楼里灯火通明的窗户,看见有的窗户里有人影在走动。淡蓝色的烟雾在他的眼前徐徐上升,像是一个惦着脚尖在舞台上跳芭蕾的舞女,在街灯的微弱的光线里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带着对面比萨饼店飘出来的香味儿。风吹动明宵身边的山毛榉的树枝,树枝的晃动把月影和灯影变成了憧憧的鬼影。明宵想起了在去美国留学之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她坐在陶然亭公园外面的树荫下的一个石凳上,夜色也是这样的安静和温柔。他听见一个声音说:
我走了,你会等着我吗?
我会。一个温柔的声音说。我会一直等着你。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要心里有我,肯定会回来的,无论多久,无论去了哪里,那个温柔的声音说。
十年了,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他想起了十年前出狱的时候对靳凡说的那句话:告诉她,我会在美国等着她。自那之后,他跟靳凡也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靳凡是否把这句话转告给了她。他在纽约等着她,已经等了十年了,从二十七等到了三十七。在等待她的这十年里,他终于成了一个导演,拍出了几部自己喜欢的片子。他知道,他不能再一次回国去找她,那样他会又一次落入徐泽宁的手里,不但毁了他,也会让他成为徐泽宁的一个人质。即使她离开了徐泽宁,徐泽宁也不可能让她和他在国内相爱。他和她,只有在国外才能自由的相爱和在一起。
香烟在指间明明灭灭,直到烧到了尽头,明宵才从对过去的追忆中惊醒过来。他把烟蒂插在咖啡馆外面的带着一个个小圆孔的盛放烟蒂的铝金属盒子里,夹着书踩着铺满碎石子的路走过几颗高大的山毛榉,在一个水池边拐了一个弯,走进了自己住的公寓大楼。
为了准备见徐泽宁,寇辰菲上午十一点就从《中国日报》社请假出来,回到家里匆匆吃了一个苹果,喝了一瓶酸奶,之后洗了一个澡,把头发吹好,修好了手趾甲和脚趾甲,化好了一个淡淡的妆。她从衣橱里挑了一些衣服的组合,在身上反复试了几套,最后选定一件带着蝴蝶结的白衬衫穿在身上,又配上了一条长到膝盖的黑色百褶裙,在腿上套上了一双黑色丝袜,脚上穿了一双半高跟黑色扣带靴。因为听志宏说徐泽宁喜欢女兵,而且看见外面有些阴天,天气有些凉,所以特意在身上套了一件绿色军装款双排扣敞领粗妮外套。
她出门前挎上一个棕色的不引人注目的手包,从手包里掏出一只唇膏来,对着门背后的镜子仔细地涂了一遍口红,把唇膏放回手包。她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衬衫和裙子的黑白搭配让她像个干练的职业女性,绿军装款粗妮外套又让她带上了一种女兵的飒爽,而长腿上的黑色丝袜和露出脚裸的黑色短靴让她显得既性感又妩媚和妖娆。她很满意自己的简约而帅气的装束,觉得这身装束也一定会给徐泽宁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掏出一瓶香水往脖子上和手腕上喷了几下,又对着空中喷了几下,仰脖让上身在喷在空中的香水雾中停留了一下,随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电梯里她遇见了隔壁住着的一个女记者。女记者看着她的这身装束显得很惊讶。女记者跟她打了声招呼后问她说:
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哦,约会去吗?
