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鸢娓》

这部没赶上,就这么快结束了。祝贺灵兮完成三篇大作!一定很自豪,一篇小说,象自己的baby,经过那些岁月,仿佛是自己的一部分。

"写作也是一种享受和创造,蛮有意思的。" - 这是写作的源动力, 谁愿意做没有意思的事。
 
开篇就很引人入胜!
1.
飞机腾空而起,舷窗外, 山河倾斜,云烟幻灭。


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单调而乏味,象极了脑磁共振测试仪器工作时的噪音。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躺在医院里的情景:封闭的CT室里灯光惨白,徒壁苍苍,仪器反反复复发出敲击,切割,打磨的声音,已是植物人状态的父亲瘦弱而单薄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入环形仓内,象块被折断的枯树。自始自终都静悄悄地,了无生气。


CT室的大玻璃后就是医生的监控室,他靠在角落里,后背顶住墙。从少年时代起古澹就已学会掩盖情绪,但是潜意识里的不安一直如影随形,他不习惯将后背裸露在陌生人的目光中,哪怕是透视玻璃窗后只是些医生。


在检测仪器停歇的空档,声音骤然消失,房间里寂静得可怕,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仿佛置身于异次元空间,僵硬而空洞,思维也瞬间凝固了。


白色的医用床单下微微隆起一个人形,那里躺着的真是他的父亲吗?那个曾让他又恨又怕的父亲,那个心高气傲的外科医生?那个为了事业可以不回家不休假,日夜守着手术台不要老婆和儿子的男人?


测试仪器很快再次启动,电流的滋滋声中,记忆犹如倾盆大雨,将他的视线冲刷得一片模糊。母亲去世的时候,古澹只有6岁。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将自己拉扯大。在医院里,等待是他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医生告诉他父亲不能支撑多久,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生命从自己的眼前沙漏般流失,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他一直等,等着父亲能够最后一次睁开眼睛跟自己道个别,心口的秒表,滴答,滴答,滴答,一路挣扎着走得艰难而缓慢。每当他不得不捱过一段漫长的时光,他都会想象自己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以一个耄耄老朽的目光回望今天的一切,即便再不能忍受的痛苦也都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也没有再醒过来,蓄谋已久的死亡最终带走了一切。


飞机已经平稳的飞行在云端,乘客们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舒展着身体。古澹依旧徘徊在痛苦的记忆之中.可能是飞机上的冷气开得太足,明明是8月的大热天,古澹却打了好几个寒颤,冷,发自心底....


整整5天,他独自一人陪着重症室里昏迷不醒的父亲。旁边病床上躺着一个30来岁的男人,面色灰黑,命在旦夕,那人始终竭力睁开眼睛望向病房门口,昏黄的眼底充满了期盼。每当有人经过他的病床前,他总是用异常吃力的目光仔细辨认着对方,可是失望还是失望,很明显的,他在等人,古澹一直好奇他等待的到底是谁,是妻子是女友是父母子女还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曾经让他牵挂的人?可是一直到那个人死去,他要等的人都没有来,当床头的心电图成为了一条直线,他的眼睛也没有阖上,脖子突兀的扭向门的那一边,古澹被这样的荒凉给震惊了,当一个人即将死去,却无人道别,人生怎么可以结束得这般凄凉?


父亲依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古澹仔细地端详这张布满老年斑的面容,脑子里竟然浮现出父亲抱着酒瓶边流泪边唱歌的样子,还有每次父亲打完他,又自责地搂住他呜呜痛哭,发出动物才有的哀鸣.....母亲去世后没有多久,父亲因为长期站立工作,被诊断患有严重的双侧大隐静脉曲张,先后两次手术效果都不好,他的腿部皮肤出现严重萎缩,并且不断地有溃疡形成,终于有一次在手术台上曲张的静脉发生破裂,从此,父亲的腿废了,不能再站手术台,他辛苦争来的几个床位和手术台随即被比他年轻,同样等待多年的医生们瓜分一空。昔日的外科名医只能每天拖着一双废腿去看门诊,厄运将父亲彻底击垮。从临床退下来的父亲异常苦闷,脾气极端暴躁,经常将无名火发泄在古澹的身上,未成年的古澹身上曾经满是衣架扫帚皮带链条留下的疤痕,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起父亲的暴怒,无论对错。


古澹少年时对父亲充满了愤怒,在这个拼爹的年代,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失败者,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从生到死一无所有,草根弱势卑微而凄凉.....可是,现在对父亲剩下的只有悲哀,父亲一辈子活得劳苦纠结,他是一个失败者,徒劳无益忙碌一生,却始终不得其法与成功背道而驰,一生的努力都化为了灰烬。连唯一的儿子也要踏上出境的飞机,永远离开,他的墓地不会有人清扫献祭,他的名字将随着荒草一起荒芜,这是一个轻得让人无法承受的结局。


随着父亲永远的离去,古澹觉得自己跟这个叫做家乡的城市已经完全没有了关联。古澹阖上眼睛,内心一阵伤感,这次走了,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这个该死的伤心之城。


那些孩童时代漫长难捱的记忆也随着父亲的离去而永远石沉大海,心底永不消失的疤痕,用沉默漆上封印。他和父亲一样是个孤独的人,但是跟父亲不一样的是,他下定决心,要用尽一生的努力去逃脱父亲那样的人生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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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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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飞机腾空而起,舷窗外, 山河倾斜,云烟幻灭。


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单调而乏味,象极了脑磁共振测试仪器工作时的噪音。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躺在医院里的情景:封闭的CT室里灯光惨白,徒壁苍苍,仪器反反复复发出敲击,切割,打磨的声音,已是植物人状态的父亲瘦弱而单薄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入环形仓内,象块被折断的枯树。自始自终都静悄悄地,了无生气。


CT室的大玻璃后就是医生的监控室,他靠在角落里,后背顶住墙。从少年时代起古澹就已学会掩盖情绪,但是潜意识里的不安一直如影随形,他不习惯将后背裸露在陌生人的目光中,哪怕是透视玻璃窗后只是些医生。


在检测仪器停歇的空档,声音骤然消失,房间里寂静得可怕,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仿佛置身于异次元空间,僵硬而空洞,思维也瞬间凝固了。


白色的医用床单下微微隆起一个人形,那里躺着的真是他的父亲吗?那个曾让他又恨又怕的父亲,那个心高气傲的外科医生?那个为了事业可以不回家不休假,日夜守着手术台不要老婆和儿子的男人?


