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那些早已辜负了的云淡风轻



陈欣茹在浴室里扶着白色的陶瓷洗手池站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煞白的脸颊。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儿,她冲着冲着淋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就失去了知觉,身子顺着淋浴间的贴满小方格瓷砖的墙壁滑下,坐到了流着水的陶瓷地上。莲蓬头喷出的温水不断地淋在她的腿上,像是雨水一样浇灌着她的身体。过了不知多久,陈欣茹才清醒过来,睁开眼抬起头。她只记得刚才突然感觉一种恶心要吐的感觉,随后眼前冒着灰色的星星,再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淋浴间的模糊的毛玻璃门,陈欣茹抬起手摸索到了水龙头,把水关了。她扶着墙壁站起来,依然有些晕眩地走出淋浴间,从旁边的横杆上拽过来一条深绿色的大浴巾,把头发上和身体上的水珠擦干。她换了一条干的大浴巾围在胸前,走到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镜子上是一片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她伸出手,用掌心把雾气擦出了一块地方,看见镜子里的脸色和嘴唇十分苍白,像是失去了血压一样。

陈欣茹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回卧室的床上,躺倒在床上,把浴巾盖在身上,眼睛凝视着房顶上布满一个个灰色隔音小颗粒的天花板。她想起来几年以前在纽约的时候,也曾经发生过这样一次晕眩。那一年新年之后不久,那个在新年倒计时的时候在时代广场上亲吻了她的男生,带她到了宿舍里,跟她在沙发上亲热。当那个男生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解开了她的乳罩,去抚弄她的硬起来的乳头的时候,她突然晕倒了。那个男生吓呆了,以为她休克了,正要打电话叫急救车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她感觉很难受,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像是要窒息一样地压迫着她。她穿好了衣服,推开那个不知所措的男生的手,在纷纷扬扬的雪中逃离了男生的宿舍。

她不知道那次是怎么晕倒的,也许是那时熬夜过多,生活不规律,身体不好,得了低血压?或者也许是一种心理作用?因为她从小就觉得性是丑陋的难看的,即使身体有需要,也是在压抑着自己。她以后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男生的宿舍,不久之后,就跟那个男生分手了。那个男生在背后说跟别人说她性冷淡,她虽然气愤,但是也没有辩解。这种事情是没法儿解释的,会越涂越黑。再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心理障碍,因为她从来不曾渴望过让一个男生的东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来。那种膨大的硬起来的东西,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可怕。她不知道那个男生在背后还说了她什么,在后来的日子里,男同学见了她,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她,也没有男生去跟她主动示好,倒是有几个女生跟她有时会暧昧一下。她想,可能是那次晕倒,把那个小男生给吓坏了,后来她又几次拒绝了那个男生的欲望,那个男生可能很恼火,也许背后在传她是同性恋呢。她不想跟任何人解释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男生说得样子。她之所以拒绝了那个男生的要求,是因为她觉得并没有爱上那个男生。她是不会去跟一个不爱的男生做爱的。


但是今天为何又晕倒了呢?陈欣茹躺在床上想不明白。也许是因为不断地上夜班,睡不好觉?也许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太累,又陪着堂姐在北京转,身体疲劳过度?也许是因为今早太兴奋了,刘东送她回到寓所之后,她凌晨七点才合眼睡着,十一点就被走廊里的一阵声音吵醒了,睡得时间太短?

陈欣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来,给电台打了个电话,找到了节目组值班的一个助理。她问了问助理今天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有。助理说上午一直都很清净,只有几个人打电话来买刘东的CD,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事儿了。助理问今晚的节目放什么歌。她想了想,跟助理说,把昨天没来得及放的七夕的歌曲放在今天播放。

今天身体有些不太舒服,要好好睡一觉,下午不去电台了,陈欣茹告诉助理说。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直接打我手机好了。

没问题,助理说。最近你太累了,好好注意休息,这里你就放心好了。


陈欣茹继续睡了一觉,睡得很香甜,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醒。醒了之后,她感觉好多了,头也不晕了,身体也觉得有力气了,还觉得肚子有些饿。她从床上爬起来,围着大浴巾到厨房冲了一碗麦片粥喝了,又削了一个苹果吃。之后,陈欣茹走进浴室里,透过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脸不再煞白了,而是恢复了往常的血色。她把淋浴间的水温调好,走进去又冲了个澡。这次她感觉好多了,没有再晕眩。

莲蓬头上的热水不断地流下来,冲着陈欣茹头发上的香波和涂了沐浴液的肌肤。她一边让热水冲着身子,一边想着一会儿见刘东的时候该怎样打扮,穿什么衣服才好。今天是第一次跟刘东单独出去吃饭,也是几年来自己第一次跟一个男生出去吃饭。她不知道刘东是真的就为了感谢她而请她吃饭呢,还是利用这个机会来跟她约会。不管怎么样,她想给刘东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她知道刘东挣钱不多,所以不想带刘东到贵的餐馆去。虽然她可以自己付钱,但是她想刘东买单会让刘东感觉好一些,也会让这次吃饭更像一次约会。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去处,离这里不远,地方幽静,价格便宜,吃得也好。她不想让刘东感觉她是一个富家女,花钱大手大脚。她想让刘东感觉她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毕竟,如果刘东今后不能成为名歌星,他们要是能在一起,靠自己的收入只能过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的生活。以后还要去偷偷学学烹饪,她想。陈欣茹从小没有下过厨房,在美国上学和在后来北京工作,她基本都是靠快餐和餐馆解决吃饭问题。以后,她要学学自己怎么做饭,而且一定要学会做一手好菜。

但是一会儿穿什么去见刘东呢?陈欣茹扬起头来,一边让热水敷着脸部,一边想着。是打扮得性感一些好?还是随便一点儿好?是华丽一些好?还是古典一些好?是淑女一些好?还是可爱一些好?她想把自己打扮得性感一些,化一个惊艳的妆,但是又怕刘东感觉她太刻意打扮了。但是陈欣茹也不想打扮得太随便了,那样自己的感觉也不好,即使不是约会,她也不愿意随便就出门。想了一会儿之后,陈欣茹决定只化一个淡妆,但是要穿一身比较性感的裙子,还要好好弄弄头发,让头发显得性感可爱一些。

洗完澡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陈欣茹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走到卧室的衣橱前,拉开衣橱的门挑出门要穿的裙子。这些年来,陈欣茹的钱基本都花在衣服上了,卧室的衣橱里挂满了她的各式各样的裙子,有纽约名牌店里买得很贵的裙子,也有北京的各个市场上买来的很便宜的裙子。她决定放过那些名牌裙子,因为她觉得刘东可能会穿得很普通,她不想让他们站在一起显得不协调。她的眼睛扫过那些非名牌的裙子,裙子有好几种颜色:白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花格的。她想不好该穿哪件好。她从衣橱里拿出几套裙子来,在卧室的穿衣镜前一件一件地试,寻找着最佳的感觉。

陈欣茹最后决定穿一件深绿色的吊带花格短裙。这款裙子设计简单大方,颜色也配她的偏白的皮肤,而且不是名牌,好看而不会让人感觉奢华,大方美丽而又看上去很低调。陈欣茹觉得这款裙子是今晚的最佳选择,但是唯一的问题是吊带短裙让肩膀和腿露得太多。虽然她很自信自己的肩膀和腿都很漂亮,露出来会给自己加分,但是在北京街头,会让人感觉有些太性感了。这里毕竟不是纽约和伦敦,更不是巴黎。陈欣茹决定在吊带短裙里面配上一件能遮住肩膀的短衫,腿上再穿一条长到膝盖以上的黑丝袜。她把别的裙子都放回衣橱,只留下了那条深绿色的吊带花格短裙放在床上。陈欣茹站在衣橱前,重新把挂着的衣服扫视了一遍之后,把目光停留在一件黑色的珍珠领蕾丝开衫上。她伸手把这件有点儿开口但是并不低胸的开衫从衣架上挑出,回到穿衣镜前,穿在身上,然后重新把吊带短裙套在身上,看是否般配。深绿色的吊带短裙和黑色的珍珠领蕾丝开衫配合得很完美,显得古典,淑女,清纯可爱,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下午四点的时候,陈欣茹坐在卧室的梳妆台镜子前,仔细地弄着头发。刚用香波洗过的头发柔软地闪着光泽,一丝丝地垂下来,发梢落在肩膀上。她把太阳穴上方的头发左右撩起两束来,扭转着向上,让两束头发在头顶的正中间交汇,用一个黑色发卡固定住。随后,她从脑后又撩起一绺头发,让头发向上扭转,也用黑色发卡固定住。她把撩起的三绺头发汇总在一起,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排状的发拢,向着后面梳理着,让头发变得蓬松。她一只手用发拢固定着头发,一只手蘸了一点儿纤维发蜡,把梳理过的发梢打乱,把发蜡揉搓进发梢,让头发显得更加蓬松。她在镜子里看了一眼头发,感觉蓬松着的头发既立体,又俏美可爱。她最后把一个黑色的蝴蝶结佩戴到头顶靠左的部位,看似漫不经心,但却透露出一种带着古典味道的清爽和甜蜜。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陈欣茹从梳妆镜前站起来,匆忙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堂姐打来的。

姐,他有约我今晚出去哎,陈欣茹接起手机后迫不及待地告诉堂姐说。

谁?堂姐在电话里问。

刘东啊。陈欣茹小心翼翼地侧身坐在床上,小心着不让裙子压出褶子说。

哦,是他啊,看你高兴的,堂姐笑着说。正想问问你,上次他说把CD带来,你拿到他的CD了吗?

拿到了,他上我们节目的时候带来了一箱子,有好多呢。什么时候交给你?

今天晚上有功夫吗?

八点之后可以,陈欣茹微笑着说。刘东八点钟要在酒吧演唱,今天是七夕,人多,他必须得按时回去。我们说好七点半吃完饭,他回酒吧,我回家。八点之后我带上他的CD去你的酒店吧。

好的,堂姐说。小妹,姐能感觉出来你在喜欢他。可是他知道吗?今天他是跟你约会呢,还是只是随便吃次饭呢?

他没有明说,我觉得是约会,陈欣茹想了一下说。七夕一起吃饭,就我们两个,不是约会还是什么呢?七夕都是情人们在一起吃饭啊,你不觉得吗?他要是没想法,就不会今天请我吃饭了吧。你说呢?

你确定他没有女朋友什么的吧?堂姐关心地问。

当然没有了,他要是有女朋友,今天能跟我一起出来吃饭吗?再说,我们做完节目一起去吃的夜宵,聊了很长时间。我没直接问他,我只是说是不是有女孩喜欢他,他自己坦白说以前有个女朋友,但那是五年以前了。

这五年他都没有再找女朋友吗?堂姐想了一下问。奇怪啊,歌手都是很风流的,大多都是不断的换女朋友,不断的劈腿,不断地吸毒,他怎么是个白乌鸦呢?

可能上次受伤太深吧,陈欣茹说。他说那次他都快结婚了,最后女方家长嫌他没有正式工作,硬逼着女的跟他分手了。我听了都觉得很伤心哎,你想,都好到那份儿上了,最后硬被分开了,那得多难过啊。所以我觉得他那些歌有些阴郁,是有原因的,肯定是感情上受过很深的挫折,才会有那些忧伤。他肯定没有再爱上别人,所以他走不出来。

昨晚他在你的七夕节目表现怎么样呢?

非常好,陈欣茹欣喜地说。听众反映很热烈,现场得到很多正面的反馈,还当场卖出去了三百多张CD呢。

三百张。。。很多吗?

已经很不错了哎,陈欣茹说。朴树上节目的那次,才现场卖出去了一千张。姐,我们晚上再仔细聊吧,他马上就快来了,我还得准备一下。

好的,那晚上八点半见吧,堂姐说。到时你到酒店直接上来找我好了。


陈欣茹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四点半了,再过半个小时刘东就会来了。好在澡已经洗了,晚上要穿的衣服已经挑好了,头发也已经整理好了,只剩下最后化个自己喜欢的淡妆了。陈欣茹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拿出眼线笔来,用笔把眼睛下面画上了一道浅浅的眼线。她用睫毛刷把睫毛刷得卷翘了一些起来,让睫毛显得更黑,而且根根分明。用粉扑在脸上掠过似地扑了一点儿粉底之后,她用折叠起的粉扑把鼻翼部位小心地涂抹匀,随后用粉扑的折角把眼周围容易堆积的地方涂抹匀。陈欣茹把粉扑放回化妆盒里去,拿出一瓶指甲油来,小心地把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涂成了带着迷幻色彩的蔷薇色,又拿出唇膏来,把嘴唇涂得更鲜艳,湿润和光亮一些。

五点钟就要到了。陈欣茹在穿衣镜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带着立体感的头发,黑色的蝴蝶结发饰,深绿色的吊带花格短裙,黑色的珍珠领蕾丝开衫,黑色的过膝丝袜,一双与绿色短裙搭配的绿色半高跟凉鞋,斜挎在身上的白色链条包,还有脖子上垂下来的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白色的珍珠项链在深绿色的短裙和黑色的蕾丝开衫的衬托下显得很别致优雅。陈欣茹看着镜子里的高挑的身段,觉得自己显得古典,可爱,清秀,还带着一股帅气。

差十分五点的时候,陈欣茹的手机响了。手机上是刘东发来的短信,说他已经到了门口了。临出门下楼前,陈欣茹往脖子上,手腕上喷了一点儿NINA RICCI的红苹果香水,又戴上了一副宽大的墨镜。红莓的香调,焦糖的气味,让身上散发出一股迷人的童话一般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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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欣茹走出公寓楼的玻璃大门的时候,看见刘东正在公寓楼前的树荫下,两条长腿交叉着,坐在山地自行车的后座上等她。刘东的长头发有点儿乱,看不出来是故意这样的还是被风吹的。他依旧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和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袜子和黑面白边的短边运动鞋,就像他在酒吧里演唱时穿得一样,显得干净利索整洁潇洒,还带着一股歌手的帅气。

你很准时啊,刘东笑眯眯地说。我以为要在这里等半个小时你才会下来呢。

我怕晚了,吃不完饭你就得回酒吧去唱歌了,陈欣茹轻盈地走到刘东面前说。

我们去哪里吃饭呢?刘东看着陈欣茹问。你对这里熟悉,你挑个地方吧。

你知道建国门地铁站那边有个古观象台吗?陈欣茹说。那下面有个院子,里面有个小餐馆,挺安静挺好的,骑车也就几分钟就到了,我们去那里好吗?

好啊,上车吧。刘东站起来推起车,拍拍后车座,示意陈欣茹坐上后座说。


外面的刺眼的阳光被墨镜挡住,显得柔和起来。陈欣茹像是凌晨时一样,坐在刘东的自行车后面,两只手松松地搂住刘东的腰。好在今天穿得是短裙,不用担心裙子卷进车轮里去,陈欣茹坐在后座上想。她和刘东挨得很近,能够闻出刘东的衣服上有一种洗衣粉的味道,像是衣服刚洗好。上下班的时刻,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小汽车,卡车,公交车,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混在一起,几乎是车头挨着车尾,不断地听到司机鸣喇叭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和人们的不满的咒骂声。来北京一段时间了,虽然过去也是台北长大,在纽约读书,一直住在大城市里,陈欣茹还是不太习惯北京这么多的人和车。她坐在刘东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些害怕,怕刘东的车跟别人的撞上,或者被汽车挂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腿尽量靠近刘东的车轱辘,免得被旁边的车碰着。周围有一些人在好奇地看着陈欣茹,因为她穿的深绿色的吊带花格短裙和黑色的珍珠领蕾丝开衫在上下班的人群中很惹眼。也许人们在奇怪,打扮得这样漂亮和有气质的一个女生怎么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陈欣茹觉得自己很大胆和新奇。从小就习惯了坐爷爷的副官开着的轿车去上下学,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也都是坐出租车或者地铁,除了今天早上之外,陈欣茹还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人都是缺什么想要什么,陈欣茹看着周围的好奇的目光想。坐在自行车上的女孩想坐在宝马车里,而她这样一个习惯了坐轿车的女孩,却喜欢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她觉得这样坐着更温馨,因为她可以跟刘东挨得很近,还可以双手搂住他的腰部。如果她愿意的话,她还可以把头贴在刘东的宽阔的后背上,但是她现在还不想这样。她不想让刘东知道她心里面已经开始喜欢上他了。她喜欢这种感觉,像是爱情在心里悄悄地滋长,宛如一颗常春藤的种子在墙角的石砖的夹缝里发芽,悄悄钻出土来,悄悄地生长,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整座墙壁。看着周围的人注视她的目光,听见有人悄悄地说,这个女孩好漂亮,这个小伙子好福气,陈欣茹心里有些小得意,有些小兴奋,有些小激动,脸也被太阳照得有些红了起来。多浪漫啊,就这样坐在自行车上,搂着自己喜欢的男生,陈欣茹想。

