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飞扬的日子(ZT)

8.
当然我的退学之举里面也许的确潜伏着想要离开某个伤心之地的因素,但我还没有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我的自信心的确因为此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但还不至于丧失殆尽。不过无论如何,他的那一番话总算给我最初的那场情感划上了一个还算"温暖"的句号。我应约和他见了一面,我怀着一种好奇的想法体会一下多年前有过某种特殊关系的两个人再次面对的感觉。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在东三环的Friday餐厅,我们面对面的坐着,我看着他已经微微发福的脸,竭力的想去发掘某些与多年前存在于我记忆里的那个已经模糊的影子相关联的痕迹。我听见他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夏日黄昏的阳光从落地的玻璃投射到他的脸上,让我觉得很模糊,我顺着光线把视线转向窗外车水马龙的三环路,忽然想起这一带似乎就离我们当年相遇于那个阳台的地带不远,我仔细的回忆起来,最后确信那就是我现在视线所及马路斜对面,只不过因为东三环的拓宽那座楼已经消失了。我久久的注视着那个方向,终于明白其实我们只是在寻找我们的过去。而那种寻找是徒劳的。"我现在经常出去,以后可以多帮你带点唱片,也许能对你有些帮助",转过头来看着他,很友好的笑了笑,说:"不用了!"

  我不恨他,因为我已经知道,谁也不能仅凭自己单方面的期待去认定事情的结果"凡事做最坏的打算最好的努力"这真的是真理。如果你被眼前的失败打倒,那么你就永远的失去再次体会幸福的机会。我庆幸命运的一次次安排让我一次次认证了这些。

当然在八九年春天,我并不明白这些道理,甚至去年夏天,当我动笔写着往事的时候,我也仍旧困惑不已。这是一些我近来回头再看的时候加进的文字。因为当我的文章修改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位女歌手(筠子)自杀的消息。这类事情这两年来我已不是头一次听说了(去年是谢津和启笛),这让我不禁联想到了我自己生活中迄今为止的几个最低点,那些日子里,我似乎也在某个瞬间动过类似的念头,也有过那种绝望或者是失望的心情,只不过因为一些阴错阳差再加上我自己的“胆怯”,我承认我怕死,但我的一个朋友说如果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开始反思,我活下来了,所以我认为我是“勇敢的”,而避免了那种劫难。而一路走到今天,生活的起起落落忽然让我自然而然的明白了一点:人生难得“一帆风顺”,那只是一句吉祥的用来自欺欺人的祝愿而已。人生其实是“柳暗花明”然后再“花明柳暗”,然后再反反复复,但无论如何你要“留得青山”才能赏尽那一切景观。今天,我敢“夸下海口”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听说了我自杀的消息,那一定是谣传或是“他杀”(真要是那样别忘了为我伸冤)。

  我为她们惋惜,因为,她们永远的失去了再次体会幸福的机会,而她们却本来拥有着那年轻而健康的生命,拥有着因为未知所以具有吸引力的未来。其实我们都脆弱(需要温暖),我想说的是:我们只能坚强,我们应该坚强(对不起,我有点像在喊口号了)。

  不过你们千万别误会。十八岁那年的春天我既没有那么绝望也没学会什么坚强。那个春天其实是这样的:他走后带来的忧伤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铭心刻骨”的情况下,生活就又向我展开了新的篇章。对于那时的我,那是绝对在瞬间就将我的魂魄全部吸引,以至于根本就无心再去咀嚼什么“忧伤”的“灵丹妙药”。那是一个闪亮的篇章,及至今天,对于这一章节中的许多处我仍就会凝神屏息并且无话可话。假如时光倒流,我仍就会一无返顾的走向那个起点即使再次承受那些伤痛。

  那个开始是个谜。它至今存在悬念,因此我只能归结为命运。

  那个春天,我收到两张自天而降的请柬,那是东四一家迪斯科舞厅开业的入场券(当年的迪厅可不象现在这么多,也不像现在这样满街拦着人发赠券,那时候能去那些地方玩儿的人都牛得很)。我清楚的记得某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床上放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里面就是那两张赠券,问遍同宿舍的人,没有一个知道那是谁送来的,信封上也只字未写。
 
9

一直到请柬上写明的日期临近,仍旧没有人出来声明说那是他(她)送来的,奇怪这种做人情的事儿怎么会没人承认呢?也没有人前来认领(我一连几天都在“担心”那是有谁弄错了,因为我一直很想去那种地方玩儿可又买不起门票)。于是,那个时候来的那天晚上,我怀着一种复杂心情(那阵儿心情还有点黯然,可是先玩玩再说)邀请了寒假里新结识的“密友”徐薇,一起去跳舞。那天实在是花了一番心思,经过精心的打扮。我仍能回忆得出自己那天的装束:一件宝蓝色鸡心领的毛线套头衫,领口处露出白衬衫的翻领,一条长至脚踝的黑色薄呢长裙,脚上是一双扣绊的黑色皮鞋,里面是一双白线袜,头发当然是自自然然的披散开来,只不过头帘的地方按照当时流行的样子用摩丝稍稍打高。记得那天我还特意的化了一点妆,然后在全宿舍女孩的啧啧赞叹中美滋滋的出发了。现在想起来那身搭配服真是土得要命,不过那会那可是我的“礼服”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那会儿我们宿舍是在4楼最里头的一间),步下一个个台阶,出了楼门,就拐上了宿舍区通往校门口的小路。那是迎春和桃花交相辉映的日子,晚风里夹着醉人的芳香,我挽着徐薇的胳膊,走过男生宿舍楼的时候,还习惯性的抬头看一眼他曾住过的三层中间的那个窗口。心里遗憾想着这样美好的季节,我们居然一天都没有一起。我不知道,仍就是112路的“蓝鸟”,可那天那班公共汽车,却即将载我进入我生命中的一个崭新的时期,我的生活从此将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而且,我生命中最执迷的一次爱情,就要向我走来了。 

  我和徐薇一冲进迪厅,就不管不顾的跳起来了。在这之前我曾经“驰骋”于各大学的周末舞会,舞技自知不错,但如此好的灯光音响设备,我还是头一次受用,在当年那的确可以算得上北京一流的迪厅了。我们俩都很兴奋,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男孩子裹着一件长得快要拖地的黑色风衣像风一样刮了过来,闪烁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面庞,但我注意到,他那一头随着节奏飘飞的长发(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真真切切地看到留长发的男孩子,这之前只是在一些唱片封套上看到过)。他跳得非常好,非常具有煽动性,他的头发,他的风衣,甚至他的人,都给人一种强烈气息,在左右摇摆着,上下翻飞着,横冲直撞着,而这一切,让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的年轻。

  我和徐薇都绝对的被他感染了(那样的场合,那样的年龄,大概没有人能不被煽动),我们疯狂的跳着,跳着,我觉得用那种叫“热血沸腾”的感觉来形容那一刻我毫不夸张,虽然从小到大我一直是顺利的,快乐的,也只不过经受过那么一次小小的感情挫折,但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的感到无忧无虑过,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身上有挥洒不尽的热情,我只知道,我要跳舞,我觉得,没有什么能阻挡我。

  不知道那样跳了多久,音乐忽然换成了很美的慢步舞曲,灯光也换成了一种昏暗而神秘的光线,男孩子几乎又是在同时,冲过来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说的将我带入一对对相拥的人群中,“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窦唯!”他冲我友好的笑了笑:“一起跳支舞,你不会反对吧?”我笑了,心想刚才大家一起玩了那么半天,你当然知道我不会反对,这人还挺能装的。“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他继续(装作一本正经的)问。我也学着他的语气,“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吧?”然后,我们俩一起笑了起来。“你是学生吧?”“你怎么知道?”“看得出来!”我们就那么一边在人群里随着音乐慢慢晃悠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起来。我甚至没留意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移到我的腰间,而且,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不知不觉就像舞池里的很多对一样靠得很近,近得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味。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那是他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和不动声色的幽默,还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气质。

“窦唯,你丫干吗呢?”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大喊,他扭过头,冲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也喊了一声“你管得着吗?”然后,他冲我挤了挤眼睛:“几个哥们儿。”“你哪个女朋友呢?”我们不约而同的开始在人群里用视线寻找徐薇,然后发现她也正在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跳舞,“就你们俩来的?”我点点头,“那,去我们那边儿坐吧?”我又点了点头。他拉着我穿过舞池。我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那儿坐着同他一样留着长发的三个男孩子(见到这么多留长发的男孩子,当时让我惊了)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10.

