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杜杜《玫红色的艾玛》《大路朝天》《一叶书签》等书籍出版信息及内容分享

帖些我现在三个纸媒专栏(星星生活周刊,渥京双周刊,Ottawazine月刊)发过的文字。

盲 约(小说)
杜杜

背后那束目光令陈梅感觉不安,她挺了挺胸,倒腾了一下站姿,跟着领诗姐妹大声歌唱:“哈利路亚……”刚来这家西人教会,她不想被注意。

这间教会立在路边,开车经过,她都会不自觉地仰望一眼屋顶上那只略显瘦弱的十字架。几年没进教会了?一种尖锐的惆怅顺着那个十字架伸进她心里。

自从离婚后离开华人教会,她只想尽快忘记和郭扬那段不幸的婚姻,她不愿意被同情、被怜悯、被当个受害者。会众的关心刺激着她疼痛的心灵,大人孩子其乐融融的进出场面也令她不安,当初自己和郭扬成双入对不也是这样和谐快乐?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几年来,她一直在躲避教会。可是,她的神呢,她的神没有一天不在召唤她。终于,她迈进了这间西人联合教会。

唱完圣歌落座时,她顺势往身后看了一眼,直接和那束目光叮当相撞,是在大门口欢迎过她的银发老太。老太的蓝眼睛温柔清澈,布满皱纹的脸笑出一群括弧,轻轻点着头。

牧师在讲道,“第一,爱主你的神,第二,爱人如己……”会众齐声应和:“阿门!”眼泪不听管束,哗啦流了她一脸,无论生活多扫兴,她一直爱着她的神。

散场时,老太果然如她所料走了过来。“你好!我叫芭芭拉。喝个咖啡可以吗?就在对面的提姆霍顿,请别拒绝!”她耸了耸肩,她有理由拒绝吗?一杯咖啡。

来喝咖啡的会众很多,芭芭拉一边和她聊天,一边不停地跟熟人打着招呼。“这么说,”芭芭拉的脸显出兴奋的样子:“你是单身?太好了!别介意我的冒昧,我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

她愣了一下,旋即低下眼睛,说:“连你都是新朋友,你怎么知道我会想见一个更新的朋友?”

芭芭拉笑了,蓝眼睛里的毛细血管根根可数,皱纹密集地挤出一朵笑开的菊花。“你不了解我,我擅长做红娘,我成就的美好姻缘已经有九对了,你们将是我的第十对。”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奋力地摇头说:“我压根就不想找男朋友,您太有趣了!”

芭芭拉不管不顾地说:“一个人太孤单。你总是一个人来教会,我猜到你一定是需要伴侣的人。让我先把这位朋友的情况介绍一下吧。”……

陈梅回家倒在沙发上,脑子里复习着那位未来对象的情况:华裔,芭芭拉弟弟的同事,联邦政府小主管,另一间联合教会的主内弟兄,善良温和,离异,无不良嗜好。


离婚后的这几年,她对郭扬的记忆似乎在逐渐淡漠,却又如影随行不弃不离。陆续见过几个对象,总找不到感觉,郭扬成了参照物。这个长的不如他,那个不信主,这个没有他会做家事,那个没他聪明……郭扬啊郭扬!当年他宣布那个惊人的声明,她是怎样狂笑来着?一个为人夫、为人父二十余年的人,突然宣布自己是个瞒了一辈子的同性恋?还光明磊落地宣称要去寻找真实的自己?这么滑稽的事儿怎么会是真的?荒唐!可是,他就那么拎着几个提包走掉了。

她后悔当初精神濒临崩溃时把离异的原因坦白给了教会姐妹,导致郭扬的销声匿迹和自己在华人教会的尴尬处境。时过境迁,她仍然无法接受那个不可能是现实的现实。青梅竹马的爱情全是假的?出国打拼这二十几年养儿育女的共同生活全是欺骗?虔诚的基督徒?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她对男人失去了信心,不,她对世界失去了信心。


芭芭拉的红娘工作虽然遭遇了陈梅不软不硬的拖延慢待,约会最终还是定了下来。陈梅渐渐喜欢上这间教会宽松温暖的气氛,还喜欢上了芭芭拉高超的烘培技艺。那些用透明玻璃纸扎裹的各式甜点一砖一瓦地搭建着她俩的友谊之厦。约会定在教会崇拜之后,就在那间咖啡馆。

男人从门口进来的时候,陈梅正在问芭芭拉一个问题:“联合教会的宽松思想我仍然不太明白。你是说,我们尊重所有的性取向?”