测试仪器很快再次启动,电流的滋滋声中,记忆犹如倾盆大雨,将他的视线冲刷得一片模糊。母亲去世的时候,古澹只有6岁。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将自己拉扯大。在医院里,等待是他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医生告诉他父亲不能支撑多久,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生命从自己的眼前沙漏般流失,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他一直等,等着父亲能够最后一次睁开眼睛跟自己道个别,心口的秒表,滴答,滴答,滴答,一路挣扎着走得艰难而缓慢。每当他不得不捱过一段漫长的时光,他都会想象自己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以一个耄耄老朽的目光回望今天的一切,即便再不能忍受的痛苦也都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也没有再醒过来,蓄谋已久的死亡最终带走了一切。


飞机已经平稳的飞行在云端,乘客们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舒展着身体。古澹依旧徘徊在痛苦的记忆之中.可能是飞机上的冷气开得太足,明明是8月的大热天,古澹却打了好几个寒颤,冷,发自心底....


整整5天,他独自一人陪着重症室里昏迷不醒的父亲。旁边病床上躺着一个30来岁的男人,面色灰黑,命在旦夕,那人始终竭力睁开眼睛望向病房门口,昏黄的眼底充满了期盼。每当有人经过他的病床前,他总是用异常吃力的目光仔细辨认着对方,可是失望还是失望,很明显的,他在等人,古澹一直好奇他等待的到底是谁,是妻子是女友是父母子女还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曾经让他牵挂的人?可是一直到那个人死去,他要等的人都没有来,当床头的心电图成为了一条直线,他的眼睛也没有阖上,脖子突兀的扭向门的那一边,古澹被这样的荒凉给震惊了,当一个人即将死去,却无人道别,人生怎么可以结束得这般凄凉?


父亲依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古澹仔细地端详这张布满老年斑的面容,脑子里竟然浮现出父亲抱着酒瓶边流泪边唱歌的样子,还有每次父亲打完他,又自责地搂住他呜呜痛哭,发出动物才有的哀鸣.....母亲去世后没有多久,父亲因为长期站立工作,被诊断患有严重的双侧大隐静脉曲张,先后两次手术效果都不好,他的腿部皮肤出现严重萎缩,并且不断地有溃疡形成,终于有一次在手术台上曲张的静脉发生破裂,从此,父亲的腿废了,不能再站手术台,他辛苦争来的几个床位和手术台随即被比他年轻,同样等待多年的医生们瓜分一空。昔日的外科名医只能每天拖着一双废腿去看门诊,厄运将父亲彻底击垮。从临床退下来的父亲异常苦闷,脾气极端暴躁,经常将无名火发泄在古澹的身上,未成年的古澹身上曾经满是衣架扫帚皮带链条留下的疤痕,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起父亲的暴怒,无论对错。


古澹少年时对父亲充满了愤怒,在这个拼爹的年代,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失败者,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从生到死一无所有,草根弱势卑微而凄凉.....可是,现在对父亲剩下的只有悲哀,父亲一辈子活得劳苦纠结,他是一个失败者,徒劳无益忙碌一生,却始终不得其法与成功背道而驰,一生的努力都化为了灰烬。连唯一的儿子也要踏上出境的飞机,永远离开,他的墓地不会有人清扫献祭,他的名字将随着荒草一起荒芜,这是一个轻得让人无法承受的结局。


随着父亲永远的离去,古澹觉得自己跟这个叫做家乡的城市已经完全没有了关联。古澹阖上眼睛,内心一阵伤感,这次走了,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这个该死的伤心之城。


那些孩童时代漫长难捱的记忆也随着父亲的离去而永远石沉大海,心底永不消失的疤痕,用沉默漆上封印。他和父亲一样是个孤独的人,但是跟父亲不一样的是,他下定决心,要用尽一生的努力去逃脱父亲那样的人生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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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细腻感人!

2.

“对不起,打搅一下,你们有谁能跟我和孩子换个位置吗?”一位短头发的年轻妈妈抱着一个2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询问。


古澹坐的这一排正好在飞机中部,离洗手间很近,座位前面有一条相对宽裕的过道,相比起一排接着一排的紧凑座位,这点儿富余的空间就可以称得上是经济舱里的佳宾席。


被问到的乘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望别人能够挺身而出,半天才有人问:“你们的座位在那里啊?”


“就在后边,靠着走道。”年轻妈妈伸手往后舱一角指了指,满是歉意:“我一个人带孩子飞长途,孩子太小了飞机上也不另外给座位,十几个小时,我怕孩子坐不住,真不好意思。”


此时正是国际学生返校的高峰期,几百人的飞机坐无虚席,就连平时留给空乘人员休息的座位也都填满了人,放眼往后舱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刚刚萌发一点儿恻隐之心的乘客退缩了:“怎么那么后面啊?啊呀,那么挤.要是前面一点儿就好了....”

“我不太喜欢坐过道边,人来人往的打搅休息,对不起啊....”

又一位说:“我们好几个人呢,不好分开坐吧....”