一切就是那么开始了,那一天我认识了四个男孩,他们分别是炬炬、丁武、李彤和窦唯,那个女孩,是当时丁武的女朋友,除了丁武和李彤年龄稍大(那是那时候觉得,现在回头看,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其余的几个人都没超过20岁。我知道他们都是搞音乐的,而那天晚上,他们去那家迪厅是想和那儿的老板谈在那儿演出和排练的事儿。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那儿玩儿到夜里2:00迪厅打烊,然后我和徐薇跟着他们一大帮人去东单的一家小饭馆儿吃宵夜。窦唯一直跟在我身边,甚至上厕所的时候,他也把我从小饭馆儿里“骗”了出来。记得我当时傻乎乎的跟了出来,问他有什么事儿,抖了一个颤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说:“其实没什么事儿。”,“不过,我想告诉你,他们都特坏,你最好别把你学校的宿舍号和电话号码告诉他们!”那个夜里,他站在那条大街的路边对我说这些话时脸上的那种表情,我至今无法形容,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

  吃完宵夜大家似乎都还没有尽兴,就决定集体去丁武在海淀租的房子,我和徐薇当然也只有跟着,因为学校是早就回不去了。不过心里也是挺想去的,当时的我反正是立刻就被他们吸引了,觉得他们比学校里的那些男孩子有意思多了。窦唯说他家里管得比较严,不能跟着去。

  想到这一段我笑了,我想起很久前的那天夜里,窦唯推着他的赛车,站在我身边陪我们一起等夜班车的情景,夜班车久久没来,大家却都不在意。那是初春,深夜的街上应该是挺冷的,可记忆里的那个夜晚似乎没有任何冷的印象。我们站在白日里熙熙攘攘,而此时却分外安静的大街上,高声的说笑着,唱着歌儿,记得炬炬曾问我:“跟我们在一起好玩儿吗?”我说好玩儿,他得意的甩了甩头发,做出一付很酷的样子,然后说:“所有的女孩儿都喜欢跟我们在一起玩儿!” 窦唯后来等不及,先走了。可是没过一会儿,又看见他骑着车呼啸而回,他车技娴熟的一下子把车停在我旁边:“要不,你跟我回家吧?”,“不行,我妈不让我带女孩儿回家。”“你还是跟他们去老丁那儿吧,不过,记往,千万什么也别告诉他们,他们真的挺坏的,相信我!”“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来听我唱歌儿好吗?”我点了点头,“你答应了?你明天一定来!告诉你,不听我唱歌你会遗憾终生的!”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年以后,我当初只是觉得好玩儿,只是觉得和我以前认识的别的男孩子有点不一样,他们居然分别成为了当时中国两支最具影响力的摇滚乐队的中坚力量。

我对窦唯并没有一见钟情

   我们初次相逢的那个夜晚的他,就像那年早春里多情而又稚嫩的风,夹裹着浓郁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的确给我留下了深深印记。可是那个夜晚的快乐是并不只因为他的。况且那个年龄的我,对于爱情还保持着一种因为读过太多琼瑶小说而形成的固定画面(男主角一定要够高够帅),而那时的他,在我眼里是不够格进入那个画面的。

  那是一个做梦的年龄,我的双脚还没有真真实实的接触到土地,而我的人也并不是(或许从来都不是)一株现实里的迎春或者桃树。我是另外一个天地里的花,我的玫瑰只会为了一种梦幻的声音绽放,可是那天晚上,我却不知道他具备那样的魔力。

  因此第二天我没有去听他唱歌,虽然他说过不听会后悔,可是我没有听过所以想不到会不会后悔。

  日子就这么过了,我又快乐起来,而这份快乐是因为我和窦唯、李彤从此成了朋友。(我当然没有理睬窦唯那天晚上的“警告”,我把学校的宿舍号和电话都告诉了他们),不愿去上课或者没有课的时候,我算是有得玩了。再说,炬炬和李彤两个都又高又酷,再加上那一头“引人注目”的长发,这使我在学校里出尽了风头。那段时间里X院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我和炬炬、李彤两个(或者其中之一,当然有时候还有别人)穿着在学生看来绝对是奇装异服的衣服(我的服装品味当然也在他们的影响下迅速的与众不同起来),目不斜视(因为戴着墨镜,其实他们说他们一直在注意迎面而来或擦肩而过的漂亮女生,也许这就是他们总来找我的目的,或许我也是目标之一)长发飞扬地穿过校园。
 
11.

  有一段时间炬炬和家里闹翻了,住到离X院很近的一个叫阿波的朋友家,而阿波又是一个人租房子住,于是那儿成了我们的聚集地,很多个下午和晚上,我们弹着红棉的箱琴,开着所有人都既是歌手又是听众的演唱会,饿了就集合凑钱去买上十包或者更多二毛五一包的方便面,再加上几根火腿肠或两包榨菜,香喷喷的煮上一大锅,有滋有味的饱餐一顿,然后再继续。那时候炬炬和李彤的乐队都成立不久,正处在排练和创作作品阶段,很少演出,而阿波又是从浙江美院毕业后一个人来北京闯荡的,大家都很穷,我这个每月从父母那里领取自己生活费的学生往往都成了大富翁。尤其到了月底,搜光所有人的兜儿往往都凑不够一顿方便面大餐的钱,就只有想办法打电话找朋友借。可是我们的心情从来没有为此低落过,既便这种时候,大家也在热热闹闹地开着玩笑。因为年轻,因为一切都刚刚开始,每个人都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乐观。

  也有一些时候,炬炬和李彤他们会抱着一把琴在那儿狂练,一下子就是几个小时,这种时候,我就会坐到一边儿去翻看他们说是朋友从国外带来的五花八门的音乐杂志,我发现原来他们的发型和穿着都是从那些杂志上学来然后再加以发挥的,怪不得那么有创意。阿波家里有一台很老牌的单放机,更多的时候,我们会一大帮人一起听炬炬他们同样从朋友那儿弄来的外国磁带,于是我知道了Michal Jackson,知道了Sting,Geogre,Michal,知道了Bon.Jovi和Gun’s& Roses,那种时候之后他们总是会很兴奋谈话一番,而我也渐渐的爱上了那些音乐,觉得那些歌里有一股和我平常听到的港台歌曲不太一样的劲儿,而那股劲儿让所有的情感都蕴含着一种力量,一种与我的年龄本身太接近的东西。他们告诉我这股劲儿就是“摇滚”,他们说这是年青人的音乐,他们就在做这样的音乐,中国还几乎没有的音乐,他们说:你等着看吧,我们会很棒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总是很亮。

  我开始羡慕他们了,觉得他们的世界里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不再为我仅仅是个徒有虚名的本科学生而骄傲,他们都在做他们最热爱的事情,并且那么坚信自己的未来,可我呢?我的明天到底会是什么样子?难道我就这么硬着头皮念完根本没兴趣的学业,然后找一个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的工作了此一生吗?那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日子,我了解到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曾做过一次“勇敢”的决定,退学或者辞职。顶着来自父母和经济的双重压力去走一条他们热爱又认为是有意义的路。虽然并不知道这条路到底会通向哪里,但至少它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会全力以赴。我开始动摇了。

  我一直没有再见到窦唯,只是从炬炬他们那儿偶然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他那时候已经加入了北京的某一音乐团体,正忙着四处走穴并且基本上成了团里的台柱子。炬炬他们也提起过说他唱歌的感觉很好。有一次炬炬还半开玩笑的说:窦唯那天晚上不是冲你冲得挺狠的吗?怎么没联系了?当然没有告诉他们窦唯曾约我第二天去听他唱歌的事儿,不过不知怎么,我心里居然有点后悔起来,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子,他身上的确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让人会偶然想起。

