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icula
one of L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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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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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风依旧清凉无比,午夜的天空依旧繁星点点。
我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冰冷的气流穿过腐朽的肺部又散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身边那个黑影子问我。
“感觉?”我看着自己手上的骨头,似乎一碰就会碎掉,“能有什么感觉?”
“真是有趣,”我感觉到那影子在笑,“你是第一个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的家伙。”
“诚惶诚恐?为什么?”
“喂喂,怎么说也是我把你的灵魂从地狱里带回来的啊,”影子显然有点意外,“对于给予你第二次生命的人,你连一点感激都没有吗?”
“我是非常感谢您哪。”我叹口气,“可是根据我那已经腐烂的脑袋判断,您不会单纯地把我复活对吧?还有……您真的是‘人’吗?”
影子点头表示欣赏:“看来在地狱里的日子并没有让你的判断力退化。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我,马洛克斯,地狱的使者,是为寻找新的死亡使者而来。而你,杰伦克・亚罗,被选中了。”
“……死亡使者,那是什么?”
“地狱的带路者,灵魂的收取者。”
“喔,就是人死的时候负责带走灵魂的那种?”
“正是。”我看看左右,这片墓地并没有其他死者被唤醒的迹象:“我还以为那是死神的工作呢,原来我也能做啊。”
“死神大人是不管这种小事的,”影子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只有在发生大规模战争或者瘟疫的时候他才会到人间来。因为死神大人厌恶阳光和人世间的气息。”
“这个我理解……”我再度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只有骨头,没有肌肉,没有皮肤,连筋络都没有,“那么,要怎么做?”
“真直接……按规定,成为死亡使者之前,你可以先完结自己生前的心愿,因为在这之后你就要严格按照规定办事了,不许公报私仇,不许公徇私情,不许……”
“我死了多久?”我打断他,虽然这种问法相当奇怪,但我还是想弄清楚。
“五十年。”
“那不结了?”我耸耸肩,“还有什么心愿能等到五十年之后让我的鬼魂来完成?”
“这个就随便你。”影子顿了顿,“死亡使者,为人们带来末日审判的恐惧,永远在不属于自己的人间徘徊,你是注定带来痛苦和悲伤的使者,准备好接受这个职务了吗?”
“总比呆在地狱里好――咳,我说,我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会下地狱了。”
“忘记了最好。”影子回答,“我最后问一遍,准备接受这个职务吗?”
“为什么选中我?”
“不止是你。这个世界每天都有疾病、战争和意外事件,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还有许多死亡使者正在执行他们的任务。只要还有悲伤、仇恨和贫穷,我们的工作就不会停止。”
“看来直到世界末日也轻松不了……如果我不接受,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继续回地狱赎你生前的罪。”
“呵,简直就是没得选择嘛。”我再度看看星空,叹口气,空气从业已灰败的嘴唇呼出,“那么,我接受。”
即将落山的太阳一如既往从头顶照耀着大地,我拖着长长的黑袍和长长的镰刀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死亡使者不同于那些灵魂,他们不惧怕阳光,他们只厌恶阳光。代表死亡的黑暗,从来不受人间欢迎。
“嘿,地狱来的家伙!你这次又要取走哪个可怜人的灵魂?”一只精灵在我脑袋边飞来飞去,大声用嘲笑的口吻朝我喊叫。
我无可奈何。我的镰刀对大自然的精灵完全无效,他们只在自己生命能源耗尽的时候回归自然。不少使者都对这些肆无忌惮的小家伙头痛不已。
“死亡的使者呀,你是不是哑巴?地狱的生活让你除了机械执行任务外已经连话都不敢说了吗?”精灵还跟在我身边,它的金色长发飘来飘去,背上透明翅膀飞速地扇动。
“小家伙,你就不能安静点吗?”我终于开口了,尽管不少同伴都警告过一旦和精灵说话将会被烦到天涯海角,但现在我已经快不能忍受了,“为什么你们可以对天使恭恭敬敬,却非和我们过不去?”
“因为我们不喜欢痛苦和悲伤,不喜欢人们的脸上带着忧愁。”精灵笑嘻嘻的回答,“而你们,地狱来的使者哟,正是你们为世间带来这一切呀。”
“这个是我们的任务。有不满请直接对死神大人投诉吧。”
“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用个瞬移术之类的直接消失掉呢?”