太阳暖暖地斜照在身上,空气在升温,刘东的后背上有一点儿湿了,像是有汗水在背上冒出来。在纽约时,陈欣茹曾经很讨厌坐在地铁里的人们身上散发出汗味儿。但是对刘东身上冒出来的轻微的汗味儿,陈欣茹并不讨厌。她甚至有点儿喜欢和迷恋这微微的似有似无的汗味儿。这种汗味儿和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红苹果的香水味儿混杂在一起,变得像是酿出的酒一样让人陶醉。她想起在酒吧里第一次看见刘东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演奏,为刘东的歌曲感动。刘东的歌曲是缠绵而忧伤的,让她想起了十几岁时的少女的自恋,忧伤和心动。她想起了年少时曾经动心的那个男孩,那个高中时一直不知道她对他的喜欢的那个英俊的有着碧蓝的眼睛少年。那些单纯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却留在了心底。现在,她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光,重新体会到了那种迷恋和心砰砰地跳的感觉。与那时不一样的是,高中那时她只想跟喜欢的男孩牵牵手,拥抱一下,亲吻一下。现在,她想要刘东把衬衣脱了,想看看他的汗流浃背的样子。想到此陈欣茹觉得有些脸红。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害羞的女孩,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儿。

在车流汹涌的街上,坐在刘东的后车座上,陈欣茹觉得心中对于男生戒备森严的高墙上,一扇蓝窗在悄悄地打开。她想起了在国外秋天去过的那些森林公园。要是跟刘东一起在里面骑着车,穿过像是被火染过的层林,看着绿草覆盖的广袤的田野和层林叠嶂的五彩斑斓的山林,在清澈的小溪边坐下来休息,听着潺潺的溪水如叮咚的音乐一般流下,看着静谧的森林和跳跃的银灰色的松鼠,那该多么浪漫多么美好。或者走过古色古香的木头桥,在铺满玫瑰花和落叶的草地上,铺上一条干净的被单,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低下头去吻他 --- 不要那些羞耻的赤裸得让人无地自容的性爱,只是仅仅是去吻他,轻轻的或是缠绵的,温柔的或是甜蜜的,一触即开的或是舌头纠缠在一起的,在他的脖子上或者锁骨上留下吻痕,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倾听他的心跳,充满了爱恋和欢喜,那该是多么的美啊。


他们去的餐馆座落在古观象台城墙下面的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院子的门前有一棵百年的浓荫的老槐树和两个石狮子,看上去古色古香,既优雅又安静。陈欣茹以前和节目组的人一起来过这里,对这家藏在城墙下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很少有人知道的小小餐馆印象深刻。

从来不知道北京还有这么清净的地方。刘东坐在桌边,看着布置得很优雅的餐厅感叹说。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们电台有个美食节目,里面的人告诉我的,陈欣茹把墨镜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说。这里地方偏僻,又在院子里,所以很清净,而且价格也便宜。

那怎么赚钱啊?刘东好奇地问。

老板是个赚够了钱的艺术家,不太怎么在乎餐馆赔赚,陈欣茹拿起菜单来仔细地看着说。这里主要是老板用来招待他的那些落魄的艺术家小兄弟们的地方,让那些艺术家们有个清净的聊天和看书的地方。你看见哪家餐馆里有读书的人吗?没有吧?只有这里有人读书。这里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知道的人都约定俗成,不把这个餐馆告诉别人,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就没意思了。你看见旁边那个桌子上自己看书的那位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刘东看了一眼墙角桌子边坐着的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男人留着一头长发,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那是《美术》杂志和《中国美术报》的编辑,策划了很多先锋艺术展的很好的一位艺术评论家,陈欣茹小声说。我也不太熟悉他,但是听我们美术台的主持人谈起过他,也在电台里见过他一次。美术台的主持人说,要是没有他,中国很多有创意的年轻先锋艺术家根本就不会被外界知道。他举办过《对伤害的迷恋》一类的艺术展,通过《美术》杂志和《中国美术报》把圆明园,宋庄,798工厂的那些先锋艺术家们的作品介绍给大众。美术台的主持人告诉我说,他虽然只是一个评论家和编辑,但是他对中回当代艺术的贡献,绝对超过了任何一个艺术家,因为他把中国最好的艺术家给推了出来,让人们知道他们和他们作品的存在。你喜欢看先锋派的画展吗?

不是很喜欢,刘东坦率地说。没怎么看过国内的,但是看过一些国外的,有些看不懂,有些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侯孝贤曾经说过一句话,最好的电影应该是大家都能看懂,有的人可以看得很深。我觉得任何艺术都应该是这样,就像我们唱的歌,你不能唱一些让人不知所云的歌词,你得让大多数人都听得懂,然后其中一部分人会感受很深,这就是一首好歌。

请问可以点菜了吗?女招待走到他们身边,打断他们的话说。

你点吧,我什么都爱吃,刘东说。

上次吃过一次这里的松鼠桂鱼,觉得不错,你爱吃吗?陈欣茹征询刘东意见说。

很好,爱吃。

再要一个蔬菜吧,干煸四季豆你觉得怎样?

也不错,我也爱吃。

好的,我们要一个松鼠桂鱼,一个干煸四季豆,还要两碗米饭,陈欣茹对女招待说。

多点一些吧,我饭量很大的,刘东看着陈欣茹说。你可不要让我饿着啊,要是我表演时饿晕了,你要负责的。

他们这里的菜分量很多的,再点恐怕就要剩下了,陈欣茹说。要不再加一个蟹肉鱼肚羹吧。

好的,刘东点头说。哎,你是不是要给我省钱啊?还是以后要跟别人讲我很抠门啊?

我最烦没事儿点一桌子菜显摆有钱的人了,陈欣茹扭头把菜单交给女招待说。那多浪费啊。再来一碗蟹肉鱼肚羹,要小的。


火红的夕阳透过纱窗,斜斜地打在屋内,在地上留下了参差的影子。刘东看着对面低头夹着菜的陈欣茹,看见阳光像是温暖的大手一样,揉着她的蓬松的头发。黑色的蝴蝶结歪在头发侧面,显得既调皮又可爱。陈欣茹的皮肤很白,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淡黄色。黑色的蕾丝开衬的领口上,是一圈白色的细边,看得出是一件做工很精致的开衬。刘东觉得很感叹。性感而不妖,清纯而不俗,自然大方,美丽而不奢华,面前的这个女孩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看什么呢?陈欣茹一抬头,正看见刘东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说自己饭量大吗?赶紧使劲儿吃啊,不能剩下哦。

你真漂亮,刘东说。

陈欣茹偷偷地抿嘴笑了。这个刘东,写起歌词来一套一套的,当面夸女孩,却这么简单,一点儿也不会夸人,就知道说一句漂亮。这夸人的词儿也太俗太老掉牙了,就不能具体点儿,夸夸裙子和衣服,夸夸长相气质什么的 ---那些歌词这家伙都是怎么编出来的啊?


来北京好久了,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饭快吃完了的时候,陈欣茹看着刘东说。感谢你来我们节目组,给我们的听众带来了这么好听的歌儿,也特别感谢你专门写了《七夕的晚上》这首新歌给我们节目。

要说感谢,应该是我感谢你,刘东把雪白的餐巾布放在桌子上说。给我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演唱,把我介绍给这么多听众。那些别的酒吧的歌手该羡慕嫉妒恨了。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一个大三的学生呢,根本就没想到你是电台的主持人。你的嗓音真好听,非常甜美,太适合做主持人了。你有没有去试着唱唱歌?

没有,只是灌过一张CD,陈欣茹歪着头看着刘东说。是台里的人帮我灌的,用得台里的录音设备。对了,我昨晚在听你的CD,唱得很好,但是录音的设备太差了,里面有杂音,你的音质也没有能很好地发挥出来。一般的听众也许不会分辨出来,但是专业的人会分辨出来的。下次你去我们台里吧,我找人帮你好好灌一张。

那自然好,但是怕太麻烦你了,刘东感激地说。也怕影响你的工作。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

没事儿的,这里大家都这样,陈欣茹微笑了一下说。还记得上次去你们的酒吧里听歌的时候,跟我一起去的堂姐吗?她还给你提了一些意见,没把你给拍晕吧?

记得,怎么会呢?刘东说。她提的意见很尖锐和中肯的,一听就是很专业的人,她是不是哪个音乐杂志的编辑啊?

你笑死我了,陈欣茹捂着嘴笑了起来说。她是编辑?她像编辑的样子吗?你什么眼神啊?她是滚石唱片公司的人,阅过歌手无数,天天跟歌手打交道。今晚我八点半去见堂姐,会把你的CD交给她,她说要拿回去给罗大佑听听,看看罗大佑感觉如何 ---- 大佑是她的好朋友 ----如果大佑要是认为你唱得好的话,你就等着好运砸你头上吧。堂姐说只要大佑说好,就让滚石跟你签约,让你做他们旗下的歌手。你看我堂姐好吧?

滚石唱片公司的分量,刘东知道得太清楚了。罗大佑和张艾嘉是滚石旗下最早的歌手,从那之后,那些当红的港台歌星,一多半都是滚石旗下的人。从早期的李宗盛,陈升和齐豫,到后来的赵传,伍佰,张震岳,周华健,陈淑桦,林忆莲这些歌手,还有张国荣,一直到任贤齐,刘若英,梁静茹他们,都是在滚石旗下红起来的。多少歌手都想投奔滚石旗下,滚石的财力和名声,足以使一个默默无名的歌手变成一个红得发紫的歌星。

刘东觉得很感叹。当你运气糟糕的时候可以很糟糕,但是一旦时来运转,好运气挡都挡不住。眼前这个穿着一件绿苹果色的裙子和黑色的蕾丝开衫的清纯女孩,竟然是电台的主持人,而且不仅帮他打开了电台的大门,还能把他介绍给滚石。刘东告诫自己说,不要高兴得太早,虽然他很自信,但是知道他的歌要通过罗大佑这样的音乐行家的鉴别,要让这些人说好,是很难的。

你堂姐是滚石的人啊?真没想到,刘东说。真没想到。


结帐的时候,刘东看了一眼账单,果然像陈欣茹说的,一点也不贵,就像是成本价一样。刘东从钱包里拿出来现金,交给了女招待。过了一小会儿,女招待笑眯眯地端着两份儿甜水走过来,身后跟着店里的老板。

老板是个很有艺术家范儿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神态洒脱。老板走到桌前,跟陈欣茹和刘东打了个招呼,脸上带着一种很淡定的微笑。

二位好,好像以前在这里没见过你们,老板的目光扫着陈欣茹和刘东说。不是常客吧?好奇一下,二位是怎么想到到这个小餐馆里来的?

我是前面的北京广播电台的,以前跟同事们来过,陈欣茹说。

啊,那我知道了,老板点头说。这位是-----?

刘东,陈欣茹介绍说。一位歌手。

幸会幸会,老板抱拳说。很欢迎您们两位来,今后什么时候想来都欢迎,只是不要告诉别人好吗?我想让这个餐馆保持安静,人多了,就偏离了开这个餐馆的本意了。

当然,刘东点头说。怪不得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呢。

谢谢老板,陈欣茹说。今天来这里有些冒昧,打搅了。

哪里哪里,老板客气地说。这个餐馆永远对艺术家们开放,以后想来自管来。不打搅二位了,你们慢慢聊。

我们也该走了吧,刘东看了一眼时间说。哟,都不知不觉都七点多了。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三里屯唱歌去。

不用送我了,陈欣茹摇头说。你赶紧上班去吧,我直接打车去堂姐那里,然后去单位做节目 ---- 今天下午没去上班,晚上要早些去单位做些准备。

走出小院的门,陈欣茹和刘东一起走到街口,在路边截了一辆出租车。陈欣茹坐进车里,把车门关上,在车窗里微笑着跟刘东挥手再见。出租车驶上了古城墙前的新修的宽阔的马路,陈欣茹扭过头来,看见刘东在马路上骑着山地自行车,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骑去,突然觉得很失落。

刘东在道别时,没有约她下一次出来。陈欣茹不知道刘东是怎么想的。刘东既没有表示出他喜欢她,也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两个小时在一起,刘东一点亲昵的举动也没有。他既没有牵她的手,分手时甚至也没有一个拥抱。她本来想问他,什么时候再一起出去,但是觉得这样的话还是该由刘东口里说出来。她有些后悔,还不如让刘东先把她送回住处去,那样至少她会跟他多呆一些时间,还可以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她会更紧一点儿搂住他的的腰部,让他感觉到区别。但是自己居然很白痴地说可以自己打车走。但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路上有些堵车,陈欣茹到了堂姐的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陈欣茹把CD交给堂姐,堂姐说要去参加京城第一名媛举办的一个沙龙去,问陈欣茹去不去。陈欣茹本来不太想去,但是觉得堂姐在北京时间不多,应该多陪陪堂姐,于是跟着上了来接堂姐的车,去了沙龙。陈欣茹在沙龙里心不在焉,看着那些平素很著名的歌星们跟堂姐一起喝酒聊天,谈着想要出的专辑,心里在想着刘东。她频频地看着手机,想看看是否刘东来过短信,但是刘东一直没有。

可能他正在忙着唱歌吧,今天是七夕,酒吧里一定有很多人,他一定很忙,陈欣茹想。


凌晨四点零五分,陈欣茹结束了《失眠之夜》的播音之后,收到了刘东发来的一个短信。

刚在电台里听完你的节目,刘东在短信里说。今天特别忙,一直在酒吧唱到凌晨三点才结束,中间也没有休息,那些恋人们很疯狂,不让歌曲停下来,老板今天赚海了。可是苦了我们这些歌手。三点四十才回到家,本想马上给你发个短信,可是刚才你在工作,没敢打搅你,怕你分心。到家后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听你的电台的节目。听见你的声音,就觉得好亲切,好像又见到了你。今天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跟你在一起,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光一样。谢谢你。

看见刘东的短信,陈欣茹一直担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果然他在忙,没时间给自己发短信。

陈欣茹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把耳机放下来,耳朵里还在响着节目结束时播放的范玮琪的《黑白配》:曾经有人这样唱过/白天它不懂夜的黑/你却懂得我的美/你有时会说我们不配/只要能依偎/真的真的我什么都无所谓/谁说不能黑白配/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够如此的绝对/在这个彩色的世界/有你我才会存在。

我也过得很开心,陈欣茹低头回了一个短信说。晚上你这么忙,一定嗓子都唱哑了吧,很心疼。不要写歌词了,赶紧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今天还能再见到你吗?刘东的短信马上回了过来。

不是昨晚刚见过了吗?陈欣茹回复说。这么快就想再见到吗?

从酒吧骑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你,刘东的短信过了几秒钟传过来。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很想很想再见到你。我觉得有一种东西在心里生长,好久好久没有的一种感觉了,好像很开心,很快乐,有些激动,有些忐忑,还有一些很痒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一个虫子在爬,不断地爬,让我无法安心做事。晚上一边唱歌一边在想你,中间好几次都唱走调了。到了家里,突然觉得很失落,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所以特别想再一次见到你。

陈欣茹看着短信,眼泪流了下来。他一定是也喜欢自己,不然不会马上约她第二次出去的,也不会是这样的感觉的。爱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她不知道。

我也是,陈欣茹回复说。我也想再见到你。我白天有时间,你先好好睡觉,等你睡醒了,给我打个电话。你来吧,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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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早已辜负了的云淡风轻(七)
双双中了邱丕特的魔剑了! 这一章拥抱描写得很生动,很美!
 
我一直觉得,最动人的爱其实并不是白头偕老地老天荒,那些最凄美的爱情故事,没有一个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在了一起。白蛇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不是。
爱的本质,不是幸福,而是悲伤。不是快乐,而是牺牲。


凌晨给刘东回复了短信之后,陈欣茹的心情很久都不能平静。她从播音室下楼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楼下的餐厅和同事们一起吃夜宵,而是直接打车回了外交公寓。

这几天陈欣茹一直没有睡好觉,她觉得身体很疲累,但是心情很兴奋。冲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她把头发擦干,围着浴巾坐到床上,把手机打开。在台灯的淡黄的灯光下,陈欣茹一边等着头发干了,一边用手指划着屏幕,一遍一遍地重新读着刘东给她发的短信和她的回复,心里回放着跟刘东在一起的镜头。

---- 刚在电台里听完你的节目,今天特别忙,一直在酒吧唱到凌晨三点才结束,中间也没有休息,那些恋人们很疯狂,不让歌曲停下来,老板今天赚海了。可是苦了我们这些歌手。三点四十才回到家,本想马上给你发个短信,可是刚才你在工作,没敢打搅你,怕你分心。到家后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听你的电台节目。听见你的声音,就觉得好亲切,好像又见到了你。今天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跟你在一起,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光一样。谢谢你。

--- 我也过得很开心。晚上你这么忙,一定嗓子都唱哑了吧,很心疼。不要写歌词了,赶紧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 今天还能再见到你吗?

--- 不是昨晚刚见过了吗?这么快就想再见到吗?