大一的第二学期,因为赶上了那场运动,我终于得以蒙混过关的顺利通过考试升入大二。新学年开始之后,专业课显著的增加了,上课对我来说成了越来越头疼的事情。有时候心血来潮去上课,任课老师会指着我问别的同学:这是你们班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而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我不在意别人会说什么,不在意辅导员老师的单独谈话,不在意朋友好心归劝,甚至不在意测验会不会及格。我的心已经生出了一双翅膀,校园这一方小小的天空已经不能任我翱翔,我只是需要一瞬间的勇气,然后就永远地飞离这里。

  事隔多年后,在回忆中校园里的那些日子总是那么闪亮,那么让我久久盘绕而不愿离去,那种背景的天幕总是那么透亮而且总是有着隐隐的欢声笑语。可是在多年以前最后存在于校园的那些日子里,我却对那一切充满了倦意,宿舍里住了八个人,实在太挤;食堂又总是乱哄哄,要排长队,卫生又不好;学校里的男生大都是书呆子,太没吸引力;学校里的活动也太小儿科,太没有兴趣。

  我整天整天的泡在阿波家里,那时候我已经正式开始跟炬炬他们学琴,并且开始萌生同他们一样做音乐的想法。炬炬他们都说我音乐感觉不错,干这一行绝对没问题,这给了我挺大的鼓励。再加上我从小就是合唱队的领唱,中学和大学也一直是学校里响当当的校园歌手,所以我也越来越对自己做音乐这一行有信心起来。唯一让我犹豫的是怎么对父母交待,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12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听话,有时候我哥哥闯了祸,我会在旁边说:爸爸妈妈我一定听话,一定不象他那样,现在想起来颇有点火上添油的意思,也够阴险的,怪不得小时候哥哥总是特别恨我。不过我说那些话时可是一本正经的,而且也真心是那样做了。我几乎一直没让父母为我担过心,这一次的决定对我来说实在是天大的事儿了,我觉得实在有点承受不了。

  我至今可以看见十八岁我那副愁眉紧锁的样子,那段时间我开始(象个小大人似的)常常发呆(心里可是斗争得厉害),开始学会一个人出去散步(思考),开始为一阵秋风或者一场秋雨感伤…我开始感觉到做人的难度,知道除了爱情,我还要面对其它的问题。

  在那些日子里,我爱上了一首歌。它的名字叫《会有那么一天》,歌词大致是这样的:五彩辉煌的夜晚/屋内的灯光有些昏黄/我们燃烧着无尽的温暖/虽然空气中有些凄凉/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走出天外的天/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不会再迷失在走过的天桥上/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决定不再后悔/……。对不起我又开始写下那些曾经感动过我的歌词,其实我挺讨厌这种玩弄煽情的酸不拉叽的写作手法的,可是,我不能逃避当年的我的那份真实的心态,而且,那段日子里这首歌的确是萦绕在我的脑海,我总在想,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

  我是一个会被音乐感动和影响的人,如果你也是,你会知道我。在我认为,生命里不能没有音乐,每一段故事都是音乐。正因为如此,我觉得人生是美丽的。也是因为如此,我不能忘记那些曾经让我感动的歌和感谢那些曾经带给我种种感动的人。

再见到窦唯是89年冬天。

  事先几天李彤就已经通知我说这个周末他们乐队(黑豹乐队)会有一场"大型"演出。为此我兴奋了好几天,和他们认识这么久,还从没有机会好好看上一场他们的演出呢!。

  那次演出是在位于复兴门的中国工艺美术馆一楼的大厅内,同台的还有常宽的"宝贝兄弟"等乐队。那是自炬炬、李彤他们以"摇滚乐"教育熏陶我以来看到他们第一次象模象样的演出。事后我知道,那就是所谓的"Party"。

  那天我同样是撺掇着徐薇一起去的。(那阵的炬炬已经和家里"缓和"了关系,回去住了。而阿波正和"中戏"表演系的一个女孩子经历一场"深刻"的恋爱,不太便于"打扰")记得那天天气很冷,徐薇穿得象只小棉熊,而我为了臭美,穿得很少(那些年的冬天我总是这样,是那种宁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典型)。从"X院"到复兴门距离不算短,再加上天冷,路就显得特别的长,公共汽车走了一站又一站,我们俩个都快冻僵了,我是"自作自受",没什么好说了,只盼着车能开得快点,上下车的人动作也快点儿,好早点儿到达目的地。

  徐薇一开始还抱着一股"舍命陪君子"的劲儿,既然答应陪我就强忍着不抱怨,但最后终于绷不住了:"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老爱跟这帮人扎在一块儿?他们有什么好的?又穷又脏,还老觉得自己了不起?"徐薇虽然也爱玩儿,但是她喜欢舒舒服服的玩儿,如果某种玩儿法要吃苦,那她宁可放弃。(我当然也不属于能吃苦的那一类型,但是要是有什么吸引住了我,我会自然而然的忽视掉所有的过程,眼睛只盯住那一个地方)。在某些问题上,徐薇跟我想法一直不一样,她喜欢有计划的人生,虽然也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但是却能让自己安下心来好好念书。她的人生计划是拿到文凭,然后去一家"外企"工作,然后出国,拿绿卡,找老公,然后,永远不再回来。她一直觉得我傻,凡事太凭兴趣,太容易冲动,又太缺乏心计。我曾试着跟她聊过想退学的想法,她听完劈头就给了我一句:"你有"病"啊!"她觉得我放着好好的本科文凭不要,非要去冒险,完全是有"病"!"你最好少跟那几个长头发搞音乐的男人泡在一起!"她总是这么劝我,总是觉得我中了他们的毒了

  事情当然不是那样了,认识他们的确带给我很大的影响,但是我并没有被谁调唆。我自始至终认为每个人的道路都是由他们自己的个性决定的,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我当年的那个决定,只不过是因为当时的我,做为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胆子的确大了些,而自信又实在强了些而已。而且相反在我认为象徐薇那样明明不喜欢的一个东西,却偏偏因为某种惯性或计划强迫自己喜欢和接受,那才是最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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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只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争论而已,而这种争论,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彼此都希望对方好。事实上,在我还属于X院的一名学生的最后那段日子里,徐薇的确是我最好的女朋友,回忆起来她让我最感动的一件事是每天晚上当我踩着熄灯铃匆匆回去的时候,她都会给我留着一壶热热的开水。

  那天又是那样,我和徐薇两个一路争论着,大1路终于停在了复兴门站。顶着寒风冲进工艺美术馆一楼的大厅,演出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留着长头发的男孩子聚在一起,既便有些不是长头发的,前额上的头发也用摩丝打得一缕缕竖着,台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挤在舞台前面,人群随着音乐的节奏起伏着,跳动着,甩动着头发,挥舞着手臂,而台上,站在前面的三个人也是清一色的长发,(象三个倒立的"墩布"当年他们总是这样笑着形容自己在台上的样子)其中一个头发几乎遮住了脸,正埋头把吉它弹得飞快的,我看出来是李彤,而中间那个一手撑着麦克架,一手拿着麦克风的,正是窦唯。

  那是1989年,中国人对"摇滚乐"这一名词还不太熟悉,还没有出现后来叱咤风云的唐朝、黑豹。大家知道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象这样这么多发型和服装堪称"前卫"的人聚在一起的演出在北京大概是少而又少,所以既便是象我这样对他们的音乐多少有些了解,也没少跟他们的"部分"在一起"混"的人,也被这样的场面煸动了,那对当年的我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新奇"和"壮观"了。

  徐薇似乎也顿时忘记了刚才在路上的些许不愉快,我们俩个连围脖和棉衣都没来得及脱,就尖叫着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大半年不见,窦唯似乎长高了一大截,头发也长了不少。他依旧穿着那件黑风衣,脚上也依旧是一双黑色高帮耐克。他似乎成熟了许多(当然这是在当年的我眼里,也许是因为当时我们正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而他在那一段时间里的表现又是那样的"呼风唤雨"让那么多人疯狂吧!当然这和首体、工体的大场面没法比,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那一夜他在我眼里成了"英雄",而我,也就在那一夜,"无可救药"的陷入了情网。 也许你们会觉得无聊,这种因为看一个人唱歌,而且是头一次看那个人唱歌就"莫名其妙"爱上人家的反应完全是一种歌迷的表现,可是请别忘了我当时的年龄(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对那些十几岁的小歌迷对某些天王天后的痴迷表现嗤之以鼻,这也许就是必经的阶段,不过可千万别没有道理的"瞎迷")和我在前面反复做下的铺垫。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朵属于另外一种天地里的花,只会为了一种梦幻的声音开放。在我心里,音乐带给我的感动和兴奋总是会在瞬间就将我的理智完全吞没。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在努力着试图想让自己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可是这对我来说实在是挺难的。也许这也是我在感情问题上总是失败的原因之一吧!