“白天使用法术?虽然现在已经是黄昏,但我可不想本地的守护天使在我耳边唱一整天圣诗……什么博爱啊慈悲啊,某种程度上比精灵还烦。”
“哈哈,那么她的这个职责就让我来代替吧……地狱的使者呀,你要懂得人间的快乐,你要珍惜人心中的宝贵感情,你要学会爱这个世界……”天哪,这个小精灵简直是噩梦。
噩梦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我停下了脚步:“精力充沛的小东西,我的目的地到了,多谢你一路上的聒噪。”
“这里?”精灵打量着那小小的茅屋,“这么可怜的人家,你也忍心继续将他们的亲人带走?”
“我再说一遍,有不满请直接对死神大人投诉吧。”我不再理它,径自穿过墙走进屋去。
玛丽莎・蕾蒙特,年仅8岁的小女孩,将在明天日出之前因肺炎死去。我站在她床头,看着这个即将消逝的稚嫩生命,计算她还有多少时间。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虽然脸色苍白,身体瘦弱,但仍然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喂喂!你这个无情的家伙!!”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进来,尖锐的声调提高了八度,“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也不放过?”
“我有什么办法。”
“呃呃……啊,我认出来了,这是玛丽莎啊,多好的小姑娘!这附近找不到比她更善良的孩子了!我保证!她简直就是转世到人间的纯洁天使!……讨厌的黑色大家伙,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索性装做没注意它的存在。
“可怜的孩子,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被应征入伍,此刻应该还在千里之外拼死作战,为的就是能活着回家与妹妹团聚……这个小女孩,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这小精灵还真是声色并茂,倘若它是人类,定然能成为绝佳的演员,“真是令人伤心的世界,而一个从地狱来的丑恶黑影,现在就盘绕在她床前意图不轨,随时准备取走那脆弱的灵魂……”
“不是随时,”我纠正道,“是明天日出的时候。”
“你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我的同情心在活着的时候就用完了。”
“对啊,我忘记你是地狱里出来的魔鬼了!”
我耸耸肩,停止了这种无谓的争论,在屋子的角落坐下来,反正和精灵斗嘴是永远斗不过的。
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到玛丽莎的床头俯身探探她的额头,皱紧了眉:“真麻烦,还是很烫……”
小姑娘微微睁开了眼睛:“奥德薇婶婶……”
“不要说话,孩子,你还在发烧。”
“我想……我快死了,对吗?”
“别说傻话,孩子!”被称为奥德薇婶婶的妇女轻声说,“我们会请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放心吧,很快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和大家一起玩了!”
玛丽莎很吃力的笑,我承认这个小女孩确实逗人喜欢,但也就只有十来个小时了。“奥德薇婶婶,不要……再让大家为我操心了……我已经花了大家很多钱……”
“不要担心这个,大家都会凑钱给你治病的,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吗,好孩子会被神保佑的。”(我低低地哼了一声)
“那天我听见医生在门外对大家说的……他说……说我已经……”
“别听那人瞎说!”奥德薇严肃地说,“那是个骗子,我们会找真正的医生来!而且我听说前方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哥哥一定正在往家赶呢,你不想再见见他吗?”
“想……想呀,可是……”玛丽莎把头转向我的方向,“那位叔叔,好象正在等我呢……”
“叔叔?”奥德薇惊讶地看过来,“什么也没有啊,孩子。”
“我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袍的叔叔,拿着长长的镰刀……奥德薇婶婶,那是死神先生吗?”
“不要乱想了,那里没有东西,你一定是烧糊涂了。”
(“奇怪,她看得见你?”精灵吃惊地问。
“垂死的人,总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回答,“不过,她好象看不到你。”
精灵在我头上飞了一圈:“我才不在乎这个呢,但是看见你的人才真是可怜。”)
又一个小孩子跑进来:“妈妈,玛丽莎姐姐怎么样了?”
“别打扰她休息。卡多,出去玩。”
“我就和姐姐说几句话啦!”孩子挣脱母亲的手跑到小姑娘的床边,“姐姐,这个,是我和阿比他们做的花环,是按你教的方法做的喔!”
“真好看……谢谢你,卡多。”
“你好了以后,要教我们做其他的好玩东西哦!”
“好啊。”
“好了好了,卡多,”奥德薇把卡多拎起来往门口走,“跟你说了不要打扰姐姐休息!玛丽莎,明天我会带医生来看你,你好好休息吧。”
门关上了。
太阳落山了。
我一直沉默地坐在那个角落,油灯昏暗的光照不到我这里,我的位置永远是一团黑暗,代表死亡的黑暗。
小精灵则一直坐在玛丽莎的枕头旁,一声不吭。
屋外传来几声怪模怪样的鸟叫,算是打破了沉寂,我瞅瞅屋顶破洞上透出的一道月光,嗤笑一声。
“叔叔……”小玛丽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您是……死神吗?您是来带我走的吗?”