“当然!上帝爱所有人,他从不偏心!是‘人’在区分卑贱高低,包括性取向。”芭芭拉很坚决地说。“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而且,人总是变来变去。”

陈梅抬头和站在面前的男人对视的时候,现出了遭遇鬼怪的恐怖表情,红晕从她脸上刷地消失,眼睛和嘴巴都变成了标准的圆形,有一种声音在她喉头咕咚咕咚响着,却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

芭芭拉吃惊地问:“怎么?你俩早认识?”

陈梅和郭扬对望着,谁也说不出话。

(刊于《渥京周刊》201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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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一篇获文学奖第一名的小说作品。

镯 子
杜杜

我左手戴着一只银镯子,又大又笨,式样古板简单,没有玲珑的雕花,也没有精致的镌刻。无论什么场合,它都与我形影不离,我只在需要清洗抛光的时候才摘下它来。有时去参加宴会,穿着晚礼服的我会因为它的粗笨显得缺少品位,有好友批评我说:“就摘下来几小时,能怎么样?像要取走你的魂一样,不伦不类!”我只是笑,摸摸手镯,心中淌着一条温柔的小河。

镯子是出国留学前母亲送我的,妈说:“孩子,妈想不出别的送你,这是妈捡塑料瓶攒钱买的,你戴上,妈的祝福会时刻缠绕你,就像这镯子缠着你的手腕。”

那时,一个塑料瓶能卖一毛钱,这只手镯五百元。我妈在街上弯了五千次腰。

爸爸是在一个雨夜走的,那年我六岁。爸爸是电工,管着镇上的水泵房。大雨那天,风大,连接水泵房的电线杆倒了,爸爸怕水泵出问题,冲进雨里。水泵房已经被水淹了,爸爸的脚一踏进水泵房,就被击倒在水里,从此再也没有醒来,水里有根刮断的高压线。

妈妈从来不哭,她总是低头干活儿。她也从来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要求孩子学习好、运动好、做人好。她对我从不要求什么,她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事儿,慢慢的,慢慢的……”

慢慢的干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她从来不说明白,确切地说,她也不一定明白。但我却慢慢地明白了,只要慢慢地干着、想着、做着,一切都会有个结果。

镇上有个叫三喜的建筑工,常来我家看我们,我妈却不大理他。三喜对我很好,每次来总会送我一只铅笔或者几颗话梅。他也不说话,就那样坐在门坎儿上,从烟袋里取出烟丝和小纸片,把烟丝仔仔细细放在窝起来的烟纸上,像研究科学一样细致认真,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烟纸,细致地卷牢了,才慢慢抽起来,在烟雾散尽的时候抬眼看看正在低头缝衣服的妈妈。

妈妈给几条街的人补衣服,勉强支撑我们娘俩的生活。为了贴补生活,妈妈就时常去街上捡塑料瓶卖给回收站。

三喜抽过两根烟,就站起身,说:“你再想想。”

妈没抬头,说:“不。不用想了。你走吧。”等三喜走到院子门口,妈又起身追出来,说:“你把孩子们的衣服拿过来,要接长的,要补洞的,我包了。不收钱。”

三喜果然把孩子的衣服拿来让我妈补,我家买煤、买粮、积冬菜的重活儿也被三喜包揽了。

三喜的三个儿子大春二春三春都在我们学校上学,他们的妈妈生三春时难产去世了。二春学习好,和我在一个班,我俩轮流做第一名。三春有哮喘病,经常不来上学。大春老旷课,在街上和一群野孩子扎堆儿,人人叼根烟,还冲路过的女孩儿大声笑。

有一次我问妈:“你跟三喜说不用想,不用想啥?”