寇辰菲脸上带着一点矜持微笑了一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多年以前,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她曾经去埃及游览。在一座古老的法老墓前,一个埃及女巫师给她算了一命。女巫师说,她会在三十岁以前遇到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她会嫁给那个政治家,帮助政治家成就伟业。她一直对女巫师的预言深信不疑,也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政治家出现。现在,好像冥冥之中她一直等待的人出现了。男人靠本事征服世界,女人靠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现在,她要开启她的征服世界之旅了。
从跟志宏的交谈中,寇辰菲能够感觉得出靳曦是一个头脑简单且易感情用事的芭蕾舞演员,完全不具备一个政治家妻子应有的精明强干性格坚强头脑冷静的素质。而她,名门出身,具有世界上最好学府的学历,学得又是政治学,也曾游览世界各国,见多识广,更精通英文法文和中文,比头脑简单的靳曦更适合做一个政治家夫人。她会用自己的智慧去辅佐和帮助徐泽宁,成就徐泽宁的大业。而她,也将会成为陪伴徐泽宁纵横于世界外交场所的令人羡慕的第一夫人。
在门口等出租车的时候,她的头脑里闪现出了往默多克身上泼红酒的邓文迪。邓文迪算什么?无非是使手腕嫁了一个有点儿钱的老头,她想。徐泽宁比默多克何止要强十万八千里,
寇辰菲跟着又瘦又高的秘书身后走进徐泽宁的大办公室时,心里带着一种紧张和兴奋。秘书推开门,把寇辰菲侧身让了进去。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办公的徐泽宁抬头看见寇辰菲,冲她点头微笑了一下,伸手示意寇辰菲坐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
你好,小寇,徐泽宁和蔼地对她说。你先坐一下。我手头有个批文,马上就完。
她抚了一下裙子坐下来,目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办公室很高很大,里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徐泽宁办公桌所在的办公区域,里面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文件柜,一个保险箱,墙角各放着一个立式台灯;另一部分是由几对沙发和茶几组成的会客区域,沙发旁边放着两个盛满书的书柜,茶几上铺着白色针织桌布,放着一部电话和两盘新鲜水果,墙角立着一个装满饮料的冰柜和冷饮机。四面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和书法。也许是因为窗帘关着的缘故,屋里的光线有些灰暗,墙上的壁灯开着,柔和的光泽从灯罩下散发出来,打在浅棕色的墙壁上。地面是硬木地板,擦得像是镜子一样,反射着墙上的画和壁灯的倒影。
徐泽宁的桌子背后有一扇窗户,上面的百叶窗关着,外面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射进来,照在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的窗台上。徐泽宁的办公桌很长很大,桌面散发着栗色的光泽,上面摆着三部电话机,一部黑色手提电脑,一个带着椭圆形灯罩的古色古香的台灯,两个堆满了公文的架子,一个精致的茶杯,几只黑色的笔和两个像是记事本一样的厚厚的黑本子。
徐泽宁在一份文件上飞快地签好字,把文件递给站在桌前的秘书,冲秘书点了一下头。秘书悄悄地走了出去,把房门带上。
就你自己在北京住吗?路上到这里远不远?徐泽宁问寇辰菲说。
我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伦敦,只有我自己在这里,寇辰菲点头说。我住外交公寓,离这里不远,叫了一辆出租,一会儿就到了。
你爸妈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您关心,寇辰菲说。
习惯北京的生活吗?
早就习惯了,寇辰菲笑笑说。都来这里好几年了。
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徐泽宁说。你在剑桥毕业,在英国或者其他国家都会找到很好的工作,为什么到中国来?《中国日报》挣钱不多,工作也比较枯燥,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工作呢?
因为我的中文和英文都很好,在中国工作会更能发挥我的优势,有更好的前途,她说。另外,我喜欢文字性的工作,在《中国日报》做编辑,能发挥我的专长。《中国日报》给我的工资比一般的工作人员高许多,让我能够在北京有一个很好的生活,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噢,是这样,我以为你们那里工资都差不多呢,徐泽宁说。在社里的工作开心吗?
挺开心的,她说。很多年轻人,大多是北外或者外交学院毕业的,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那就好,徐泽宁说。年轻人,工作要努力,也要很有个喜欢的环境。我听志宏说,你在社里很能干,是社里有名的一只笔杆子,写得快,而且英文文章写得地道,漂亮,社里的文章发稿前都要你帮着看一遍,你也能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帮助改进。
谢谢,寇辰菲说。英语是我的母语,所以写起来快而省力。而且,有些语法,不是课本上能学到的。课本上完全对的东西,实际中未必会用,所以有的文章会十分拗口,有的就十分流利。我在英文上有天然优势,帮助一下同事也是理所应当。
你的素质很不错,各方面都很好,徐泽宁说。不过,我觉得,对年轻人来说,有才能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有没有理想,能不能为理想付出努力。小寇,我想听听你的理想是什么,今后的人生有什么规划没有。
我高中的时候,读到过一本杰奎琳·肯尼迪的传记,寇辰菲说。从那时起我就迷上了杰奎琳,想成为一个那样的女人。
很有意思,徐泽宁点头说。我读过肯尼迪的传记,不止一本,也看过有关肯尼迪的电影。他可以说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也最伟大的总统,也曾经是我的偶像,可惜被刺杀了,英年早逝。杰奎琳给人感觉是一个非常优雅美丽,气质高贵的女人,不过我没有读过她的传记,对她不太了解。你给我说说,杰奎琳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让肯尼迪喜欢上呢?