--- 从酒吧骑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你。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很想很想再见到你。我觉得有一种东西在心里生长,好久好久没有的一种感觉了,好像很开心,很快乐,有些激动,有些忐忑,还有一些很痒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一个虫子在爬,不断地爬,让我无法安心做事。晚上一边唱歌一边在想你,中间好几次都唱走调了。到了家里,突然觉得很失落,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所以特别想再一次见到你。

--- 我也是,我也想再见到你。我白天有时间,你先好好睡觉,等你睡醒了,给我打个电话。你来吧,我等着你。

。。。

--- 到了酒吧了吗?到了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好放心。

--- 刚回到酒吧,这就要准备开始唱歌了。下午见到你很开心,非常开心。一路上骑车,一路上想你。我觉得可能爱上你了。

--- 你不要这样说哦,不然我要是也爱上了你,你就麻烦了,我会一辈子赖上你的。真的。

。。。

--- 今天唱完歌回到家里,忍不住的在想你,想着你现在在做什么,想着你的样子。想每天跟你在一起,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你身边,陪着你。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会让你喜欢上我的。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 那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不可以欺负我,不能说我,不能骂我,不能打我。还有,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只要我们不分开,请你一定要骗我,说还在爱着我。如果有一天你只能跟我分开,那也请你不要一下跟我分手,一定要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慢慢地接受好吗。



陈欣茹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眼睛潮湿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爱情不是让人快乐的吗?为什么她却想哭?她不知道。她只是看着手机上短信想哭。从少女时代,她的心里就一直渴望着有一份爱情,渴望着有一份儿能让她自己感动的爱情。她一直觉得自己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别的女孩,是渴望有一份儿撒娇的爱情,一份儿打是情骂是爱的爱情,一份儿任性冲动的爱情,一份儿骄纵蛮横,把折磨和欺负男友当作检验男友的爱的爱情。她不是。她渴望的是一份儿用两只手捧在手心里的爱情,一份儿小心地捧着,水晶一样清澈和没有杂质的爱情。

她一遍一遍地看着她和刘东之间的短信,喉头哽咽着,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爱一个人。


摸了摸头发,陈欣茹发现刚才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快干了。她合上手机,关上台灯,仰面躺在床上,眼睛透过黑暗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冷冷地照了进来,打在她的苍白的胳膊上。她突然打了个冷战。她觉得有些害怕,觉得自己在陷入一个深渊,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个爱情的深渊。她一直不敢爱上一个人,因为她害怕失掉爱情的那种伤痛。她怕那种伤痛会杀死她的生命,就像一只匕首插在心脏里一样。她怕自己的心会被扎出一个缺口,不断地流出血来,她怕那种伤痛会像玫瑰花的刺一样,即使在止住血愈合疮口之后,还会永远地扎着自己的心。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黑夜里的飞蛾,在身不由己地向着光亮的地方飞去,向着火光飞去。

陈欣茹在黑夜里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着微弱的星光,看着一片薄云慢慢地在天空飘过。月亮四周散发着一层腌鸭蛋黄一样的黄色的光晕。薄云从月亮上飘过,月亮的光晕变得浅淡和朦胧起来。她看着月亮,让泪水在黑夜里留着,因为快乐,因为悲伤。

陈欣茹用手臂把眼泪擦干,闭上了眼睛。她要好好睡一觉。今天下午还要去电台准备节目,晚上要去刘东的酒吧找刘东,听刘东唱歌。过去两天,都是刘东骑车来找她,她不想让他城北城南地来回骑车跑。三里屯酒吧在城北,刘东的住处在城西,她的单位和住处在城南。她怕他这样的来回跑太累了。今天,她要打车去他的酒吧,坐在酒吧后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听他唱歌。

陈欣茹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却无法睡着。她突然想起了晚上在隆福寺街上买的那个小玉坠来,那个她买了一对,送给了刘东一只的玉坠。她光着脚下床,把手伸进挂在门口架子上的手包里,在里面翻腾着,摸到了那个小玉坠。玉坠系在一条细细的红线上,在黑夜里发着柔和的光。她把玉坠的线捏起来,低头让脑袋穿过红红的丝线,把玉坠挂在光洁的胸前。她躺回到床上,用一只手捏着胸前的玉坠。玉坠有些冰凉地贴在她的胸口。她把玉坠握在手心里,继续闭上眼睡觉。

她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她的嘴角微笑着,眼角上是没擦干的泪水。她梦见刘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在茶几上写着歌词,她梦见自己躺在刘东的腿上,戴着白色的耳机,听着刘东的歌。她梦见刘东摸摸她的头发说,你听听这一段怎么样。她梦见刘东一只手捏着写满歌词的纸,一只手打着拍子,把歌唱给给她听。她梦见摘下耳机,仔细地听刘东给她唱。她梦见她对刘东说,很好,都很好,你写的歌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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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碾过灰蒙蒙的路面,在三里屯街上的刘东驻唱的酒吧前面停下。陈欣茹推开后车门,把一把细花雨伞伸出门外,按动黑色把柄上的按钮,让白色的伞面在雨水中弹开。一阵凉风吹进了出租车来,陈欣茹把右腿迈出车门,半高跟的海蓝色凉鞋踩到了湿湿的路面上。几滴雨水溅到了脚上,感觉凉飕飕的。陈欣茹移动身子,右手把伞举高一些,把上身伸出车门,左腿也随后跟着迈了出来,踩到了车轱辘边上的一个浅浅的小水洼里。她弯下身,把车门反手关上,向着出租车里面的司机的模糊的侧脸微笑了一下,转身向着酒吧走去。

路边的槐树的细碎的叶子在风中静静地飘动着。天灰得像是被橡皮擦过的似的,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黑色的铁栅栏里摆放着几个铝制桌子,雨水沿着平坦的灰色桌面呈不规则形状蔓延,桌边有几滴雨水滴落下来,其中一滴雨水落在了桌子下面的微微凹进去的铝制椅子面上,椅子灰色的腿在路面积水的反光里变成黑黑的颜色。酒吧的玻璃窗里,渐行渐远的出租车的尾灯在被雨水模糊了的镜面上留下两道红色的条幅。因为是下雨阴天的缘故,虽然还不到天黑的时刻,酒吧里的灯火已经显得很明亮,隔着窗户照射出来,带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穿过铁栅栏的拱形院门,陈欣茹在酒吧的木门前停下脚步,在门廊下把雨伞收好,用手指捋了一下腮边被雨水打湿的一缕头发。在窗玻璃的反光里,她看了一眼自己。白色的针织外衣,朴素大方的蓝色布裙子,富有立体感的蓬松的头发,黑色的蝴蝶结,修饰整齐的秀气的眉毛,黑黑的幽深的瞳孔,小巧的鼻子,微笑的嘴角。朴素,大方,可爱,清纯。她很满意今天的自己。

拉开酒吧的玻璃门,陈欣茹惊异地发现,酒吧里的客人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很多。虽然是雨天,也不是周末,但是里面的座位几乎都快满了。空气中充满了啤酒味和鸡翅味,还有嘈杂的人声。陈欣茹看见刘东坐在酒吧前面舞台的木质高脚凳上,正在低头调式着吉他,准备演出。刘东依旧是平常的那身打扮,贴身的挽着袖口的黑衬衣,膝盖有些破了的牛仔裤,黑面白边的运动鞋,长腿弯曲着踩在高脚凳的横木上。舞台顶上的六盏蓝色激光灯已经打开,静止不动地把六道蓝光交叉地打在舞台上。其中的一道灯光打在刘东的身上,把刘东的刚毅的侧脸涂上一层蓝色。那把旧了的红色木吉他横在刘东身前,几根细细的弦反射着铮亮的蓝光。

雨伞上的水珠滴下来,顺着伞尖滴到了陈欣茹的脚面上。陈欣茹低下头去,握住雨伞的尾部,抖着伞尖,把上面的雨珠向着墙角甩去。坐在刘东身后的鼓手在用木棍轻轻地敲着面前的大大小小的鼓,测试着鼓音,等待着演出的开始。刘东像是被鼓声惊动,抬起头来,目光向着门口扫去,一眼看见了正站在门口的陈欣茹。刘东站起身来,把吉他摘下靠在高脚凳上,绕过面前的麦克风,走下舞台,向着门口的陈欣茹走去。

把雨伞上的水珠抖落,陈欣茹抬起头来,看见刘东已经快步走到了自己身边。刘东伸开双臂,很自然地向着陈欣茹伸过来。陈欣茹手里的雨伞掉在了地上。她张开胳膊,让手臂从刘东的胳膊底下穿过,从后面抱住了刘东的肩膀。刘东的胳膊合拢起来,把陈欣茹搂在了怀里。陈欣茹把头靠在了刘东的宽厚的温暖的肩膀上,眼睛湿润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天没见,但是陈欣茹已经觉得很长很长了。她不知为什么,觉得鼻子酸酸的,好像受了很多委屈似的,手紧紧地搂着刘东的肩膀。她没有说什么,刘东也没说什么,他们就在门口这样拥抱着,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酒吧里嗡嗡的噪音突然沉寂了下来,人们把目光向着门口扫来,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陈欣茹和刘东在门口的拥抱。鼓手的木棍停止在鼓面上。女招待手里端着的啤酒扎倾斜着,带着泡沫的啤酒流到了黑色的托盘上。正在酒吧后面跟几个穿着西装的老客人聊天的酒吧老板,嘴张开了就没有再合上。足足有五分钟,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喧哗,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人们都在看着陈欣茹和刘东拥抱在一起,感受到他们身上辐射出来的那股强烈的爱意。酒吧的屋子里从来就没有这么安静过,安静得能听见啤酒流动的声音,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沙沙的雨声。

陈欣茹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觉得几滴热热的眼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滴到了刘东的衬衫上。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很不争气,怎么刚见到刘东就流了下来。他们不是昨天刚见过面吗,又不是分开了很久。她把眼睛在刘东的肩膀上蹭了一下,抬起头来,从模糊的睫毛中看见全酒吧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们。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抱着刘东肩膀的手,把刘东的胳膊推开,从刘东怀里挣脱出来。

他们都看着我们呢,陈欣茹示意刘东说。

刘东扭过头来,看见了鼓手停在空中的木棍,看见了老板没有合上的嘴,看见了女招待盘子里流出的白色的啤酒泡沫,也看见了一道道穿越过空气落到他们身上的目光。他憨厚地笑了笑,对着屋子里的人挥了挥手说:

我女朋友。


酒吧里恢复了刚才的喧闹,鼓手继续测试他的鼓,老板回过头去继续跟客人聊天,女招待端正了倾斜的托盘,用抹布擦去上面洒出的啤酒泡沫。刘东牵着陈欣茹的手,穿过一张张坐满了人的桌子,走到了后面的一个空桌子前。

你先坐在这里吧,前面没地方了。刘东有些抱歉地拉开凳子,请陈欣茹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陈欣茹把伞放在桌下,双手抚了一下蓝色的布裙子,坐在椅子上悄声问刘东。上次没记得这里这么热闹。

都是因为你,刘东俯身说。上次上了你的节目之后,就突然来了许多人到这里听歌买CD。

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个酒吧里呢?陈欣茹好奇地问。

你不是介绍过说我在三里屯酒吧演唱吗?他们到了三里屯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刘东小声说。现在还几个酒吧老板找我,要我去他们那里演唱,说要多给我钱。我都给回绝了。我在这家酒吧唱了十年了,别人给我条件再好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嫂子你好,鼓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刘东身边说。

什么?陈欣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东哥是我亲哥,所以你就是我亲嫂子,鼓手热情洋溢地说。

他就是喜欢这样瞎叫,刘东向陈欣茹解释说。你别介意。他跟我一起搭档七年了,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比亲兄弟还好。

你好,陈欣茹有些羞涩地向着鼓手伸出手来说。别叫我嫂子了好吗,听着怪难为情的。

东哥的女朋友,就是我嫂子,鼓手笑着说。东哥真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嫂子。听说嫂子是在电台工作,你们那里漂亮女生多吧?也帮我介绍个电台的吧。

呃。。。好,我们那里还真有几个漂亮未婚的,陈欣茹说,回头我给你问问。

谢谢嫂子,鼓手低头致谢说。一会儿东哥开场的时候,你上台给介绍一下吧。

不行不行,陈欣茹连连摆手说。我就在底下听,你们该怎么演出怎么演出好了。


你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老板走到了刘东身边,拍了刘东肩膀一把说。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媳妇?

我们金老板,刘东不好意思地介绍说。这是陈欣茹,就是我跟您说的北京广播电台的主持人。

陈小姐好,金老板热情地说。多亏了你啊,你看小东自从上了你们的节目后,我这酒吧的客人蹭蹭地长,一下多了一倍多,都说是听了你的节目来的,而且都是爱消费的年轻人。现在别的酒吧的老板见了,都恨不得要掐死我。哎,对了,演出马上就该开始了,我们这里也没人主持,都是歌手自报歌名。陈小姐既然今晚在这里,能不能请陈小姐帮个忙,上台去给小东做个介绍,主持一下今晚的演唱?

不行不行,陈欣茹连忙摇头说。我就来听听歌,哪儿能喧宾夺主啊。再说,也没有准备,连他准备唱什么歌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金老板说。让小东把歌名告诉你,你随便一介绍就行了。哪里是喧宾夺主啊?你帮着介绍,是给小东增光,也是给我们小店长脸。你就往前一站,怎么说都行。这也不是录节目,说错了也没关系。

你就听金老板的吧,刘东看着犹豫不决的陈欣茹说。老板是个非常豪爽好客的人,你看这些客人们,那些年轻的都是你的节目的粉。他们要是知道了你在这里,以后也都会来酒吧听我唱歌的。

嫂子,你就帮着主持一下吧,东哥会高兴的,鼓手也趁机鼓动陈欣茹说。

那我试试,陈欣茹说。要是主持砸了,你们多包涵着点儿,别砸我。

因为想到能帮着刘东带来更多的听众,陈欣茹也就痛快地答应了。只要对刘东好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再说,今晚坐着也是坐着,帮着刘东做做介绍也好,陈欣茹想。酒吧人多了,生意好了,对刘东也有利。


舞台顶上的六盏蓝色激光灯交叉地移动起来,底部的两盏向上打的滚灯也开始闪动了起来。不大的舞台被笼罩在移动的蓝光里,产生出一种迷幻的色彩。黑色的麦克风后面,刘东重新坐回到了高脚凳上,挎上了红色的木吉他,准备唱歌。

金老板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了麦克风前,用手指敲了几下麦克风,咳嗽了几声,想引起人们的注意。酒吧里喝酒聊天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停止了交谈,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把目光纷纷转向舞台,等待着老板说话。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一位非常特殊的女嘉宾,来为我们今晚的节目担任主持人。金老板满面红光抑扬顿挫地宣布说。她就是,北京广播电台《失眠之夜》节目主持人----陈~欣~茹~!

金老板的话音刚落,酒吧里立即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拍击桌子声和顿脚声。显然酒吧里的客人不少都是《失眠之夜》的听众,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喜欢的主持人陈欣茹也会出现在这里。刚才安静的酒吧一下子人声沸腾了起来,酒吧里的人们在纷纷地议论着:

陈欣茹?谁是陈欣茹?

没听见介绍吗?电台的。

没听说过。

我的天,陈欣茹也在这里?

真的吗?不敢相信。我听错了吗?

哇!我得把我宿舍的姐们儿都叫来,她们都是陈欣茹的粉。

小克,你死哪里去了?跟你说,快给我滚来,今晚陈欣茹在这里!



站在麦克风后面的金老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讲话产生的效果。他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一定会给酒吧带来更多的客人。想一想,《失眠之夜》的听众们都是夜猫子,那是酒吧消费的最有力的客户群。这些人要是听说了陈欣茹在这里,不把酒吧的门挤破了才怪。透过舞台上不断滚动的蓝色激,金老板仿佛看见酒吧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人们正带着兴奋的表情在等待着进入酒吧,一张一张的钞票顺着窗户飞进来,飞向了舞台后面的办公室,堆满了他的办公桌,塞满了保险柜。金老板沉醉了一下,随后左手举着从拉杆上拿下来的麦克风,把右手平伸出来,手掌向上地指着酒吧后面,请陈欣茹上台。

陈欣茹!陈欣茹!陈欣茹!几个年轻人在大声地激动地喊着陈欣茹的名字。

坐在酒吧后面的陈欣茹站起身来,低头弯了一下腰,谦逊地向呼喊的人们致了一下意。在一片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她迈着自信的步子,潇洒地向着舞台走去。在这个小酒吧里做介绍,陈欣茹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专业学新闻的,又在电台做了这些日子的主持人,控制场面,引导听众是她的专长。她一边走一边向四周的那些鼓掌的客人们点头致意,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刘东坐在高脚凳上,赞叹地看着陈欣茹,他没有想到这个原来以为是个大三学生的小女生,有这么大的魅力。他又觉得有些惭愧,原来在这里听歌的他的那些粉,都是陈欣茹的粉。


各位朋友们晚上好!我是陈欣茹,承蒙金老板的盛情,今晚很荣幸在这里,跑个龙套,给大家介绍一下歌手,陈欣茹大大方方地接过金老板手里的话筒说。其实不用我介绍大家也知道刘东,大家都是来听他的歌的。我想说的是,今天你们在这里,在见证一位歌手的成长。你们眼前的这位歌手,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经典。你们是第一批懂得和欣赏他的歌的听众。他的歌带着感伤,带着缠绵,是沉思,是呐喊,是心中情感的倾泻。多的我就不介绍了,一个歌手,最重要的是他的歌。

陈欣茹停下来,捂着麦克风小声地问了刘东一句什么,随后对着话筒大声宣布说:

下面,我们请刘东给大家演唱他最新的歌曲:《呼吸》!