年轻妈妈勉强地笑了笑,但依旧不甘心将目光在人们的身上扫来扫去,第一排不行就看第二排,好像下定了决心不换了这座位誓不罢休,孩子环住妈妈的脖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被这样那样的理由给拒绝了,开始有人反过来劝说年轻妈妈:“孩子一会儿睡着了....”“那么多卡通节目呢,让孩子看看不就行了?”“这里离洗手间太近了,人来人往的,要是踩到了孩子反而不好了。”年轻妈妈没有接腔,但是脸上分明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要不我跟你换吧。”古澹站起来。


年轻妈妈眼睛一亮,满脸感激的笑容“谢谢,太谢谢了!”她又催着怀中的宝宝对着古澹说谢谢,孩子夹杂不清跟学了一声。


古澹来到走道上,抬手将自己的随身行李从行李架上拿下来,年轻妈妈跟在一边看着他收拾东西,有些过意不去,要解释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用含混的听不清楚的声音说:“不好意思,其实也是.....特殊原因...不过真的太谢谢您了。”


古澹不善客套,只是简单地点点头,他跟着年青妈妈一起往后舱走,又帮助她们娘俩将行李送回来放好,这才入座。


后排的位置果然局促了许多,古澹1米八的个头,腿太长,恨不得折叠起来才好放进座位里去,他斜着身子坐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座位旁边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男孩,20岁出头的模样,却比一般的学生要打扮入时得多,合体的花纹衬衫,显得十分女性化。那男孩始终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古澹来来去去好几次,那男孩也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


“您好,要喝点儿什么吗?”空服人员推着小车一排一排地询问着,问到古澹这里,古澹要了一杯咖啡。


“请问有红酒吗?”旁边的大男孩应该第一次坐国际航班,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问了这么一句,微微发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紧张。


空姐将红酒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腼腆地笑着。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喝酒的意思,反而先手忙脚乱地打开面前的小桌案,将酒杯放在了上面,拿起手机对着酒杯左右比划咔嚓咔嚓地拍起照片,拍几张检查一下效果,调整一下再拍,时不时还会心地抿嘴微笑,十分自得其乐。


忙活了一阵,男孩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古澹。古澹只当没有看见,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男孩放下心来,用左手五指轻轻托住酒杯,小指微微翘起,身体后倾,又补照了几张。最后干脆将红酒端到脸旁边,嘟嘴摆出几个萌呆的造型咔嚓咔嚓地自拍。他不厌其烦将手中的红酒拿起放下,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头发,左边拉拉右边推推,一丝不苟寻找最佳造型。


古澹侧过脸看向另外一个方向,心想:这小子真够娘的,该不会是个同性恋吧?忽然他想起刚才那个年轻妈妈欲言又止的表情,一下子全明白了,座位局促倒是其次,旁边坐个自恋狂,当妈的能不紧张吗?若在早几年,他只怕也会大惊小怪将厌恶挂在脸上,但自从经历了父亲的过世,他忽然觉得人生苦短,人世无常,不如看开一些,多些包容体谅,至此对世间的种种光怪陆离有了强大的免疫力。


他觉得父亲最大的错误就在于过于较真,人生哪有非如此不可的道理?

父亲生病后常常喜欢默默地坐在房间里发呆,现在想来他心中应该是充满无限的惆怅和恐惧,生命犹如流过指缝的阳光,任你如何用力把握,依旧终将流逝。


两年前26岁的古澹第一次出国,临到离家出发前的10分钟,已经是半瘫状态的父亲最后一次叫住他,示意古澹在他身边的小椅子小坐片刻。古澹始终记得父亲昏黄眼底流露出的凄凉,但那悲伤很快又被抑制下去,父亲说:“就这样了,我不能送你啦.....你照顾好自己。”古澹心头一震,随即故作轻松地:“你放心吧,我知道,你要好好锻炼身体,会好起来的! 等我回来.....”父亲面容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怔怔地看着古澹不再说话。


忽然,古澹什么也说不下去了,他忽然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父亲和自己都知道,不能说不忍说的那些才是真心想说的。父子两个人,各自从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同角色,和不同方向,发出了电波,但说出口的,依旧不是最想说的,很多话说了会不合时宜,说了会惹人难过不安,说了太多遍反而不再能表达出真实的含义,于是他们沉默。少年PI在回忆中唯一的一次流泪是因为老虎没有同他认真的道别,他进而想起父亲在世时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可当成年后的PI懂得其中的爱意和真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错过了道别。


回头来看,原来父亲的道别就是在那天给出的,因为他已没有把握等到古澹再次回来。而令古澹无法释怀的是虽然没有错过与父亲的道别,却依旧于事无补,无从劝慰。
 
原来是同性恋
4.

远远的,厦天往回走,虽然他听不见古澹和艾媛媛在说什么,但是凭感觉他知道他们正在议论自己。特别是艾媛媛脸上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使他更加确定,他们在议论自己哪方面的事。


厦天的感觉一向很灵敏,有着女性细腻和敏感,他羡慕女生们可以随意的放大自己的感性并将它们升级为妩媚阴柔的武器博取男性的爱慕和关注,而他只能仔细伪装自己的本来面目,防止别人讥笑嘲弄他与生俱来的女性特质。


厦天是个早产儿,父母结婚时都已是大龄青年,备受邻人亲友的关注。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就像给马配鞍,给钟表配电池一样,大概看着还配套,就干干脆脆地订了日子,签字画押匆忙结婚,就此完成了人生的一项重要任务。


他们都是传统而善良的人,尽职尽责的履行着传种接代的人类使命,厦天的出生让他们终于舒了一口长气,终于他们不再是邻居饭桌上的谈资了,现在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终于可以稳定下来,过上世间所有正常家庭都在日复一日重复着的正常生活。一切终于正常了。


童年时候的厦天特别羞怯胆小,爸爸隔三差五地出差,妈妈是家工厂的会计,平时父母对厦天都十分宠爱,可是父母工作繁忙,每逢加班或是学校放假,妈妈怕厦天自己在外面玩出危险,只得将厦天一个人反锁在家里。幸好厦天性格安静,就算将他一关一整天也可以自得其乐。他天生喜欢玩女生的游戏,不是将枕巾盖在头上冒充妈妈的长头发,就是穿上妈妈的裙子和高跟鞋扮演女明星,有时候他也会披上妈妈的丝绸围巾,想象自己是奔月的仙女......一开始妈妈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6岁的那年,他偷偷打开妈妈的化妆包,涂上口红,带上耳环和项链,镜子里的自己漂亮极了,他左顾右盼,顾影自怜,漫不经心地哼唱着一首自己编纂的歌曲,想象自己是湖边戏水的公主,又或是遇见了仙女的灰姑娘........他玩得忘记了时间,当爸爸忽然开门走进来的时候,他正想象着自己是天鹅湖中被施了魔法的美丽公主,唱着悲伤的歌儿。


忽然间镜子里冒出的那个面色铁青的男人,着实把他也吓了一大跳。当他看清楚是爸爸,便又笑了起来。和往常一样,他转过身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期盼着爸爸会象往常一样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可是这一次,爸爸没有张开双臂搂住他,反而是气急败坏地几把夺下他身上的项链和耳环,然后抓住他的后衣领象拎住一条死蛇一样,将他扔进浴室。爸爸一边放水,一边生气地将他的头死死按住,用抹布狠狠地搓他的脸,那感觉就好像恨不得要将厦天的皮一起搓下来才满意。


厦天吓坏了,一边挣扎一边哭闹,但是父亲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无情地夹住他,甚至连他呛了好几口水也不予理睬。水很烫,烫得厦天连连惨叫,爸爸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敢把自己搞成不男不女,像个妖怪的模样,我就烫死你!”


