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季羡林语录》解读---许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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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右风暴擦身而过


  20世纪的1957年,对中国知识分子来说是一个难忘的年头,至今回忆起来仍然令人不寒而栗。对全中国人来说,这一年也是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从这一年开始,中国这艘航船偏离了强国富民的航向,在政治运动的惊涛骇浪中,逐渐驶向“文革”的漩涡。

  正当全国知识分子从平静的1956年迈进1957年的时候,在那个“不平常的春天”,政治形势急转直下,由帮助党整风,鼓励提意见,忽然变成“引蛇出洞,聚而歼之”。这使所有知识分子大惊失色。在他们被吓得目瞪口呆,惊魂未定,甚至还来不及做自我检查的时候,一张大网已将五十余万名知识精英一网打尽。五十余万人沦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成为人民的敌人,被打入“另册”,被批判,监督,劳动改造。被株连的亲友,铺天盖地,不计其数。被株连者在入学、就业、提干、入团、入党,甚至婚姻等方面均遭到歧视。

  1957年北大从整风到反右,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
  4月25日,北大党委召开干部会议,学习毛泽东于同年2月在最高国务会议上作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的报告。参加会议的有党委委员、各行政部门的党员负责干部,并邀请校务委员、系主任、民主党派、工会、学生会负责人等一百五十人参加。会议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大家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精神,揭露学校中存在的“三害”(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问题。

  这是北大党委贯彻中共中央开门整风指示,召开的一次大规模的整风会议,也是北大党委整风的开始。
  这次干部整风会议是一次马拉松的会议,从4月25日开到5月14目。期间,在大会上有五十多位教授和干部发了言。大家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对学校领导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提出了尖锐批评。后来这些发言者中的部分人,因言获罪,被划为右派。

  5月14日,会议最后一天,党委第一书记江隆基宣布:这次会议开得很好,不过,它只是北大整风运动的序幕。
  应当补充一笔的是,在这次会议召开前一周,即4月18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了北京的哲学界人士。北大哲学系郑昕、冯友兰二位教授参加了接见。接见中,在大家谈到关于逻辑问题时,毛泽东说:一切学术问题都要实事求是地加以研究讨论。当中央政治研究室副主任胡绳到来时,毛泽东特意向冯友兰说:你们关于中国哲学史的不同意见的争论,还应继续下去。毛泽东的话使郑、冯二位教授深受感动,使他们对党贯彻“双百”方针的决心深信不疑,同时,北大的教授、干部们闻之也深受鼓舞,打消了在整风运动中大家的种种顾虑。

  与此同时,社会上的整风运动也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
  5月19日,北大大饭厅东墙上出现了历史系学生许南亭以“历史系一群同学”的名义贴出的大字报,质问校团委关于北大出席团的“三大”代表是如何产生的。
  这是北大整风运动中出现的第一张大字报。
  接着出现了哲学系龙英华贴出的大字报,建议开辟“民主墙”。
  这两张大字报出现后,学生们激动起来了,他们蜂涌着,奔告着,争论着。北大学生的“大鸣大放”随之开展起来。
  5月20日,大饭厅附近的墙上,已经被五颜六色的大字报贴满。其中绝大多数是对学校领导工作中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以及教学工作中的缺点提出批评意见。其中一篇署名“一个强壮而怀有恶意的小伙子——谭天荣”写的《一株毒草》,批评《一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和《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两篇文章,并建议北大学生自己办刊物。

  傍晚,物理系学生谭天荣在16楼旁与不同意见的同学展开辩论,形成了一个辩论会。
  晚上,江隆基在大饭厅向同学们作当前学校开展整风运动情况的报告,表示支持同学“大鸣大放”,帮助党整风。
  5月21日,谭天荣宣布成立“黑格尔-恩格斯学派”。
  刘奇弟贴出《胡风不是反革命分子》的大字报,轰动全校。
  这一天,油印小报《自由论坛》、《春雷》、《百花坛》出版,同时贴出墙报《广场》,与其持对立观点的油印小报《观察家》、《五月》也随之出版。
  5月23日,人民大学法律系四年级学生林希翎到北大大饭厅旁广场上进行讲演,引起极大争论。
  北大的“大鸣大放”随之进入高潮。
  大字报像雨后春笋一样贴满了一切可以贴的地方。为了弥补大字报不能充分说理的缺陷,新的辩论会形式出现了。晚饭后,学生们把饭桌当讲台,轮流上台发表演讲,争论激烈,情绪激昂。这个阶段,有人无所畏惧,有人惊惶失措,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冷眼旁观,鲜明地凸现出每一个人的性格。在这些日子里,从饭厅到宿舍和教室区,到处是辩论会、演讲会,整个北大沸腾起来了。