酒吧里响起了又一阵热烈的掌声。陈欣茹含笑把麦克风放回到拉杆上,把拉杆挪到刘东面前。她把话筒调节到刘东的嘴前,随后自己退下了舞台,在侧面站着。刘东的右手用力地弹了一下吉他,向后甩了一下低垂下来的快遮住眼睛的长发,在蓝色激光灯柱的反复照射下,用他的略带沙哑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唱起来:

当我见到你,我屏住了呼吸

当我见到你,我忘记了过去

当我见到你,我见证了惊奇

当我见到你,我相信了奇迹

当我见到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痴迷


我穿过雨中的城市,为了与你相聚

我走过时间的轨迹,心中只有你

我询问什么是成熟什么是恐惧什么是落魄什么是华丽

他们说所有的人生经历都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我询问人们为何而散为何而聚

他们说所有的记忆都是撕裂的布匹

只有与爱人在一起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时期

只有与你在一起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时期


陈欣茹占在舞台侧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东的歌已经改变了他的一贯的蓝调和忧郁,变得阳光了许多。堂姐曾经跟她说过,刘东的歌有些偏忧郁,怕不会有很大的听众市场。刘东的改变,让陈欣茹感到刘东有可能会被主流市场接受。

天开始黑了下来,酒吧的门不断被推开,不断有人走进来。没有多久,酒吧的座位就满了。在陈欣茹的主持下,刘东的演唱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音乐会。过去刘东演唱的时候,人们都是爱听不听地聊天。今天有了陈欣茹善于调动听众情绪的主持,加上刘东超水平发挥,鼓手也十分卖力,酒吧里的气氛明显地跟平时不一样了。人们都开始专注地听刘东唱歌。金老板悄悄地让女招待把每张桌子上都点上红色的蜡烛,然后让电工把灯关了,把酒吧的大门打开。屋子里的年轻人掏出打火机来,跟随者刘东的歌声摇晃着打火机,像是在一个真正的摇滚音乐会上一样。他们一边摇晃着打火机,一边跟随着刘东一起唱着“我穿过雨中的城市,为了与你相聚/我走过时间的轨迹,心中只有你/我询问什么是成熟什么是恐惧什么是落魄什么是华丽/他们说所有的人生经历都只是淡淡一笑而已”。这混合的歌声从酒吧里飞了出去,飞过了酒吧门口的铁栅栏,飞到了三里屯的街道上。过路的行人和车辆都停了下来,不断人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不久酒吧的所有过道都塞满了人,门口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陈欣茹,唱一个!陈欣茹,唱一个!在刘东唱了几首歌后,酒吧里响起了陈欣茹的粉的呼喊声。陈欣茹站在舞台一侧,被粉丝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从来没有这么近地与她的节目的听众们互动过。她抬头不知所措地望着刘东。刘东向她微笑着点着头,走下高脚凳,牵着陈欣茹的手,把她带到麦克风前,用目光鼓励她唱一首。

好吧,那我献丑了,给大家演唱一首邓丽君的老歌《我只在乎你》,陈欣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为了别让我一个人出丑,请大家跟我一起唱吧。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在刘东的吉他伴奏下,陈欣茹领头,用甜美的声音唱起来。酒吧里的数百只打火机一起举起,摇曳的火光组成了一片蓝色和红色的浪潮。所有的人都会唱这支老歌。所有的人都放开了喉咙,跟着陈欣茹唱了起来:“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凌晨一点的时候,酒吧音乐会在一片激动的呼喊声和浪潮一样的掌声中结束了。灯光重新打亮,蓝色的舞台激光灯停止了转动。金老板站在门边抱着拳,感谢着今晚所有的客人。从酒吧开业以来,十多年了,金老板从来没见过这阵势,想这回他的酒吧可把三里屯的所有酒吧都给震了。舞台上,刘东放下了吉他,走到舞台侧面紧紧地拥抱了陈欣茹一下。鼓手也走过来,随后拥抱了陈欣茹,竖起大拇指说嫂子你真了不起,太有人气了,东哥TMD太有福气了。

现场的粉丝们蜂拥过来,把陈欣茹围在了中间。陈欣茹求救地看着刘东,说我得回去上班。刘东拿过话筒来大声地说,请大家让陈欣茹回去上班,今晚大家可以继续去欣赏她的《失眠之夜》节目。

明天你还来不来?几个围住陈欣茹的人问她说。

来,陈欣茹点头说。明天还会来。

围住陈欣茹的人们听到这个许诺后,才恋恋不舍地散了。金老板走过来,感激地握着陈欣茹的手说,今天是我们酒吧开业十几年来最辉煌的日子,明天你一定还要来啊。

好的,明天再来,不过我真得赶紧走了,陈欣茹不好意思地对金老板说。不然上班该晚了。

小东,你赶紧去送陈小姐吧,这里的事情就不要管了,金老板催促刘东说。陈小姐你可明天一定要再来啊。


陈欣茹坐在刘东的山地自行车后座上,身上穿着刘东的厚厚的橡胶雨衣,一手搂着刘东的腰,一手举着自己的伞给刘东挡着雨。雨不大,只有很少的雨丝顺着风飘在夜空里。陈欣茹很激动和兴奋,既因为今晚的酒吧演唱会的成功,更因为跟刘东在一起。她紧紧地搂着刘东,把头倚靠在刘东的温暖的后背上,感觉跟刘东像是一个人一样。刘东的长腿有力地蹬着自行车,在雨中飞快地向着建国门的方向骑去。在酒吧门口,当刘东推出自行车来,用衬衣袖子把后座上的雨水擦掉,让陈欣茹坐上的时候,酒吧门口那些等出租车的人们都羡慕地看着刘东。陈欣茹本来可以坐出租车走,但是她喜欢让刘东送她,因为今天晚上刘东一直在唱歌,她一直在主持,都没有时间跟刘东在一起说几句话。她想跟刘东单独在一起一会儿。

他们骑过长安街的时候,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累吗?陈欣茹心疼地问刘东说。

不累,刘东回头笑笑说。你冷吗?

不冷,你的雨衣真暖和,陈欣茹说。你冷吗?

冷,你多搂着我一点儿,刘东说。

陈欣茹的眼睛又模糊了。她是一个爱哭的人,一句话就能掉下眼泪来。她紧紧地搂着刘东,把身子贴在刘东的后背上,给他暖和着。陈欣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她下了决心。她要对这个男人好。她要心疼这个男人。她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予这个男人,她要让这个男人融化在自己的温柔的无边的爱里。她要让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忘记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路边的槐树底下站着一个摄影师,摄影师的长镜头对准了他们。绿灯亮了,刘东蹬着车顶着风雨往前骑,陈欣茹把伞举到了刘东的头上。他们沉浸在甜蜜的两人世界里,谁都没有注意到槐树下站着的摄影师,也没有听见长镜头相机的十几声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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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早已辜负了的云淡风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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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火辣的阳光透过公寓窗户的缝隙,倾斜地打在了屋内的木地板上和沙发上。紧闭着的百叶窗上,有个瓢虫一样的小飞虫在嗡嗡地飞着。陈欣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了一眼床对面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掀开被单赤脚下床,陈欣茹去了一趟洗手间。站在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陈欣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秀的眉毛,有点儿凸起的性感的嘴唇,脖子细长,肩膀圆润,皮肤细腻且白,光滑得像是凝脂。青春真好。陈欣茹记得母亲曾经对她感慨地说过,年轻的女孩都是漂亮的。她看着自己的没有一丝皱纹的眼角,突然想起了台北的父母。她已经给父母买好了几件秋衣,这次要托堂姐带到台北去。北京的衣服既便宜又好,经常能在衣服店里挑到打许多折的款式新颖的衣服。她用手托了一下自己的乳房,乳房圆滚而坚挺,带着青春的朝气。她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很满意自己的身材。她看见胸前挂着的那个带着一点血红的胭脂色的小玉坠,伸手抚摸了一下半透明的玉面。玉坠的小红绳挂在雪白的脖颈上,显得很突出。自从在隆福寺街买了这对玉坠之后,陈欣茹送了刘东一个,自己把剩下的一个每天挂在脖子里。她不知道刘东戴不戴她给他的玉坠,她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看见过。但是她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戴着这个玉坠,用手攥着才去入眠。

从洗手间出来,陈欣茹突然想起了跟刘东的接吻。匆忙而甜蜜的一个吻。第一个吻。她走到百叶窗前,把窗户拧开一点缝隙,向外看去。天空晴朗,但是有些灰色。她抿着嘴唇,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细细地回味着昨晚的那个吻。温暖。湿润。甜蜜。战栗。那个吻想起来依然让她心动不已。接吻是最美好的一件事,她想。她不怎么喜欢性爱,让男人的东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来总是不好意思,而且她也不知道那会不会很疼,听说第一次总会很疼。但是接吻和拥抱是最美好的。她喜欢刘东的吻。温柔而又让人心颤。站在百叶窗前失神的想着刘东的时候,她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猜是刘东给她来了短信。她快步走回床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低头用手指划了一下手机的屏幕。果然是刘东给她发来的。



长久以来,我一直盼着能够爱上一个人,刘东在短信里说。爱上一个美丽清纯也对我好的姑娘。从大学起,我一直住在北京,先是在乱哄哄的宿舍里,后来是在和平里的一间没有热水的楼房里。每天我骑着自行车去三里屯酒吧唱歌,写歌和唱歌就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工作。他们说把爱好和工作结合在一起是最好的,我也是这样觉得,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就像所有在酒吧里的歌手一样,我们是一群夜猫子,白天在家里睡觉,晚上在酒吧唱歌。回到家里,我继续写歌,写到黎明出现的时候才去睡觉。虽然酒吧驻唱不是很好的工作,事实上这份儿不稳定也收入不高的工作,正是我的前女友的父母强迫她与我分手的原因。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看不到前途,没有房子也没有钱的男人。从那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就不太好。他们说没有经历过痛苦,就不会真正成长。前一段我看了一本书,是斯大林的传记。他年轻的时候没有钱,刚结婚的太太病了,他没有钱去给她治病,看着她死了。所以他后来有那样的铁石心肠,大概是源自对生活的一次次绝望。自从和前女友分手之后,我都觉得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那时我对爱情很绝望。每当有女孩子对我示好的时候,我都把她们粗暴的拒绝掉,因为我不想再陷入一段情感,最后得到的只是悲伤。这种情绪,影响了我的歌,歌中总是有很多无奈和没有来有的悲伤。我花了五年,才走出了过去的创伤。现在我喜欢酒吧,喜欢在里面唱歌,喜欢唱我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就这样我每天七点从家里出发,七点半到酒吧,八点开始唱,中间有两次休息的时间,一直唱到凌晨一点结束。

我都没有想到,我会再爱上一个人,她的名字叫陈欣茹,刘东的短信继续说。一个下雨的晚上,她悄悄地走进了我唱歌的酒吧。那天酒吧里的人不多,她没有坐在前面,而是直接走到后面,在靠窗的一个桌子坐下。她走过舞台时,我看见她穿着一条绿色的连衣裙,脖子上围着一条紫色的丝巾。她的样子很温柔和清纯,像是一个刚上大三的小女生。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在演出时一直看着我,在我唱得好的地方给我频繁地鼓掌。那个晚上演出结束后,她就走了,在蒙蒙细雨里坐上出租车走了,就像是一只小猫,好奇地转了一圈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了。那时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我想她是一个大三的学生,看书的时候累了,到酒吧来听听歌。为什么觉得她是大三而不是大二,我不知道,我就是那样想。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像许许多多来过酒吧又消失了的女孩一样。第二天在我唱歌的时候,她又来了,还带了她的堂姐来。她们依然坐在后面靠窗的角落里,叽叽喳喳的讲话,不断地给我的歌鼓掌。从第二次见到她的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她,只是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那天演唱结束后,她走到舞台边,告诉我她是电台的主持人,请我七夕的时候去她的节目唱歌。她对我的歌似乎很熟悉,而我却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主持人。七夕的凌晨我去了她的电台,在那里演唱了一首新歌和几首老歌。我站在演唱室里,挎着吉他,看见她坐在播音台的红色转椅里,头上戴着白色的耳机,显得既美丽又帅气。我看着她在话筒前娓娓道来,话语亲切而感人,就像是听众坐在她面前。节目做完之后,我送她回到她的住处,然后骑车回到自己的住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觉得很想她,第一次觉得很失落。好久好久我都没有这种想念一个人,思念一个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失落和孤单。我总想起她坐在播音台上的样子。红色的转椅,白色的耳机,娓娓道来的话语。她有着一双长长的睫毛,瘦俏的脸颊,笑的时候有一点小酒窝。那天我有些忐忑不安地约了她下班后出去吃饭,她很痛快地答应了。我们去了一家幽静的餐馆,在那里吃了两个小时的饭,点了松鼠桂鱼和两个菜,她吃得不多,但是聊了很多。大多数时间,我在聊我的歌,她在倾听,微笑地看着我,样子很迷人。那天送她回去之后,像是有一阵雷电击中了我,我突然意识到,她就是那个我一直在等待的人。她就是那个我一直盼着爱上的人。她是上帝送到我面前来的。我知道我爱上了她。第二天我继续约她出来,我们去了隆福寺吃小吃,她送给了我一个很好看的玉坠。我把玉坠放在钱包里,天天带在身上。晚上回来之后,我睡不着觉,没有心思做事,心里一直在想她。那时我知道,我离不开她了。

今天早上我吻了她,刘东在短信里继续写道。在一个雨中的自行车棚子里。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像是一片花瓣轻轻地飘落,像是一片雪花在空中飞舞,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落在枝头。这些日子见到她的时候,我总是带着心跳和紧张。她喜欢眠着嘴笑,笑容像是一朵洁白的百合花。在避雨的车棚子里,我拥抱了她,像是搂住了一树雪一样的梨花。她温柔地趴在我的肩头。喧闹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我听得见她的心跳,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跟她在一起,我忘掉了一切烦心的事儿。夜风从身边吹过,生命充满新奇,笑容代替了憔悴,幸福代替了悲伤。她的手插在我的裤兜里,顺从而又温柔。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她要去上班了,我们也不得不分开。她把雨衣还给我的时候,我又一次拥抱了她。我不想离开她,不想让她去上班。我吻了她的脖子,告诉她说我想她,每分钟都想她,总想见到她。我告诉她,喜欢听她的节目是因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看见她的眼圈红了。她是一个爱流眼泪的女生,我看见她的眼睛几次湿润了,但是我看见她的眼底里是幸福的。我吻了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柔软,很湿润,很甜蜜,非常迷人,非常温柔。她的嘴里有一种微甜的味道,有点儿像是草莓,又有点儿雨中的新鲜空气的味道。在吻她的时候,我忘掉了一切,觉得好像她在融化进我的心里去。兴奋,刺激,神不守舍,有一种神魂颠倒的感觉,好像身体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燃烧了起来一样。吻着她,我觉得特别特别的爱她,而且觉得很兴奋,觉得她也在爱着我。爱上一个人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很担心她不会爱上我。但是那一个吻,让我知道了,她也在爱着我。我跟她吻了很久很久,都忘掉了时间。我不想去看腕上的手表,我想要一场冰雨,把表针封冻在一个固定的位置,让时光不再流动。但是时光还是继续流动,她也不得不走了,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从我的身边飞走了,在灰蒙蒙的雨雾中,飞进了对面灰蒙蒙大楼。她走了之后,我在车棚子里站了许久才离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吻,想着吻她的感觉。回来的路上,穿着雨衣骑着车,我一直在想着她。一直在想着跟她亲吻的滋味。我骑得很慢很慢,心里既充满了幸福,又弥漫着无尽的失落,中间几次都想掉头回去,站在她的楼下等她上完班,把她送回家。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路上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天空很黑,雨水从路灯上落下来,打在地上,像是落下了很多眼泪,那些眼泪滴入我的心里,让我觉得心里很噎得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回到住处,我继续弹着歌曲,继续写着歌词,脑子里在想着她,想着她的浅浅的微笑,想着她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搂着我,给我打着雨伞。夜很静,我想着那个吻,想着她的甜甜的微笑和迷人的嘴唇,我想此刻她也许正在想着我。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就掠过一种甜蜜的忧伤。我想再一次见到她,在她的对面坐下,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握在我的手心里。每一次握住她的手都是一次颤栗,思念顺着指尖传过,仿佛古老的声音在心底蔓延。其实跟她才见了几面,可是觉得好像跟她见了很久很久一样,好像已经谈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一样。想想真正的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上了。我喜欢她主持的节目,因为每天我都可以从那里听到她的声音。就在敲这段字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起跟她一起站在雨中的车棚子里的拥抱和亲吻,手里捧着她的脸庞,吻着她的嘴唇。那是多么美好的拥抱和亲吻啊。我想跟她说我真的好喜欢她,好爱她。我期待着晚上会在酒吧再一次见到她。还要有十个小时才能见到她,啊,十个小时好长啊。