妈妈和爸爸经过了一夜长谈,从此严令厦天再玩任何男扮女装的游戏,他们可能觉得厦天是被天天关在家里关傻了,于是一反常态开始推着厦天出门找男生玩,希望厦天慢慢的有个男孩该有的模样。


温顺的厦天服从了,表面上看起来他真的不再对女生的东西感兴趣了,踢球下棋游泳变得外向了很多。爸爸妈妈也终于放下心来,他们庆幸及早地纠正了变态的苗头,现在厦天又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了。可是只有厦天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女人,但是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爸爸妈妈。


如果世间真有上帝,那么上帝也有下班的时候,他脱下拯救世人的工作服,躺倒在卧榻上,对于每日寻求救赎却又屡屡犯下罪行的人类,他感到厌倦。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他要当一回龌龊鬼,要作弄作弄这群自以为是的人类。他恶作剧似的将男人的灵魂填进女人的身体,又顺便将女人的魂魄塞进男人的皮囊.....这注定是一场有看头的闹剧,他愉快地想。


上帝的邻居佛陀是个惫懒之极的家伙,他早被人间充满功利的香火熏得头痛,和尚们打着自己的旗号大发横财,地狱早就满员了,人间也需要多腾些位置出来给源源不断产生的恶灵....上帝喜欢玩就让他玩去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佛陀在念经之余需要一点儿消遣,这一定是一幕错乱的挣扎,佛陀微笑着捻动佛珠忘记了慈悲。


小学毕业的时候,厦天在同学家看到一本西洋人体画集,都是人体素描,男女老少都有,男孩们都喜欢指着女人裸露的胸部和肥硕的屁股叽叽咕咕,而他偏偏最喜欢看的是年轻男人的裸体。他跟着其他男生一起谈论女生的发育问题,谁的胸部隆起了,谁开始带胸罩了,谁的裙子后面有血迹之类。厦天不断在旁边随声附和,装出兴致勃勃很有兴趣的样子,但是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觉得女生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有人可以看见灵魂,此时他的灵魂正漂浮在屋顶,发出阵阵不屑的冷笑。


他对班上漂亮成绩好的男同学特别崇拜仰慕。初二的时候班上新转来一个特别帅的男生,厦天无法抑制地喜欢他对他好,一下课就跑到他座位旁边晃悠。有意无意的碰碰他感觉特别好,有一天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亲了一口那个男生,心头一阵狂跳,可惜那个男生从此见到他就躲,好像他是个怪胎一样。

后来他听身边的同学们开玩笑说什么“玻璃”之类,厦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他私下里偷偷的查看了很多资料,这才知道世界上正的有这样一类人,而自己竟然真的就是所谓的“玻璃”!


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一副笑呵呵,温和友善的模样,但那些都只是面具。自从他发现自己和普通男孩不一样的那一天起,他就更加在意周围人们的表情。
 
故事开始有眉目了。还是拉拉哦
5.

艾媛媛见厦天过来,话锋一转,问古澹:“对了,CAVEMAN,上次记得你说你在读MBA,是哪个学校的?”


“SFU”

“Simon Fraser ?我知道的呀,听说他们的商科在加拿大排名不错,你是在读MBA啊,前途无量哦!”


“没多大用。”


“为什么啊?”艾媛媛奇道:“MBA听上去还蛮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好多外企高管啊,老板之类的还专门辞了职去读MBA呢。”


“都是忽悠,世界一流的企业只认哈佛沃顿这样的名校MBA,普通学校的MBA含金量不高。”


“听说读MBA可以认识很多人,扩展自己的人脉,比如田朴珺就是在商学院泡到王石的......退一万步说,读MBA就算镀一层金吧,回国后薪水至少可以上涨20%!”


“我读MBA就是为了出国,不想回去了。”


“你是移民吗?”


“不是。”


“国际学生在加拿大找工作只怕很难啊....”艾媛媛显然对就业问题十分上心。


“非常难!”


“你家里有办法帮你吗?”


“没有。”


古澹好像是个按答机器,惜字如金,能说两个字的决不说三个字。


艾媛媛看出古澹的情绪低落,愣了一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也不要气馁啊,我比你惨多了,要是你们读正规MBA的都找不到工作,我们读私校酒店管理的就更没戏了。”


古澹置若罔闻没有接腔。


哪知厦天一闻此言,又惊又喜回过头来,急忙问:“姐,你读私校啊?你知不知道斯莫尔登COLLEGE啊?”


“我读的就是斯莫尔登啊,私校COLLEGE,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怎么没见过你呢?你是新生吧?”


“不,不是....”厦天的脸忽然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是去找人,我的好朋友在斯莫尔登,也是都酒店管理。”


“他叫什么名字?没准我还认识呢。”


“他叫汪濡,英文名字是EDWARD.”


“汪濡?爱德华王子啊.....我当然知道了,富二代,对伐?好像父亲是做酒店生意的,家里在东莞还有厂子,平时挺拽的,出手还特大方......原来你们是好朋友?”


艾媛媛一双眼睛在厦天身上转来转去,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厦天看着艾媛媛戏谑的目光,后悔刚才多嘴。不过他倒是看出艾媛媛未必有恶意,可能就只是好奇而已。很明显的,古澹是中立派,不排斥也不支持;而最开始坐在旁边的那个年轻妈妈就完全充满了敌意和歧视,厦天见得多了,自然能够分别出来。


自从厦天确认了自己的取向,就明白自己这样的存在在世俗人的眼光中是道德败坏,是病态,是不可以饶恕的罪恶。他不得不练就各种技巧去掩盖自己的伤疤,其中最有效的一招就是转移话题,回避对方的直接进攻。


厦天抬起右手扇动着空气,抱怨说:“哎呀,在空调室内呆久了觉得皮肤好干燥.....人这么多,气味还真不好闻.....”