妈答:“那三个小子,难弄。妈怕你会受罪。而且,妈穷怕了,不能让你过更穷的日子。”

我不太明白那三个小子和妈妈想的事儿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更穷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但隐约感觉妈妈是对的。那样不用想的日子,就慢慢地过了好几年。

有一次我在学校突然肚子痛,请假回家,家门却从里面锁着,我着急上厕所蹲在院子门口敲门。过了一会儿妈才开门,三喜叔叔红着脸从屋里出来,冲我点了点头就慌张地走了。

我很不高兴,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上过厕所,肚子就不痛了,可我还装病躺在床上,不吭不响。妈给我熬了一碗大米粥,我一翻身,就把粥碗拨拉到地上,碗没破,粥摊了一地。妈一声不吭,蹲下收拾地,动作迟缓。我烦死了,一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抢过妈手里的抹布,几下就把地收拾干净了。妈就站在我身旁,呆呆地看着我。我拎着书包出门时,听见妈嘴里在自言自语:“没事儿,慢慢的,没事儿,慢慢的……”

三喜来的少了。大春十七岁时因行窃被派出所抓进少管所,三喜就再也不来了。那年我十五岁。有时候,我看妈妈补着衣服,会抬头对着门坎儿发呆,我也会从书桌上抬起头,对着门槛儿发会儿呆,眼前是三喜卷烟的模样,每根烟丝都摆得很顺,一丝不苟,科学家似的。

我和二春仍然轮流在班里做第一名,二春也跟三喜叔叔一样少言寡语。他是那种天生不用很努力就能学会东西的人,课上的东西,他随便听听就会了,据说他放学还去火柴厂帮忙糊纸盒帮衬家用,每天花在作业上的时间很少,可他就是令人不解地门门功课都优秀。我却不同,我不聪明,但肯用功,别人玩儿的时候,我总在看书,晚上妈妈睡了,我还在学习。老师们都喜欢我,因为我永远做的都是他们眼里正确的事儿。同学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我有野心,有的说我像个假人,没有七情六欲,只知道学习。我想第二种说法有一定道理,除了学习,我真的不会做什么别的事情,不学习,干什么呢?我没有条件做别的事情,我没钱打扮,没钱参加课外音乐绘画课程,没钱去游乐场打游戏,没钱逛商店买零食。我放学就回家,回家就继续捧着书本。家里没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做,我很想帮妈妈去街上捡塑料瓶,可妈妈死活都不让我去。她按着我,说:“我去。没事儿,慢慢的,慢慢的……”,因为着急,她的脸都红了。她最丰富的表情,就是激动的时候红一下脸。我不喜欢惹妈妈激动,所以,我从此不再想着去捡塑料瓶。

高考成绩下来,我比二春高十分,二春考进了省医学院,我考进了省理工大学。去省城上学,在我们镇子是一件大事儿,我们成了镇上的名人,我妈和二春爸也成了大人们眼中的英雄。

邻居凑了一桌酒席,在我家为我和二春庆祝,二春爸又进了我家门。他老了,鬓发灰白,皱纹像雕刻。他坐在席间,拼命喝酒,人们都散了,他还不走。他拿出烟丝,开始卷烟,手里的烟纸一直在抖,烟丝就那样晃晃悠悠,随时会翻落的样子,他用舌头舔烟纸时也舔不利索,卷一根烟费了很多工夫。我静静地看着他,和小时候一样享受看他卷烟,像看着一个化学实验,所有的一切都静静地分解组合。此刻,他的动作虽然缓慢而颤抖,却仍然是一种动着的静止,很好看的静止,似乎酝酿着丰富的内容,这个卷烟的过程中,世界消失了,一切都安定祥和。

三喜叔总算点燃了烟,猛抽了几口,隔着蒙蒙烟雾,他抬起头看着我妈说:“是时候了,你说呢?”说完,他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怯怯地看了我 一眼。自从我肚子痛跑回家那次起,他看我总是怯怯的。

我起身离开,走出门来。屋外是夏夜晴朗的夜色,星星又大又亮,比平时离人类近了很多。我发现很多年来我埋头书本,竟忘记了头上还顶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天空。我信步走出小巷,街上的喧闹立刻扑面而来,成串的时装店灯火通明地沿街亮着,对街的小吃铺子大敞着门,放肆地把所有香味儿一股脑泼洒到街上。我信步走进喧闹,无论如何,我需要在这个夏天开始打工挣钱,未来四年的大学,妈妈的缝纫活计和塑料瓶,是无法支撑的。

我很快就在小吃店找到一份夜间工作,镇上还有两户人家请我去给孩子当家教。从此,做家教的工作一直延续到我出国。妈妈没有阻拦我,她总是静悄悄地看着我,发现我察觉了她的目光,就赶紧转身离开。