我爱你,欣茹,我想你了。刘东在结尾说。Love you, kiss you。



看到刘东的长长到自言自语式的短信,陈欣茹心里觉得很感动,很甜蜜,但是眼睛又湿润了。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昨晚她一直在想着刘东,也在不断地回想她和他的第一个吻,回想每一个细节,回想嘴唇接触到的时候的那种颤栗,回想接吻的味道,回想那种晕眩和幸福。刚才在百叶窗前也还在回想。原来刘东也在一直想着自己,跟自己经历着同样的快乐和思念带来的忧伤。

我也爱你和想你,陈欣茹回复刘东的短信说。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是可以总在心头想起的。一直在想你,睡醒了还觉得晕乎乎的。一想到晚上就会见到你了,心里就觉得好激动。多注意休息,下午好好睡个觉,等着晚上酒吧见你。盼着你,等着你,吻你亲你。



陈欣茹把刘东的短信又看了几遍,才放下手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眼眶总爱潮湿,因为刘东对她讲的一些话,总能击中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陈欣茹一直渴望有一份儿全心全意的爱,但是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对爱情很失望。没有一个男孩子真正的爱上她,她也没有真正爱上过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在台北,还是在纽约,或是在北京,她见到不少优秀的男孩子,但是总是没能蹭出火花来。也可能是因为她年龄还小,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而且家境好,学习好,她虽然渴望爱情,但是并没有很着急,而是采取一种随缘的态度,矜持地等待着自己的另一半找到自己。她见到刘东之后,突然感觉刘东就是她想爱上的那类人:帅气,有才,有理想,肯努力,真诚,人好。她愿意为了刘东放下自己的矜持,跟刘东真诚的相爱,不去在乎一些女生应该怎样怎样,男生应该怎样怎样。自从知道刘东也爱她之后,陈欣茹的心里是甜蜜的,快乐的。

放下手机,陈欣茹去浴室冲了一个澡,回来后正坐在沙发上用吹风机吹头发时,听见手机又响了。陈欣茹以为刘东给她打电话来,赶紧跑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来,却看见来电显示上是堂姐的号码。这两天一直在跟刘东约会和去酒吧做主持,都没来得及跟周末就要回台北的堂姐说句话。

姐,你好,陈欣茹接起手机说。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电话就来了。

小妹,这两天忙,没给你打电话,堂姐说。上次你说的带给伯父伯母的衣服,你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下午给你送过去行吗?陈欣茹问。我大概五点钟左右会下班,八点钟的时候要去刘东的酒吧,帮他主持一下今晚的演唱。这样五点半到七点半之间都有时间到你那里。你什么时间方便呢?

那你六点钟带上衣服到我酒店来吧,我们一起在酒店餐厅里吃顿晚饭好吗?堂姐说。

这样最好了。

你跟刘东进展怎样了?堂姐关心地问。有什么近况吗,我好回去跟伯父伯母汇报一下,让他们二位老人高兴高兴。

姐,昨晚他KISS我了哎,陈欣茹兴奋地告诉堂姐说。

真的啊?哦,小妹,太好了,堂姐感动地说。姐太高兴了,你们进展很快啊。姐祝福你们,好好爱一个人,好好珍惜。

嗯,我知道,陈欣茹点头说。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等我们关系稳定了,我带他回台北去看爸妈去。姐,我觉得特别特别爱他。现在我体会到爱了,爱一个人,就是总在想着他,总盼着跟他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一起就好。无论在哪里,没有他就觉得没意思,有了他就觉得很快乐。我觉得有一种好像为了他粉身碎骨都可以的感觉―――

小妹――――

嗯?

姐有些为你担心哦。

怎么了?

你太爱他了。

不好嘛?

没有什么不好的,姐很羡慕你这样的爱情。姐也曾经这样地爱过一个人―――

后来呢?

后来呢,姐不说了。小妹,姐就是有些怕―――

怕什么?

要是万一哪一天你们不好了,姐怕你一下接受不了。

我知道,他要我做他的女朋友的时候,我告诉了他,要他答应,以后他要是不喜欢我了,不要马上分手,要给我一个缓冲期,让我慢慢地接受。

你要答应姐一件事儿,堂姐说。

什么?

无论今后你们怎样了,幸福在一起也好,分手也好,你要有什么想法,先跟姐说说。我知道有些事你可能不会愿意跟父母讲,你可能会怕父母担心啊什么的,但是你跟姐讲没有问题。姐虚长你几岁,经验多,在娱乐圈也混得时间长,有什么事情,到时姐会帮你出主意的。答应姐,啊?

嗯,当然了,陈欣茹点头说。你是我的亲姐姐,有事儿我不跟你讲,跟谁讲呢?我知道娱乐圈乱,不过刘东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本分的人。他跟前女友分手后,虽然有别的女人喜欢他,但是他都没有跟别人好,因为他在等着一个他能爱上的人。如果他要是爱风流的人,早就跟别的女人好了不是吗?所以我觉得他人挺可靠的。

嗯,但愿吧,堂姐说。但愿他以后进入这个圈子不会被带坏。

姐,你一说我有些担心了,陈欣茹说。原来没这么想。哎,自从他上了我们的节目之后,现在酒吧里听他的歌的人比过去多多了。我昨晚在他的酒吧里临时帮助做了一下主持,人多得没处坐,最后都站在走廊里和挤在门口。我看喜欢他的歌的人还是蛮多的。而且,他的歌声有改变,过去的悲伤减少了不少,变得阳光了不少。

但愿刘东能保持他的淳朴,不受这个圈子的诱惑吧,堂姐说。



晚上从堂姐的酒店出来,陈欣茹直接打车去了刘东的酒吧。夕阳已经消失在通红的晚霞后面,长安街上的路灯开始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陈欣茹看见自己的身影在车窗玻璃上不断晃动。窗外闪过一幅幅巨幅广告和霓虹灯,高大的水泥建筑,古老的红色砖墙,年代久远的粗大槐树,匆忙赶路的行人和车辆。淡淡的半轮月亮在天边隐现出来,月亮上的峡谷看着像是蹭在画板上的炭笔的涂影。出租车拐进三里屯的街道,车轮在路面上颠簸着,一间间的酒吧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出租车在刘东的酒吧门口停下,陈欣茹从钱包里数出钱来,加了一点小费之后递给了司机。司机问需要发票吗,陈欣茹摇头说不需要了。推开车门踏上路边的灰色水泥地,抬眼看着酒吧门口,虽然有心理准备,陈欣茹还是大吃了一惊。还没到节目开始的时候,酒吧外面已经站了几十个人,在排队买票进酒吧。

陈欣茹!陈欣茹!门口的队伍里有几个粉丝认出她来,冲着她喊。欣茹姐,我们来看你来了!

陈欣茹心里涌起一股热浪,多可爱的一群听众啊。虽然在电台挣钱不多,但是能够把自己喜欢的最好的歌曲推荐给听众,看到听众也喜欢那些歌曲,陈欣茹就觉得自己还是蛮有成就感的。陈欣茹微笑着走到队伍边,跟队伍里排队的粉丝们聊了一会儿天,询问节目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歌和什么样的歌手,有没有想请到节目来的歌手。不断有人站到后面去排队,也不断有人走过来围住陈欣茹。看着眼前的这些特意来看她和给她捧场的粉丝们,陈欣茹的心情觉得很激动。粉丝们信任陈欣茹。粉丝们告诉她说,只要是她喜欢的,一定错不了,她们也会喜欢的。

陈欣茹跟门外的粉丝们聊了有十多分钟,鼓励她们以后多参与节目的讨论之后,才走进酒吧。灯光有些昏暗的酒吧里,刘东正坐在蓝色舞台的高脚凳上,低头调试着手里的红色木吉他。鼓手瞥见陈欣茹进来,对着陈欣茹笑了一笑,从一排鼓后面欠身起来,用手里的细棍捅了刘东的背部一下。刘东抬起头来,看见陈欣茹已经走到了舞台边。刘东放下了吉他,走下舞台来。当着酒吧里的粉丝们的面,陈欣茹有些不好意思跟刘东拥抱。她向着舞台后面走去,在一处凹进去的墙角站定,扭过身来等着刘东。刘东已经跟着她来到了墙角,张开双臂把陈欣茹搂在了怀里。陈欣茹的手搂着刘东的脖子,把头靠在刘东的肩膀上,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刘东身上。虽然跟刘东分开才十几个小时,她觉得好像都好长好长了。

好想你,刘东悄悄地在陈欣茹耳边说。你终于来了,一直在等着你,盼着你来。

我也是,陈欣茹仰头看了一眼刘东说。下午下班后去了堂姐那里一次,把给爸妈买的几件衣服托她带回台北,跟堂姐一起吃了晚饭,不然会早些来这里。对了,堂姐夸你来的,说你的CD上有好几首歌都不错,比在酒吧里听到的好多了。堂姐说一回去就去找罗大佑,把你的CD让他听。但愿大佑喜欢你的歌,那样的话,堂姐说就可以让滚石跟你直接签约了。堂姐正在筹办滚石三十周年庆典音乐会,十一月底在台北举行。堂姐说要是签约了,就请你去台北参加音乐会,在那里唱一首歌――――

陈小姐晚上好!金老板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刘东身边热情洋溢地打招呼说。感谢你今天又来了,你看你的粉丝们都等着你呢。以后你天天来帮我们主持吧,你一来,酒吧里的人就爆满。

我会的,陈欣茹不好意思地从刘东怀里挣脱出来说,只要他需要,我就来。

小东,好好疼你媳妇儿你记住了吗?金老板笑着对刘东说。你要是对你媳妇儿不好,我跟你没完。



今天你准备唱什么歌?陈欣茹边向舞台走边问刘东说。

我拉了个单子。刘东把一张纸从裤兜里掏出来,递给了陈欣茹说。这儿,你按顺序报下去就可以了,上面的第一支歌是新写的,今天下午写的。

他们走回到舞台上。刘东坐到了高脚凳上,把吉他拿起来,横在腰部。

嫂子,你太有人气了,坐在刘东后面的鼓手站起来对陈欣茹说。你看今天人多的,都没地儿坐了。

哪里,他们是来听你和刘东的表演的,我就念几句台词――――

嫂子你太谦虚了,一看就是大主持人的范儿,鼓手说。有嫂子这样的帮着捧,刘东这小子不火都难。

刚才听见金老板管她叫刘东的媳妇儿,现在又听见鼓手嫂子嫂子的叫,陈欣茹觉得既难为情,心里又甜蜜。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刘东,看见他正在专注地调试着吉他。酒吧里的灯光暗淡了下来,舞台顶上的激光灯开始交叉着在地板上扫来扫去,木地板上的两盏地灯也开始发出一闪一闪的光。鼓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是节目开始的时候了。





陈欣茹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走到麦克风前,把麦克风拉到自己的嘴边,开始主持今晚的演唱。

各位朋友们,晚上好!陈欣茹面含微笑对着话筒说。

陈欣茹!陈欣茹!台下有人开始喊了起来。

我知道今天晚上这里来了很多《失眠之夜》的朋友,陈欣茹继续说。感谢各位《失眠之夜》的朋友来这里捧场,也感谢其他的朋友们来这里欣赏刘东的歌。罗大佑曾经说,“我写歌是为自己写的,一定是要自己真的看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别人说的。我在写自己的感情,不光是一个故事。”刘东是个一直坚持不懈地创作的歌手,他写的歌,里面是他的感情,也在听众里引起很多共鸣。和其他的酒吧歌手不同,别的酒吧的歌手大多在唱流行歌曲,而他一直坚持在写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就在今天,他还创作了一首新歌。下面我们来欣赏他的新歌:《一个吻》。

陈欣茹把麦克风挪到刘东面前,自己退下了舞台。蓝色的舞台灯光下,刘东抬起头,刚毅的脸庞面对着酒吧里的听众,两条长腿在高脚凳上弯曲着,手里的吉他弹出一阵优美动人的序曲。

有时候孤独,有时候彷徨

有时候一个人忍不住遐想

什么是甜蜜什么是忧伤

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迷惘

什么是伤痛什么是成长

什么是爱恋什么是绽放



有时候欣喜,有时候悲伤

有时候一个人想去遥远的地方

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死亡

什么是挣扎什么是遗忘

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绝望

什么是灿烂什么是辉煌



一个吻是一束阳光,把孤单的身影照亮

一个吻是一道光芒,驱散心头的荒凉

一个吻是一次绽放,把寂寞的黑夜埋葬

一个吻是一种力量,打开两扇爱的蓝窗

一个吻是一段桥梁,把两颗相爱的心连上



你是我的阳光,你给我带来力量

克服生命的绝望,融化铁石心肠

你让我绽放,在璀璨的夜幕上

让绚丽的火光,把宇宙映亮

你是我的阳光,你给我带来力量

你让我绽放,在璀璨的夜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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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一转眼,陈欣茹已经跟刘东好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是陈欣茹感觉最快乐的时光。她从来不知道爱可以这样幸福和甜蜜,幸福和甜蜜得让她想哭。这几个月,陈欣茹跟刘东就像是刚出锅的豆沙馅儿的炸糕,火热,甜蜜,黏人。每天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刘东骑着他的山地自行车,到陈欣茹的单位门口去接她。每当从单位大楼里的茶色玻璃门走出来,远远地看见刘东在树荫下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里弹着吉他或者拿着个本子在写歌词,陈欣茹就觉得刘东很像李安的《饮食男女》电影里那个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靠着自行车等着恋人的大男孩。

自从跟陈欣茹交往后,刘东的歌风改变了很多。他的歌词里加进了很多爱情的甜蜜,少了许多悲伤,旋律也变得更加优美动听,动人心魄。每天晚上在酒吧里,刘东唱他新写的歌,陈欣茹给刘东做主持。有了陈欣茹做主持,酒吧不再像是酒吧,而像是在开刘东的个人音乐会。陈欣茹和刘东在一起珠联璧合,亲密无间,让人羡慕和赞叹。他们很轻易地就把三里屯那趟街上爱好歌曲的酒吧一族吸引了过来。有个北京晚报的记者在晚报上写了一篇报道:《酒吧里的金童玉女》,记述了晚上去酒吧听刘东唱歌的盛况。记者说,刘东的歌旋律优美,歌词动人,演唱的时候很投入,他的歌声让人震撼。而陈欣茹美丽大方,声音甜蜜,幽默亲切,善于调动听众的情绪和气氛。记者说,很难见到配合这么默契的一对儿,而且他们在现实生活里还是一对甜蜜的恋人。记者说,听众们的素质也高,看着像是大学生或者毕业不久的白领,他们热情奔放,为刘东鼓掌叫好,每天晚上到了高潮的时候,打火机的火光组成了一片片蓝与红的波浪。晚报的报道刊出之后,陈欣茹的粉丝,刘东的粉丝,甚至那些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陈欣茹和刘东的,也纷纷从北京的各个地方赶来,来到刘东驻唱的酒吧。他们晚上很早就在酒吧门口排长队,等着进酒吧站个好座位。

金老板乐得眼角和嘴角增多了皱纹。他提高了酒吧里啤酒和鸡翅的价格,派人在门口收门票,门票从五元涨到十元,又涨到二十元,依然无法遏制那些排队想进来的人。经常有人打电话找金老板,说要招待客人,让金老板给留个好座位。金老板把最前面的两排桌子圈起来,搞了一个VIP区域,每张桌子最低消费五百元。每天晚上,前排的VIP区域都坐得满满的,被京城里那些有钱又热衷于时髦的人们占据。

三里屯上别的酒吧老板们在羡慕嫉妒恨金老板之余,也开始仿效金老板的做法,花钱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乐队来打唱歌。三里屯这条以三陪小姐闻名的酒吧街,一夜之间似乎变成了文化街,成了摇滚粉丝,Rap粉丝,乡村音乐粉丝,各种各样的音乐粉丝们的聚集之地。但是无论别的酒吧怎么努力,他们都无法赶上金老板的酒吧,因为别的乐队演奏得再好,却缺乏一个富有魅力的主持人。陈欣茹的主持,还有她的《失眠之夜》的铁打不动的粉丝们的助阵,让金老板的生意兴旺得像是夏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金老板的酒吧,在三里屯酒吧街上成为收费最高,人气最旺,生意最火的酒吧。传言说,阿里巴巴的马云想出几千万收购金老板的酒吧,被金老板一口拒绝了。

金老板赚了钱,也没忘了陈欣茹和刘东。他增加了刘东和鼓手的演出费,到了月底,也给陈欣茹一个红包,里面是给陈欣茹的酬劳。陈欣茹没有推辞,她觉得那是她应得的一份儿。如果要是没有她和刘东在这里,金老板的酒吧绝不会这么火。