因为杰奎琳很有主见,又很坚强,寇辰菲说。这才是一个政治家的妻子应该具有的素质,我想也是肯尼迪喜欢她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肯尼迪能当上美国总统,杰奎琳帮了他不少,为他拉了许多选票。她怀着孕陪同肯尼迪参加竞选集会,参加各种场合的活动,给选民写了两万多封信要他们支持肯尼迪。为了赢得少数族籍人士的选票,她用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对那些刚入籍的选民发表讲话。她在外交上对肯尼迪帮助也很大,因为法国总统,印度总理,苏联领导人,还有很多国家的领导人都很仰慕她。
原来是这样,徐泽宁点头说。怪不得。记得肯尼迪第一次当选的时候,跟对手尼克松的选票非常接近。
是啊,寇辰菲说。肯尼迪是险胜,只比尼克松多出了十万票,相当于选票的百分之零点一。杰奎琳的那两万封信,还有对少数族籍人士的演讲,和四处奔波陪同肯尼迪竞选,有可能就是让肯尼迪最后以微弱票数打败尼克松的关键的因素。反过来你想想,要是肯尼迪娶了一个什么都需要照顾,什么事都拿不起来,一有事情就慌了爪儿就知道哭的女人,那肯尼迪还不得败给尼克松啊。
有道理,徐泽宁赞许地说。除了对肯尼迪的帮助之外,你觉得杰奎琳还有什么优秀的素质呢?
我觉得杰奎琳能非常理智的处理问题,而且很低调,寇辰菲说,杰奎琳知道凡事顾全大局和知道轻重缓急,很少感情冲动的做一件事,总能保持自制和平静,忍耐和克制。她并不是很美,因为她的两眉之间特别宽,身材也很平板,但是她很会打扮,引领了美国的时尚潮流。她也并不是事事顺利,肯尼迪曾经传出跟梦露的绯闻,也曾经有传说杰奎琳跟希望船王有一腿,舆论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在逆境中,杰奎琳依然能够保持耐心,尽自己的第一夫人的责任,而且还能保持幽默感,化解问题,让肯尼迪和自己顺利度过难关。杰奎琳遇到了肯尼迪,是遇到了自己心目里的最伟大的英雄,而肯尼迪遇到了杰奎琳,是遇到了政治家最理想的搭档。他们是一对最佳组合。
徐泽宁的眼睛看着寇辰菲,眼神里带着一种赞许和喜欢。寇辰菲微笑着,眼睛毫不退却地看着徐泽宁的眼睛,目光坚定,带着一种自信。
你的衣服很好看,徐泽宁看了她一会儿说。
寇辰菲含笑低头感谢了一下,她知道徐泽宁就会喜欢今天的这一身。她伸手拉了一下军装款粗妮外套的领口,让里面的带着黑色蝴蝶结的白衬衫露出更多一些。
说了这么半天了,渴了吧,徐泽宁问她说。想喝点儿什么?
冰水,寇辰菲说。
徐泽宁站起来,绕过自己的把办公桌,走到客厅的墙角,从冷饮机上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给寇辰菲接了一杯冰水。
你刚才说,你也想成为一个杰奎琳那样的人?徐泽宁走到她身边,把冰水递给她问。
我一直在梦想着,寇辰菲说。
寇辰菲伸手接过纸杯来,把身子故意往徐泽宁身上靠了靠,胳膊肘似有似无地碰了徐泽宁的胳膊一下。徐泽宁看了一眼她,绕过办公桌走回了自己的黑色的沙发座椅。
你找到了你的那个政治家了吗?徐泽宁把头仰靠在沙发椅背上,问她说。
找到了。她的手优雅地端着冰水,上身挺直,微侧着头,嘴角带着笑容,眼睛隔着桌面直视着徐泽宁说。他是我心目中的一个最大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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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粉刷的房间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客厅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棕色的宽大的皮沙发,茶色的玻璃茶几,深棕色的柜子和书柜,三十二英寸的索尼电视,白色的立式冰箱,浅棕色的壁挂式空调,垂在木地板上的白色的窗帘,连墙上的油画,也散发着一股未干的颜料的味道。志宏站在落地玻璃窗边,凝视着远方静止不动的夕阳和下面的通红的云层,沉思着什么。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戴眼镜的中年人站在志宏身边,把一瓶拧开帽盖的进口矿泉水递给志宏。
那边不远就是王府井,中年人指点着窗户对志宏说。这是最好的地段了,房间是顶层的,安静,没有电梯钥匙的人上不来。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既能俯视楼下的花园也能眺望远方。整个楼只有三套这样的顶层房间,住得都是部级官员。我下海经商,干房地产十来年了,这是我盖的最好的楼里最好的房子了。三室一厅两卫,都给你装修好了,一水的新家具。
不错,谢谢,志宏从窗口转过头来说。
咱们这些老同学里,就你最发达了,中年人喝了一口冒着气泡的矿泉水说。那天同学聚会时,你走了之后,我们大家还说呢,当初谁也没看出来你现在能这么发达。志宏,当年去榆林,你这条路真是走对了,简直太有远见了。
不是我有远见,是泽宁的个人魅力太强,志宏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说。你要是遇见泽宁,也会跟着泽宁干的。
这就是命中注定,中年人跟着走到沙发边来,坐到志宏对面说。我现在越来越信命了,前几天我找一个据说算命特准的大师给算了一挂,你猜怎么着?