艾媛媛故意抬杠:“你的鼻子怎么那么灵敏啊?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怪气味。”


厦天笑眯眯的,心想:看出来了又怎么样?不过是看个热闹,寻个开心吧?艾媛媛这样的女生对于直男有杀伤力,那是因为他们太在乎在美女面前的形象,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些顾虑。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引导话题,不要让艾媛媛有时间在同性恋这件事情上胡思乱想。


“姐,你这个红蝎子吊坠真是很特别,能让我看看吗?”


艾媛媛大方的将吊坠摘下来递给厦天:“水晶的,去年款的施华洛世奇,国内还没有见到这个款式呢。”



厦天仔细地拿在手中端详,纯粹透亮的红色光华在他手心绽放,黑色的钳子和尾巴。这只水晶蝎子做工非常细腻,红黑搭配,相当别致的造型,一看就是名家设计,应该价格不菲。


“啊!太精致了!”厦天发出一种惊呼呻吟的尖叫:“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敢这么随随便便往外戴啊,要是磕到了就可惜了,我见过的水晶首饰都是蓝色,黄色居多,这种酒红色还真少见,样子也别致,应该很贵吧?”


“大几千吧,我也不知道,是我男朋友送的。”艾媛媛笑吟吟地说,掩盖不住的得意。


“哇,土豪啊,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好羡慕你啊...”厦天丢起了糖衣炮弹,他推了推古澹:“你要不要看看,古大哥?”


古澹明显的兴趣缺缺,不知所云。艾媛媛微微一笑说:“CAVEMAN 我跟你换着坐一会儿,我和厦天比较谈得来。”


乘厦天不注意的功夫,艾媛媛对古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救你一命,记得谢我。”


古澹不知所云,懒得理睬艾媛媛层出不穷的花样,换到后排就戴起耳机自顾着看电影去了。


艾媛媛和厦天东扯西拉了小半天,艾媛媛问:“厦天,你多大了。”


“19”


“啊,才19啊?出国干嘛呢?读书吗?”


“不是,就是想出来看看。“


“你和EDWARD 认识很久了吗?”


“嗯....哎呦....”厦天忽然叫起痛来,他起身,哭丧着脸对艾媛媛说:“姐,我肚子疼,要去厕所....”


艾媛媛明知厦天是想回避,但也只得让他过去。


如果换一个懂事体贴女孩,见人家有隐衷不肯直说,大多也就不再逼问。可是艾媛媛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厦天越是支支吾吾躲躲藏藏,她越是觉得好奇:“有什么了不起?不肯说,我就不信打听不出来。嘻嘻,汪濡竟然是同性恋啊,真没有看出来,等我回头告诉他女朋友去。”
 
哎,同性恋真不容易。
6.

这一路,艾媛媛有事没事地逗着厦天说话,厦天左躲右闪见招拆招,大家都是玩倒也其乐无穷,古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两句,10几个小时的飞行转瞬即逝,颇不寂寞。


抵达温哥华机场,三个人等着拿行李。艾媛媛左顾右盼不断地向接机厅方向看,满脸不悦。她昨天出发前就跟男友瞿陌松说好了飞机抵达的时间,现在飞机都晚点了半个小时,瞿陌松竟然连人影都不见,让艾媛媛十分没面子。


她一路吹嘘男友如何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是百分之百的有钱公子外加有情郎君,可是连接飞机这种小事情都出差错,让艾媛媛相当恼火。恰好这时瞿陌松的电话打过来,说是被堵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又是哄又是求的,一番解释,让艾媛媛哪里也不要去,说什么都要等着他过来。


厦天的行李非常少,竟然除了顺身的一个书包就只有一个小手提箱而已。他第一次出国,人生地不熟,东张西望,显得心神不宁。


古澹问:“你住哪里?联系好住处了吗?”


厦天嗫嚅道:“没有,不过汪濡答应会过来的。”


艾媛媛本来阴雨绵绵的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汪濡平时挺不好说话的,一副又臭又拽的德行,竟然会巴巴地开一个多小时车过来接“朋友”,嘿嘿,太阳真要从西边出来了。艾媛媛将长发束在脑后,扎起一个精神的马尾,将手抱在胸前,等着看热闹。


正说话间,一个23,4岁的小伙子往这边跑过来,小伙则长得不胖不瘦,合体的名牌休闲运动装,发式新潮,显得既精神又时尚,不过此时他完全不顾形象地一边跑着一边喊:“厦天!厦天!”


正是汪濡。


厦天又惊有喜,正想迎过去,脚动了动又停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压抑住自己的心情,显得拘束了许多。汪濡奔到近前,如同矫健的猎豹,一步就跨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厦天一把搂住,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连艾媛媛的调侃都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已经发生了。人家这么正大光明理所当然,艾媛媛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因为如果再多说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了。


艾媛媛急忙弯下腰检查自己行李上的标签,好像要确认什么,偏着头正好遇到古澹的目光,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哎,撞见人家好事,平白无故地当了回电灯泡,还不太好意思。


只听汪濡说:“小天,一路上还好吧?”他松开厦天,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痛地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家里又为难你了?”


厦天脸也红了,显得更腼腆了,虽然盼望这样的情景盼望了很久,可是一旦发生还是有点儿紧张,最要命的是汪濡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自己,这要是在中国只怕自己两人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当成了笑柄。围观抓拍录像,游街示众扔石头,就跟对待动物园忽然跑出来的两只黑猩猩一样。


可是这里真的不一样,周围的人们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各行其事,甚至连大厅服务台后的工员,还有走来走去的保安也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加拿大,这就是加拿大啊!真的跟中国不一样!