“差不多。”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不理会怒目而视的小精灵,“孩子,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你就在天堂了。”
“我想我哥哥……您知道他现在好吗?”
“我不知道。”
“您可以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吗?”
“你害怕死亡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在为哥哥做幸运符……从他走的那天……开始,每天做一个。听说做到1000个,他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是真的吗?”
“你还差多少个?”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嘿嘿……其实连一半都还没做到……叔叔,我可不是想耍赖喔,但可以让我,至少做完今天这个吗?”
“那么,开始吧,孩子。”我看看天色,“你的时间可不多。”
“你这家伙!”小精灵怒气冲冲,“就给她一点时间把心愿完成好不好?”
我没理它。
玛丽莎开始在灯光下认真地做那个幸运符。也许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她做得非常慢,一边咳嗽,一边认真地编织着每一条边纹。“这么复杂的幸运符?”我习惯性地叹口气,以她这样的速度,还真是让人担心呢。
小精灵在她身边慢慢地飞,口中念着一些模糊的咒语,我知道那是精灵族的祝福,但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怎样的祝福都没用,连守护天使也无能为力,除非是天庭的高级天使亲自来为她延长寿命。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自诩为圣洁之物的家伙,又怎么会专门为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降临凡间?
玛丽莎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洒在身上和手上,幸运符也染成了鲜红色。她能咳出来的,只有血了。
“不要紧的,叔叔,”她笑着说,“我……我不会耍赖的……”
“我的祝福没用。”小精灵颓丧地停下来,“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急剧衰落,可是我一点法子也没有。喂,讨厌鬼,你很高兴吧?你马上就可以带走她的灵魂了!”
“有发牢骚的时间,不若朝大天使祈祷一下,”我回答,“你知道精灵的祈祷更容易被天使听到。”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小精灵兴奋地大叫,“你这家伙还是很通情理的嘛!说吧,为什么突然发了善心?”
“我没有发善心,之所以提醒你,是因为……”我冷哼一声,“我从来不相信奇迹。”
“真是别扭的家伙!”小精灵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专心祈祷,神情专注而虔诚。我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玛丽莎继续编织那个幸运符,心里则在估算她的速度。
“按照这个速度,几乎是没可能的……她哥哥也不会因为这个而使命运有所改变……噫?”我突然察觉了另一件事,忍不住开始对整个事情产生了怀疑,“有没有搞错?这简直就是事先编好的剧本一样!命运女神可真是无聊。”
天边露出了曙光,油灯的光也已经变得很弱,屋子里呈现一片昏暗的气氛。
天使没有出现。
玛丽莎还在做幸运符,中途因为体力不济,还晕倒了一次,“糟了糟了,时间被浪费了!”这居然是当时她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一脸急得要掉泪的样子。
我从门口走回来:“玛丽莎,时间到了。”
“可,可是,我只差一点点了……再等我一下好吗?”
“对不起。”
“真的,再给我一分钟,求求您……”
“很抱歉。”我慢慢举起了镰刀。
“求求您,再一下就好……”
油灯闪了闪,灭了。
我拖着长长的黑袍和长长的镰刀缓缓走出大门,太阳正好刚升起来一点。我眯眯眼睛,看见村口一条黑影正疾驰而至,马上的骑士风尘仆仆,显然是连续赶路而来。他还没把马勒好就迫不及待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冲过我身边,冲进我刚离开的屋子,他的声音虽然疲惫不堪,却仍充满着热情和兴奋:“玛丽莎!玛丽莎!我回来了!”
我走出村子,继续迈向下一个目标。
“地狱来的那个家伙!”小精灵正很没精神地趴在一根树枝上招呼我,“为什么呢?那么好的孩子,我那么用心的祷告,为什么……就没有用呢?”
“就象你看到的那样,奇迹永远不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头也不回,“能准时出现的,只有我们这些被诅咒的家伙罢了。”
“哼……喂喂,黑家伙,你会不会悲伤?”
“也许会。”
“什么时候?”