说你将来大富大贵?
没有,要是那样就好了,中年人说。大师说我将来会贫死狱中,简直气死我了,什么大师啊。要不是咱班那谁给推荐的,我非砸了大师的招牌不可。
那些话你也信?志宏看了一眼手中的矿泉水的牌子说。我从来不信命,只信自己。不过我相信这世界上物极必反,等你赚钱赚得差不多了,就早点儿收手吧。
也是,中年人说。我把老婆孩子都送国外去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等我再干十年,连下两辈子的钱都赚够了就退休,到国外去做寓公,好好享受人生。你什么时候拿户口本来,我把房子的产权给你办了。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志宏把矿泉水瓶子放在茶几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徐泽宁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志宏做了一个手势,让中年人别说话,随后接起了手机。
说话方便吗?徐泽宁在电话中问。
方便,志宏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人说。就我自己一个人。
我下午见到小寇了,很不错,徐泽宁说。明天你去她单位把她档案要过来,我想看看她的档案。你出面比较方便。
好的,志宏说。《中国日报》是我们部里直属单位,我找他们社长,就说我想看。
你帮我了解一下她个人的生活情况,特别是她感情方面的历史,徐泽宁说。越详细越好。
过去我跟她聊过,大致知道一些,志宏说。她现在没有男朋友,以前在英国上大学时有过一个,毕业后不在一个城市里,就吹了。我找她聊聊,再找人侧面了解一下。你这次去英国,打算带她一起去吗?
恐怕不行,徐泽宁说。时间太仓促,她的背景也需要考察,我们对她在英国的情况和家庭都不了解,还是慎重一点为好。我会让人做些调查,但是不打算把她调到身边来,那样影响不好。她继续在《中国日报》社里工作好了。这件事儿你谁都不要讲,也不要告诉他们社里的任何人。
我知道,志宏说。有什么事儿,她找你不方便,直接找我也行,我去出面跟他们社里讲。
很好,徐泽宁说。志宏,你眼光不错。小寇精明强干,知识渊博,见多识广,会是一个好帮手。回头我再跟你仔细聊,先挂了。
电话中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志宏把手机放回裤兜,拿起矿泉水瓶子来喝了一口,用手抚摸了一下沙发的皮椅面说:
房产证上,户主不要写我的名字。
当然,中年人欠身说。你拿谁的户口本来,我就把这房子登记在谁的名下。
好,志宏说。我想想吧,回头我让人把户口本给你送去。
那我们地产公司上市的事情,就麻烦你多关照了,中年人说。
好说,咱们是同学,能帮上的我尽量会帮,志宏说。不过证券委那边管事的人我只是认识,不太熟,只能打个招呼,不好说管不管用。
知道,中年人说。你只要话到了,给搭个桥就行,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我去跟他们打交道。不管用也没关系,咱们将来来日方长。我呢,还给你预留了公司的一些股份,是内部股,你要是没钱,我先给你垫上,等公司上市了,你把钱还给我。
这样不太合适吧,志宏说。我回去跟我老婆商量一下,看看哪里能借些钱来先给你。
你拿我当外人?中年人面露不快说。志宏,咱们研究生时住一个宿舍,我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样的朋友,我可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待。我知道你是一个清廉的官儿,这些年来一直坐得是清水衙门,恐怕也没有多少积蓄,不像我们下海经商的人。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悄悄把钱垫上,那些内部股,你想写谁的名字都行,别人不会知道是你。即使将来出事儿,也是我跟你之间的私人借款。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办得妥妥当当的,如果将来出事,我也会给你扛着,不会让你有任何问题。
那就太麻烦你了,志宏说。最近手头的确是有些拮据。噢,对了,这套房子也是我从你这里买的,等公司上市之后,把我的股份卖掉,从赚的钱里扣除。
当然,中年人笑了笑说。这套房子是内部试销价,每平米2500元。我把销售合同做好,保证不会出问题。志宏,你好好从政,需要钱的时候言语一声,需要多少我们都能给你想办法。我们都盼着你以后跟着徐泽宁更上一层楼,到时需要你关照的地方多了。