  到今天回头细想,我仍旧无法确切地描述我当年第一次看窦唯站在台上唱歌时他带给我的感受,那是一些类似于抽象画的色块的大胆堆积和交错,就象我们曾经的年龄和曾经的爱情。我说不清那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但我知道,那些颜色,是闪亮的,它们让我的内心汹涌。

  窦唯是属于那种人,他的外表并不出众,可是一旦他站在舞台上,却会立即绽放出一种光彩,一种让人目不转睛的光彩。而那天晚上,当我在喧闹的人群里渐渐安静下来,进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转变过程中,我想我一定是发现了他的那种光彩,于是我得到了一种肯定的答案。也许你们又会觉得我多少有点儿在自夸自己当年多么地独具慧眼,可是,我却觉得是这样的:有些人身上的闪光之处你看得到,有些人的你却看不到,这就是缘份。况且,对于爱情我一向都是这么理解的,它是你第一次认真注视他(她)时他(她)带给你的那种确定。年轻的爱情应该是这样的,所有的爱情都应该是这样的。爱是在一瞬间就忽然降临的一种东西,是让你猝不及防却又挥之不去的,如果你犹疑再三,如果你反复掂量,那它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情感。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而已,而每个人的幸福,是他们自己把握的,况且,幸福对于每个人而言,它的概念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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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钦佩那种人,他们有一种能力,当他们脱离群体独自一人时却反而更能吸引众人的注目,而对于他们,那完全是不经意的。当年的我并不明白这种魅力来自于何处,我曾经以为那是漂亮的外表或者醒目夸张的服饰,但是从窦唯身上我开始意识到那不见得是那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很多外表极其普通,甚至衣着也极其随便的人都具备那种魅力。后来我终于知道,那是一种来自于人内心深处从而形成的"气场",是人格深处的沉着、冷静、热情和自信所绽放的光芒,而这种东西,同那种极表面化的东西对人形成的吸引完全不同,前者,只能招引人一时的目光,而这种东西却会让人永远刮目。对于窦唯,到今天我也不否认他身上的这一点,而且我庆幸,在我至今为止的生命过程中,我得以认识了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是我生命中的另一种财富。

  黑豹乐队的演出结束后,台上换成另外一支乐队,在他们调试乐器的时间里,台下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扎堆儿聊天儿,徐薇捅了捅我说:"唉,你不是跟那个吉它手挺熟的吗?能不能把包和衣服放到后台去?经过刚才那一通儿折腾,小棉熊已经热得受不了了,手里抱了一大堆陆续脱下来的棉衣,厚毛衣,围巾之类的东西,肩上还背着一个双肩背。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倒不是不好意思去后台找李彤,而是怕撞上窦唯。我一直有一个毛病,一真心喜欢上了谁,在那份感情尚未确定之前,就会特别不好意思见那个人,那时候我就象忘了台词的演员似的不自然。我是那种典型的得等着男孩子进攻的女孩,虽然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敢于主动进攻的女孩子,(爱就告诉他,不行就算了,那有多痛快)可是我就是做不出来。这也是与我外表给人的印象完全相反的一面,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这个人特别的死要面子所以宁可活受罪。

  可是我完全没有办法推脱徐薇的要求,那天的演出没有设置存衣处,场地内也几乎没摆什么座位,我只有硬着头皮和徐薇往后台走。而就在通往后台很短的过道上,窦唯就那么巧地正好迎面走过来,而且,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并且叫出我的名字。

  那天的演出,后来被封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演着演着忽然台上就嘎然而止了,然后一个人走到主唱的麦克前,宣布演出结束,请大家尽快退场。

  人群开始乱哄哄地往门口涌去,我和徐薇去后台拿好了衣服,也随着人流往外走。(窦唯和李彤他们因为要卸台,所以还不能走)已经出了大门口,来到大街上,窦唯忽然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他冲徐薇笑了笑,然后神秘兮兮的把嘴俯到我耳边:"还记得我上次约你的那个车站,那个时间吗?明天,我会再等你一次,希望这次你能来!"

关于我和窦唯之间的故事,在我经过长达两年痛苦的徘徊终于决定彻底放弃之后,当我已经逐渐的走出那件事情的阴影并且可以把它当作一段历史去回忆的时候,在某一个独自一人的悠闲的下午,我曾经因为一些蛛丝马迹的触发将它平静的记录下来。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六个春天》,而最初的两个春天,是这样的:

  开始的春天,种子是在那条大街上播下的。

  我们去过的那家小饭馆儿还在,不过现在已经装修得认不出当年的模样。记得那一次你一直占着我身边的椅子,不让别人坐得离我太近,你曾经在空旷的夜里第一次约我的那个车站也还在,分开的时候我看得出你多想自己再多一点儿勇气。

  如今,相信你也看到了,那条街的变化太大了。我们的变化也太大了。

  第二个春天,那个早晨你突然对我说:跟我一起去那个公园拍照片吧。有个摄影师约了我,我想我们也该有些合影。

  那时我们刚刚开始不久,俩个人都几乎没有拍情侣照的经历,在那些汉白玉台阶上,在那些长椅上,我们被摄影师设计着勉强的摆出一些相偎的姿势,面对照相机的镜头,你和我都显得有些拘谨。

   现在那个公园也已重新油饰一新了,可我怎么觉得,我还是更喜欢那些陈年旧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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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春天播下的种子到了冬天终于有了结果,在我应约前往的那个晚上,窦唯终于在最后的一瞬间问出了那句话:"能不能不回去了?我点了点头,然后看到他笑了。

   那是一个雪花漫天飞舞的夜晚,人说雪天是适合谈恋爱的,而我们的爱情也终于发生在那个整个城市都是一片洁白的晚上。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车静静的滑过夜的都市,风撩起我们的衣襟和头发。记得那一路上,他反复要我把身体尽量向他靠拢,这样他可以帮我挡住些许的风寒,那个冬天的晚上,我还不好意思象他说的那样做,可是,我却没有问他去哪儿。我知道他会带我去一个地方,不管那个地方是怎样的,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跟他一起,而且他也告诉我说:这是他第一次没跟妈妈打招呼就不回家。

