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
电影拍摄完之后,为了感谢剧组人员的努力,明宵带着剧组的所有人来到一个海边小岛,让大家放松一下。这部片子经历了不少波折,拍摄时间之长远远超过了明宵的预期。片子拍到一半的时候,从大陆来到美国留学的男主角受到一些压力,中途退出。明宵不得不重选男主角,重新补拍镜头。因为外景地不能在大陆拍,只好由好莱坞的电脑工程师进行背景合成,那些百万人大游行的场面,只能靠一些资料片和电影特技来重现。因为拍摄时间加长,原来准备的资金不够,中间停拍了一段,几乎胎死腹中,直到找到新的投资人才继续完成。为了让片子逼真和符合历史事实,明宵做了大量的工作:跟编剧研究剧本,推敲细节;与好莱坞的电脑特技师坐在一起,不放过背景中的任何疵瑕。明宵请了当时在学校和广场上很活跃的小鲁来做顾问,核对历史事实,帮助演员,摄影师和特技人员重现当时的场景。因为用的不是专业演员,明宵不得不花很多时间给演员说戏,有时一个场景要重拍十几遍才达到理想的效果。片子终于摄制完成以后,明宵感觉身心疲累,迫切需要休息一下。
深秋萧瑟时节,海边的风已经凉得有些硬了。晚上,旅馆的人在沙滩上点上篝火,摆上烧烤炉,剧组人员在临近沙滩的棚子里举行鸡尾酒会和舞会,纵情歌舞。平时习惯于早睡早起的明宵,为了不让大家扫兴,也在海边待到了午夜时分才回旅馆休息。
入睡之前,明宵靠在床上,读了一会儿书。睡前读书是他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用它们来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窗外传来阵阵涛声,舞曲声以及篝火边意犹未尽的人们的喧哗,篝火的红色的光映照在俯瞰沙滩的玻璃窗上。明宵读着川端康成的《雪国》,沉浸在纯净的文字中浮现出来的对生死的顿悟之中,感叹像川端康成这样一个在小说里早已对生死悟得很透彻的人还会自杀。也许越是对生死悟得透彻,才越不会贪恋人世的浮华吧,他想。他喜欢川端康成的美丽纯净清澈透明的文字,在监狱里时,曾经把川端康成的小说通读了一遍。《伊豆的舞女》,《千纸鹤》,《古都》,《雪国》,这些小说的名字看上去就很纯净美丽。那些带着一些淡淡忧伤的文字,陪伴他度过了监狱的大半时光,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现在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窗外的喧哗声逐渐平息了,明宵听见海边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回了旅馆,旅馆的过道里也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他放下书,把灯关了,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胸口,闭上眼。由于疲累,他很快就睡着了。他在梦里梦见海面上下起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听见了涛声化成的雪声。
明宵被涛声和海鸥的吱叫声唤醒的时候,窗外的天早已亮了。旅馆里依然静悄悄的,好像昨晚狂欢一夜的人们此刻都还在睡梦中。天空灰蒙蒙的,好像是要下雨。他穿上一条蓝色牛仔裤和浅灰色长袖恤衫,外面穿上一件带着帽子的深棕色外套,在门口穿上一双灰色的耐克运动鞋,拉开门出去,沿着海边跑起步来。这些年来,每天早上他起床,都是先跑一圈步,锻炼一下身体。他沿着海边迎风跑着,看着风鼓起浪,浪撞击在黑色的礁石上,散开白色的水花。清凉的海风迎面吹来,让他感觉浑身清爽。
他沿着一条小径向着远处耸立在一片斜坡上的灯塔跑去,在灯塔下面停了下来。他浑身燥热,出了一身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他解开外套的纽扣,让风吹进来,张开嘴,呼吸着带着咸味儿的海边的空气,看着天上涂抹得浓浓淡淡的云层。海面上,一只挂着白帆的渔船在缓缓地出海,向着天水交接的灰蒙蒙的天际驶去,不久就消失在海上的晨雾里。几只海鸥在礁石边徘徊,一行大雁在云层下煽动翅膀,拍成人字形向着南面飞去。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时,是小鲁沿着小径跑过来。