厦天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了,当他不辞而别,偷偷离家的时候,他对未来并无把握。他是一个连父母都不能接受的人,不能坦然面对孤独,直抒内心渴望。他记得一次他开玩笑似的跟妈妈说了自己的感受,妈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装作没有听见,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他又尝试着以朋友故事为名试探父母的态度。果然,爸爸对这种‘恶友’表情出极其强烈的厌恶,甚至说要到学校去举报,让学校将这种道德败坏的人赶出学校,免得误人子弟,还再三警告厦天必须远离这些变态狂.....他不做声,默默地听着,心一点一点的沉入深渊,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了,如果说出来他就死定了,爸爸一定会打死他的,厦天一点也不怀疑爸爸在盛怒下会杀死他,并且骄傲地认为这是为民除害。


17岁那年,汪濡和厦天是在网吧遇见的,汪濡邀请厦天去他家别墅看电影,在豪华的套间里,立体声影院系统的环绕下,命中注定的一切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就此上演!


他们都知道自己没有多无辜,后来在双方父母的争吵中,厦天父母指责是纨绔子弟带坏了自己的孩子,而汪濡的父母认定是穷人别有用心不知廉耻搏上位。只有汪濡和厦天才知道,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好像是埋在灵魂里的定时炸弹,一旦相遇就会启动,你情我愿,没有谁那么无辜,没有谁是绝对的受害者。
 
最近找相关资料,看到不少同志小说,有些真的非常非常感人.....我未必能写得多么深入,弄不好也就打擦边球,关键还是希望人们可以正视这个人群,而非一味歧视。

是啊,老八真有正义感
 
温哥华富二代官二代好多哦
8.


艾媛媛看着厦天和汪濡离去的恩爱背影,大发感慨:“哇,我一直以为汪濡就是一纨绔子弟呢,没有想到竟然还很有担当,敢爱敢恨,真够爷们!”


“我呸!”瞿陌松一听这话果然气不打一处:“拽什么拽啊?连GAY都当得这么拽,鸡奸犯,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类人!”


“同性恋这事儿跟有钱没钱没有什么关系吧?”


瞿陌松瘦瘦高高的,正了一正眼镜儿,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如果不是他爹妈在后面给他撑腰他怎么可能这么招摇?平常就是一副爱谁谁的吊样儿?换个没钱的主你试试,第一他没有底气,第二谁跟他玩儿啊?”


“你这个人是什么心态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刚才还嬉皮笑脸地叫人家大哥大嫂,哼!” 艾媛媛想起瞿陌松姗姗来迟的罪行,毫不姑息地故意挤兑:“我就看见汪濡有情有义了,不象有些人千叮咛万嘱咐接个飞机还能晚到,根本就没有把人家放在心上。”


瞿陌松的迟到其实另有苦衷,只是还不方便就跟艾媛媛解释。如果艾媛媛此时单单责怪他晚到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让瞿陌松觉得她在拿自己跟汪濡做比较,不由得新愁旧恨涌上心头,气愤异常。


说起来,富二代也分三六九等,在温哥华最知名的是由华商富二代组成的“超级跑车俱乐部”,会员需要拥有大马力的“辣车”才可加入,更需要每年缴纳2400加元的会员年费。其中成员个个出身富贵家庭,住豪宅、开豪车、穿名牌,出手阔绰,令众多当地人咋舌......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在为数众多的国际学校中,家境中上甚至普通的小留还是占多数。


与过去学业优秀靠考TOFEL,GRE,GMAT 出国读研读博刻苦深造的老留们不同,国际学校就读的小留们很多都是学习成绩普通甚至无法正常就读中国高等院校的孩子们,望子成龙的父母集结家产,为了孩子的前途拼力将他们送到国外,美其名曰镀金,不过感觉更像出国改造,不外乎寄望将子女扔进大海,让他们在逆流中学会游泳。父亲在国内工作赚钱,母亲陪着孩子在国外念书镀金,这也算是富有中国特色的留学之路。但是也有很多家庭连这样的条件都不具备,父母都必须在国内工作赚钱,而将孩子自己放在了汪洋大海之中。

小留大多在在国内生活富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已没有了父母辈吃苦耐劳的打拼精神,他们或不期然地被扔到国外,语言不通,生活无着,内心孤独,无处排解,好在还有老爹老娘寄来的钱粮支撑,倒也不至于饿死,只是心灵苦闷,无所寄托中,小留之间的攀比炫富蔚然成风。


瞿陌松家境还算殷实,但与汪濡家尚有巨大的差距。据说,汪濡家身家过亿,不过也有同学说不可能有这么多,最多也就千万级别。谁也不会把自己家有多少钱写在脸上,反正大家都喜欢八卦,看着日常的生活物品,举止言行做些猜测而已。不过汪濡开的是保时捷,住的是家里在学校附近给买的全新公寓......单这两项就已经可以为其富二代的身份充当物证。因此学校里一水儿的女生见到汪濡都挺胸收腹,露出猫一样的表情,这让瞿陌松这样的中产阶级子弟倍感屈辱。


这是一个嫌贫爱富的时代,新生代们之间的各类攀比更为激烈残酷,比车子,房子,男女朋友,比穿戴,比吃喝玩乐......而每次说来说去最后一定是比拼到爹妈身上去。但凡爹妈弱一点儿的,子女在外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瞿陌松从小就十分好强,可是越长大越感到沉重和憋屈,如果不是官二代,不是红二代,商二代,权二代是不是一切的努力都终将徒劳无益?如果一个人优越的社会地位早在他出生前就已经确定了,那么其他后来者还有努力奋斗的必要吗?


“怎么了,汪濡是你偶像,我说他你不高兴了,可惜汪濡只喜欢男人,你没有机会了!” 瞿陌松阴森森地说。


艾媛媛的脸腾的红了,将手中的小绅包抡起来往瞿陌松身上掼过去,骂道:“瞿陌松,你小肚鸡肠,不象个男人......”


早已拿好行李的古澹一看这小两口又打上了,不禁摇头,刚才在飞机上一路听艾媛媛秀恩爱,怎么一见面就吵起来?难道正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提着行李走过去:“你们还不走啊?我还有事,要不我先走了!”


“等等。”艾媛媛气咻咻地追过来:“我跟你一起走!”


瞿陌松一下清醒了许多,脸也有些发白。他看得出艾媛媛真的生气了,急忙软声求恳:“媛媛,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你知道我的,一生气就口不择言的,是我错了,道歉!道歉!”