堂姐回了台北不久,就给陈欣茹打电话说,把刘东的CD让罗大佑听了。大佑喜欢他的歌。随后,堂姐派了滚石公司在北京的人把一份五年的合同书送来,要刘东在上面签约,成为滚石旗下的歌手,由滚石录制和发行刘东的第一张CD,名字叫《七夕的夜晚》,预定在新年发行。刘东签约之后,堂姐特快专递了一份请柬给刘东,要他去参加十一月底举办的滚石三十年庆典音乐会,准备在上面唱一首歌。

一切都异乎寻常地顺利。刘东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就好象长久地被阻在一个红灯前面的跑车,等了十年,现在前面突然亮起了一串绿灯。他只要需要加大马力沿着马路开过去,就能到达道路的尽头。他已经看到了道路的尽头,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圣殿。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走上圣殿顶端的虔诚的背影。

刘东知道,面前的这一串绿灯都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可爱而又真心爱着他的姑娘,陈欣茹。



周六的一个下午,外交公寓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陈欣茹和刘东坐在树下的一条绿色长凳上,在看着外面的秋色。秋风吹着地上的落叶,落叶在草地上翻滚着,旋转着。金黄的阳光照在发黄发白的叶子上,叶子像海上的波涛一样,被秋风一阵阵地吹过。陈欣茹穿着一件红色的翻领外套,领口和袖口都是白的,胸前有四个白色的扣子。红色翻领外套下面是一条蓝色的牛仔裙,腿上套了一双长过膝盖的日本女生式的针织白色长袜,脚上是一双看着很温暖的棕色翻毛皮草短靴,显得非常优雅。刘东穿着一件欣茹给他买的浅灰色的厚厚的长袖套衫,腿上是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面浅色边的皮鞋,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灰色的方格围脖。陈欣茹的两只手臂放在身后,手面扶着长凳的绿色木质凳面,身子后倾,腿在前面交叉着。她的脸微微扬起,长睫毛一闪一闪的,有些红晕地看着刘东。刘东侧坐在陈欣茹身边,两条长腿在阳光下舒展着,一只手扶着椅子面,一只手放在膝前。

落叶从他们面前被风推着滚过,有的在地上翻滚着,有的在空中飘着,有的消失在长凳的下面,有的堆积在有些黄了的草丛边,有的叶子落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洼里,有的滚到了陈欣茹的靴子边。天空是一种调色板上揉进了灰色的蓝。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晒过来,把他们的影子和长凳的影子,像画笔一样涂在草地上,蓝灰色的色块叠加在黄绿色的色块上。不远处有一株火红的树,枝干上的树叶已经变得稀稀落落,几枚熟透了的果子垂在枝头。枝干上残余的树叶在秋风里左右摇曳着,酒红色的落叶不断地飘下来,零零散散地落在草地上。草地上是一片红色和黄色的叶子,夹杂着黄色的野花。不远处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林边有一丛丛紫色的花,蓝色的花,香槟色的花和白色的花。陈欣茹只认识白色的百合花和香槟色的玫瑰花,其余的都叫不出名字来,她想其中有些大概是雏菊,有些大概是铃兰,有些大概是勿忘我。一对白色的蝴蝶从他们面前翩翩飞过,飞过了草地和花朵,消失在树丛里。花在风里起伏,空气中传来飘来的隐隐的香味。

看着身边的刘东,陈欣茹几乎要陶醉了。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世界怎么能不美丽呢?爱的浪潮像是空气中的香味一样,一阵一阵的弥漫过陈欣茹的心底。刘东看着陈欣茹的长睫毛,俯下身去,在陈欣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不要,痒痒。陈欣茹闭上眼,微微的扭动着身子说。

刘东把嘴唇下移,吻了陈欣茹的鼻尖一下,随后嘴唇压在了陈欣茹的嘴唇上。虽然已经接吻过许多次了,在刘东的嘴唇接触到陈欣茹的嘴唇的时候,她依然觉得身体有一种战栗的感觉,有一股细微的电流在身体里流过。陈欣茹把一只手抬起来,搂住了刘东的脖子,把嘴唇微微张开,让刘东吻着自己的上下嘴唇和嘴角。陈欣茹喜欢刘东吻她,刘东的吻麻麻的,痒痒的,总能撩起她身体内的一种欲望和渴望。刘东的温热的嘴唇不断地在她的嘴唇上游走着,压着,舔着,吮吸着,那种痒痒的快乐,让陈欣茹迷醉和沉浸其中。她闭着眼睛,听任着刘东吻着自己,觉得热浪自小腹上升起,涌遍全身。



有你在一起真美,陈欣茹睁开眼睛喘着气说。我觉得好幸福哦。

相爱的人都是这样,刘东看着陈欣茹说。只要在一起就好。何况,又是这么美的一个秋天呢。

你今天还没夸我呢,陈欣茹噘着嘴说。你答应的,每天都要夸我,每天还要说一百次爱我。

我爱你,刘东说。昨晚上给你写了一首诗,还没有来得及写完,等写完了我念给你听。

现在就要听,陈欣茹抓住刘东的手说,快点儿念给我。

还没有写完,只有开头还没有结尾。等写完了再念给你好了。

不,我现在就要,陈欣茹搂过刘东的脖子来吻了刘东的脸颊一下说。你看我都先吻你了,快点吧,我喜欢你念给我听。

刘东握住陈欣茹的手,十指交叉的握着,吻了陈欣茹的嘴唇一下,然后开始念他昨晚给陈欣茹写的诗:

你是春天里盛开的紫丁香

空气里到处漂浮着你的芳香

你是夏夜里一道明亮的月光

悬挂在窗前,勾起我无尽的思量

你是秋天里的一片最美丽的叶子

让斑斓的相思,充满我的心脏

你是冬日里飘落的雪,洁白而清爽

组成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在我的心上

你的红唇是一朵鲜艳的玫瑰

在梦里盛开,如一剪寒梅在雪中绽放

。。。



陈欣茹把头扎在刘东的怀里,眼睛湿湿的。每当想起刘东对她的爱,她都很感动。她依偎着刘东坐着,身子蜷缩着,肩膀让刘东搂着,手握着刘东垂下来的手,有时把刘东的手背拉过来,轻轻吻一下。

我们结婚吧,刘东俯身看了陈欣茹一会儿,突然开口说。

结婚?陈欣茹诧异地扬起眉毛说。我们才认识了两个月啊?

那有什么?

闪婚啊?

嗯,闪婚。遇见这么年轻漂亮心肠好的一个老婆,就要赶紧娶了。

可我才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哎,陈欣茹犹豫说。这么早就结婚。。。

那有什么?刘东搂紧陈欣茹说。相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为什么要等呢?你知道,好多爱情都是等黄了的,在等待的时候变化了。多少盟海山誓,多少白头到老的承诺,最后不都是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吗?那些像我们现在一样十指相扣的人,有多少最后随着时间松开了手,变成了陌生人了呢?既然我们相爱,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结婚,而要等到将来呢?你不是说,爱上我了,你就不会再爱别人了吗?

那你以后也不可以爱上别人,陈欣茹说。只能爱我一个人。

我自然不会了,刘东说。我比你大七岁,有这么一个年轻漂亮心地单纯性格温柔善良的老婆,还一心一意的爱着我,我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才能修来这样的缘分啊。我怎么会以后爱上别人呢?

那谁知道啊,陈欣茹说。容颜是可以变的,以后我老了,没这么漂亮了,你还会这样爱我吗?那时你要是成了大歌星了,会有很多更年轻飘亮的女人喜欢你的,你要是动心了呢?

我不会,刘东吻了陈欣茹一下说。你就是世界上那个最漂亮的最好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会是这样。我发誓一生只爱一个人,只爱你。我要每天都告诉你说我爱你,说一百遍,还要每天都吻你一百遍。

说话算数,到时我要给你数着,不够的话要利息哦,陈欣茹笑着说。风有点儿凉了,我们回去吧。

刘东拽起陈欣茹的胳膊,把陈欣茹从长凳上拽起。陈欣茹把手从刘东的胳膊底下伸过去,挽住刘东的胳膊。她和刘东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走出了公园的红色大门,走下公园门口的一阶阶青石砌成台阶。他们低头说着话,挽着牵着,互相看着,走过路边的一家家小摊,走过公共汽车的标牌,走过街边树立的一个个广告橱窗,走过商店门口的一扇扇玻璃,走过一颗颗逐渐光秃的槐树,在一处十字街头停下,站在红绿灯下等着过马路。

我爱你,刘东俯身吻了一下陈欣茹脸颊说。那你答应了?

什么?

结婚啊!刚才问你,你还没答应呢。

哦,我不是刚才已经答应了吗?

可我没听见啊。

那你再大声问我一遍,陈欣茹说。

在这里?

嗯哈。

在这个路口?

嗯哈。

当着这么多人?

嗯哈。

不行,刘东左右看了看说。这里人太多了,人会以为我疯了。

那我就不答应,陈欣茹说。这可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哦,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陈欣茹,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刘东对着陈欣茹大声说。

街上的人们都停住脚步,看着刘东和陈欣茹。路边的骑自行车的人也在看着他们。一辆停在路口的公共汽车上的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给他们鼓起掌来。

陈欣茹看着刘东,脸羞红了,她没想到刘东这么大声喊。

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刘东低头问陈欣茹说。

答应,当然答应了,我也爱你,想嫁给你,陈欣茹拉紧了刘东的胳膊,把头依偎在刘东的肩膀上悄声说。没让你这么大声喊啊。

陈欣茹把刘东的胳膊紧紧地挽住,让刘东的胳膊贴靠着乳房的侧面。她知道刘东喜欢这样,她也喜欢这样,她觉得这是对刘东说我爱你的一种身体语言。绿灯亮了,刘东把手伸上来,握住了陈欣茹的手,把陈欣茹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牵着陈欣茹的手过马路。陈欣茹的手掌摊开,把手指头悄然伸开,插进刘东的手指中间去,与刘东十指交叉的握着,迈着步子跟着刘东踏上了人行道。马路上的车很多,刘东的眼睛四处看着,手里紧紧地牵着陈欣茹,用身体挡着陈欣茹,不让街上的车辆碰到她。跟刘东过马路,陈欣茹心里觉得很踏实,因为刘东会把一切都观察好,她闭着眼睛都可以过马路。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有了他,她什么都不用担心。陈欣茹知道刘东深爱着她。她能觉得出来。过了马路后,她继续挽着刘东的胳膊,跟刘东在街上并排走。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蓝色的牛仔裙,阳光温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和刘东不紧不慢地走着。刘东给她讲着他新创作的歌。她听着,时而抬起头来看看他,时而低头看看路面,脸上是甜蜜的微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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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早已辜负了的云淡风轻(十一)
 
十一

火辣的阳光透过公寓窗户的缝隙,倾斜地打在了屋内的木地板上和沙发上。紧闭着的百叶窗上,有个瓢虫一样的小飞虫在嗡嗡地飞着。陈欣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了一眼床对面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掀开被单赤脚下床,陈欣茹去了一趟洗手间。站在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陈欣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秀的眉毛,有点儿凸起的性感的嘴唇,脖子细长,肩膀圆润,皮肤细腻且白,光滑得像是凝脂。青春真好。陈欣茹记得母亲曾经对她感慨地说过,年轻的女孩都是漂亮的。她看着自己的没有一丝皱纹的眼角,突然想起了台北的父母。她已经给父母买好了几件秋衣,这次要托堂姐带到台北去。北京的衣服既便宜又好,经常能在衣服店里挑到打许多折的款式新颖的衣服。她用手托了一下自己的乳房,乳房圆滚而坚挺,带着青春的朝气。她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很满意自己的身材。她看见胸前挂着的那个带着一点血红的胭脂色的小玉坠,伸手抚摸了一下半透明的玉面。玉坠的小红绳挂在雪白的脖颈上,显得很突出。自从在隆福寺街买了这对玉坠之后,陈欣茹送了刘东一个,自己把剩下的一个每天挂在脖子里。她不知道刘东戴不戴她给他的玉坠,她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看见过。但是她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戴着这个玉坠,用手攥着才去入眠。

从洗手间出来,陈欣茹突然想起了跟刘东的接吻。匆忙而甜蜜的一个吻。第一个吻。她走到百叶窗前,把窗户拧开一点缝隙,向外看去。天空晴朗,但是有些灰色。她抿着嘴唇,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细细地回味着昨晚的那个吻。温暖。湿润。甜蜜。战栗。那个吻想起来依然让她心动不已。接吻是最美好的一件事,她想。她不怎么喜欢性爱,让男人的东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来总是不好意思,而且她也不知道那会不会很疼,听说第一次总会很疼。但是接吻和拥抱是最美好的。她喜欢刘东的吻。温柔而又让人心颤。站在百叶窗前失神的想着刘东的时候,她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猜是刘东给她来了短信。她快步走回床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低头用手指划了一下手机的屏幕。果然是刘东给她发来的。



长久以来,我一直盼着能够爱上一个人,刘东在短信里说。爱上一个美丽清纯也对我好的姑娘。从大学起,我一直住在北京,先是在乱哄哄的宿舍里,后来是在和平里的一间没有热水的楼房里。每天我骑着自行车去三里屯酒吧唱歌,写歌和唱歌就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工作。他们说把爱好和工作结合在一起是最好的,我也是这样觉得,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就像所有在酒吧里的歌手一样,我们是一群夜猫子,白天在家里睡觉,晚上在酒吧唱歌。回到家里,我继续写歌,写到黎明出现的时候才去睡觉。虽然酒吧驻唱不是很好的工作,事实上这份儿不稳定也收入不高的工作,正是我的前女友的父母强迫她与我分手的原因。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看不到前途,没有房子也没有钱的男人。从那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就不太好。他们说没有经历过痛苦,就不会真正成长。前一段我看了一本书,是斯大林的传记。他年轻的时候没有钱,刚结婚的太太病了,他没有钱去给她治病,看着她死了。所以他后来有那样的铁石心肠,大概是源自对生活的一次次绝望。自从和前女友分手之后,我都觉得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那时我对爱情很绝望。每当有女孩子对我示好的时候,我都把她们粗暴的拒绝掉,因为我不想再陷入一段情感,最后得到的只是悲伤。这种情绪,影响了我的歌,歌中总是有很多无奈和没有来有的悲伤。我花了五年,才走出了过去的创伤。现在我喜欢酒吧,喜欢在里面唱歌,喜欢唱我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就这样我每天七点从家里出发,七点半到酒吧,八点开始唱,中间有两次休息的时间,一直唱到凌晨一点结束。

我都没有想到,我会再爱上一个人,她的名字叫陈欣茹,刘东的短信继续说。一个下雨的晚上,她悄悄地走进了我唱歌的酒吧。那天酒吧里的人不多,她没有坐在前面,而是直接走到后面,在靠窗的一个桌子坐下。她走过舞台时,我看见她穿着一条绿色的连衣裙,脖子上围着一条紫色的丝巾。她的样子很温柔和清纯,像是一个刚上大三的小女生。她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在演出时一直看着我,在我唱得好的地方给我频繁地鼓掌。那个晚上演出结束后,她就走了,在蒙蒙细雨里坐上出租车走了,就像是一只小猫,好奇地转了一圈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了。那时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我想她是一个大三的学生,看书的时候累了,到酒吧来听听歌。为什么觉得她是大三而不是大二,我不知道,我就是那样想。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像许许多多来过酒吧又消失了的女孩一样。第二天在我唱歌的时候,她又来了,还带了她的堂姐来。她们依然坐在后面靠窗的角落里,叽叽喳喳的讲话,不断地给我的歌鼓掌。从第二次见到她的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她,只是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那天演唱结束后,她走到舞台边,告诉我她是电台的主持人,请我七夕的时候去她的节目唱歌。她对我的歌似乎很熟悉,而我却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主持人。七夕的凌晨我去了她的电台,在那里演唱了一首新歌和几首老歌。我站在演唱室里,挎着吉他,看见她坐在播音台的红色转椅里,头上戴着白色的耳机,显得既美丽又帅气。我看着她在话筒前娓娓道来,话语亲切而感人,就像是听众坐在她面前。节目做完之后,我送她回到她的住处,然后骑车回到自己的住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觉得很想她,第一次觉得很失落。好久好久我都没有这种想念一个人,思念一个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失落和孤单。我总想起她坐在播音台上的样子。红色的转椅,白色的耳机,娓娓道来的话语。她有着一双长长的睫毛,瘦俏的脸颊,笑的时候有一点小酒窝。那天我有些忐忑不安地约了她下班后出去吃饭,她很痛快地答应了。我们去了一家幽静的餐馆,在那里吃了两个小时的饭,点了松鼠桂鱼和两个菜,她吃得不多,但是聊了很多。大多数时间,我在聊我的歌,她在倾听,微笑地看着我,样子很迷人。那天送她回去之后,像是有一阵雷电击中了我,我突然意识到,她就是那个我一直在等待的人。她就是那个我一直盼着爱上的人。她是上帝送到我面前来的。我知道我爱上了她。第二天我继续约她出来,我们去了隆福寺吃小吃,她送给了我一个很好看的玉坠。我把玉坠放在钱包里,天天带在身上。晚上回来之后,我睡不着觉,没有心思做事,心里一直在想她。那时我知道,我离不开她了。