你出来跑步怎么不叫我一声,小鲁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我从窗户里看见你在沙滩上跑过,就跟着来了。
怕你昨晚回去的晚,在睡觉,所以没去敲你房间的门,明宵说。
没有,我刚过了一点也就回去睡了,小鲁说。篝火边剩下的都是那些年轻人了。看见他们,我真羡慕啊,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学习,很少有时间出去娱乐,把青春里最美好的时光都错过了。真希望我年轻时也像他们一样的快乐啊。
想起年轻时光,明宵苦笑了一下。当年他也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也曾是一个狂妄和偏执的人。但是监狱的四年,给他身体和心灵都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烙印,让他变得过早地成熟起来,性格也变得比过去沉默多了。他从衣兜里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小鲁。
这部片子拍完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打算再拍一部什么片子吗?小鲁从烟盒弹出一只烟,用打火机点上说。
还没有,明宵吸了一口烟说。我想回北京去看看,住一段,照顾照顾我爸。我爸近来身体不好,公安局也不批他的护照,没办法来这边,只有我回去了。
你还好,拍了好几部好片子,也算有成就了,小鲁把烟盒和打火机还给明宵说。像我这样的,什么都没混出来,都没有脸回去。我的那些同学们,留在国内的,一个个都升官发财了,就我这样的在国外混得惨。
也不能这样说,明宵说。你可是被通缉过的人,还蹲过监狱,在国内你也升不了官,发不了财。现在后悔了当初太感情冲动了吧?
没有,小鲁说。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当年在天安门广场绝食的时候,那时一腔热血,觉得死也认了。到国外来,也是自己愿意的,没人逼着我来。我没有后悔过,只是觉得特别失望。觉得自己到国外来后太浮躁,没有能塌下心来好好做一件事,也没能去好好读书,读个好学校。电影拍完了,我也该回纽约去,该干嘛干嘛了。
明宵和小鲁站在岩石上看了一会儿海上的波涛和渔船。云层的缝隙露出了一长条鲜艳的红色,一道霞光从缝隙里直射下来,照在起伏的海面上,海面上闪耀着鳞片一样跳跃的小光点儿。跑步出的汗慢慢落下去了,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他们沿着岩石绕到灯塔的小门前,想上去看看。小鲁推了推灯塔下面的门,发现门被一把发锈的铁锁锁着,推不开。他们沿着来时的小径往旅馆的方向走去,远远看见旅馆的屋顶上冒起了炊烟。
谢谢你帮了我许多忙,明宵边走边说。没有你给把关,我都不知道拍出来是否符合当时的情景。
咱俩就不用客气了,小鲁说。当年你冒着生命危险送我去机场逃跑,还把你的护照给我,让我冒充你上飞机,被大兵们抓住,差点儿被枪毙,后来你入狱也跟这有关,我一直觉得于心不安。再说了,你付我的钱很多,比我在纽约挣钱还多。何况帮你拍这部电影,也算是让人们能够记住那一段历史,我这也算是为中国的民主做了一点儿实事儿,没有光练嘴,比那些光说不练擅长于搞内斗的人强。以后你要是再拍这样的电影,随时找我,我还会来。
我不会再拍这样的片子了,明宵说。有这一部就够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过两三个月吧,明宵说。这部片子拍是拍完了,但是还有后期剪辑什么的,怎么着也得花个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全部弄好,到时我交给米拉麦克斯的老哈维发行,才能放心的回北京。你北京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小鲁说。有机会去看一眼我爸妈吧,跟他们说我在纽约挺好的。