  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社论指出:“在‘帮助党整风’的名义下,少数右派分子正在向共产党和工人阶级的领导权挑战,甚至公然叫嚣要共产党‘下台’。”
  “右派分子”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报刊上。这篇社论的发表意味着:反右,开始了。  当人们读到社论,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这一年北大没有放暑假,全校师生都投入到反右斗争中去了。
  季羡林在整个运动中的经历颇为奇特而又鲜为人知。从整风开始到反右结束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北大,然而他既没有被划为右派,也没有参加批判右派的斗争。他自己说:反右期间“我成了‘逍遥派’”。
  许多当年参加过北大反右斗争的人,被问及是否还记得季羡林在运动中的表现?大都摸摸脑袋,皱皱眉头,想了想,然后说:没有印象。
  那么,季羡林在这段时间里到哪里去了呢?
  是一件突发的事件使他远离了运动。
  运动初期,东语系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由于几年来在招生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导致有的毕业生工作分配后有改行的现象,这在计划经济时期被视为工作的失误。这件事对东语系在校学生产生了很大冲击,一部分学生提出转系的要求,其他学生也为自己毕业后的前途忧心忡忡。于是在东语系学生中顿时刮起了一股转系风。季羡林作为一系之长,自然成为学生攻击的对象。学生情绪激昂,四处张贴大字报,指斥招生计划的错误,要求领导批准他们的转系申请,在教室的黑板上,大字书写“救救没娘的孩子!”以示抗议。他们天天纠缠住季羡林不放,要他作出明确回答,言辞十分激烈,甚至出现过几次围攻季羡林的紧急的场面。这当然有些冤枉了季羡林,一个系主任怎么能对国家的招生计划负责呢?他又有什么权力对学生作出同意转系的许诺呢?可是学生不管这一套,硬是揪住季羡林不放。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教育部不得不派一位副部长亲自来北大参加处理这件工作,并派了一位司长天天来北大协助季羡林面对学生做工作,事情才终于得到妥善解决。

  等到转系风平息下去,善后工作处理完了,“鸣放”已经结束,运动转入了反右阶段。季羡林说:“事情得到解决,我也就算是过了关,从此成了‘逍遥派’。既不被批,也不批别人,逍遥自在,为所欲为。”“逍遥派”这个词儿当时还没产生,它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才出现的,季羡林在这里不过借用一下说明自己的处境而已。

  当时全校到处摆满了反击右派分子的战场,而办公楼礼堂是最大的一个,此处离东语系所在的外文楼最近。季羡林有时候就坐在办公楼前的石头台阶上,听大礼堂中批判右派的发言。他回忆道:“其声清越,震动楼瓦。听腻了,便也念点书,也写点文章。我悠闲自在,是解放后心理负担最轻的一段时间。”


  在北大如火如荼,惊心动魄的反右斗争中,竟也有像季羡林这样的“逍遥派”,竟还能念点书,写点文章,若不是季羡林自己说出来,决不会有人相信。
  季羡林一生的经历平淡如水,没有什么传奇色彩,但是他在每个“节骨眼”上,都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真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没有东语系的转系风波,季羡林同大家一起参加运动,提意见,他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说话谨慎,善于审时度势,而是“一方面,我有一件红色外衣,在随时随地保护着我,成了我的护身宝符。另一方面,我确实是十分虔诚地忠于党。即使把心灵深处的话‘竹筒倒豆子’全部倒出来,也决不会说出违碍的话。”(《学海泛槎——季羡林自述》)前文中说过,季羡林于1956年4月4日经支部大会通过,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预备期为一年。1957年4月4日再经支部大会通过,季羡林遂成为正式党员。这便是季羡林说的“红色外衣”和“护身宝符”。一个刚刚转正没几天的党员,一般是不大可能对党说出什么“逆耳”之言的。再说,解放八年来,季羡林的日子过得一帆风顺,在历次运动中不曾受过什么触碰,在政治上受到信任,在学术地位上受到尊重,是北大教授中“又红又专”的典型,他对“三害”尚无切身感受,对党更无怨言,所以,即使“‘竹筒倒豆子’,也决不会说出违碍的话”,这是出自内心的真话。那么,季羡林当时是怎样看待这场运动的呢?他在回忆中写道:“有一件事情,我脑筋里开了点窍:这场运动,同以前的运动一样,是针对知识分子的。我怀着根深蒂固的‘原罪’感,衷心拥护这一场运动。”

  季羡林当年虽出于偶然的机缘逍遥于反右运动之外,躲过了一场暴风骤雨的袭击,但是他并没有忘记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遭遇的这场劫难。经过多年的思考,他对反右斗争这场运动终于有了新的认识。1999年,他在《记张岱年先生》这篇短文中,说了以下的一段话:

  1957年反右,张岱年先生受到了牵连。这使我对他更增加了一种特殊的敬意。我有一个自己认为是正确的意见:凡被划为“右派”者,都是好人,都是正直的人,敢讲真话的人,真正热爱党的人。但是,我决不是说,凡没有被划者都不是好人,好人没有被划者遍天下,只是没有得到被划的“幸福”而已。至于我自己,我蹲过牛棚,说明我还不是坏人,是我毕生的骄傲。独没有被划为右派,说明我还不够好,我认为这是一生憾事,永远再没有机会来补课了。

  季羡林语出惊人,引来了颇多议论。这段话确当否姑且不论,但它至少说明,季羡林这个当年的“逍遥派”,对反右斗争并非无动于衷,四十多年来,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最终得出了“自己认为是正确的意见”。
 
http://www.uuxs.net/book/12/12822/4241714.html

2在反右‘激’流中

危险‘激’伟大的心智。

——查普曼《布西·德·昂布阿》

季羡林:得逍遥时且逍遥

反右运动,北京大学是重灾区,据有关统计,当时全校学生人数是8983人,教职员人数是1399人,约总人数的7%被划成了右派分子,其中,教职员中的右派分子比例高于学生,接近10%。

季羡林创造了一个奇迹,他既没有挨整,也没有整人,轻轻松松,清清白白,这是什么缘故呢?