  窦唯不象炬炬和李彤他们,总爱跑到学校来找我,他从来不去X院,只是打女生宿舍楼的传呼电话。那时候他还没离开XXX团,还要时不时的随团去外地演出,每次一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告诉我他回来了。有时候碰上我刚好不在,他就会让传达室的阿姨在小黑板上留言给我,告诉我他在哪儿或是打什么电话找他。有一段时间,女生宿舍楼二楼的留言板上,经常会出现这么一行字:509的姜昕同学:窦唯先生说他回来了,请速!!!他总是用"从速"两个字并且让值班的阿姨在最后加上三个"!!!",每次看到他的那一套把戏我总是觉得又开心又好笑,而他在北京的日子,几乎每个晚上我们都在一起。说起来也很好笑,和他在一起之后,每个早晨我忽然"一本正经"的爬起来去上课了。当然那只是做样子给他看看,(因为他每次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说到我是X院的学生时语气里总是透着一股骄傲,而他的朋友们也总是啧啧赞叹,那时候大学生还是挺"值钱"的。所以我的虚荣心又开始作怪了。)其实我经常是回到宿舍又蒙头大睡了。(我才不想去上课呢!)。窦唯是跟家里人住在一起的,因为年龄还小,所以他不敢带我回家去住,正好他的一个哥们儿家在东直门有一个四合院,是用来出租的,而其中一间一直空着以备它用。他的那个哥们儿挺够意思,帮他偷偷配了一把那间屋子的钥匙,于是在一起的晚上我们就去那儿。后来这件事被"小脚侦纠队""制止"了,(因为我们都几乎还长着孩子的面孔,所以在她们看来是"不法行为"),那些"可爱"的老太太居然在那间屋的门上贴了一张颇具威胁性的白纸黑字的"大字报"。那是八十年代末,我们的穿着打扮本来就够"招摇"的了,再加上窦唯那股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爱情从不加以掩饰的劲儿,难怪不被那帮老太太盯上和看作"有煞风景"。窦唯似乎并不想予以理睬,可是我却被"吓住了"。毕竟我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学生啊!我死活都不肯再去那儿了。几天之后,窦唯忽然极其郑重的说他做了一个决定:带我回家!

  窦唯的家在一个长长的胡同居中的部位,围墙是灰色的,院门朝南开,漆着浅棕色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院子不大,除去房屋,几乎没有多少空间,当中是一个公用水笼头,东、西、北三面分别住着三家,而东边的就是窦唯家。因为胡同很长,所以虽然居于闹市却显得很安静,再加上院子里的住家少,所以不象那些大杂院那么凌乱、是非,院子里很整洁,自行车、峰窝煤、大白菜等杂物都摆放得井然有序,三家人的关系也相处融洽。

第一次去是夜里(现在回想起来,怎么一个大姑娘家第一次登男朋友家的门,即没带礼物又赶着睡觉的点儿去?看来我和窦唯都够缺乏生活常识的),院子里其它的两家都熄灯睡觉了,只有窦唯家的窗口透出灯光,大概是窦唯的妈妈在等儿子回来,所以还没有睡。窦唯撩开挂在门外的棉门帘,推开屋门叫了一声:妈!然后闪身冲我挤了挤眼睛把我让了进去。"妈,这是我女朋友。"窦唯说了我的名字,"这是我妈"。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阿姨您好"我也忙接着说。我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正背身蹲在蜂窝炉前掏炉子,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站起来。"阿姨您好"我忙又说了一遍,尽量装出一付乖巧和讨人喜欢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见男朋友的妈妈,心里真是紧张得不得了)“这就是你前几天提过的那个大学生?”妇人冲我点头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问儿子。我和窦唯都急忙点了点头。"妈,我有事儿和您商量"。窦唯拽住妇人的一只胳膊,然后转身指着炉子边儿的沙发对我说:"你先坐会儿。"就把他妈妈拉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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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之后,我听见窦唯的妈妈略微提高嗓门说了一句:不行!,接着谈话声音又压低了,然后窦唯的妈妈又大声了一点的说了一遍:那也不行!再接下去俩个人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大了起来,"妈,我们是真心相爱!不是闹着玩儿的!""正儿八经谈恋爱我不反对,可是象你们这样就不行!你才多大呀?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对人家父母交待?你负得了责吗?""我怎么负不了责?!我已经过了十八岁,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就干点成年人的事儿,别这么半夜三更的往家带女孩儿!让街坊邻居知道都成了什么了?你不在乎,我的脸可没地儿搁!""我怎么半夜三更带女孩儿了,这是我的女朋友,将来有一天我们会结婚的!现在不是不到年龄吗?再说,我以前这样过吗?"噢,你也知道你不到年龄啊?结婚再说结婚的,现在不行!""妈,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这么保守?怎么跟那帮老太太似的?人家国外。""你别跟我提国外,这是中国!我就知道那个什么摇滚乐没教出你们什么好来!"一阵沉默之后,我听见窦唯又说:"妈,我已经想好了,我这辈子就是她了!她以后可就是您的儿媳妇,您要是不让她留下,那我也走!"窦唯似乎使出了杀手锏。"今天就算了,这么晚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我是为你好,你现在还不懂。"窦唯的妈妈口气似乎有些缓和?“妈,您应该相信我!”窦唯重重的关上里屋的门走了出来。

  大概每一个年青人都曾为了爱情和父母们进行过一些"斗争"吧,做父母的经过漫长的岁月,也许已经渐渐淡忘了他们最初也曾有过的冲动,从而无法理解做儿女的那份稚嫩的激情,也许生活已经让他们终于明白,年轻时那些无比美丽的爱情只是一些虚幻的风景。经验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去干涉,去制止,让他们总想提醒和保护自己的儿女以避免他们遭受他们曾经遭受的伤害和铸下他们曾经犯过的错。可是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呢?有些事情是不能以自己的经验为参照来强加于人的,尽管那些也是出自于爱。在一些问题上,所有人都是要去磕、去碰,甚至头破血流,然后才会明白的。况且,对于涉世未深的儿女们,又有什么比初尝禁果的喜悦更让他们欣喜?这样的问题是每一代人都会碰到的,可是,我却觉得在这一点上毋须花费精力去探讨所谓正确的答案,就让我们去爱,让我们去遇到问题然后学会解决,让我们去成功或者失败,这样我们才能成长,才会真正的懂得爱,才会真心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去对待爱。就让我们自己走吧!爱是压不住的,否则爱就不会成为永恒的主题。

  虽然我和窦唯后来的确分开了,而且彼此都给对方造成了伤害,可是我却从不怀疑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誓言(虽然后来我知道了:誓言是不见得会实现的。时间会让你有一天忽然发现:年青的誓言其实是你一生中曾经绽放的最绚烂的花朵。等到有一天你再也听不到它而且自己也不再说的时候,其实那也是一种悲哀。)而且我也从不怀疑我们的确曾经相爱(包括后来的爱情)。那些留驻的美好让我觉得:所有的丧失都是必要的。

  后来窦唯的妈妈慢慢接受了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关系也从僵持到冰消雪化渐渐融为一体。在那个小院里我一住就是将近四年,在那段时间里,窦唯的妈妈给了我类似于对女儿的关怀和照顾。而我,也感受到了几乎很少感受到的家的温暖和深深的胡同里的可爱的人情世故(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住校,后来退了学就一直独立在外,所以在自己父母身边的时间几乎很少)。我的妈妈总说:她做为一个妈妈该给女儿的教导有很大一部分是窦唯的妈妈替她做的。