艾媛媛气鼓鼓的,没有作声,将脸转向古澹,看也不看瞿陌松一眼。


瞿陌松上下打量了几眼古澹,只见古澹穿着一件青灰色的T恤,浅色笔挺的休闲裤,全身上下没有一样多余的饰物,却显得十分干净利索。衣服都不是什么名牌,也没戴名表,但奇怪的是他依旧让人觉得英秀挺拔,气宇不凡,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族气质。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眉宇间的沉稳透着清冷淡漠,一看就是个非常低调的人。

瞿陌松警觉地问:“这位是谁啊?以前没有见过吧?”


“我叫古澹,和艾媛媛在飞机上认识的。”


“行啊你,” 瞿陌松没有接住古澹递过来的手,忽然退后了一步,变得忿忿不平,指着艾媛媛道:“见到高富帅就勾对吧?我告诉你高富帅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就是你这样好上,好甩的!”


“疯狗啊你!真变态,到处咬人!”艾媛媛这次真的怒了,她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挽住古澹的一只胳膊,拉着就往外走。


古澹苦笑摇头,将艾媛媛的手拿下来,劝道:“哪有这样赌气的!我就是一群众演员,你们都不要再闹了!”


他看见瞿陌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本不想多话,但还是解释了几句:“我和艾媛媛就是在飞机上认识的,我当她是妹妹一样,你不要想多了。一路上艾媛媛说了很多你们的事情,一路上都在夸你......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先走了。”
 
看古澹改cover letter, 他真聪明,肯定能够找到好工作

9.

古澹顾不上将行李送回住处就急匆匆去了学校,两年制的MBA课程还剩下关键的半年,能否继续留下来完全取决于是否能够找到愿意雇佣外国学生的雇主。大家都卯足了劲儿遍地撒网,四处捕鱼。古澹已经因为回国奔丧而耽搁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无形中错过了不少找工作的时间。


果然自己的信箱里已经塞满了各类求职见面会,餐会,酒会的信息。古澹快速地过滤了一遍,将感兴趣的堆成一堆,夹在胳膊下面就兴冲冲地往学校的电脑机房赶。


位于商学院地下室的电脑机房在暑假里依旧一周7天24小时开放,MBA的学生并没有单独的机房,必须与商学院的本科生共用。如果是在学期中,6间机房常常是满满当当,一坐难求,不过现在还是暑假,所有的机房都很冷清,零星的几个学生坐在角落里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不过没有古澹认识的。


古澹将行李箱放在身边,打开电脑输入学生号和密码。又拿出刚才的求职信息逐一的翻看做记号,对应着重新编辑简历和COVER LETTER,所有的雇主都不喜欢统一化的求职简历,那样显得求职者对他们不够重视没有用够心思,所以古澹在电脑上挨个的查看公司网站,找到HR部门主管的名字,又在COVER LETTER里加入自己对公司和行业的理解,千方百计地将自己的工作经历与之拉上关系,以期在一大堆的求职简历中脱颖而出,博些印象分,获得一次难能可贵的面试机会。


改求职信的工作也相当繁琐,改完了,还要反复检查有没有错别字,否则会给雇主留下粗心大意马马虎虎的印象。全部修正好了,附上精心编撰的COVER LETTER, 即便已经通过网络将简历发送出去,还要将简历另外打印出来备案编号,以防不期然的对方公司来个电话面试,自己一时反应不过来,一问三不知,错失大好的机会。


古澹马不停蹄地忙了好几个小时,到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大脑昏沉。按理说他出国前工作的法资外企也是高强度的工作,熬夜加班都是家常便饭,这点儿PAPER WORK算不得什么,但毕竟是坐了十来个小时的飞机,说一点也不累那肯定是假的。


古澹坚持将所有的资料都处理完了,在记事本上做好标记,一抬头,地下室机房的小天窗外一片黯淡,原来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从中午1点下飞机,到现在应该有8个小时了。古澹暗笑自己太专心,竟然连电脑机房里的其他学生什么时候走掉了也毫无察觉。


今天就先这样了吧,古澹想着。一手提着行李箱从电脑机房里出来,爬了几圈楼梯,推门走到室外。清新的晚风拂面而来,天边是色彩斑斓的晚霞,金黄中带着醉人的粉红,夹杂着一抹一抹的蓝紫。古澹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像一个刚刚从地牢回到人间的囚犯,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活着,感恩,向希望迈进就是快乐的全部内容。


咖啡店就在街角,门一推开,浓郁的咖啡豆味踩着轻快的爵士旋律扑面而来,让人顿觉惬意温暖。古澹排队买了一杯咖啡和三明治,找了个窗口的位子坐下。窗外夜色初上,天空涂上一片梦幻的黑蓝,路灯橘黄,恍若梦境。古澹一口咖啡一口三明治慢慢的享用着生命中最平凡最普通的满足,一身的疲惫融化在恣意游走的爵士乐中,懒洋洋的说不出的闲散舒服。


车流,如穿梭的流星,灯影犹在,疾驶的车身已在数米之外。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个世界如光影般快速旋转,他们不得不加速追赶,只为了不被巨大的离心力抛出运转轨道。人们一边追赶一边抱怨,日复一日如同不能停下来的车轮,可是有多少人敢于放慢脚步,想一想,追逐的终点究竟在哪里?如果追逐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为什么不能游离世外与繁忙背向而行呢?


古澹的眼睛忽然一亮,目光落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那个人也看到了古澹,机关枪一样大声嚷嚷着:“哈哈,你这家伙,我正在念叨你呢,你就冒出来了!”


来人是古澹MBA班的同学老默,老默并不老,也不过才30岁,本名叫默罕默德,是从沙特阿拉伯来的。他很喜欢扎在中国人里,交中国朋友,为了方便称呼,大家都叫他老默。老默学业平常,每科只求C+过关,C与思谐音,+与佳谐音,有时大家也戏称他为默思佳.