一定,明宵说。
自从告诉大维以后不要来看她了之后,第二天大维果然没有来,以后几天也没有来,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她了解大维。大维从小是孤儿,自立能力和自尊心都很强,不是一个爱强人所难的人,而且最不爱求人。她能感觉出来,在西安少年宫做同事时,大维就喜欢她,但是大维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年来大维在北京,悄悄来看过她的演出,也没有去后台找她。而且大维明明知道找到她,她或许能帮上他,但是大维从来也没找过她,宁肯自己在地下通道里拉琴。想到冬天的夜晚,大维自己一个人在寒冷的地下通道里拉琴,也挣不到几个钱,她觉得大维怪可怜的。自从知道大维是小寇帮着进入中央乐团的事儿之后,她对那个叫小寇的女人有了一些好感。不论小寇跟徐泽宁怎样,就凭小寇跟大维萍水相逢,就找志宏帮着大维进中央乐团,她觉得小寇这件事儿做得不错。换作自己,她想她做不出来。
在家养病以来,因为跟徐泽宁分居的事儿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除了爸爸,靳凡和齐静之外,她谢绝了所有想来看她的人。中芭的团长和姑娘们想来看她,还有秦老师也想来看她,都被她婉言拒绝了。秦老师自从退休后,还在时时关注中芭的演出,也经常帮着她排练。她觉得不让秦老师来,有些对不起秦老师。但是别人来了之后,就会发现她跟徐泽宁分居的事儿,那样一传十,十传百,过不了多久就会人人皆知,而徐泽宁和她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分居的事情。
齐静总是下班之后过来看她,或者给她带来晚饭,或者帮她做晚饭,跟她聊一会儿天后才走,需要去医院复查时,齐静请假开车带她去。齐静这样每天来,她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齐静是有家的人,时间长了也不好。每次她都催促齐静早些回去,说这样每天晚上在她这里做饭吃饭,志宏该有意见了。
他才巴不得呢,齐静说。我在你这里,他就自由了,想出去就出去,想晚回来就晚回来。
那你不担心吗?她问齐静说。
过去也担心,不过现在我想开了,齐静说。志宏想做的事,我拦也拦不住。既使能天天晚上在家,他要是跟别人好,白天也一样出去,我有办法吗?
你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志宏,她说。别让志宏觉得你对他太冷淡了。
老夫老妻了,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齐静说。再说志宏知道你病了,也总是嘱咐我多陪陪你,我要是在家,他也不愿意。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不太好,于是每天晚上吃完饭,都早早地催促齐静回家。齐静走了之后,她因为医生嘱咐过,不敢继续练功,只能看看电视看看书。孩子白天去托儿所,下午回徐家大院。爸爸和靳凡看她时,总是下午或者晚上。徐泽宁总是晚上很晚的时候给她打电话,询问她怎么样。剩下的时间,家里经常没人,让习惯了繁忙的生活的她觉得有些很不适应。
半夜里她从梦中醒来,觉得有些尿急,抹黑去了一趟洗手间,方便了一次。她的手隔着纸巾触摸到私部的时候,想起好久好久都没有做爱了。自从跟徐泽宁分居以来,一年多了都没有再碰过男人的身体。没有人抱着自己亲着自己压着自己跟自己耳边说爱了,也没有人触摸过那个地方了。上次做爱还是在发现徐泽宁婚外情之前,自从发现了徐泽宁跟小寇的事情,她跟徐泽宁就再也没有亲热过,之后也没有接触过男人的身体。