唉,你是不知道,政治这玩意儿跟走钢丝似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志宏说。我现在是死跟泽宁,要是哪一天万一泽宁被人整倒了,我进监狱的时候,你们哥儿几个要是能去监狱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中年人说。要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是再清廉,把你的老婆孩子一抓,什么罪名你都得认,照样判你贪腐罪。布哈林当初不就是这样承认自己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斯大林吗?等这家公司上市了,赚了钱,你跟我似的,先把老婆孩子送出去,解除后顾之忧。
老婆不行,那样太显眼了,志宏说。女儿可以考虑。
大维背着小提琴盒走进喧闹的酒吧的时候,乐队演出已经开始了。酒吧前面是一个小舞台,舞台顶上的一个圆灯在不停地旋转,上面的小玻璃块把灯光像是雨点一样洒在舞台上。一个女歌手站在黑色的立式麦克风前,正用甜蜜的嗓音唱着一首流行歌曲。小舞台对面是一张张小桌和椅子,桌边坐着一些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着话,显得闹哄哄的人群。大维看了一下表,还有半个小时才该他演奏。他背着琴盒走到小舞台旁边,在靠墙的一个空椅子上坐下来,把琴盒竖在身边的墙上,等着上场。
大维你来了,老板刚才找你呢,一个托着盘子的女招待走过来对他喊了一声说。后面办公室。
他站起来,提着琴盒绕过舞台边的吧台,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走过卫生间,来到了老板办公室。他推开门,看见屋里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身边也放着一把小提琴盒。他看着小姑娘愣了一下。老板看见大维进来,对姑娘说:
你先去舞台那边熟悉一下环境,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姑娘谢了老板,提着琴盒从大维身边走过,眼睛斜瞟了大维一眼,出门去了。
老板,这怎么回事儿啊?大维走到办公桌前问老板说。刚才这位是谁啊?
噢,大维,真不好意思,老板说。这是我小舅子的女朋友,外地来的,也是学艺术的,想拉琴挣点儿学费,让我老婆给塞这里来了。这姑娘,也够可怜的,一个人从外地来北京混,学艺术的,哪里去找工作,生活也没个着落。大维,你在这里时间不短了,你了解我。要是别人,我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是 ---
我明白了,大维说。谢谢您这一段对我的关照。
大维,真对不起,老板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钞票递给大维说,这点儿钱算是我个人对你的感谢吧,以后那姑娘一走,我马上把你叫回来。
不用了。大维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老板的办公桌说。我靠自己的手挣钱,不靠别人的施舍。不是这把琴和自己双手挣来的钱,我都不要。
你让我太没面子了,老板很尴尬地把钱放在桌面上说。这样吧,大维,我有几个开酒吧的朋友,我给他们打电话,看看他们要不要拉小提琴的,要是有机会,我立马通知你。
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大维,老板在他走到门口时叫住他。
他转过身来,看着老板,不知老板想说什么。
你是最棒的,老板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说。这些年来我这里总有人拉小提琴,没有一个有你拉得好,真不愧是乐团的。我总觉得,你在这里大材小用,委屈了你。我知道你是为了生活所迫,暂时在我这里拉琴,你还是想做一个大音乐家的,可惜这里没人能真正欣赏你的才华。祝愿你将来能如愿以偿,哪一天在音乐厅听到你的演奏。
谢谢,大维点了一下头说。也祝您酒吧越开越兴旺。
从酒吧出来,在扑面而来的清凉的街风里吐了一口酒吧里的浑浊的空气,大维觉得肩膀上的琴盒沉甸甸的。他爬上一条过街天桥,在天桥的中部停了下来,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夜色朦胧,马路两边是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和餐馆,有几个在凉风里穿着短裙打扮得妖娆的女子在一家霓虹灯闪烁的夜总会门前招呼着路过的人。夜总会旁边是一家川菜馆,从玻璃窗望进去,一桌桌酒席桌边坐满了人,身穿制服端着盘子的女招待们在席间穿梭往来。
他走过天桥,沿着水泥石阶走了下去,顺着街边的树荫茫然地走着,心情觉得很懊丧。虽然自己还有一点积蓄,但是按目前的状况,刨去房租和学费,即使每天泡方便面,也撑不了几个月了。深圳已经没法儿再回去了,自从他离开乐团后,团长已经招了一个新的小提琴手,代替了他的位置。回西安?那里虽然有一处房子可以住,但是没有乐团,只能继续在少年宫教小孩拉琴。在北京继续坚持下去?但是出路在哪里,日子又怎么过呢?