老默虽然学业不精,却是个百分百的社会动物,一等一的社交人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为人热情大方,十分讨喜。平时写论文做案例默思佳都不在行,但是他瞄准了班上脑袋好用的同学,一番打点通融,无师自通地练就了一套中东吸星大法,靠着中国同学的内力实现了门门达C的伟大目标。


古澹和老默关系不错,两个虽然性格迥异,却相当互补。难怪老默忽然遇见古澹就笑个不停,好像找到了丢失的另一半。


说话间,老默已经大咧咧地在古澹对面坐了下来,嘟嘟嘟嘟地扫出一排子弹,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就琢磨着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你下个星期有几个面试机会......这些天你看了股票没有......对了,你遇到什么漂亮的中国女孩可以介绍给我吗....哈哈哈哈...”
 
老爸是谁啊?

表扬下老爸,写得很流畅,感觉综合了一些比较值得探讨的社会现象和问题,这个很不错啊,能引发读者的思考和参与,以及讨论。人物形象很生动,笔触也很细腻,加油!
 
老莫说的那个做礼拜的笑话好搞笑

10.

虽然一个喜静,一个好动,个性天差地别。但古澹和老默相处的不错。这要完全归功于老默咋咋呼呼的外表下那颗富于温情的心,永远对俗世生活充满了热情。对于古澹这样常常置身事外喜欢冷眼旁观的人来说,老默就像那团在寒冬冷夜中点燃的橘红色篝火,饱满而热情的火苗不知疲倦地跳动着,在这样的生机盎然面前,即便最孤独沉默的旅人也会愿意偶尔从清冷寂寞中苏醒过来。


老默喜欢中国女孩,无论何时何地都对她们赞不绝口,认为她们可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即传统顾家,又时尚现代,每次他望向亚裔女孩的眼神也总是湿润润的,软绵绵的,带着异样的温柔。他打击排斥的对象是那些将身体包裹在黑色Hajabu中的阿拉伯女性,,一次他偷偷地对古澹说:“我认为那些从头到脚穿着黑色长袍的胖大妈们就像一个个会移动的垃圾袋!”古澹点头赞同道:“更像垃圾桶。”


还有一次,老默诡秘地问古澹:“你知道为什么穆斯林做礼拜的时候,男人们都必须站在女人们的前面?”“男尊女卑吧,中国也一样。”老默嘿嘿地笑起来,并不满意这么毫无新意的答案,他压低声音像一个要向同伴揭发圣诞老人是骗局的8岁孩子:“你想想看如果女人站在男人前面,跪拜的时候男人就会盯着女人的屁股看,那么多屁股在眼前,当然没法好好念诵经文了。”他瞪起本来就圆滚滚的眼睛,张大嘴巴,吐出舌头,装出一副男人见到女人色迷迷的痴呆模样。古澹乐了,却没有说话,但是老默还是读出了其中的潜台词:“那是肯定的,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就是老默喜欢中国人的地方,他可以尽情的离经叛道,胡言乱语而不必担心对方一手举着古兰经,一手提着拖鞋向他咆哮怒骂。而古澹更优于其他所有人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对于一个话痨还有什么比一个好听众更可亲可爱的呢?虽然老默并没有多少把握古澹是否真的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可是灯火通明的咖啡店里依然聚满了高谈阔论的人们,夏日的夜晚总是如此迷人,以至于人们觉得过早的睡觉实在是对美好时光的莫大浪费。


老默拉拉杂杂地讲了很多,古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最后老默开始志得意满地吹嘘起自己近日来在股市上的斩获:“你知道吗?上次你让我买的FIRST SOLAR ,现在股价已经涨到20块了,看样子又要回调了,哈哈,幸好我见机的快,立刻就卖了,每股净赚8美金!太爽了!一下子就赚了8000美元,如果能够天天这样赚钱,谁还去肯去找工作啊,哈哈哈,真爽.......对了,你现在还看好什么股票?”


“我只做FIRST SOLAR, 我记得跟你说过,拿住十年应该是个不错的投资。”


“拿住?十年?开玩笑吧?市场上成百上千的股票我怎么可能拿住一只不放?每天红红绿绿的盘面就跟脱衣舞娘一样在我眼前扭摆腰肢.....你让我拿住?大家就是冲着快钱去的,我为什么要拿住?”


“做精一只股,要想在资本市场上长期赚钱,只能从守纪律开始。”


“不要啊,怎么搞得跟结婚似的!对股票有必要忠贞不二吗?”


“和金融大鳄比,我们都是弱者,资本市场尔虞我诈,弱者要赚钱就必须跟别人不一样,你越在意短期波动,你赔钱的可能性越大。你的信息量永远比不上专业投行,你的调研永远赶不上研究机构,你下单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超高速计算机,唯一能比的就是耐心和眼光。”


“把我扔在美女堆里,却让我只看不动,逼着我天天过斋月?太..太不人道了!”


“如果跳舞的都是些会吃人的美女,倒不如只跟定其中一个你最有把握的,摸清楚她的脾性,与她共舞,将她驯服.....”


“人生苦短,谁想当个不解风情的苦行僧?太傻了,太傻了!”


“如果那是让你在资本市场存活下来的唯一方法呢?”


“太闷了,我受不了,我就小赌怡情,总可以了吧....对了,我下面想去酒吧坐坐,你去吗?”


古澹知道老默是听不进自己的劝告的,没有从高处摔下来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看似啰嗦的警告。古澹摔过,他从大学开始就进入股市,酸甜苦辣都尝试过,他曾经凭借一己之力将手中的7千块钱炒到了700万,但是随后一个不留神,在股灾中,资产大幅缩水。资产暴涨的兴奋,和账户归零的惨痛他都体验过了。他犹如坐了一趟过山车,又回到了原点,股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如果你没有掌握投资的真谛,钱怎么来就会这么去,即便你赚得再多,一个行差踏错,就可以将自己多年在资本市场的辛苦积累毁于一旦。不过他还是很感谢这样的经历,让他懂得了做股票和做人一样都必须踏实的将双脚踩在地上。


可是,今天他真的很累了,没有办法给老默长篇大论地讲道理了,何况有几个人是肯听道理的呢,大家都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不到黄河不死心吧。


他开始想念自己在这块陌生土地上唯一可以被称为住所的地方,特别渴望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沉沉地睡去如同一片倦了的叶子漂浮在黑色的河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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