她洗了手,走回床上躺下,拉上被子,手捏了捏自己的乳房。当她捏着乳房的时候,乳尖不自觉地涨立了起来,心里有一种怪怪的痒痒。她想要是有个喜欢的男人陪着自己睡就好了。她用手指揉捏着乳尖,感受着顺着乳尖传到全身的快感,这快感让她的小腿绷直,脚尖直立了起来。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一碰乳尖下面就会有反应。她捏了一会儿,觉得下面有些湿了。她松开了手,让身体放松,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大维喜欢她,也一定想要她。她的身体也想要个大维这样的年轻有力的男人,来满足自己身体的渴望。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作出这样的事儿来,那样不但会毁了她的名声,也会毁了大维。
一个月之后,她的腿伤基本已经好了,不用拐杖也能自己行走。齐静开车带着她去解放军总医院复查,医生给她拆了石膏,做了X光,说骨裂愈合得很好,但是还需要在家里多保养一段儿,最好再休息三个月。她把情况打电话告诉了徐泽宁,说想孩子们了,要让孩子们回来住。徐泽宁给保姆打了电话,让保姆把孩子从托儿所给送到她这里来。孩子们回到家之后,跟她很亲热,晚上都不去自己的屋里睡觉,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让她很开心。
她腿伤的这些日子,徐泽宁让孩子们住在徐家大院,虽然依旧很忙,但是经常很早就回家陪着孩子们玩儿,给孩子们买各种玩具和东西,带着孩子们去看航空母舰,坐直升飞机,看军队里的大炮和军车,还很耐心的坐下来教孩子们认字,对孩子们的关心比她在徐家大院时好多了。虽然孩子们都是领养的,但是徐泽宁对孩子们这么好,孩子们也喜欢徐泽宁,让她对徐泽宁有了一种重新审视的眼光。
有时她忍不住问自己,到底徐泽宁可不可以被原谅,自己能不能接受小寇和孩子。她觉得徐泽宁无论是因为政治上的原因还是个人原因,都不愿意跟她离婚。小寇的孩子虽然是亲的,但是徐泽宁只见过照片,没见过孩子本人,相反自己的两个孩子倒是总是跟徐泽宁在一起,比亲孩子还亲。她想将来要是小寇回来后,徐泽宁会认小寇的孩子,也就会认小寇。无论徐泽宁怎么保证,将来既使小寇没有名分,也会事实上跟徐泽宁在一起。想到此,她依然觉得无法接受。
周六早上徐泽宁来接孩子,上楼来查看了她的伤势,给她带了一些营养品和水果来。
别着急回芭蕾舞团,徐泽宁说。你一辈子都在忙啊忙的,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借口了,先好好清闲一下,跟孩子们多待一待。这世界上,离开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你不去芭蕾舞团,他们也一样排练,也能排练好的。你回去了,肯定就闲不住,到时一训练,把刚养好的伤的腿再碰了怎么办?听医生的,医生让歇多长时间,就歇多长时间。
我觉得也是,她说。所以这次我也没想着急想回去。医生说最好继续休息三个月,我想就那就歇满了三个月再回去吧。
徐泽宁跟她聊了一会儿之后,让孩子们跟她告别,准备把孩子们带走了。她让保姆先带着孩子们去车里等候,让徐泽宁稍微等一下,说有话要跟徐泽宁说。保姆领着孩子们去坐电梯下楼后,她关上门,跟徐泽宁说:
泽宁,我还是想我们早些离婚吧,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你喜欢上谁了吗?徐泽宁反问说。
没有,她摇头说。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那就先这样吧,徐泽宁说。现在孩子们太小,不懂事儿。等孩子们十岁的时候,那时你想离,我不会拦着你。
可是孩子们十岁时,也是依旧不懂事儿啊,她说。孩子们要成年了之后才会懂事儿。
那就等孩子们成年了,徐泽宁说。反正我不同意离婚。
我不明白,她说。这样分居,你觉得好吗?
挺好的,徐泽宁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非要离呢?你又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
可你为什么非不离呢?