先,从客观况来说,季羡林没有鸣放的心理基础。他是新社会的宠儿,教育上,他是一级教授,当时全国的一级教授,仅有五十六人,他是其一,十分难得的了,学术上,他是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即后来的院士,每月享有特殊津贴,政治上,他是北大教授中第一批入党的,又是全国政协委员,当时一个知识分子所能追求的最高荣誉,都叫他收入囊中。季羡林走在校园,常有人在背后指点说“一级……”、“一级……”唐人韩愈说:“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季羡林扪心自问,早已喜出望外,他还有什么好鸣的呢!

其次,即使季羡林心里有牢‘骚’,有愤懑,他也不会当众倾囊而出,大鸣大放。季羡林口紧,紧得出奇,不该说的,决不说。这是从小在叔父家养成的,那时寄人篱下,逆来顺受,佯作天真,一切牢‘骚’意见都深埋心底。大学毕业后到济南教中学,校长宋还吾看出他的特点,下的评语是“羡林很安静”,这个“安静”,就包括了“深藏勿‘露’”。建国后,季羡林多年养成的习惯派上了大用场,不管是批胡适,批陈寅恪,他都三缄其口。乡谚有云:“十八个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旁人纵然心有芥蒂,也对之莫可奈何。
 
http://www.fsktxt.com/book_read/9981part43.html

狂热的1958年
  西谚说:“人类一思索,上帝就要发笑。”上帝为什么要发笑呢?因为人类一思索,往往就距离真理越远。
  今天,当我们回忆起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大放卫星”的事,也和上帝有了同感,会哈哈大笑,笑我们自己狂热地干了蠢事。可当年却是不笑的,不但不笑,还豪情满怀,充满必胜的信心。人们那种急于改变“一穷二白”现状的渴望,改天换地的豪情,“超英赶美”的雄心,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在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历史上,恐怕也是前无古人的。遗憾的是,这一页最终竟成为历史的笑柄。
  从1958年“大跃进”到1965年的“社教”,在这八年中,究竟搞过多少次运动,现在已经很难条分缕析地说清楚了。仅1958年这一年,在高等学校内开展过的运动就有:反右补课、除“四害”讲卫生运动、“双反”运动、红专大辩论、厚今薄古大辩论、整改运动、兴无灭资运动、“双革四化”运动、大炼钢铁运动等等。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一个新的运动,人人忙得喘不过气来。至于大运动中的小运动,更是多如牛毛,诸如:引火烧身、公开交心、抱西瓜给老师送礼、插红旗拔白旗、搞臭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批判大专小红论、批判“粉红论”等等。所谓“双反”运动,即“反浪费、反保守”运动;所谓“粉红论”,即在政治上既不红透,但也不“白”,取红白之间的“粉红”之谓也。运动形式和斗争手法层出不穷,若非亲历者,很难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总的说来,运动可分为“务虚”和“务实”两大类。“务虚”,是指改造精神世界,其目的就是要树立马克思主义思想,批判资产阶级思想,如“红专大辩论”。“务实”,是指改造物质世界,其目的就是要改天换地,早日进入共产主义,如大炼钢铁运动。
  1958年的北大没有放暑假,炎炎夏日里,全校师生在各自岗位上,汗流浃背,夜以继日地苦干、巧干,每天都在“放卫星”,有时一天放好多颗“卫星”。
  8月8日,东语系朝鲜语专业师生向党委报喜,宣称他们放了一颗“大卫星”:本专业师生奋战一周时间,完成了二万条词条、一百万字的《汉朝词典》。这种“卫星”难以让人相信,以当时朝鲜语专业的力量,全体师生不吃不睡,一周内抄也抄不出一百万字的词典来,且不论词典的质量了。可是当时并没有人怀疑这些“卫星”的真实性,甚至私下里也没有人说怪话,这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季羡林也不例外。他是个赤诚的爱国者,热切盼望国家早日富强。他又是一个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人,而且按他自己的说法,“在政治上是属于幼儿园水平”,像他这样的人,处在全国人民热情奔涌,如痴如醉的年代,焉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
  季羡林在回忆当时的心情时说道:“那时我已经有四十七八岁,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留过洋的大学教授,然而我对这一切都深信不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是坚信的。我在心中还暗暗地嘲笑那一些‘思想没有解放’的‘胆小鬼’。觉得唯我独马,唯我独革。”(《我的心是一面镜子》)
  我们现在还可以从1996年出版的《季羡林文集》中,读到季羡林在大跃进期间写的文章。因为季羡林在编辑自己的《文集》时有言在先:不悔少作,不避讳过去文章的浅陋或错误,凡能找到的,有文必收,并保持原样不作改动。
  按照惯例,每年国庆节,季羡林都要写一篇文章向海外侨胞们报告祖国建设的成就并谈谈自己的感想。1958年他写的文章题目是《在大跃进中庆祝国庆节》。文中写道:
  我以前常用“祖国的建设简直是日新月异”这句话;但是在今年,这句话无论如何也不够了。如果允许我杜撰的话,我想改为“祖国建设简直是秒新分异”。
  接着,文章便开始介绍“大跃进”“秒新分异”的情况:
  最初在报纸上读到有人想亩产小麦千斤的时候,我的脑袋里也满是问号。然而不久亩产千斤的纪录就出现了。不但出现了,而且像给风吹着一样,纪录一天天升高。有的时候晚报上的最高纪录,第二天早晨就被打破。有一些科学家也着了慌,他们用最高深的数学、物理和化学来证明,小麦亩产最高产量是三千斤;然而事实却打了他们一记耳光,纪录一直升到七千多斤,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纪录。现在有许多农民和科学家已作出计划,明年的产量不是以千斤计,而是以万斤计。
  稻子也是一样,早稻的最高纪录已经达到亩产三万六千九百多斤,中稻竟达到四万三千多斤。有些人觉得这些数字简直是神话,他们有点半信半疑。信嘛,他们不能够想象,在那有限的一点点地方,这么多的稻子如何摆得下;疑嘛,他们又知道,中国报纸从来不说谎话。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我可以告诉诸位侨胞:这些纪录还只是牛刀小试,不用说明年,就是在今年,也还会有许多地方打破这一纪录。至于最高纪录究竟是多少,现在很难预言;我只希望侨胞们有一个思想准备,将来不至于过分吃惊。
  季羡林说的水稻亩产四万三千多斤的纪录,果然是“牛刀小试”。1958年9月18日,中国最权威的报纸《人民日报》上赫然登载了广西容县水稻亩产达十三万斤的报导,放了一颗特大“卫星”。这个鲜为人知的容县顿时名闻天下。在全国人民为这颗特大“卫星”欢呼雀跃的时候,也让世界人民笑掉了大牙。