90年初,我退学了。

  那是大二上半学期即将结束,正在进行期终考试的时候,我勉勉强强地考了两门,然后就突然下定了决心(相信你们能理解一个一学期根本就没怎么去听课的人面对考卷的那份尴尬)。后面几门考试我索性就不参加了(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走进考场,后果也是一样的不堪设想)。那是一个冬日里阳光出奇的好的上午(关于那一天阳光的记忆,大概多少也有点心情使然)我一个人在格外安静的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去参加考试了)第一次没有感到负担的睡足醒来,不紧不慢的洗漱完毕,然后把所有的课本以及乱七八糟的复习资料统统打包,丢到床下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轻轻的拍了拍沾在手上的尘土,我跟它们"永远"的说了声"再见"。(那些画面在回忆里变成是慢动作进行的,就象是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许久未做出的决定就这样终于付诸于"行动"。我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从考试的恶梦里惊醒,冷汗一身了。事实是很多年后我仍会做答不出考题的恶梦,看来那一段日子给我造成的心理压力还真是挺大的)当然,最终促使我"勇敢起来"的原因还有更关键的一个,那就是我已经开始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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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候窦唯有几个朋友在东单的一家歌厅做伴奏乐队,有一天我们去那儿玩的时候有一个女歌手因故没来,情急之下他们就想到了我。那几个朋友是从小和窦唯一块儿长大的(提供东直门四合院钥匙的就是其中之一),又一直爱好相同,没事的晚上窦唯带我去找他们,有时候客人走光了,又没到下班的时间,大家就贝斯去弹吉它,吉它去弹健盘的窜着玩儿,窦唯那种时候总是去打鼓(他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打鼓的),而我也被他们撺掇着唱过几次歌儿(其实我心里早就痒痒的了,只不过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罢了)。窦唯的那帮朋友听了一致认为还不错,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我说:歌儿唱得挺有点意思的呀,干脆晚上来我们这儿唱歌得了。当然这只是一半玩笑中的话,我也不太好意思接什么碴儿,可是,我开始有心了,再去玩的时候,我开始很认真的听那些歌手唱歌,没客人的时候也会主动争取多一点机会练习(不过,我心里还是"没底",我不知道如果台底下坐满了观众的话我会不会紧张,是不是还能"发挥"得出来)。而那天晚上,我那么被"赶鸭子上架"的真正试了一回,居然盯了下来,不但没有喝倒彩,还意外的收到了一首点歌(其实回头想起来,我面对"观众"的经验应该还是蛮"丰富"的,别的不说,就说上初中的时候吧,因为住校,又还没有小walkman,可是又特别爱听歌儿,爱唱歌儿,所以每星期在学校我都憋得够呛。那时候几乎每个周末回到家,吃完了晚饭,我都会"迫不及待"的打开录音机,放上一盘刘文正或张蔷的带子,然后站在阳台上扯着脖子对着天边的晚霞没完没了的抒发情怀。尤其到了夏天,傍晚时天边云霞的变化总会让我莫名其妙的激动不已,所以,即使楼下充满了吃饱了饭出来遛弯的人,我仍会旁若无人的放声歌唱。记得那种时候我哥哥总是在我们家楼下和他的一帮哥们围成堆儿下围棋、象棋什么的。一开始我这样他总是千方百计的予以干涉和阻止,他觉得我的这一"爱好"让他"丢尽了面子,可是我就是置之不理--因为他永远也无法想象那种时候的我有多么"快乐"!后来他实在拿我没办法了,每次我再这样,他都得对他的那帮哥们儿解释一遍:别见怪啊!我妹神经有点不正常。而他的那帮哥们儿也总是边下棋边跟我开玩笑说:怎么着"歌星"什么时候出带子呀?那时候我们院落儿的人大概都当过我的"观众"。当然,那些"观众"对我没有要求,而我也没有压力,那是不一样的)。

  我至今仍很感谢那天晚上坐在台下的那些观众。在我第一次做为一个歌手登台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信心,而这最初的信心,对于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因此,我才最终迈出了我生命中至为关键的一步(不管这一步是对是错,那时候的我是需要这份信心来添加我的勇气的)。

  一连几天我都兴奋得不得了,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是翻来覆去不断回味那一晚站在台上那段短暂的时光。我终于决定告之以窦唯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并且希望他能理解和支持我。窦唯没有让我失望,他告诉我: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本身,至于你是谁,那并不重要(我多么希望爱情永远是这样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最关注的其实是他(她)是谁)。他还告诉我:不管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那是让你真正的觉得快乐的。窦唯自己也是上了一半退学的,所以他并不在乎我是不是要退学,他说这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至于其它方面,我会尽量帮你。于是窦唯利用他的关系帮我介绍了第一家歌厅,(他说要唱就尽量争取去好一点的地方,那对以后的发展会有好处)没想到一试我居然真的通过了。

  当然,我现在明白那时候我的歌唱水平其实还纯属业余,关于我当时能够顺利的被录用的原因后来我才知道主要是因为那个老板觉得我形象好,可以招揽客人(当时我可为此自以为是得不得了)而乐队里大部份成员都持反对意见,只有键盘手觉得这女孩子唱歌的感觉很不错,是个好苗子,应该会进步得很快(这当然也是后来知道的)。最后当然是老板说了算,于是我就这么"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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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相当顺利,而且我也很幸运。我开始唱歌的第一家歌厅几乎就是当时北京最好的一家(台湾饭店的霓裳宫夜总会),在那儿驻唱的歌手也几乎是除了已经成"腕儿"的以外最有希望的,后来在那儿唱过的不少歌手都成了大大小小的"腕儿",乐队也是一流的,除了在那儿担任伴奏乐队之外,还时不时的会在首体、工体为那些"腕儿"伴奏(当时的乐队是"萤火虫"--那可是那时候响当当的乐队)。说到待遇,那儿的"储"也几乎是北京市最高的(据了解当时很多小歌厅都是一晚上只给歌手十五--二十元,而我一开始的工资是每晚三十元,后来又涨到五十元甚至更高)记得第一个月连工资带点歌费分成,再加上小费,我居然挣了两千多元(不要忘了那是90年初这样的月收入在当时可真算不得了了)。

  想想每天晚上只是简简单单的唱几首歌就能挣那么多钱(后来我爸爸知道了曾无比感慨的说:没想到我大学毕业几十年居然还没有一个小黄毛丫头挣得多),何况又是在那样一个令那么多同行羡慕的地方做自己早就"梦寐以求的事情,我还能找得着"北"吗?谁还会傻瓜似的去啃那些让人看一眼头皮都会发涨的书本(何况那个专业本来我就没兴趣)?我没有什么好再犹豫的了,在"半工半读"的一个月后,我终于也学了一回项羽--"破釜沉舟"。

  退学手续也没办,铺盖卷儿干脆丢在宿舍里,我收拾了一些"细软",直接搬到了窦唯家(窦唯的妈妈已经彻底拿我们的"爱情"没办法了)。临走的前一天,我出手"大方"的"宴请"了我所有的"挚友"(一比起他们仍每月从父母那儿支取一点"可怜"的生活费来,我觉得自己真是太优越太有"能力"了),然后就这样的跟我的学生时代永远的说了"bye bye!"

  当然,父母那儿还有一关得过,这的确是一件让我一想起来就没法不"头疼"的事儿,但那个太年轻的我早已被那"突如其来"的"成功"冲昏了头脑,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想以后再找机会告诉他们,等到我干出一番"事业"又挣了很多钱,他们一定会无话可说的。在这一点上,我这个一向无比自豪的标榜"自己对金钱"毫无概念的人还是多少受了它的鼓舞)。半年以后,当学校屡次寻人不着(诸如通知我参加补考和决定该生留级等事项,当然有人通知我,但我根本不予理睬)终于不得不与我的父母取得联系之后,我的爸爸妈妈才发现他们着实的"低估"了他们的"乖"女儿(我每逢周末和节假日照常回家,居然瞒了他们半年之久)。但是木已成舟,一切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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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春天如期而至,我就象那个春天里一只快乐得不能不展翅,不能不歌唱的自由自在的小鸟,所有的阴霾似乎都过去了(其实现在想起来,在那之前我所品尝到的那些"忧伤"又怎么能叫做"风雨"呢?)记忆里那些日子的每一个白天或者夜晚,我似乎都展露着如花朵般绽放的笑容,即使眉宇平静的时刻,内心深处也潜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就如张楚的那首歌,那是恋爱的季节,是我在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里只管为他尽情盛开的日子。而他,就是点化我的春雨,就是我的眩目的阳光。

  我的作息时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初步开始了黑白颠倒的日子,我似乎与生俱来的对这样的作息时间适应不已。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一到晚上就兴奋得不得了,每天睡觉前,我妈妈得绕着圈儿追我,然后连哄带骗的让我"强行"入眠。而白天,我的精神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比不上夜里),每天中午足睡醒来,小院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一早去上班或者上学了),是完全属于我们俩的世界。两个人一边起床穿衣,一边有答有问的大声笑念着孔明隐居时每天起床时常念的那首著名的诗句(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从《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上看来的,当时非常羡慕孔明那样的生活,所以就对那段诗句记忆犹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大梦谁先觉?于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不觉日迟迟。(那阵儿我们俩大概多少都有点儿把自己这种与"众"不同的生活规律看成是"大家"风范了)。接着窦唯会放上一盘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他心爱的 "Heavy Metail"的带子,然后俩个人在"狂风骤雨"的节奏中完成洗漱、吃"早饭"的程序(从那时候起,中午对我来说就变成了早晨,而真正的早晨,我则是越来越少而又少的难得一见了)。