妈妈做起了裁缝,生活渐渐富足,需要补衣服的人越来越少,缝缝补补必须升级为裁剪缝纫。妈妈腰不好,坐一会儿,就需要起身换姿势,如果腰痛病犯了,起床都困难,所以即便做了裁缝,她也只能接很有限的活儿。她仍然热衷于去街上捡瓶子,她说捡瓶子可以呼吸街上的空气,可以看见街上的行人,那些喧闹让她高兴。

我说:“可是弯腰多了,腰病会犯。我怀疑你的腰病就是捡瓶子造成的。”

“我的腰就是不能久坐,弯腰时蛮舒服的,这个我自己清楚。活动着,活血化瘀,还治疗腰病呢。没事儿,慢慢的……”妈说。

这时三喜家的情况比以前好了不少,大春从局子里出来就没再上街混,三喜叔干脆提前退休,让他接了班,大春就成了建筑工人。二春一直在火柴厂帮忙,成了镇里名人后也给几个孩子当家教,忙得不亦乐乎。三春初中毕业就跟着一个装裱工学装裱字画和篆刻,有了门手艺,自食其力。三喜叔退休后在街边开了个小卖部,卖些糖果烟酒。他又经常来我家了,仍旧是坐在门坎上卷烟,不声不响。他来看我妈的时候,就雇个街上的待业女孩看铺子。后来我发现他去进货的时候,我妈也帮他看看铺子。

乘火车去省城读大学那天,我对妈妈说:“妈,你和三喜叔是不是应该……我没意见。”

妈低了头,不答。火车鸣笛要走了,她才急急忙忙下了车,我趴在窗口,妈跟着火车小跑,一边挥着手,一边喊:“慢慢的……慢慢的……”,记忆中,母亲的声带从来没有发出过那么大的声音。后来在省城读书的几年里,母亲跟着火车小跑的图像经常毫无预兆地浮现在我眼前,我的心就立刻安静下来,我对自己说:“慢慢的……慢慢的……”

三喜叔是在我大三那年走的,肺癌。妈妈始终没有和他搬到一起,两人彼此帮衬着,胡里糊涂地过了两年。那年暑假回家,我突然发觉妈妈老了,她经常独自发呆,裁缝的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地作着,缝纫机的响声有时停下来,就半天不再有动静。我抬头看她,她的目光盯着门槛,一动不动。我就顺着她的目光,盯着门槛,也发了呆。我看见三喜把烟丝摆得整整齐齐,烟卷得一丝不苟,科学家一样。然后三喜的鬓角白了起来,手和烟丝都不停地都抖着,我担心他没有力量卷起这跟烟,可他成功了,烟雾在他口鼻前弥漫。然后,就是一片空白,门槛上什么都没有,空空的。后来,我看见我爸爸跨过这个门槛奔进雨里,雨可真大啊,雷声轰鸣。

我出国后一直带着妈妈送我的手镯,分秒不离。一切都在慢慢地前进。二春在省城医院做了医生,回家乡时常常去看望我妈。我靠奖学金支撑苦拼了几年,顺利取得了博士学位,顺利在加拿大找到工作。结婚第二年,我给妈妈办了移民。

移民通知下来不久,妈妈来信说她准备放弃移民资格,她拒绝登陆。我给妈打电话,她说一切都好。我又给二春打电话,才知道了实情。撂了电话我没有耽搁,立刻买了机票回国,那时我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母亲卧床,她被确诊淋巴癌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她拒绝一切治疗。

我请了三个月假,呆在国内陪伴母亲。假没用完,妈妈就走了,很安静。

母亲最后的日子里,总是看着我笑。有时她会摸摸我手上的镯子,深深地舒一口长气。咽气前一天,她指挥我挪开墙上一块松动的墙砖,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有三样东西,一张我六岁时和爸爸妈妈的合影黑白照片,一张三千元的存折,和一个崭新的银质长命锁。

“妈知道你怀孕了,那时已经做不了针线活儿,就接着捡瓶子。”她笑着,像个婴儿。“你知道妈一辈子捡瓶子捡出了很多经验,街坊邻居都把瓶子给我留着。没多久,妈就捡出了这只长命锁。给孩子留着吧。我没福见到孩子了,这长命锁会保佑孩子平安长大。”她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孩子大了,会嫌这长命锁土气,外国也不时兴这个,就把它打成别的东西吧。”我扑在她身上,早已泣不成声,圆圆的肚子顶在她身上。

她用手摸着我的肚子,虚弱的声音好像细细的线,轻轻穿进耳鼓:“没事儿。记住,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会好。”