今天早上我吻了她,刘东在短信里继续写道。在一个雨中的自行车棚子里。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像是一片花瓣轻轻地飘落,像是一片雪花在空中飞舞,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落在枝头。这些日子见到她的时候,我总是带着心跳和紧张。她喜欢眠着嘴笑,笑容像是一朵洁白的百合花。在避雨的车棚子里,我拥抱了她,像是搂住了一树雪一样的梨花。她温柔地趴在我的肩头。喧闹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我听得见她的心跳,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跟她在一起,我忘掉了一切烦心的事儿。夜风从身边吹过,生命充满新奇,笑容代替了憔悴,幸福代替了悲伤。她的手插在我的裤兜里,顺从而又温柔。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她要去上班了,我们也不得不分开。她把雨衣还给我的时候,我又一次拥抱了她。我不想离开她,不想让她去上班。我吻了她的脖子,告诉她说我想她,每分钟都想她,总想见到她。我告诉她,喜欢听她的节目是因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看见她的眼圈红了。她是一个爱流眼泪的女生,我看见她的眼睛几次湿润了,但是我看见她的眼底里是幸福的。我吻了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柔软,很湿润,很甜蜜,非常迷人,非常温柔。她的嘴里有一种微甜的味道,有点儿像是草莓,又有点儿雨中的新鲜空气的味道。在吻她的时候,我忘掉了一切,觉得好像她在融化进我的心里去。兴奋,刺激,神不守舍,有一种神魂颠倒的感觉,好像身体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燃烧了起来一样。吻着她,我觉得特别特别的爱她,而且觉得很兴奋,觉得她也在爱着我。爱上一个人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很担心她不会爱上我。但是那一个吻,让我知道了,她也在爱着我。我跟她吻了很久很久,都忘掉了时间。我不想去看腕上的手表,我想要一场冰雨,把表针封冻在一个固定的位置,让时光不再流动。但是时光还是继续流动,她也不得不走了,像是一只白色的小鸟从我的身边飞走了,在灰蒙蒙的雨雾中,飞进了对面灰蒙蒙大楼。她走了之后,我在车棚子里站了许久才离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吻,想着吻她的感觉。回来的路上,穿着雨衣骑着车,我一直在想着她。一直在想着跟她亲吻的滋味。我骑得很慢很慢,心里既充满了幸福,又弥漫着无尽的失落,中间几次都想掉头回去,站在她的楼下等她上完班,把她送回家。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路上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天空很黑,雨水从路灯上落下来,打在地上,像是落下了很多眼泪,那些眼泪滴入我的心里,让我觉得心里很噎得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回到住处,我继续弹着歌曲,继续写着歌词,脑子里在想着她,想着她的浅浅的微笑,想着她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搂着我,给我打着雨伞。夜很静,我想着那个吻,想着她的甜甜的微笑和迷人的嘴唇,我想此刻她也许正在想着我。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就掠过一种甜蜜的忧伤。我想再一次见到她,在她的对面坐下,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握在我的手心里。每一次握住她的手都是一次颤栗,思念顺着指尖传过,仿佛古老的声音在心底蔓延。其实跟她才见了几面,可是觉得好像跟她见了很久很久一样,好像已经谈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一样。想想真正的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上了。我喜欢她主持的节目,因为每天我都可以从那里听到她的声音。就在敲这段字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起跟她一起站在雨中的车棚子里的拥抱和亲吻,手里捧着她的脸庞,吻着她的嘴唇。那是多么美好的拥抱和亲吻啊。我想跟她说我真的好喜欢她,好爱她。我期待着晚上会在酒吧再一次见到她。还要有十个小时才能见到她,啊,十个小时好长啊。

我爱你,欣茹,我想你了。刘东在结尾说。Love you, kiss you。



看到刘东的长长到自言自语式的短信,陈欣茹心里觉得很感动,很甜蜜,但是眼睛又湿润了。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昨晚她一直在想着刘东,也在不断地回想她和他的第一个吻,回想每一个细节,回想嘴唇接触到的时候的那种颤栗,回想接吻的味道,回想那种晕眩和幸福。刚才在百叶窗前也还在回想。原来刘东也在一直想着自己,跟自己经历着同样的快乐和思念带来的忧伤。

我也爱你和想你,陈欣茹回复刘东的短信说。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是可以总在心头想起的。一直在想你,睡醒了还觉得晕乎乎的。一想到晚上就会见到你了,心里就觉得好激动。多注意休息,下午好好睡个觉,等着晚上酒吧见你。盼着你,等着你,吻你亲你。



陈欣茹把刘东的短信又看了几遍,才放下手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眼眶总爱潮湿,因为刘东对她讲的一些话,总能击中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陈欣茹一直渴望有一份儿全心全意的爱,但是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对爱情很失望。没有一个男孩子真正的爱上她,她也没有真正爱上过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在台北,还是在纽约,或是在北京,她见到不少优秀的男孩子,但是总是没能蹭出火花来。也可能是因为她年龄还小,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而且家境好,学习好,她虽然渴望爱情,但是并没有很着急,而是采取一种随缘的态度,矜持地等待着自己的另一半找到自己。她见到刘东之后,突然感觉刘东就是她想爱上的那类人:帅气,有才,有理想,肯努力,真诚,人好。她愿意为了刘东放下自己的矜持,跟刘东真诚的相爱,不去在乎一些女生应该怎样怎样,男生应该怎样怎样。自从知道刘东也爱她之后,陈欣茹的心里是甜蜜的,快乐的。

放下手机,陈欣茹去浴室冲了一个澡,回来后正坐在沙发上用吹风机吹头发时,听见手机又响了。陈欣茹以为刘东给她打电话来,赶紧跑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来,却看见来电显示上是堂姐的号码。这两天一直在跟刘东约会和去酒吧做主持,都没来得及跟周末就要回台北的堂姐说句话。

姐,你好,陈欣茹接起手机说。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电话就来了。

小妹,这两天忙,没给你打电话,堂姐说。上次你说的带给伯父伯母的衣服,你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下午给你送过去行吗?陈欣茹问。我大概五点钟左右会下班,八点钟的时候要去刘东的酒吧,帮他主持一下今晚的演唱。这样五点半到七点半之间都有时间到你那里。你什么时间方便呢?

那你六点钟带上衣服到我酒店来吧,我们一起在酒店餐厅里吃顿晚饭好吗?堂姐说。

这样最好了。

你跟刘东进展怎样了?堂姐关心地问。有什么近况吗,我好回去跟伯父伯母汇报一下,让他们二位老人高兴高兴。

姐,昨晚他KISS我了哎,陈欣茹兴奋地告诉堂姐说。

真的啊?哦,小妹,太好了,堂姐感动地说。姐太高兴了,你们进展很快啊。姐祝福你们,好好爱一个人,好好珍惜。

嗯,我知道,陈欣茹点头说。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等我们关系稳定了,我带他回台北去看爸妈去。姐,我觉得特别特别爱他。现在我体会到爱了,爱一个人,就是总在想着他,总盼着跟他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一起就好。无论在哪里,没有他就觉得没意思,有了他就觉得很快乐。我觉得有一种好像为了他粉身碎骨都可以的感觉―――

小妹――――

嗯?

姐有些为你担心哦。

怎么了?

你太爱他了。

不好嘛?

没有什么不好的,姐很羡慕你这样的爱情。姐也曾经这样地爱过一个人―――

后来呢?

后来呢,姐不说了。小妹,姐就是有些怕―――

怕什么?

要是万一哪一天你们不好了,姐怕你一下接受不了。

我知道,他要我做他的女朋友的时候,我告诉了他,要他答应,以后他要是不喜欢我了,不要马上分手,要给我一个缓冲期,让我慢慢地接受。

你要答应姐一件事儿,堂姐说。

什么?

无论今后你们怎样了,幸福在一起也好,分手也好,你要有什么想法,先跟姐说说。我知道有些事你可能不会愿意跟父母讲,你可能会怕父母担心啊什么的,但是你跟姐讲没有问题。姐虚长你几岁,经验多,在娱乐圈也混得时间长,有什么事情,到时姐会帮你出主意的。答应姐,啊?

嗯,当然了,陈欣茹点头说。你是我的亲姐姐,有事儿我不跟你讲,跟谁讲呢?我知道娱乐圈乱,不过刘东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本分的人。他跟前女友分手后,虽然有别的女人喜欢他,但是他都没有跟别人好,因为他在等着一个他能爱上的人。如果他要是爱风流的人,早就跟别的女人好了不是吗?所以我觉得他人挺可靠的。

嗯,但愿吧,堂姐说。但愿他以后进入这个圈子不会被带坏。

姐,你一说我有些担心了,陈欣茹说。原来没这么想。哎,自从他上了我们的节目之后,现在酒吧里听他的歌的人比过去多多了。我昨晚在他的酒吧里临时帮助做了一下主持,人多得没处坐,最后都站在走廊里和挤在门口。我看喜欢他的歌的人还是蛮多的。而且,他的歌声有改变,过去的悲伤减少了不少,变得阳光了不少。

但愿刘东能保持他的淳朴,不受这个圈子的诱惑吧,堂姐说。



晚上从堂姐的酒店出来,陈欣茹直接打车去了刘东的酒吧。夕阳已经消失在通红的晚霞后面,长安街上的路灯开始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陈欣茹看见自己的身影在车窗玻璃上不断晃动。窗外闪过一幅幅巨幅广告和霓虹灯,高大的水泥建筑,古老的红色砖墙,年代久远的粗大槐树,匆忙赶路的行人和车辆。淡淡的半轮月亮在天边隐现出来,月亮上的峡谷看着像是蹭在画板上的炭笔的涂影。出租车拐进三里屯的街道,车轮在路面上颠簸着,一间间的酒吧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出租车在刘东的酒吧门口停下,陈欣茹从钱包里数出钱来,加了一点小费之后递给了司机。司机问需要发票吗,陈欣茹摇头说不需要了。推开车门踏上路边的灰色水泥地,抬眼看着酒吧门口,虽然有心理准备,陈欣茹还是大吃了一惊。还没到节目开始的时候,酒吧外面已经站了几十个人,在排队买票进酒吧。

陈欣茹!陈欣茹!门口的队伍里有几个粉丝认出她来,冲着她喊。欣茹姐,我们来看你来了!

陈欣茹心里涌起一股热浪,多可爱的一群听众啊。虽然在电台挣钱不多,但是能够把自己喜欢的最好的歌曲推荐给听众,看到听众也喜欢那些歌曲,陈欣茹就觉得自己还是蛮有成就感的。陈欣茹微笑着走到队伍边,跟队伍里排队的粉丝们聊了一会儿天,询问节目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歌和什么样的歌手,有没有想请到节目来的歌手。不断有人站到后面去排队,也不断有人走过来围住陈欣茹。看着眼前的这些特意来看她和给她捧场的粉丝们,陈欣茹的心情觉得很激动。粉丝们信任陈欣茹。粉丝们告诉她说,只要是她喜欢的,一定错不了,她们也会喜欢的。

陈欣茹跟门外的粉丝们聊了有十多分钟,鼓励她们以后多参与节目的讨论之后,才走进酒吧。灯光有些昏暗的酒吧里,刘东正坐在蓝色舞台的高脚凳上,低头调试着手里的红色木吉他。鼓手瞥见陈欣茹进来,对着陈欣茹笑了一笑,从一排鼓后面欠身起来,用手里的细棍捅了刘东的背部一下。刘东抬起头来,看见陈欣茹已经走到了舞台边。刘东放下了吉他,走下舞台来。当着酒吧里的粉丝们的面,陈欣茹有些不好意思跟刘东拥抱。她向着舞台后面走去,在一处凹进去的墙角站定,扭过身来等着刘东。刘东已经跟着她来到了墙角,张开双臂把陈欣茹搂在了怀里。陈欣茹的手搂着刘东的脖子,把头靠在刘东的肩膀上,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刘东身上。虽然跟刘东分开才十几个小时,她觉得好像都好长好长了。

好想你,刘东悄悄地在陈欣茹耳边说。你终于来了,一直在等着你,盼着你来。

我也是,陈欣茹仰头看了一眼刘东说。下午下班后去了堂姐那里一次,把给爸妈买的几件衣服托她带回台北,跟堂姐一起吃了晚饭,不然会早些来这里。对了,堂姐夸你来的,说你的CD上有好几首歌都不错,比在酒吧里听到的好多了。堂姐说一回去就去找罗大佑,把你的CD让他听。但愿大佑喜欢你的歌,那样的话,堂姐说就可以让滚石跟你直接签约了。堂姐正在筹办滚石三十周年庆典音乐会,十一月底在台北举行。堂姐说要是签约了,就请你去台北参加音乐会,在那里唱一首歌――――

陈小姐晚上好!金老板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刘东身边热情洋溢地打招呼说。感谢你今天又来了,你看你的粉丝们都等着你呢。以后你天天来帮我们主持吧,你一来,酒吧里的人就爆满。

我会的,陈欣茹不好意思地从刘东怀里挣脱出来说,只要他需要,我就来。

小东,好好疼你媳妇儿你记住了吗?金老板笑着对刘东说。你要是对你媳妇儿不好,我跟你没完。



今天你准备唱什么歌?陈欣茹边向舞台走边问刘东说。

我拉了个单子。刘东把一张纸从裤兜里掏出来,递给了陈欣茹说。这儿,你按顺序报下去就可以了,上面的第一支歌是新写的,今天下午写的。

他们走回到舞台上。刘东坐到了高脚凳上,把吉他拿起来,横在腰部。

嫂子,你太有人气了,坐在刘东后面的鼓手站起来对陈欣茹说。你看今天人多的,都没地儿坐了。

哪里,他们是来听你和刘东的表演的,我就念几句台词――――

嫂子你太谦虚了,一看就是大主持人的范儿,鼓手说。有嫂子这样的帮着捧,刘东这小子不火都难。

刚才听见金老板管她叫刘东的媳妇儿,现在又听见鼓手嫂子嫂子的叫,陈欣茹觉得既难为情,心里又甜蜜。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刘东,看见他正在专注地调试着吉他。酒吧里的灯光暗淡了下来,舞台顶上的激光灯开始交叉着在地板上扫来扫去,木地板上的两盏地灯也开始发出一闪一闪的光。鼓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是节目开始的时候了。





陈欣茹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走到麦克风前,把麦克风拉到自己的嘴边,开始主持今晚的演唱。

各位朋友们,晚上好!陈欣茹面含微笑对着话筒说。

陈欣茹!陈欣茹!台下有人开始喊了起来。

我知道今天晚上这里来了很多《失眠之夜》的朋友,陈欣茹继续说。感谢各位《失眠之夜》的朋友来这里捧场,也感谢其他的朋友们来这里欣赏刘东的歌。罗大佑曾经说,“我写歌是为自己写的,一定是要自己真的看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别人说的。我在写自己的感情,不光是一个故事。”刘东是个一直坚持不懈地创作的歌手,他写的歌,里面是他的感情,也在听众里引起很多共鸣。和其他的酒吧歌手不同,别的酒吧的歌手大多在唱流行歌曲,而他一直坚持在写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就在今天,他还创作了一首新歌。下面我们来欣赏他的新歌:《一个吻》。

陈欣茹把麦克风挪到刘东面前,自己退下了舞台。蓝色的舞台灯光下,刘东抬起头,刚毅的脸庞面对着酒吧里的听众,两条长腿在高脚凳上弯曲着,手里的吉他弹出一阵优美动人的序曲。

有时候孤独,有时候彷徨

有时候一个人忍不住遐想

什么是甜蜜什么是忧伤

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迷惘

什么是伤痛什么是成长

什么是爱恋什么是绽放



有时候欣喜,有时候悲伤

有时候一个人想去遥远的地方

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死亡

什么是挣扎什么是遗忘

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绝望

什么是灿烂什么是辉煌



一个吻是一束阳光,把孤单的身影照亮

一个吻是一道光芒,驱散心头的荒凉

一个吻是一次绽放,把寂寞的黑夜埋葬

一个吻是一种力量,打开两扇爱的蓝窗

一个吻是一段桥梁,把两颗相爱的心连上



你是我的阳光,你给我带来力量

克服生命的绝望,融化铁石心肠

你让我绽放,在璀璨的夜幕上

让绚丽的火光,把宇宙映亮

你是我的阳光,你给我带来力量

你让我绽放,在璀璨的夜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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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一转眼,陈欣茹已经跟刘东好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是陈欣茹感觉最快乐的时光。她从来不知道爱可以这样幸福和甜蜜,幸福和甜蜜得让她想哭。这几个月,陈欣茹跟刘东就像是刚出锅的豆沙馅儿的炸糕,火热,甜蜜,黏人。每天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刘东骑着他的山地自行车,到陈欣茹的单位门口去接她。每当从单位大楼里的茶色玻璃门走出来,远远地看见刘东在树荫下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里弹着吉他或者拿着个本子在写歌词,陈欣茹就觉得刘东很像李安的《饮食男女》电影里那个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靠着自行车等着恋人的大男孩。