  “大跃进”、“浮夸风”、“蛮干风”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骇人听闻的地步,全国人民却浑然不觉,依然沉醉在“放卫星”的狂喜之中。只有当时的苏联沉不住气了,他们说,把一亩地全铺上粮食,铺一米厚,也达不到中国报纸上吹嘘的产量。这本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说法,然而却遭到了中国方面的普遍反对,被中国老百姓嗤之以鼻。就连季羡林这么实事求是的人,也从没有怀疑过报纸上的消息。他说:“我听到‘上面’说:全国人民应当考虑,将来粮食多得吃不了啦,怎么办?我认为,这真是伟大的预见,是一种了不起的预见。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季羡林在文章里还向侨胞们报告了北大大跃进的惊人成果:
  只是化学系一个系就完成了研究项目一千多项,经过严格的审查,其中七十几项超过了国际水平。……我所在的东语系,在短短的二十几天以内,已经编出了汉朝词典、朝鲜外来语词典、华日词典、越汉词典、乌尔都汉语词典、印地汉语词典等等。这些词典,无论是从量的方面来看,还是从质的方面来看,都已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这些词典也许编出来了,但是当时并未出版,其中有的至今也未出版。至于它们是否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就只有天晓得了。
  引述季羡林在“大跃进”年代写的文章,目的只在说明,季羡林也是一个凡人,他当时同“六亿神州”一样幼稚,并不比别人高明,也没有金睛火眼、远见卓识。他虽是留过洋的教授,但是在“全民无意识”的狂热社会环境中,知识和智慧也帮不了忙,一个留过洋的教授丝毫不比一个文盲更清醒。
 