“我还活着的时候。”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我带来死亡,我永远徜徉在人间,我不在乎人们的痛恨,我每时每刻被无数的人诅咒。
但不管你多么厌恶,总有一天会见到我。
我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冰冷的气流穿过腐朽的肺部又散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身边那个黑影子问我。
“感觉?”我看着自己手上的骨头,似乎一碰就会碎掉,“能有什么感觉?”
“真是有趣,”我感觉到那影子在笑,“你是第一个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的家伙。”
“诚惶诚恐?为什么?”
“喂喂,怎么说也是我把你的灵魂从地狱里带回来的啊,”影子显然有点意外,“对于给予你第二次生命的人,你连一点感激都没有吗?”
“我是非常感谢您哪。”我叹口气,“可是根据我那已经腐烂的脑袋判断,您不会单纯地把我复活对吧?还有……您真的是‘人’吗?”
影子点头表示欣赏:“看来在地狱里的日子并没有让你的判断力退化。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我,马洛克斯,地狱的使者,是为寻找新的死亡使者而来。而你,杰伦克・亚罗,被选中了。”
“……死亡使者,那是什么?”
“地狱的带路者,灵魂的收取者。”
“喔,就是人死的时候负责带走灵魂的那种?”
“正是。”我看看左右,这片墓地并没有其他死者被唤醒的迹象:“我还以为那是死神的工作呢,原来我也能做啊。”
“死神大人是不管这种小事的,”影子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只有在发生大规模战争或者瘟疫的时候他才会到人间来。因为死神大人厌恶阳光和人世间的气息。”
“这个我理解……”我再度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只有骨头,没有肌肉,没有皮肤,连筋络都没有,“那么,要怎么做?”
“真直接……按规定,成为死亡使者之前,你可以先完结自己生前的心愿,因为在这之后你就要严格按照规定办事了,不许公报私仇,不许公徇私情,不许……”
“我死了多久?”我打断他,虽然这种问法相当奇怪,但我还是想弄清楚。
“五十年。”
“那不结了?”我耸耸肩,“还有什么心愿能等到五十年之后让我的鬼魂来完成?”
“这个就随便你。”影子顿了顿,“死亡使者,为人们带来末日审判的恐惧,永远在不属于自己的人间徘徊,你是注定带来痛苦和悲伤的使者,准备好接受这个职务了吗?”
“总比呆在地狱里好――咳,我说,我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会下地狱了。”
“忘记了最好。”影子回答,“我最后问一遍,准备接受这个职务吗?”
“为什么选中我?”
“不止是你。这个世界每天都有疾病、战争和意外事件,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还有许多死亡使者正在执行他们的任务。只要还有悲伤、仇恨和贫穷,我们的工作就不会停止。”
“看来直到世界末日也轻松不了……如果我不接受,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继续回地狱赎你生前的罪。”
“呵,简直就是没得选择嘛。”我再度看看星空,叹口气,空气从业已灰败的嘴唇呼出,“那么,我接受。”
即将落山的太阳一如既往从头顶照耀着大地,我拖着长长的黑袍和长长的镰刀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死亡使者不同于那些灵魂,他们不惧怕阳光,他们只厌恶阳光。代表死亡的黑暗,从来不受人间欢迎。
“嘿,地狱来的家伙!你这次又要取走哪个可怜人的灵魂?”一只精灵在我脑袋边飞来飞去,大声用嘲笑的口吻朝我喊叫。
我无可奈何。我的镰刀对大自然的精灵完全无效,他们只在自己生命能源耗尽的时候回归自然。不少使者都对这些肆无忌惮的小家伙头痛不已。
“死亡的使者呀,你是不是哑巴?地狱的生活让你除了机械执行任务外已经连话都不敢说了吗?”精灵还跟在我身边,它的金色长发飘来飘去,背上透明翅膀飞速地扇动。
“小家伙,你就不能安静点吗?”我终于开口了,尽管不少同伴都警告过一旦和精灵说话将会被烦到天涯海角,但现在我已经快不能忍受了,“为什么你们可以对天使恭恭敬敬,却非和我们过不去?”
“因为我们不喜欢痛苦和悲伤,不喜欢人们的脸上带着忧愁。”精灵笑嘻嘻的回答,“而你们,地狱来的使者哟,正是你们为世间带来这一切呀。”
“这个是我们的任务。有不满请直接对死神大人投诉吧。”
“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用个瞬移术之类的直接消失掉呢?”