大维走到长城饭店时,看见一辆辆铮亮的奔驰和宝马车停在天上人间夜总会前的停车场上。一个保安挥着手指挥着进出的车辆。他停住脚步,等待前面的一辆野战色的悍马车驶过。他看见悍马车在夜总会门口停下,几个个子高挑又漂亮的模特一样的女孩拿着手机从灯火辉煌的夜总会里面跑出来,叽叽喳喳地笑着拉开车门进了悍马车。悍马车在前面掉头,开出了长城饭店,向着北面驶去。看着灯火通明的夜总会大门,大维沉思了一下,随后转身背着琴盒迈进了夜总会的大门。他看见门里面铺着柔软的红地毯,里面还有一个门,门口有五六个美丽的女人站成一排,像是礼仪小姐一样在欢迎来宾。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在大门口叫住他,问他想干什么,要进里面的门得先买票。
你们这里要拉小提琴的人吗?他问保安说。我原来是乐团的,可以拉小提琴。
不需要。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这里有卡拉OK和迪斯科酒吧,里面可以跳舞也有时装表演,但是都是伴奏带,没有乐队。
他还想再问几句,保安已经失去了兴趣,要他要么赶紧离开这里,要么去买票。他看了一眼旁边卖票处上贴着的票价,上面写着一百二十元,凭门票可以换一杯软饮料。他背着琴盒向着外面走去,踏着红地毯走出大门,在门前的马路上躲避着鱼贯而入的车辆,走出了长城饭店。
大维走过几条街道,沿着水泥台阶向下,走进一处过街隧道里。隧道口的风有些凉飕飕的,台阶下的水泥地面上散落着几个空可乐罐子,几张报纸和一些垃圾碎片。隧道顶上的管灯闪着苍白而昏暗的光,灯下有一些过街的行人在脚步匆匆地走着。他在隧道中部的地方停下脚步,把背上的琴盒放下来。他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让琴盒的盖子在脚下敞开着。他直起身,一手托着小提琴的把儿,把小提琴的尾部顶在脖颈上,另一只手拿着弓,手臂灵活地伸缩着,拉起了他最熟悉也最喜欢的《梁祝》。
他的手臂灵活地上下移动着,琴弓在琴弦上颤抖着,琴声缠绵而悠扬,有时充满欢快,有时如泣如诉。隧道里的行人听到他的琴声,有的人无视地匆匆走过,有的人放慢脚步回头看看,有的人在他身边停下来,听上一小会儿又离开,有的人弯腰往他的琴盒里扔上一点钱。
大维沉浸在乐曲里,看不见眼前走过的人,看不见听他拉琴的人,也看不见弯腰给他的琴盒里放钱的人。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生活中的不快,只是自顾自的拉着琴。他从十三岁开始就拉这首《梁祝》,那时只是为了拉琴而拉琴,对《梁祝》里面的感情并不了解。这些年来,生活的艰辛,情感的挫折,人生的曲折,世态的炎凉,让他对这首曲子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领悟。他闭上眼,让琴弓在琴弦上翻飞着,爱情的朦胧和甜蜜,下山相送的难分难舍,思念的悱恻缠绵,听到爱人逝去的悲痛欲绝,追思的悲伤和疼,追随而去的决绝,化蝴重生的自由飞翔,这一切伴随着琴声从他的小提琴上连续不断地流出,像是水一样沿着笔直的隧道弯弯曲曲地流着,在隧道的两头顺阶而上,流了出去,流到了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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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 (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