《人生的境界》----季羡林

  人生


  在一个人生漫谈的专栏中,首先谈一谈人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未可厚非的。
  而且我认为,对于我来说,这个题目也并不难写。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在人生中已经滚了八十多个春秋了。一天天面对人生,时时刻刻面对人生,让我这样一个世故老人来谈人生,还有什么困难呢?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但是,稍微进一步一琢磨,立即出了疑问:什么叫人生呢?我并不清楚。
  不但我不清楚,我看芸芸众生中也没有哪个人真清楚的。古今中外的哲学家谈人生者众矣。什么人生意义,什么人生的价值,花样繁多,扑朔迷离,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他们说了些什么呢?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是越谈越糊涂。以己之昏昏,焉能使人昭昭!
  哲学家的哲学,至矣高矣。但是,恕我大不敬,他们的哲学同吾辈凡人不搭界,让这些哲学,连同它们的家,坐在神圣的殿堂里去独现辉煌吧!像我这样一个凡人,吃饱了饭没事儿的时候,有时也会想到人生问题。我觉得,我们人的生,都绝对是被动的。没有哪一个人能先制订一个诞生计划,然后再下生,一步步让计划实现。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就是佛祖释迦牟尼。他住在天上,忽然想降生人寰,超度众生。先考虑要降生的国家,再考虑要降生的父母。考虑周详之后,才从容下降。但他是佛祖,不是吾辈凡人。
  吾辈凡人的诞生,无一例外,都是被动的,一点主动也没有。我们糊里糊涂地降生,糊里糊涂地成长,有时也会糊里糊涂地夭折,当然也会糊里糊涂地寿登耄耋,像我这样。
  生的对立面是死。对于死,我们也基本上是被动的。我们只有那么一点主动权,那就是自杀。但是,这点主动权却是不能随便使用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决不能使用的。
  我在上面讲了那么些被动,那么些糊里糊涂,是不是我个人真正欣赏这一套,赞扬这一套呢?否,否,我决不欣赏和赞扬。我只是说了一点实话而已。
  正相反,我倒是觉得,我们在被动中,在糊里糊涂中,还是能够有所作为的。我劝人们不妨在吃饱了燕窝鱼翅之后,或者在吃糠咽菜之后,或者在卡拉OK、高尔夫之后,问一问自己:你为什么活着?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恣睢的享受吗?难道就是为了忍饥受寒吗?问了这些简单的问题之后,会使你头脑清醒一点,会减少一些糊涂。谓予不信,请尝试之。
  1996年11月9日
 
  不但我不清楚,我看芸芸众生中也没有哪个人真清楚的。古今中外的哲学家谈人生者众矣。什么人生意义,什么人生的价值,花样繁多,扑朔迷离,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他们说了些什么呢?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是越谈越糊涂。以己之昏昏,焉能使人昭昭!
  哲学家的哲学,至矣高矣。但是,恕我大不敬,他们的哲学同吾辈凡人不搭界,让这些哲学,连同它们的家,坐在神圣的殿堂里去独现辉煌吧!像我这样一个凡人,吃饱了饭没事儿的时候,有时也会想到人生问题。...
这篇文章让许先生看了,估计也要狠批一番的;):D:tx:
 
伯林对自由主义理论的论述影响深远,他在1958年的演说“两种自由概念”(Two Concepts of Liberty)中,区分了積極消極自由,对以后关于自由平等的关系讨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http://www.brainyquote.com/quotes/authors/i/isaiah_berlin.html
這邊有些他的引言,我覺得這個大師頗有料。
"The very desire for guarantees that our values are eternal and secure in some objective heaven is perhaps only a craving for the certainties of childhood or the absolute values of our primitive past."
這一段許先生可能沒讀到。

自己尤其喜歡這句:
"Few new truths have ever won their way against the resistance of established ideas save by being overstated."
黑白思考很常見,可能還有缺乏安全感、自信產生的危機濾鏡吧,
不幫自己的,看起來就像是另一端的敵人。比如這一句:
"Liberty for wolves is death to the lambs."
狼自由了,羊死了。這本質上是主張有限的自由,但在 "自由鬥士" 看來,就容易誤會這是為暴政說話。
 
最后编辑:
http://bbs.tianya.cn/post-books-122592-1.shtml

1958年他写的文章题目是《在大跃进中庆祝国庆节》。文中写道:

我以前常用“祖国的建设简直是日新月异”这句话;但是在今年,这句话无论如何也不够了。如果允许我杜撰的话,我想改为“祖国建设简直是秒新分异”。
最初在报纸上读到有人想亩产小麦千斤的时候,我的脑袋里也满是问号。然而不久亩产千斤的纪录就出现了。不但出现了,而且像给风吹着一样,纪录一天天升高。有的时候晚报上的最高纪录,第二天早晨就被打破。有一些科学家也着了慌,他们用最高深的数学、物理和化学来证明,小麦亩产最高产量是三千斤;然而事实却打了他们一记耳光,纪录一直升到七千多斤,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纪录。现在有许多农民和科学家已作出计划,明年的产量不是以千斤计,而是以万斤计。
稻子也是一样,早稻的最高纪录已经达到亩产三万六千九百多斤,中稻竟达到四万三千多斤。有些人觉得这些数字简直是神话,他们有点半信半疑。信嘛,他们不能够想象,在那有限的一点点地方,这么多的稻子如何摆得下;疑嘛,他们又知道,中国报纸从来不说谎话。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我可以告诉诸位侨胞:这些纪录还只是牛刀小试,不用说明年,就是在今年,也还会有许多地方打破这一纪录。至于最高纪录究竟是多少,现在很难预言;我只希望侨胞们有一个思想准备,将来不至于过分吃惊。
我不了解季,但我覺得這段話用 "明褒暗諷" 解釋也能通,字面上是看不出來諷意的。
"他们又知道,中国报纸从来不说谎话。"
 
http://www.brainyquote.com/quotes/authors/i/isaiah_berlin.html
這邊有些他的引言,我覺得這個大師頗有料。
"The very desire for guarantees that our values are eternal and secure in some objective heaven is perhaps only a craving for the certainties of childhood or the absolute values of our primitive past."
這一段許先生可能沒讀到。