慢慢的,我的女儿已经十岁了,她不肯戴那只长命锁,长命锁锁进了银行保险箱。每年我把它拿出来两次,一次在母亲祭日,一次在女儿生日。我脱下手上的手镯,把它和长命锁并排摆在一起,给孩子讲塑料瓶可以怎样变成这两样东西。

我说:“慢慢的,孩子,慢慢的……我们就有了今天。”

周末,我时常会带着女儿去公路边或者公园里做义工,拾捡垃圾,把废纸、塑料袋、塑料瓶、易拉罐分门别类。垃圾并没有多少,偶尔会有粗心的人或调皮的人顺手放肆一下。我们总是去那些没有垃圾桶的公路边和偏僻绿化带。每一次弯腰,我都能想起妈妈。我的妈妈,这一生,就这样,弯过几万次腰。

一次,女儿问:“咱们家不喝矿泉水,除了环保,也是因为姥姥的缘故吗?”

我直起腰,把几片碎纸扔进垃圾袋,冲她笑了笑,说:“用水瓶灌水喝,不是很好吗?”

“是,我们要爱环保,爱世界。我姥姥很久以前,在中国就知道了。”女儿说。

我愣了愣,母亲没有那么前卫,她不懂环保,她只懂得生存。我看着孩子沿着树林小径蹦跳着拾起一只塑料袋,没去纠正她。

几只大雁鸣叫着飞过,我仰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云走得真快,快得像这个世界,像我女儿成长的速度。这好看而且广大的天空,罩着的东西可真多,它曾罩着太平洋那边的母亲和我,现在又继续罩着太平洋这边的我和女儿,它罩着过去,现在,还将继续罩着未来。

我仍然戴着这只笨拙的手镯,上班下班,居家出行,郊游聚会,和它如影随形。它被磨得白亮光洁,可以照出人影。我在这只银镜子里常常观望自己,也观望母亲。母亲时常在这银镜子里对我说:“没事儿,慢慢的……”

(刊于OTTAWAZINE纸质月刊2019年1月)

(杜杜简介: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中国笔会理事。为渥京周末、加华侨报等本地华文纸媒撰写“杜杜之窗”“杜杜笔廊”等文艺性专栏十余年。现为渥京周刊、Ottawazine期刊、多伦多星星生活周刊专栏作者。海内外平面纸媒发表文字逾两百万字。作品被收入多种作家文集。小说、散文、诗歌屡次荣获美国、中国、台湾、加拿大文学奖项,多次获得首奖。出版散文集、诗集,中长篇小说集,短篇小说集、英文诗集等12部。著作在Amazon.ca等国际网站上架销售。Amazon搜索词: Dudu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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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杜微信:butterflydu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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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一下《星星生活》周刊“杜杜闲话”这周的专栏文字(点击以下链接,右侧可查看杜杜闲话每周一篇的随笔散文,即点即读)
http://newstar.superlife.ca/2019/07/10/当音乐课遇上了校车/

当音乐课遇上了校车
杜杜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杜杜)那年贝贝还小,在音乐学校学幼儿音乐。和所有妈妈一样,我似乎总在赶时间。孩子临出门要大便,有什么办法?“快点儿,快点儿,要迟到了!”当小孩真好,时间是什么东西,根本和她无关,她只知道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喜欢了就高兴,不喜欢就哭闹,幼儿音乐有什么要紧,妈妈为什么觉得重要?不明白。等待的那几分钟里,我做妈妈的信心不停动摇。


重大排泄问题解决完,匆忙把孩子系在加坐上,上路。车子开得平稳,我的心却早在路上横冲直撞了。只要不碰上红灯,就不会迟到。但偏偏都是红灯。车子开进学校所在社区后,心想,原来怎么没注意过Stop Sign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这么多,诚心跟我作对。

大黄车迎面停下时,我眼睛并没盲,盲的是急切的心。黄车喇叭长鸣,我才发现自己闯了校车,后视镜里一队刚下车的孩子正在过街。我有点儿慌,减速下来,转念一想,已经闯了,现在总不能跟磁带似的按个快倒键,退回校车十五米之外吧?就犹豫着又继续前行,潜意识里“逃跑”二字轻轻飘过。音乐课没迟到。

大概两周之后,电话铃响:“这是XX警察局的XX警官。X年X日X时,你是不是在X街闯了校车停牌?”