“白天使用法术?虽然现在已经是黄昏,但我可不想本地的守护天使在我耳边唱一整天圣诗……什么博爱啊慈悲啊,某种程度上比精灵还烦。”
“哈哈,那么她的这个职责就让我来代替吧……地狱的使者呀,你要懂得人间的快乐,你要珍惜人心中的宝贵感情,你要学会爱这个世界……”天哪,这个小精灵简直是噩梦。
噩梦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我停下了脚步:“精力充沛的小东西,我的目的地到了,多谢你一路上的聒噪。”
“这里?”精灵打量着那小小的茅屋,“这么可怜的人家,你也忍心继续将他们的亲人带走?”
“我再说一遍,有不满请直接对死神大人投诉吧。”我不再理它,径自穿过墙走进屋去。
玛丽莎・蕾蒙特,年仅8岁的小女孩,将在明天日出之前因肺炎死去。我站在她床头,看着这个即将消逝的稚嫩生命,计算她还有多少时间。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虽然脸色苍白,身体瘦弱,但仍然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喂喂!你这个无情的家伙!!”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进来,尖锐的声调提高了八度,“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也不放过?”
“我有什么办法。”
“呃呃……啊,我认出来了,这是玛丽莎啊,多好的小姑娘!这附近找不到比她更善良的孩子了!我保证!她简直就是转世到人间的纯洁天使!……讨厌的黑色大家伙,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索性装做没注意它的存在。
“可怜的孩子,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被应征入伍,此刻应该还在千里之外拼死作战,为的就是能活着回家与妹妹团聚……这个小女孩,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这小精灵还真是声色并茂,倘若它是人类,定然能成为绝佳的演员,“真是令人伤心的世界,而一个从地狱来的丑恶黑影,现在就盘绕在她床前意图不轨,随时准备取走那脆弱的灵魂……”
“不是随时,”我纠正道,“是明天日出的时候。”
“你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我的同情心在活着的时候就用完了。”
“对啊,我忘记你是地狱里出来的魔鬼了!”
我耸耸肩,停止了这种无谓的争论,在屋子的角落坐下来,反正和精灵斗嘴是永远斗不过的。
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到玛丽莎的床头俯身探探她的额头,皱紧了眉:“真麻烦,还是很烫……”
小姑娘微微睁开了眼睛:“奥德薇婶婶……”
“不要说话,孩子,你还在发烧。”
“我想……我快死了,对吗?”
“别说傻话,孩子!”被称为奥德薇婶婶的妇女轻声说,“我们会请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放心吧,很快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和大家一起玩了!”
玛丽莎很吃力的笑,我承认这个小女孩确实逗人喜欢,但也就只有十来个小时了。“奥德薇婶婶,不要……再让大家为我操心了……我已经花了大家很多钱……”
“不要担心这个,大家都会凑钱给你治病的,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吗,好孩子会被神保佑的。”(我低低地哼了一声)
“那天我听见医生在门外对大家说的……他说……说我已经……”
“别听那人瞎说!”奥德薇严肃地说,“那是个骗子,我们会找真正的医生来!而且我听说前方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哥哥一定正在往家赶呢,你不想再见见他吗?”
“想……想呀,可是……”玛丽莎把头转向我的方向,“那位叔叔,好象正在等我呢……”
“叔叔?”奥德薇惊讶地看过来,“什么也没有啊,孩子。”
“我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袍的叔叔,拿着长长的镰刀……奥德薇婶婶,那是死神先生吗?”
“不要乱想了,那里没有东西,你一定是烧糊涂了。”
(“奇怪,她看得见你?”精灵吃惊地问。
“垂死的人,总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回答,“不过,她好象看不到你。”
精灵在我头上飞了一圈:“我才不在乎这个呢,但是看见你的人才真是可怜。”)
又一个小孩子跑进来:“妈妈,玛丽莎姐姐怎么样了?”
“别打扰她休息。卡多,出去玩。”
“我就和姐姐说几句话啦!”孩子挣脱母亲的手跑到小姑娘的床边,“姐姐,这个,是我和阿比他们做的花环,是按你教的方法做的喔!”
“真好看……谢谢你,卡多。”
“你好了以后,要教我们做其他的好玩东西哦!”
“好啊。”
“好了好了,卡多,”奥德薇把卡多拎起来往门口走,“跟你说了不要打扰姐姐休息!玛丽莎,明天我会带医生来看你,你好好休息吧。”
门关上了。
太阳落山了。
我一直沉默地坐在那个角落,油灯昏暗的光照不到我这里,我的位置永远是一团黑暗,代表死亡的黑暗。
小精灵则一直坐在玛丽莎的枕头旁,一声不吭。
屋外传来几声怪模怪样的鸟叫,算是打破了沉寂,我瞅瞅屋顶破洞上透出的一道月光,嗤笑一声。
“叔叔……”小玛丽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您是……死神吗?您是来带我走的吗?”