自己尤其喜歡這句:
"Few new truths have ever won their way against the resistance of established ideas save by being overstated."
黑白思考很常見,可能還有缺乏安全感、自信產生的危機濾鏡吧,
不幫自己的,看起來就像是另一端的敵人。比如這一句:
"Liberty for wolves is death to the lambs."
狼自由了,羊死了。這本質上是主張有限的自由,但在 "自由鬥士" 看來,就容易誤會這是為暴政說話。
希望对你和老闹子的民主与专制的讨论有所助益。:)
 
我不了解季,但我覺得這段話用 "明褒暗諷" 解釋也能通,字面上是看不出來諷意的。
"他们又知道,中国报纸从来不说谎话。"
你需要了解那个时代的人,我觉得这是实话。
 
希望对你和老闹子的民主与专制的讨论有所助益。:)
說說與 CFC 不相關的事:
幾年以前,我在一個遊戲論壇看見一群網友屬於一般稱呼的 "美分" 或 "帶路黨"。
印象中有次話題是管教子女,他們卻又是威權主義者。
我那時就說:要推廣民主,就不要打孩子了。他們很不能接受。:D
當然家長式教育在傳統文化裡是很正常的事。孩子不乖家長都會有挫折感。

我目前的猜想是,正常人都有不少雙重、多重標準,也許在另一個情況,就達不到他自己的標準。
所以看起來很偉大堅定的鬥士,其實並沒有那麼神聖,那麼接近真理。
就是耶穌說的:
"你看不見自己眼裡的梁木,怎麼能對你弟兄說『弟兄啊,讓我除掉你眼裡的木屑』呢?你這偽善的人!先除掉你自己眼裡的梁木,然後你才能看得清楚,好除掉你弟兄眼裡的木屑。" Luke 6:42

真正"神聖"的人反而是曖曖內含光,價值體系高度協調,嚴以律己的。
我必須尊敬這樣的典型,尊敬實際推動民主進程的民主鬥士。
有時候我有個奇怪的憂慮,就是我已經比民主鬥士更民主,但他們又以為我是五毛;
我已經比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更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但他們又以為我是境外敵對勢力。
 
最后编辑:
說說與 CFC 不相關的事:
幾年以前,我在一個遊戲論壇看見一群網友屬於一般稱呼的 "美分" 或 "帶路黨"。
印象中有次話題是管教子女,他們卻又是威權主義者。
我那時就說:要推廣民主,就不要打孩子了。他們很不能接受。:D
當然家長式教育在傳統文化裡是很正常的事。孩子不乖家長都會有挫折感。

我目前的猜想是,正常人都有不少雙重、多重標準,也許在另一個情況,就達不到他自己的標準。
所以看起來很偉大堅定的鬥士,其實並沒有那麼神聖,那麼接近真理。
就是耶穌說的:
"你看不見自己眼裡的梁木,怎麼能對你弟兄說『弟兄啊,讓我除掉你眼裡的木屑』呢?你這偽善的人!先除掉你自己眼裡的梁木,然後你才能看得清楚,好除掉你弟兄眼裡的木屑。" Luke 6:42

真正"神聖"的人反而是曖曖內含光,價值體系高度協調,嚴以律己的。
我必須尊敬這樣的典型,尊敬實際推動民主進程的民主鬥士。
有時候我有個奇怪的憂慮,就是我已經比民主鬥士更民主,但他們又以為我是五毛;
我已經比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更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但他們又以為我是境外敵對勢力。
你的思维方式很独到: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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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你想多了;):D简单一句话,发帖起楼之前想好喽,被砸的概率会小很多: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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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说法,这个许就是吵红的,所以他的帖被砸没有任何意外: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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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锡良:从钱钟书的博学到维特根斯坦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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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青核桃配图)

应该承认钱钟书先生有渊博的学问,仅他的读书笔记资料集《管锥编》,所表现出来的学识之广博,眼界之宽阔,浏览之繁浩,阅读之细致,很难再有人能够超出其右。

能够有如此心境读书做笔记的人,现在实在再难找到一个。就这一点来说,你必须佩服钱钟书先生做学问的崇高境界。

但是你很难相信他同时是有思想的人。钱钟书的读书笔记做得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经典的。但是,除了研究钱钟书的学者在资料上的需要外,我们很难从这些笔记中得到什么新思想。因为,笔记,所记录的东西,原本应该是思考的材料与思考的起点才是。可是,钱先生一生都在读,从国外名牌大学读到国内的阶级斗争时期,一直读到死,他都没有能够从书的材料里钻出来,从来没有像鲁迅那样以自己独立的人格与生命的热血面对现实世界发一句来自自己心灵的声音。钱先生一生都在做冷冰冰的学问。在他的学问里从来没有人生百态的冷暖情怀。他一生都在冷静地注释着,抄录着,当然有时也调侃几句。他总是在按照各种类别收集着,而且一生不知疲倦。许多收集不是因为有学术思想价值,而是因为时代的久远,仅仅是因为古,即使是文字垃圾,在钱先生看来,因为是古的,所以,就充满了神秘感。而不惜费了热血与生命去完全耗费在这冷冰冰的古老的文字上。钱先生的研究方法与学术兴趣,显然是有历史来源的。那就是中国文化最黑暗的时期,大兴文字狱时兴起的乾嘉学派,一些读书人,为了避免因文字狱而遭来横祸,而搞起了十分保险的义理、考据和词章之类的学问,而且所考的多是不会引起现实痛痒的文字的来历。比如孔乙己式的“茴”香豆的“茴”字的四种写法之类。因此,钱先生一生都在读,所读之广,使人难以望其项背。可是当这些读书笔记整理成册的时候,那密密麻麻的注释,却不会有几个人去认真读的。除了几个靠研究“钱学”吃学术饭的人外,真正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不会很多。幸亏钱先生还有一部充满了灵气的小说《围城》,否则人们真要以为钱先生离开了前人的书本就无法写作与思考了呢。关于钱先生的有文字而无灵魂,更无热血的学术,我就简单说这几句。