嗡的一声我就懵了,“是的是的,我记……记得!”我语无伦次地说:“警官女士,我太、太、太对不起了!”

“这不是对不起的问题!”

“我,我,我送孩子去上课,要迟到了,急着赶路,就走神儿了。”我用的词儿是“absent-minded”。

“Your mind must not be absent for even one second while you are driving!”(开车时你一秒钟都不该走神儿)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我自己也是母亲,我知道闯校车有多危险,如果我的孩子从校车上下来被撞了,我的心会碎的。”

“你知道闯校车的处罚吗?罚款$500,扣6个点儿,你甚至可能被吊销执照。”

“是,后果很严重,我知道,很严重!真是太对不起了,警察女士,请你饶恕我,我再也不会走神儿闯校车了!我不能允许自己做那个让孩子们的生命面临危险的司机啊!”如果声音能有表情,此刻我的声音就在使用忏悔那种表情。脑子背后却有个声音无情地指着我说: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心脏胡乱跳着,我嘴上喃喃:“Please,please give me a chance. Forgive me. ”

电话里那阵寂静虽然只有十来秒钟,我却感觉比一年还长,咚咚咚的心脏巨响十公里之外都可听到。然后,她宣布了判决:“给你这次警告,希望你吸取教训!再也不要走神!”

真的吗?难道这是真的?我被赦免了?喜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种快乐是好像丢了一个装有整月薪水的钱包,却又失而复得快乐,是比刚领了工资的感觉好100倍的欣喜若狂。又好像有人把你拉进18层地狱,面前是翻滚的岩浆,你被五花大绑地压着,准备被投进这岩浆池。突然,就有人把你刷地一下从地狱推回到人间,头上的天空万里无云,清爽的空气供你自由呼吸,微风撩着你的头发,遛狗的邻人微笑着对你打着招呼,你好像恶梦里走过了一趟。

幸福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猛烈到我对它如此珍惜。从此以后,一看到大黄车,我就肃然起敬,不管那随车携带的红色Stop牌有没有支出来,就会自动减速,远远地时刻准备停下来给孩子们让路。

感谢校车司机记下了我的车牌,感谢警察姐姐对态度良好知错就改的良民宽怀赦免。良民起死回生的教训惨痛,马路上于是多了一位尊重大黄车的好公民。

【作者简介】:杜杜,加拿大中国笔会理事,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海内外平面纸媒发表作品逾两百万字。作品屡获美、中、加文学奖。作品被收入多部作家文集。已出版个人散文集、诗集、长、短、中篇小说集、英文诗集、古诗词集等13部。杜杜作品在Amazon.ca等国际网站有售,搜索词:dudu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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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太华中文作家协会、渥太华中华会馆合办
写作云沙龙第三期讲座
时间:2021年2月15日 7:30-9:30pm
主题:以山的姿态,水的风度做好文学旅人——浅谈海外中文创作体验
主讲:杜杜
主持:一尘
技术支持:魏辉、空谷

讲座提纲:
1、山的姿态:以稳定的文学信念应对复杂的文学生态
2、水的风度:让“自由”和“自在”掌管文学行走的方向
3、做好文学旅人:在文学道路上踏实行走
4、创作体验杂谈

ZOOM信息:
Meeting ID: 980 1516 2884
Passcode: 2021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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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衷敬佩杜杜,多年如一日踏踏实实的写作,厚积薄发,硕果累累! 是我学习的榜样。期待你的文学创作分享! 期待你的精彩呈现!:zhichi::zhichi::zhichi:
 
2月26日渥太华《中华导报》和《健康时报》同时刊出报道,记录不久前“渥太华华人作家协会”主办的我的讲座—-海外文学创作谈(山水旅人)。
叔丁才女如椽大笔操牛刀执笔此新闻,简洁干练、文笔优美,画龙点睛!
空谷才女视频制作用心用力,手工随时调整ppt与人物比重大小,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讲座视频。
才女一尘的主持含蓄自然、沉稳温婉,点评真切,有个人温度。
一并谢过几位才女姐妹!

《中华导报》文章网站:http://canadachinanews.com/2021/02/shan-de-zi-tai-shui-de-feng-du/

《健康时报》电子版第6版:2021年02月26日

我的讲座视频链接:

YouTube:

腾讯视频:腾讯视频-中国领先的在线视频媒体平台,海量高清视频在线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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