因为只有我才能最给你带来安全感,而且我也不想失去你,徐泽宁说。别把我想得太卑鄙龌龊了,我不是只为了自己,我也是为了孩子,为了你。你不是说很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吗?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咱们在一起二十年了,我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多。你可能想象不出来,你得到的那些荣誉,里面有多少是因为你是徐泽宁夫人,才会被媒体如此热捧的。我们以前也有很好的芭蕾舞演员,但是谁有你的荣誉高?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太太,芭蕾舞大剧院会盖起来吗?不可能。相信我的判断力: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你会想通了,自愿回来的。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已经习惯了跟我在一起的这种生活,这种无论到哪里都会受欢迎,无论自己和家里有什么事儿都会一个电话搞定,无论什么事儿都不需要去操心的生活。这种带有优越感,对别人不羡慕,不嫉妒的生活。没有人喜欢过那种一地鸡毛,把心操碎的生活,只是他们不得已。只要有可能,人们都会选择一种有品质有尊严的生活,而不是卑微的低下的生活。
跟别人在一起,你以为你会幸福吗?徐泽宁继续说。你不了解老百姓的生活,那些终日操劳,为了生活奔波,有点儿病,有点儿什么事儿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生活,那种你不得不看别人脸色的生活,那种为了一个好角色就被潜规则的生活,那种为了孩子升学,为了孩子工作都不得不提着礼物挤出笑脸去求人的生活,那种没有尊严的生活。我跟你说,现今这个社会里,人们只认两样东西,一个是钱,一个是权。跟我在一起,有人敢欺负你吗?有人敢欺负你家里人吗?有人敢欺负咱们的孩子们吗?没有人敢惹我,也没人敢惹你,因为他们惹不起。相反,他们巴结你,因为他们想巴结我。就说前一段电视转播的芭蕾舞实况吧,要不是因为电视台的那些人知道你是徐泽宁夫人,要不是因为他们想巴结我,他们会用中央电视台的黄金时间去转播一场芭蕾舞吗?不可能。这些年来你一切都这么顺,你可能觉得理所当然。如果你不是嫁给了我,而是嫁给了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因为靳凡是你爸,你能在芭蕾舞团一直跳到四十岁,还总是做主角吗?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天赋好,那你就太天真了。
我跟你说啊,徐泽宁走到门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说。如果不是人们知道靳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靳凡早就被人拱下去了,早当不成团长了。我敢跟你打赌,你要不是徐泽宁夫人,三十岁你就跳不了芭蕾了,别说跳到四十岁。你是有天分,谁也无法否认。可你想没有想过,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你要终日操心生活,上面照顾父母,下面照顾孩子,既使人们真正尊重的是你的才华,可是你能有那些精力去专注于芭蕾吗?你总不能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这么好的天分吧?那些跟你一样有天分的人,为什么没能成为你呢?因为她们不是徐泽宁夫人。因为她们为生活所迫,不能集中精力跳芭蕾。好好想想我的话,跟我在一起,是你最好的选择。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儿,今天春晚的导演通过文化部长找我,说要给你在春晚上安排一个芭蕾节目,让你在春晚上亮相 --- 你可千万别觉得他们是找不到能歌善舞的人了。
徐泽宁关上门走了。她站在门口,被徐泽宁的话说得无话可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荣誉里有多少是人们看着徐泽宁的面子给她的,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轨迹里面,哪些是因为徐泽宁而受到命运的眷顾的。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心里觉得很沮丧。她一直相信是自己的芭蕾天分,才让她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一直觉得是靠得自己的努力,才成为芭蕾舞明星的。原来没有徐泽宁,如果没有靳凡,无论多么有天赋,她也很可能努力终生却只能是一个普通的演员,就像中芭里那些许多盼望成为芭蕾舞明星的姑娘们一样,她们努力,她们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其中有的也不乏天分,但是她们只能跳群舞,而不是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跳着主角。原来自己的成就不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得来的。她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和自尊心都受到了一种震撼,一刹那崩溃了。她有一种赤身裸体站在露天里的羞耻感,所有的自豪和自傲,都像是被风吹走的面纱一样,消失在空旷的原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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