说钱钟书的读书做学问,自然让我想起那个出生于奥地利钢铁大王富豪家庭,终身有点神经质,读书不多,却终身思考不断的维特根斯坦。

他继承了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一大笔遗产,但是,他从剑桥回到老家奥地利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笔遗产全部捐献出去。然后自己在乡村里搭建一个小木屋居住。他全部的家财只需要一张床,几把躺椅。他过的生活之简单,可以说是与上帝最近的。就他们学习与思考的方式而言,如果与钱钟书先生比较起来,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维特根斯坦一生丰富而富有传奇的经历,学过工科,当过机械师、工程师、建筑设计师,当过兵,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作过战俘,却能够把战壕当作哲学思考的静地。他也发明过喷气式发动机,对数学终身保持浓厚的兴趣,研究过数学与逻辑学,精通音乐,善于演奏,甚至有当大型音乐指挥家的能力。还当过六年的乡村小学教师,医院护理及看门人,然后转入哲学领域。但是,应该承认他一生读书不多,兴趣也经常转移。芬兰赫尔辛基大学教授,作为剑桥维特根斯坦教授职位的继承人、曾经与维特根斯坦有密切交往并专门研究的冯.赖特先生这样说到维特根斯坦:“严格说来,维特根斯坦不是一位学问家。他的气质与典型的学者不同。”“他把他的整个灵魂都置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之中。他的生活是一次持续的旅行,怀疑则是他心中的推动力。他很少回顾他先前的见解,当他这样做时,通常是为了抛弃这些见解。”(冯.赖特《维特根斯坦传略》,收集于《知识之树》,三联书店出版,2003年1月版,第187页。)他也“从来没有系统地阅读过哲学经典著作。他只阅读那些能够使全身心投入的东西。”(同上书,第188页。)但是,应该承认他是一个世纪性的天才。

他的超凡脱俗,既使是在西方文化圈子里也是一个特例。他的思想在西方被称为“维特根斯坦骷髅”,以此来说明他的思想学问与其成长的文化圈子的分离状态。许多思想家的思想观点,都能够在历史上找到其根源或者基础,但是,维特根斯坦却几乎找不到他究竟属于思想史上的那一派。他几乎不属于任何一派,却又任何一派都不可以绕过他的思想。他的思想可供人研究,却无法让后人继承。他就像一个顶尖级的孤岛,人们攀爬上去了,但是,再也无法爬得再高一些,也不可以平行地再往前走哪怕只是一小段路。维特根斯坦一生几乎很少阅读,但是他终身都在不停地思考。少量的阅读,也只是他思考的催化剂而已。他思考的方式就是作笔记,但是与钱钟书的笔记方式几乎完全不同。他不用许多语言写作,只用自己熟悉的母语写作。也不作读书札记,而是思考札记。一句一句下来,几句话就那样连成一段,完全是通俗化的日常语言,但是读完后,你几乎完全不知道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偶尔也会有格言警句出现。但是,大多是日常语言。

他的第一部哲学著作《逻辑哲学导论》居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壕里写成的。那种轰轰的枪炮声里竟然并不会影响维特根斯坦思考与写作。与钱钟书长期埋心于哈佛与牛津、剑桥的图书馆读书写读书笔记相比,维特根斯坦对环境的要求实在不高。他那样三五句成一段的写作方式,实在也用不着钱钟书式的图书馆及笔记本。但是他的写作风格常常是“风格明了,文句结构坚实舒展,节奏自如。但是这些句子经常具有深藏在语言表面之下的内容 。许多极端在维特根斯坦那里汇合了。”(同上书,第189页。)也就是说维特根斯坦既有语言的简明性,又能够保持思想的复杂性。为了方便,维特根斯坦还常常用自己设定的密码写作,这种天书,除了他自己知道外,不再有人知道。有一个调侃这样写作方式的说法是:当初写作时,只有上帝与我知道它的意思,现在只有上帝知道它的意思了。维特根斯坦的写作就有点这个味道。他是一个一直挣扎在精神病的边缘的人。他的思想,常常令他快要陷入精神分裂的边缘。这种性格与思考的方式,大概只有尼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与之相比。