  下午,赶上俩个人都不用去排练,我们就会有很多计划:去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或者是一个听说很有意思的展览,(各种各样的展览,甚至包括农业展览,我们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去一个朋友家,去一个公园(当然我们去公园的玩法跟那帮老头、老太太不一样)或者是纠集一帮人在马路边坐着"看人"(猜测每一个路过的人是干什么的,现在干嘛去,是不是失恋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等等等等)。也许你听了觉得无聊,但是你要是按我说的思路去试试,你会发现那其实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你得静下心来,并且用心体会才行)。而最多的是去秀水,雅宝路或者东四逛街(没办法,那是一个追求"回头率"的年龄,我们需要不断的添置"行头")那是我的购物欲"汹涌澎湃"的时期。(因为以前一直是从父母那儿支取生活费,想买什么都得经父母审核、批准)。这一下兜儿里装的是自己挣的钱(何况又从没见过那么多),没有任何经济负担,又年轻得还没想到为明天打算(我好象一直就是一个没有储蓄概念的人),简直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只要兜儿里钱够)。

  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穿破了洞的牛仔裤和那种标准的老摇滚式样的皮夹克,再加上一双如咸鱼头似的大头皮鞋(这种鞋市场上是很少见到的,即使有款式也不正宗,我们都是从军需用品商店里买来的,脚弯处露出白色的线袜)那是一个酷爱黑色的时期,我和窦唯的衣橱里除了一些Levi's和Lee的深浅不一的蓝色牛仔裤、牛仔衬衣和一些白色及灰、棕、墨绿深蓝的暗色T恤以外,几乎清一色是黑色的东西。窦唯喜欢女孩子穿牛仔裤,夏天则是牛仔短裤,所以那一段时期我几乎就没买过什么属于女孩子的浅粉、淡紫、鹅黄色的花哨衣裳,也几乎没有什么裙子和带花边儿的东西。每次走在街上,俩个人就象要去开演唱会似的全副武装(窦唯的妈妈经常会开玩笑说:两只大乌鸦又要出发了。那时候我和窦唯的妈妈已经相处融洽了),大步流星,(印象里那时候窦唯走路总是这样,极富弹性,速度又极快,而我总是不肯被落下的伴在一旁),我们的发梢(绝不是那种脏脏的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的那种--我最讨厌那样懒惰留长头发的人,那简直是对我们的"队伍"的一种污辱)也随着走路的节奏唰唰的跳跃着,飘动着。那种时候不用看我们也知道会有很多的"回头率"(在九十年代初北京的大街上出现这样的一对,没法不让人"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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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一些下午,我们会哪儿也不去的待在家里,连续几个小时的看一盘窦唯新弄来的Guns&Roes或是Bon Jovi现场演出或者Video的录像带,那种时候窦唯总是聚精会神,很少说话(Bon.Jovi是他那阵儿最迷的一支乐队,我们住的小屋的墙上、门上都贴满了他们宣传的海报);还有一些时候,我们会一人捧着一本书(王朔或者金庸的),然后各自找一个舒服的地方歪在那儿看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的偎在一起发呆。还有一件事是我们最喜欢做的,那就是打电游,我们经常会比赛砌"俄罗斯方块"或者合作"打坦克"。"俄罗斯方块"我比窦唯得分高,而"打坦克"他却总比我在行。所以如果玩儿后者,他说是让我守着“老窝”而自己则在前边横冲直撞,嘴里还边喊着:"你别往前走,要不又该浪费'命了'!""快去吃那个☆!""小心!"等等(那种时刻里的笑声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那样的下午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会听到院里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已经到了下班和做晚饭的时间了。

  晚上,我去歌厅上班,很长的一段,只要窦唯在北京,几乎每天快到下班的时间他都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歌厅里的人因此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护花使者”(当时正在流行这首歌),他听到别人这样叫他总是笑而不答。我总是无比轻盈的跳上自行车的后座,然后,我们就那样飞快的驶过街道,驶过冬日里寂寥的街景,驶过春暖花开的日子,驶过繁星满天的夏夜和聆听秋日里车轮轧过落叶的声音。我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自行车的后姿G辆“永久”牌黑色自行车,我对它充满了情感。我曾经以为我们的爱情会象那辆自行车的牌子所预示的一样“永久”。可是我们的爱情没有永久(也许这世上就没有可以永久的东西),而那辆车,也在两年之后被淘汰掉,换成了一辆黑色的赛车。(不带后座的)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感受到那种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的温暖的滋味。再后来打车越来越多,连自行车都很少骑了,(倒是又舒服又省力了)可是有时候偶然看见一个男孩子骑着车子带着一个女孩子一闪而过,我仍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最初的单纯而又朴素的日子(何勇“钟鼓楼”里写的那句“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我觉得实在是太“经典”了,大概每一对"爱"在北京的年轻恋人们都有过这样的感触吧!)。记得他总爱把车骑得飞快,让我总是有点儿提心吊胆--后来我渐渐爱上了他带给我的那种似乎随时都会飞起来的感觉(大概我的心早就飞起来了),有时候我反而会要求他快点再快点。那种时候我已经会很自然的用双手揽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脊上。我最喜欢的事情是闭上眼睛,隔着厚薄不一的衣服,感受他有力的心跳?“享受”;他身上那股让我无比眷恋的亲切味道,那时候,我们俩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晴空的颜色”,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她)会“掉过头去”。

  那年春天,我们拍了第一组合影照(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那种类似于情侣照的照片),照片洗出来之后我们都觉得自己在那些照片里的表现实在是太拘谨太好笑太不够"酷"了,唯独有一张坐在长椅上我低着头在玩儿手指,窦唯侧过头来看我的被抢拍的照片还算让人满意,窦唯就把它用按钉钉在写字台前的窗棂上。后来在我们屡次的争吵中那些照片都被我们撕掉了,只有那张照片,两个人都舍不得撕,这就成了唯一能让那些日子再次清晰和闪亮起来的记忆。这张相片已经被搁置在我的某一本相册中长达十年之久了,有时候偶尔看到它,我总会惊讶于自己也曾有过那样饱满圆润的面颊,我就会微笑起来。这种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伸手触摸一下自己脸上如今已变得消瘦、苍白里透着灰、黄的同样的位置。岁月自自然然的带给我这些表面变化,而这一切,反而让我更加确定曾经有过的那些飞扬的日子的真实性,反而让我更加坦然,因为,我知道,我的确曾经"用心"的对待过那一切,也的确拥有过无比纯粹的快乐和忧伤,我知道,一切的改变都不是我们最初所期望,因此,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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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想回复那天在"留言簿"里看到的一些留言。

  回复一:一位网友说他觉得我很无聊,在这里写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我想他一定还拥有着让人羡慕的无比年轻的年龄吧!等到有一天你成长到忽然发现记忆里的一切都会让你觉得温暖和微笑起来的时候,也许你会了解我现在做这件事情的心情。又或者,我们的天性不同:你喜欢忘记,我却不会忘记。其实无论如何我们都一样的在向前走,只是方式不同而已。请不要要求我象你,因为我就是我,你就是你。而且,我现在只是在写一个人成长的故事,这个故事里的"我"并不就是今天的我,也不全是从前的我。这只是我除了唱歌以外的另外一种尝试而已,而一个写东西的人在他(她)的作品里多少都会有一些自己生活的影子,这大概也是难免的吧!请忘了那些杂志上写的无聊的文章,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作品来看吧!等到最后,你会知道我写作态度是端正的。)

  回复二:一位网友说我写这篇东西是在借机炒作自己。

  我想如果我是一个擅于炒作自己的人的话,那恐怕我早就不是今天的我了。

  我只能说我们还不认识而且也没有机会相互了解。如果你是一个熟悉我的朋友,你就会知道其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复三:一位网友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做音乐呢?为什么更多的人认识你是从那件"花边"新闻里而不是通过你的音乐呢?