自从跟陈欣茹交往后,刘东的歌风改变了很多。他的歌词里加进了很多爱情的甜蜜,少了许多悲伤,旋律也变得更加优美动听,动人心魄。每天晚上在酒吧里,刘东唱他新写的歌,陈欣茹给刘东做主持。有了陈欣茹做主持,酒吧不再像是酒吧,而像是在开刘东的个人音乐会。陈欣茹和刘东在一起珠联璧合,亲密无间,让人羡慕和赞叹。他们很轻易地就把三里屯那趟街上爱好歌曲的酒吧一族吸引了过来。有个北京晚报的记者在晚报上写了一篇报道:《酒吧里的金童玉女》,记述了晚上去酒吧听刘东唱歌的盛况。记者说,刘东的歌旋律优美,歌词动人,演唱的时候很投入,他的歌声让人震撼。而陈欣茹美丽大方,声音甜蜜,幽默亲切,善于调动听众的情绪和气氛。记者说,很难见到配合这么默契的一对儿,而且他们在现实生活里还是一对甜蜜的恋人。记者说,听众们的素质也高,看着像是大学生或者毕业不久的白领,他们热情奔放,为刘东鼓掌叫好,每天晚上到了高潮的时候,打火机的火光组成了一片片蓝与红的波浪。晚报的报道刊出之后,陈欣茹的粉丝,刘东的粉丝,甚至那些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陈欣茹和刘东的,也纷纷从北京的各个地方赶来,来到刘东驻唱的酒吧。他们晚上很早就在酒吧门口排长队,等着进酒吧站个好座位。

金老板乐得眼角和嘴角增多了皱纹。他提高了酒吧里啤酒和鸡翅的价格,派人在门口收门票,门票从五元涨到十元,又涨到二十元,依然无法遏制那些排队想进来的人。经常有人打电话找金老板,说要招待客人,让金老板给留个好座位。金老板把最前面的两排桌子圈起来,搞了一个VIP区域,每张桌子最低消费五百元。每天晚上,前排的VIP区域都坐得满满的,被京城里那些有钱又热衷于时髦的人们占据。

三里屯上别的酒吧老板们在羡慕嫉妒恨金老板之余,也开始仿效金老板的做法,花钱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乐队来打唱歌。三里屯这条以三陪小姐闻名的酒吧街,一夜之间似乎变成了文化街,成了摇滚粉丝,Rap粉丝,乡村音乐粉丝,各种各样的音乐粉丝们的聚集之地。但是无论别的酒吧怎么努力,他们都无法赶上金老板的酒吧,因为别的乐队演奏得再好,却缺乏一个富有魅力的主持人。陈欣茹的主持,还有她的《失眠之夜》的铁打不动的粉丝们的助阵,让金老板的生意兴旺得像是夏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金老板的酒吧,在三里屯酒吧街上成为收费最高,人气最旺,生意最火的酒吧。传言说,阿里巴巴的马云想出几千万收购金老板的酒吧,被金老板一口拒绝了。

金老板赚了钱,也没忘了陈欣茹和刘东。他增加了刘东和鼓手的演出费,到了月底,也给陈欣茹一个红包,里面是给陈欣茹的酬劳。陈欣茹没有推辞,她觉得那是她应得的一份儿。如果要是没有她和刘东在这里,金老板的酒吧绝不会这么火。

堂姐回了台北不久,就给陈欣茹打电话说,把刘东的CD让罗大佑听了。大佑喜欢他的歌。随后,堂姐派了滚石公司在北京的人把一份五年的合同书送来,要刘东在上面签约,成为滚石旗下的歌手,由滚石录制和发行刘东的第一张CD,名字叫《七夕的夜晚》,预定在新年发行。刘东签约之后,堂姐特快专递了一份请柬给刘东,要他去参加十一月底举办的滚石三十年庆典音乐会,准备在上面唱一首歌。

一切都异乎寻常地顺利。刘东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就好象长久地被阻在一个红灯前面的跑车,等了十年,现在前面突然亮起了一串绿灯。他只要需要加大马力沿着马路开过去,就能到达道路的尽头。他已经看到了道路的尽头,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圣殿。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走上圣殿顶端的虔诚的背影。

刘东知道,面前的这一串绿灯都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可爱而又真心爱着他的姑娘,陈欣茹。



周六的一个下午,外交公寓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陈欣茹和刘东坐在树下的一条绿色长凳上,在看着外面的秋色。秋风吹着地上的落叶,落叶在草地上翻滚着,旋转着。金黄的阳光照在发黄发白的叶子上,叶子像海上的波涛一样,被秋风一阵阵地吹过。陈欣茹穿着一件红色的翻领外套,领口和袖口都是白的,胸前有四个白色的扣子。红色翻领外套下面是一条蓝色的牛仔裙,腿上套了一双长过膝盖的日本女生式的针织白色长袜,脚上是一双看着很温暖的棕色翻毛皮草短靴,显得非常优雅。刘东穿着一件欣茹给他买的浅灰色的厚厚的长袖套衫,腿上是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面浅色边的皮鞋,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灰色的方格围脖。陈欣茹的两只手臂放在身后,手面扶着长凳的绿色木质凳面,身子后倾,腿在前面交叉着。她的脸微微扬起,长睫毛一闪一闪的,有些红晕地看着刘东。刘东侧坐在陈欣茹身边,两条长腿在阳光下舒展着,一只手扶着椅子面,一只手放在膝前。

落叶从他们面前被风推着滚过,有的在地上翻滚着,有的在空中飘着,有的消失在长凳的下面,有的堆积在有些黄了的草丛边,有的叶子落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洼里,有的滚到了陈欣茹的靴子边。天空是一种调色板上揉进了灰色的蓝。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晒过来,把他们的影子和长凳的影子,像画笔一样涂在草地上,蓝灰色的色块叠加在黄绿色的色块上。不远处有一株火红的树,枝干上的树叶已经变得稀稀落落,几枚熟透了的果子垂在枝头。枝干上残余的树叶在秋风里左右摇曳着,酒红色的落叶不断地飘下来,零零散散地落在草地上。草地上是一片红色和黄色的叶子,夹杂着黄色的野花。不远处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林边有一丛丛紫色的花,蓝色的花,香槟色的花和白色的花。陈欣茹只认识白色的百合花和香槟色的玫瑰花,其余的都叫不出名字来,她想其中有些大概是雏菊,有些大概是铃兰,有些大概是勿忘我。一对白色的蝴蝶从他们面前翩翩飞过,飞过了草地和花朵,消失在树丛里。花在风里起伏,空气中传来飘来的隐隐的香味。

看着身边的刘东,陈欣茹几乎要陶醉了。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世界怎么能不美丽呢?爱的浪潮像是空气中的香味一样,一阵一阵的弥漫过陈欣茹的心底。刘东看着陈欣茹的长睫毛,俯下身去,在陈欣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不要,痒痒。陈欣茹闭上眼,微微的扭动着身子说。

刘东把嘴唇下移,吻了陈欣茹的鼻尖一下,随后嘴唇压在了陈欣茹的嘴唇上。虽然已经接吻过许多次了,在刘东的嘴唇接触到陈欣茹的嘴唇的时候,她依然觉得身体有一种战栗的感觉,有一股细微的电流在身体里流过。陈欣茹把一只手抬起来,搂住了刘东的脖子,把嘴唇微微张开,让刘东吻着自己的上下嘴唇和嘴角。陈欣茹喜欢刘东吻她,刘东的吻麻麻的,痒痒的,总能撩起她身体内的一种欲望和渴望。刘东的温热的嘴唇不断地在她的嘴唇上游走着,压着,舔着,吮吸着,那种痒痒的快乐,让陈欣茹迷醉和沉浸其中。她闭着眼睛,听任着刘东吻着自己,觉得热浪自小腹上升起,涌遍全身。



有你在一起真美,陈欣茹睁开眼睛喘着气说。我觉得好幸福哦。

相爱的人都是这样,刘东看着陈欣茹说。只要在一起就好。何况,又是这么美的一个秋天呢。

你今天还没夸我呢,陈欣茹噘着嘴说。你答应的,每天都要夸我,每天还要说一百次爱我。

我爱你,刘东说。昨晚上给你写了一首诗,还没有来得及写完,等写完了我念给你听。

现在就要听,陈欣茹抓住刘东的手说,快点儿念给我。

还没有写完,只有开头还没有结尾。等写完了再念给你好了。

不,我现在就要,陈欣茹搂过刘东的脖子来吻了刘东的脸颊一下说。你看我都先吻你了,快点吧,我喜欢你念给我听。

刘东握住陈欣茹的手,十指交叉的握着,吻了陈欣茹的嘴唇一下,然后开始念他昨晚给陈欣茹写的诗:

你是春天里盛开的紫丁香

空气里到处漂浮着你的芳香

你是夏夜里一道明亮的月光

悬挂在窗前,勾起我无尽的思量

你是秋天里的一片最美丽的叶子

让斑斓的相思,充满我的心脏

你是冬日里飘落的雪,洁白而清爽

组成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在我的心上

你的红唇是一朵鲜艳的玫瑰

在梦里盛开,如一剪寒梅在雪中绽放

。。。



陈欣茹把头扎在刘东的怀里,眼睛湿湿的。每当想起刘东对她的爱,她都很感动。她依偎着刘东坐着,身子蜷缩着,肩膀让刘东搂着,手握着刘东垂下来的手,有时把刘东的手背拉过来,轻轻吻一下。

我们结婚吧,刘东俯身看了陈欣茹一会儿,突然开口说。

结婚?陈欣茹诧异地扬起眉毛说。我们才认识了两个月啊?

那有什么?

闪婚啊?

嗯,闪婚。遇见这么年轻漂亮心肠好的一个老婆,就要赶紧娶了。

可我才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哎,陈欣茹犹豫说。这么早就结婚。。。

那有什么?刘东搂紧陈欣茹说。相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为什么要等呢?你知道,好多爱情都是等黄了的,在等待的时候变化了。多少盟海山誓,多少白头到老的承诺,最后不都是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吗?那些像我们现在一样十指相扣的人,有多少最后随着时间松开了手,变成了陌生人了呢?既然我们相爱,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结婚,而要等到将来呢?你不是说,爱上我了,你就不会再爱别人了吗?

那你以后也不可以爱上别人,陈欣茹说。只能爱我一个人。

我自然不会了,刘东说。我比你大七岁,有这么一个年轻漂亮心地单纯性格温柔善良的老婆,还一心一意的爱着我,我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才能修来这样的缘分啊。我怎么会以后爱上别人呢?

那谁知道啊,陈欣茹说。容颜是可以变的,以后我老了,没这么漂亮了,你还会这样爱我吗?那时你要是成了大歌星了,会有很多更年轻飘亮的女人喜欢你的,你要是动心了呢?

我不会,刘东吻了陈欣茹一下说。你就是世界上那个最漂亮的最好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会是这样。我发誓一生只爱一个人,只爱你。我要每天都告诉你说我爱你,说一百遍,还要每天都吻你一百遍。

说话算数,到时我要给你数着,不够的话要利息哦,陈欣茹笑着说。风有点儿凉了,我们回去吧。

刘东拽起陈欣茹的胳膊,把陈欣茹从长凳上拽起。陈欣茹把手从刘东的胳膊底下伸过去,挽住刘东的胳膊。她和刘东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走出了公园的红色大门,走下公园门口的一阶阶青石砌成台阶。他们低头说着话,挽着牵着,互相看着,走过路边的一家家小摊,走过公共汽车的标牌,走过街边树立的一个个广告橱窗,走过商店门口的一扇扇玻璃,走过一颗颗逐渐光秃的槐树,在一处十字街头停下,站在红绿灯下等着过马路。

我爱你,刘东俯身吻了一下陈欣茹脸颊说。那你答应了?

什么?

结婚啊!刚才问你,你还没答应呢。

哦,我不是刚才已经答应了吗?

可我没听见啊。

那你再大声问我一遍,陈欣茹说。

在这里?

嗯哈。

在这个路口?

嗯哈。

当着这么多人?

嗯哈。

不行,刘东左右看了看说。这里人太多了,人会以为我疯了。

那我就不答应,陈欣茹说。这可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哦,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陈欣茹,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刘东对着陈欣茹大声说。

街上的人们都停住脚步,看着刘东和陈欣茹。路边的骑自行车的人也在看着他们。一辆停在路口的公共汽车上的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给他们鼓起掌来。

陈欣茹看着刘东,脸羞红了,她没想到刘东这么大声喊。

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刘东低头问陈欣茹说。

答应,当然答应了,我也爱你,想嫁给你,陈欣茹拉紧了刘东的胳膊,把头依偎在刘东的肩膀上悄声说。没让你这么大声喊啊。

陈欣茹把刘东的胳膊紧紧地挽住,让刘东的胳膊贴靠着乳房的侧面。她知道刘东喜欢这样,她也喜欢这样,她觉得这是对刘东说我爱你的一种身体语言。绿灯亮了,刘东把手伸上来,握住了陈欣茹的手,把陈欣茹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牵着陈欣茹的手过马路。陈欣茹的手掌摊开,把手指头悄然伸开,插进刘东的手指中间去,与刘东十指交叉的握着,迈着步子跟着刘东踏上了人行道。马路上的车很多,刘东的眼睛四处看着,手里紧紧地牵着陈欣茹,用身体挡着陈欣茹,不让街上的车辆碰到她。跟刘东过马路,陈欣茹心里觉得很踏实,因为刘东会把一切都观察好,她闭着眼睛都可以过马路。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有了他,她什么都不用担心。陈欣茹知道刘东深爱着她。她能觉得出来。过了马路后,她继续挽着刘东的胳膊,跟刘东在街上并排走。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蓝色的牛仔裙,阳光温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和刘东不紧不慢地走着。刘东给她讲着他新创作的歌。她听着,时而抬起头来看看他,时而低头看看路面,脸上是甜蜜的微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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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早已辜负了的云淡风轻(十一)
进展神速啊,秋天落叶翻飞的样子写得好美...
“这几个月,陈欣茹跟刘东就像是刚出锅的豆沙馅儿的炸糕,火热,甜蜜,黏人。” 这个比喻真逗!
 
爱的本质,不是幸福,而是悲伤。不是快乐,而是牺牲。

拥抱能时不时写出带哲理的话来,还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两句话我不同意。你如果爱一个人,就愿意付出,付出自己的精力时间,这是不是牺牲。但是,如果对方爱你,他也会为你付出,你能感到快乐。

你这不象是两方面的爱,是一厢情愿的爱。
 
爱的本质,不是幸福,而是悲伤。不是快乐,而是牺牲。

拥抱能时不时写出带哲理的话来,还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两句话我不同意。你如果爱一个人,就愿意付出,付出自己的精力时间,这是不是牺牲。但是,如果对方爱你,他也会为你付出,你能感到快乐。

你这不象是两方面的爱,是一厢情愿的爱。
爱情,不论最后是否走到一起,都会失去,因为婚姻也是爱情的坟墓。。。这不是悲伤吗。。。

爱情,到最后都会让位给孩子。。。。这不是牺牲吗
 
进展神速啊,秋天落叶翻飞的样子写得好美...
“这几个月,陈欣茹跟刘东就像是刚出锅的豆沙馅儿的炸糕,火热,甜蜜,黏人。” 这个比喻真逗!
快神经衰弱了,这几天都是写到凌晨两三点才睡。
 
快神经衰弱了,这几天都是写到凌晨两三点才睡。
拥抱哥的笔获得魔法了! 可以思如泉涌, 写得这么流畅,还这么精致,真是难得。拥抱千万别累坏了, 那我们就没小说读了! 临睡前脑子不能太兴奋,劳逸结合。要小说,也得要健康啊!
 
爱的本质,不是幸福,而是悲伤。不是快乐,而是牺牲。

拥抱能时不时写出带哲理的话来,还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两句话我不同意。你如果爱一个人,就愿意付出,付出自己的精力时间,这是不是牺牲。但是,如果对方爱你,他也会为你付出,你能感到快乐。

你这不象是两方面的爱,是一厢情愿的爱。
爱情里总是有苦有甜。 那些可以深爱的人能在一起总是很少很少的, 没有经历过“苦”的爱情多少是单薄的; 枫老师是乐观主义,以苦为甜吧? 感觉枫老师是一位意志很坚强的实践者。
 
拥抱哥的笔获得魔法了! 可以思如泉涌, 写得这么流畅,还这么精致,真是难得。拥抱千万别累坏了, 那我们就没小说读了! 临睡前脑子不能太兴奋,劳逸结合。要小说,也得要健康啊!
谢谢一尘,我知道了,我都是熬夜几天就睡一大觉给补过来
 
爱情,不论最后是否走到一起,都会失去,因为婚姻也是爱情的坟墓。。。这不是悲伤吗。。。

爱情,到最后都会让位给孩子。。。。这不是牺牲吗
嗨,朋友,孩子是爱情的结晶,生命的继续,怎么是牺牲呢?
人生不可能永远轰轰烈烈地爱,有了孩子,爱情有了新滋味。
另外,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这个太悲观了。婚姻是爱情的殿堂。
这,我今天成专和你抬杠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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