维特根斯坦是一个极具天才的人。

天才总是最接近疯子,或者有时干脆就是疯子的。他在这个世界上以自己独特的生命感受世界,重新用自己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的一切。他特立独行,无拘无束。他对前人的思考成果完全用自己独到的眼光去重新估量它们的价值。一个社会的文化是以天、地、人三者的互相关系,经过几千年人们的探索、思考衍生出来的。但是,像维特根斯坦这样的天才,他重新用自己的生命再去对这个世界作出重新的审定与体验。他怀疑以往一切的哲学问题的存在,他怀疑现在一切价值。他要用他思维之剑,重新去解剖那些包裹在语言下面的思想。他宣布不存在所谓的哲学问题,凡是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凡是不能够说的,就必须保持沉默。他把所有的知识智慧之树全部作了一次修理,只保留一根树杆,然后让这棵知识智慧之树干,重新在大地上长出新枝。

他数次出入英国的剑桥大学,居然以研究生的身份领衔于剑桥的哲学界与思想界,他的导师、世界大师罗素、魏斯曼、摩尔经常自觉地为他们的学生维特根斯坦,记录他的口授笔记。而这三个思想大师,在当时世界学术领域都具有非凡的声誉。堪称是天才。但是,维特根斯坦是他们天才中的天才。特别是那个摩尔大师,他自觉地充当起记录维特根斯坦散步时的喃喃自语的记录者来。导师就那样替学生记录着一大本笔记。生怕有一点宝贵的思想被遗忘了。

对维特斯坦,学术界,特别是哲学界从来是有多种解读方法。他实在太厚实了。不同的学术流派都可以从他的片言只语中得到启示,但是,又都无法解开维特根斯坦这个谜。许多人在谈到维特根斯坦的时候,只是限于他的特殊的人生经历,及特立独行的生活与思考方式,还有他那些极具特色的语言风格。人们能够谈论的,模仿的也就是这些。但是,人们实际上从来没有能够深入到他思想的核心之处。所有的思想、学术都有根柢,都有源流,甚至都有风格上的继承。但是,维特根斯坦没有,他似乎就是上帝直接派来的天使之一。以我个人的直觉,在近现代的西方,上帝曾经直接派来过尼采、爱因斯坦,第三个就是维特根斯坦。其他思想大师,无论其成就多大,思想多深刻,都是沿着学术之路,一步步爬出来的。马克思的思想虽然有独创,但是仍然无法抹去三个源头的痕迹,他在经济学上传承亚当.斯密、李嘉图,在政治思想上传承于欧文、傅立叶、圣西门等几个共产主义的空想家,在哲学上直接借鉴黑格尔。师徒关系的线索非常明显。世俗的天才往往就是如此产生的。但是只有上帝直接派来的天才感觉似乎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

任何繁浩复杂的学术思想,最后都离不开人的生命对这个世界的独特感受,而生命的体验一定是文化的体验。如果一个天才的生命体以极其独特的方式在体验着这个世界,同时也在体验着一种生命,那么,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重新诠释这个世界。就像维特根斯坦那样,给他以基本的逻辑,以复杂的世界,再给他一个极具天才的头脑,他就可以重新演绎出一种全新的思想来。几个音符就可以在他的脑袋中重新变成新曲,几个基本的机械原理,就足以让他重新发明一种新的发动机,或者建构一种风格独特的建筑。他的思想给许多学术流派以许多启示,甚至重新激发一个学术流派的生命活力,但是他的思想又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他的思想就像一个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总在激发别的思想,却本身并不融合到里面去。

维特根斯坦的天才,其实是一种文化的天才。

尼采、爱因斯坦与维特根斯坦,甚至马克思、哈耶克、波普尔、弗洛伊德等等众多的天才,都是从这种文化中产生的。这种繁星迭出的天才闪现,不得不使人对这片神奇的土地表示惊叹。这些天才,有时看起来即使没有任何继承的思想,是从天上降临的,也是这样一种文化养育的结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呢?那是一种惯于仰望天空的文化。一个仰望天空的文化,才会从天空中掉下天才。这天才人物总是生活得那样超凡脱俗,那样特立独行!应该承认,这样的人,即使在西方文化中,也是月朗星稀的,但是这个社会正因为有了他们,才使人们在世俗的忙碌中,心存一份敬畏,心存一份超脱,才会使人能够不时地沉静下来,得以清理清理自己的心灵世界。

钱钟书先生的博学是中国读书人的榜样,也可以说是最高境界了。可拥有那样的学问目的仍然是想在世俗的世界里占据一个世俗的功名地位。他的博学正如中国特色的乾嘉学派一样,常常是恶劣的思想环境所逼迫出来的。一个连写点读书笔记都要被检查定罪的民族,学术的最大成就也就只能是钱钟书式的博学。这种博学就像一间房间里放着品种繁多的塑料花一样,看似争奇斗艳,百花齐放,实际上,毫无生命气息,这种博学是企图用更多的毫无生命气息的文字垃圾来掩盖一个需要独自审视的心灵世界。博学的钱钟书先生与读书不多的维特根斯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把他们放在一起来谈谈,实在有点意思。

来源:许锡良博客
 
钱钟书先生也被骂了,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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