“差不多。”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不理会怒目而视的小精灵,“孩子,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你就在天堂了。”
“我想我哥哥……您知道他现在好吗?”
“我不知道。”
“您可以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吗?”
“你害怕死亡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在为哥哥做幸运符……从他走的那天……开始,每天做一个。听说做到1000个,他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是真的吗?”
“你还差多少个?”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嘿嘿……其实连一半都还没做到……叔叔,我可不是想耍赖喔,但可以让我,至少做完今天这个吗?”
“那么,开始吧,孩子。”我看看天色,“你的时间可不多。”
“你这家伙!”小精灵怒气冲冲,“就给她一点时间把心愿完成好不好?”
我没理它。
玛丽莎开始在灯光下认真地做那个幸运符。也许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她做得非常慢,一边咳嗽,一边认真地编织着每一条边纹。“这么复杂的幸运符?”我习惯性地叹口气,以她这样的速度,还真是让人担心呢。
小精灵在她身边慢慢地飞,口中念着一些模糊的咒语,我知道那是精灵族的祝福,但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怎样的祝福都没用,连守护天使也无能为力,除非是天庭的高级天使亲自来为她延长寿命。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自诩为圣洁之物的家伙,又怎么会专门为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降临凡间?
玛丽莎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洒在身上和手上,幸运符也染成了鲜红色。她能咳出来的,只有血了。
“不要紧的,叔叔,”她笑着说,“我……我不会耍赖的……”
“我的祝福没用。”小精灵颓丧地停下来,“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急剧衰落,可是我一点法子也没有。喂,讨厌鬼,你很高兴吧?你马上就可以带走她的灵魂了!”
“有发牢骚的时间,不若朝大天使祈祷一下,”我回答,“你知道精灵的祈祷更容易被天使听到。”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小精灵兴奋地大叫,“你这家伙还是很通情理的嘛!说吧,为什么突然发了善心?”
“我没有发善心,之所以提醒你,是因为……”我冷哼一声,“我从来不相信奇迹。”
“真是别扭的家伙!”小精灵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专心祈祷,神情专注而虔诚。我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玛丽莎继续编织那个幸运符,心里则在估算她的速度。
“按照这个速度,几乎是没可能的……她哥哥也不会因为这个而使命运有所改变……噫?”我突然察觉了另一件事,忍不住开始对整个事情产生了怀疑,“有没有搞错?这简直就是事先编好的剧本一样!命运女神可真是无聊。”
天边露出了曙光,油灯的光也已经变得很弱,屋子里呈现一片昏暗的气氛。
天使没有出现。
玛丽莎还在做幸运符,中途因为体力不济,还晕倒了一次,“糟了糟了,时间被浪费了!”这居然是当时她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一脸急得要掉泪的样子。
我从门口走回来:“玛丽莎,时间到了。”
“可,可是,我只差一点点了……再等我一下好吗?”
“对不起。”
“真的,再给我一分钟,求求您……”
“很抱歉。”我慢慢举起了镰刀。
“求求您,再一下就好……”
油灯闪了闪,灭了。
我拖着长长的黑袍和长长的镰刀缓缓走出大门,太阳正好刚升起来一点。我眯眯眼睛,看见村口一条黑影正疾驰而至,马上的骑士风尘仆仆,显然是连续赶路而来。他还没把马勒好就迫不及待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冲过我身边,冲进我刚离开的屋子,他的声音虽然疲惫不堪,却仍充满着热情和兴奋:“玛丽莎!玛丽莎!我回来了!”
我走出村子,继续迈向下一个目标。
“地狱来的那个家伙!”小精灵正很没精神地趴在一根树枝上招呼我,“为什么呢?那么好的孩子,我那么用心的祷告,为什么……就没有用呢?”
“就象你看到的那样,奇迹永远不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头也不回,“能准时出现的,只有我们这些被诅咒的家伙罢了。”
“哼……喂喂,黑家伙,你会不会悲伤?”
“也许会。”
“什么时候?”
“我还活着的时候。”
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我带来死亡,我永远徜徉在人间,我不在乎人们的痛恨,我每时每刻被无数的人诅咒。
但不管你多么厌恶,总有一天会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