  问的好!

  我是太想好好的做音乐了!可是你知道录一张唱片有多难吗?那是需要钱的!我没有钱(也许比你还穷),我出《花开不败》时签的也是一家完全是一帮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成立起来的小公司。(天蝎文化)我们的公司有一批又有才华又有心气儿的工作人员,可是我们没有钱!"天蝎"只出了两张唱片,我的《花开不败》和《再见·张炬》。《再见·张炬》发行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了四版盗版,可是却投资了四十万,那是我们公司唯一的资金,钱收不回来,所以公司倒闭了!我的第二张专辑的歌儿其实早在九六年底九七年初就创作完毕了,可是没有钱进棚录音。而且我们也没有钱用于宣传。

  这几年我终于明白原来唱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给你抄一段我本来打算用作我写的一些散文杂记的前记的东西:

  这是一些我不知不觉就写下来的文字,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本来打算唱唱,因为我是一个歌手。可是,我没有钱,我从来没想到,唱歌也是需要钱的。可是,我却偏偏是个感慨太多的人。我的那些情绪,就一直压在心里,没办法发散出来,于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把它写出来--因为,几支笔,一些纸,这是我现在除了生存的基本条件之外唯一还不太用心计划去购买的东西。

  我只能在这纸上,唱我心里的歌,想那些走远的日子和那些不想忘记的事,还有那些象云一样飘荡在天上的心情。

  至于那些"花边"新闻,如果你也讨厌那些东西,那就让我们一起当作没看见吧!

  我的新专辑终于要出版了,到时候倒想多听听你的意见!

在"霓裳宫"的那段日子(我在那儿一唱就是三年)我进步得很快(因为起点较高,所以得以耳濡目染)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渐渐拥有自己的风格。因为受窦唯的影响,我的演唱曲目逐渐更换为清一色的英文歌(不是我吹牛),那时候在北京的歌厅、夜总会演唱的歌手大概还很少有会唱那么多英文歌的。我当然不是在说外国的月亮就是圆的,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但是实事求是的讲,那会儿大陆流行音乐的发展才只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好的东西凤毛麟角,作为一个在歌厅唱copy歌的歌手自然应该是还没有什么好学的,至于港台,当然不排除优秀者的存在,(做出那些东西的人除了天赋、灵性之外也绝对是一些极具悟性和辨别能力的人)但是如果你稍微了解一点流行音乐的发展史的话,那你应该知道那路线基本上是日本学欧美,港台学日本,然后大陆又学港台。所以,与其你绕一个大弯儿,还不如直接从源头学起。(学并不是丢人的事儿,关健是你要将“学为我所用"然后有朝一日最终玩出自己的味道来。我可没说我是个"好学生",不过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们都知道,欧美流行音乐发展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不论从制作经验、水准到歌曲内涵、乐手和演唱者的个人技巧、表现能力亦或舞台灯光、音响的构思和配备都不能不让人承认到位得多。那么做为一个刚刚起步从事这一行业的新人,在他(她)必经路程中没有兜太大的圈子,她为此“沾沾自喜"一下,这大概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在这一点上我绝对要感谢炬炬、李彤他们,尤其是窦唯,在我入门的阶段,我不能不承认他的确给了我很多方向性的关健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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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流行音乐这一领域里我并不属于出身科班,事实上,我们这一拨从事于这一行业的人中,除了一些本来在音乐院校和音乐团体中学习或者演奏其它器乐(具备一些功底)进而小幅度转行(还在一个大领域里)的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凭着对它的"一腔热血"和自己的悟性逐步进入的(现在也基本上如此)。中国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学习流行音乐的专门学校,除了可数的几家规模、条件都相当有限的私人学校,而这也是近几年的事,而且据我所知也都是"岌岌可危"的在勉强支撑)。而且我们小时候,也没有几家买得起钢琴,可以让孩子从小就受一些系统的音乐教育的。(我们的音乐基础,大都是在小学、中学课本里学到的有限的那一点儿基本教育)。那是一些并不重视音乐,也不需要音乐的时代,可是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中国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尤其在城市里,港台、欧美流行音乐迅速涌入,我们忽然找到了另外一种感动,发现了另外一种美好,我们忽然知道,原来音乐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升华。

  为此有一些年青人开始蠢蠢欲动(我指的是那些目的纯粹的人),尽管基础有限,一切都刚刚开始,而且也不知道明天(明天不是想的,是做的,它是无数今天的延续),他们还是做出了决定。我大概就是这样,在我的血正热得发"烫"的年龄,不管不顾的奔着自己想去的地方就去了,然后忽然发现自己底子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好在我正年轻,悟性也还不错(又得感谢父母了),歌厅里一个女歌手介绍我拜了一位老师(她的老师)学习视唱练耳发声的基本知识,再加上窦唯的妹妹也正好是学音乐的,经常可以帮助我,我渐渐开始应付得来用谱子排练(一开始排新歌儿我都得对着录音机学无数遍,完全死记硬背,即使这样还总是错拍子),知道了唱歌光有感觉还不够,还需要注意音准、节奏、发声方法(否则会很累而且弄不好会把嗓子唱坏)。不过后来我又明白无论如何感觉却是第一位的,因为唱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歌曲中的情绪传染别人,让别人一起快乐或者忧伤。现在我最反感的就是那种“唱歌机器”型的歌手例如Mariah Cary--喜欢她的歌迷请别气岔,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音位、节奏、音色都无可挑剔,可我就是不感动。还有就是一味的炫耀自己的高音--我也曾为自己能唱到哪一个高音美得不得了过。说实话,原来Whitvey Hoston、Celine Dion的歌我也不是没唱过。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些观众总是莫名其妙的一听到高音就兴奋不已,就疯狂鼓掌和吹口哨,全然不管那究竟好在哪儿,唱歌不是用来炫耀自己的技巧的,它应该是自自然然的有感而发,象那些山歌,那才是真正美丽的。忘了是谁跟我说过一句关于唱歌的心得话,我觉得他说得特别精彩。他说你要想把歌唱好,先要忘了你是谁。--唉,怎么又扯远了。Sorry ,Sorry.

  除了演唱,舞台形象上我也渐渐的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说实话,我不喜欢什么"造型",我觉得这个词应该是给模特或者舞蹈行业用的。较之于那些在舞台上把自己包装得花花绿绿的歌手,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喜欢那些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原原本本、朴朴素素的类型。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再加上"浩浩荡荡"的伴舞队也许是会让你觉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新鲜刺激,但那往往会让人舍其本求其末,忘了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你是去听一个人唱歌,不是去看他(她)有多漂亮、多抢眼。真要是玩得到家到也罢了,最起码你还玩出来了点名堂(不管是什么名堂),让人眼睛舒服了,最可怕的是觉得不伦不类,把那些不管适不适合自己,反正是自以为"花枝招展"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身上一裹(说的狠点儿,可是我觉得我们大陆的好多歌手真的是太没有服装品味了)。而且还就这么要求,几乎所有的"歌手大奖赛"都要设一个"服装分"。曾经参加过一次大奖赛(唯一的一次,一九九二年)那次我的服装分是"0"。记得我穿了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件黑色的便装西服上衣,比赛开始之前(我进入了决赛)一位对我很好的文化局负责人问我穿什么衣服,我说就是这身。她说那怎么行,赶快去跟别人借或者去换衣服。可是我抽的号是4号,根本来不及了,而且我也觉得我穿得干净、整洁,也适合自己的演唱曲目,没什么大不了的(到底什么样的衣服才属于演出服"呢?)可是我最后就因为服装得分是"0"而拉下了总分,没有拿到名次(那以后我就决定再也不参加什么"大奖赛"了)。当然最初我也不是这么想的(也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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