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长篇连载~完整版本

  晚上十一点,老马穿着浅蓝色睡衣到了郭国林床前,热情地跟他换床。想到阿佳妮和费心我的十年隐情,郭国林不敢再去三楼,拒绝。老马好言相劝: “别担心,你冲她发火,她不但不怪你,还赞你像个男子汉。小许的声音,我们都听到了,她不但不生气,又夸了一遍你是男子汉。我看女人很准的,她眼神都不一样了,肯定是爱上你啦。”

  郭国林浑身哆嗦,把头埋在被子里,任老马再说什么,也不露头。老马无奈地走了,半个小时后,老马又回来了,扛着被褥,阿佳妮抱着枕头跟在他后面。

  俩人不跟屋中其他人打招呼,径自在郭国林床边搭地铺。屋里人愣愣地看着,只有司机小声说了句:“骚货。”老马眼光如电地瞪上去,众人纷纷低头。

  阿佳妮毕竟是腕,她钻进地上的被子后,屋里人便停止了闲聊,纷纷上床,很快熄了灯。其间,郭国林向床下眺望两次,均对视到阿佳妮深情的双眸。

  当众人的梦话、呼噜逐渐响起,床下的阿佳妮悄然无息。郭国林预感到有极大的不幸即将降临,果然,几分钟后,阿佳妮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被子中,郭国林把身子躲到床最里面。阿佳妮的手划出个半圆,缩了回去,郭国林想:知难而退……坏了,她会不会觉得我给她让出了位置?

  正想着,阿佳妮已翻上床来。郭国林连忙堵上床的空位,把阿佳妮顶下床去。阿佳妮“呵呵”笑了两声,过了三五分钟,再次爬上来。

  阿佳妮被顶下去五次后,仍执著地再爬,攻城般壮烈。郭国林动了狠劲,只听扑通一声,阿佳妮摔在地上,半天没有声息。

  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郭国林怕她摔坏,忙向下摸去,摸了两把却没有摸到,正踌躇间,感到有条凉飕飕的东西擦了下耳朵,翻到了身后。郭国林反手一抄,触手滑腻,阿佳妮竟脱光了衣服。未等郭国林作出反应,阿佳妮的脸已迎上来,将郭国林的口鼻堵得严严实实。

  郭国林扑腾几下,仍在劫难逃,被阿佳妮利索地吸入,只好低声哀求:“这是公共场合,一定控制音量。”阿佳妮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没那么色情……只想让你睡在我里面。”说完,热乎乎的脑袋贴在郭国林胸口,不再动了。

  漆黑的室内静到极点,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听热闹,不料郭国林床上不再有声音。司机咳了两声,掏出根烟,借着
打火机火苗亮起泯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郭国林和阿佳妮闭着眼睛已睡着,两人表情夫妻般宁静自然
 
郭国林醒来时,惊愕地发觉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仍在阿佳妮体内。能够坚挺八个小时,应该就是地球上最棒的男人了,郭国林激动得两眼一黑,死了过去。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几秒钟,郭国林活了过来,看到阿佳妮一头长发洒在自己胸口,感到世界异常美好。

  优秀的女人都敏感,阿佳妮在沉睡中察觉到郭国林的变化,鼻腔轻哼一声,额头在郭国林喉结上蹭了几下,睁眼醒来,“啊,它还在。”

  郭国林慌忙撤身,她却敏捷地抱住他,小声说:“嘘,不要吵醒它。”郭国林小声说:“已经八小时了。”她:“刚生下的小孩一天能睡二十几个小时呢,就当它是咱俩的孩子吧。”说完,脸上竟升起羞涩的红晕。郭国林霎时觉得她漂亮到极点,闪烁着传统女性温柔、贤惠等种种美德。

  两人紧紧相贴,各处均严丝合缝,仿佛是天造地设的配套产品。当两人腻得即将再次睡去,床里面响起“唧唧”之声。阿佳妮吓得花容失色:“老鼠?”郭国林一笑:“猪。”伸臂把笼子取过来。

  荷兰猪毛茸茸的,睁着一双纯净的小眼睛,立刻赢得了阿佳妮的喜爱,央求送给她。郭国林痛快答应,阿佳妮唤了声“多谢老公!”舌头舔进他耳朵里小亲一口。

  郭国林两眼一黑,幸福致死。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几秒钟,郭国林又活了过来,视力清晰后,发现阿佳妮以敌视的眼光正在向上看,就也向上看去。只见床边站了一圈人,最前沿的是叼着烟的司机。

  司机悲愤欲绝地说:“大家伙都在,别太不拿我们当人了!”俩人缩在被子里,连连道歉,司机眼中的凶光渐弱,最后竟变得空洞,喃喃道:“你俩这是爱,爱都是忘乎所以的……我也经历过。”

  这日拍戏,仍在
长城。老马搬出一把新椅子,阿佳妮身穿碧绿色旗袍坐下。她头扎百合花冠,膝盖上放着铁丝小笼子,不停地逗里面的荷兰猪。郭国林远远看着,倍感欣慰,觉得荷兰猪是俩人的定情信物,她片刻不离手,正是爱自己的表示。

  忽然想到,荷兰猪还有另一个象征意义,它是自己和女同学猪猪唯一的联系,它是一座桥梁……正胡思乱想时,耳听得有人大叫“郭国林”,定睛,见费心我站在一段坍塌的墙体上正向自己招手,急忙跑过去。

  费心我神情清爽,待郭国林到了身侧,便迈步前行。郭国林随着费心我的频率,调整步伐。走出去三十几米远,费心我开始说话:“有人告诉我,昨晚阿佳妮睡你那了,怎么没听到声呀?”

  郭国林慌忙解释两人度过的是一个纯洁的夜晚,阿佳妮确已达到菩萨境界。费心我理解地笑笑,说:“今天的戏,要有个士兵从长城下摔下来。但我不愿意用职业特技演员,因为他们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怎么摔怎么假。我必须找到一个我能信任的人,你说我可以信任谁?”

  郭国林认真思索,忽然注意到费心我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便试探地问:“我?”费心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郭国林肩膀。

  下坠高度三十米,起跳位置是烽火台墙垛,保护措施为四十几个纸箱子。纸箱子拼成一个长宽五米高两米的正方体,从烽火台向下望去,小得像个饭盒。

  当郭国林的身影出现在烽火台,阿佳妮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高举着荷兰猪,狂喊:“我在这!”俯视着这个女人,幸福感突然袭来,郭国林勉励自己要像个男人,在她面前做出漂亮事来。

  他站在墙垛上,两臂一张,身如鸿雁般落下。当感到浑身一震,明白已平安地落在纸箱上,眼中甩出两颗大泪。他躺着,听到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想:我无钱无名,但也作出了令我的女人为我感到骄傲的事。所以,只要一个人是真正的男子汉,就一定能够证明自己。

  郭国林站起,一脸孤傲地向阿佳妮看去,阿佳妮正兴奋地向纸箱跑来,势必要送上亲吻拥抱。郭国林转头向费心我看去,不自觉地换出一脸媚笑,如果费心我冲自己挑起大拇指,心跳都会加快。上表演训练班时,老师说,演员得到导演的肯定,其快感是做爱的十倍——我现在就要体验到了。
 
  但费心我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待掌声平息,支起喇叭,喊了句:“再来一遍。”

  郭国林如坠入冰河,躲开扑上来的阿佳妮,惶恐叫道:“导演,是我的问题么?”费心我没搭理,低头看监视器了。郭国林忙翻下纸箱,急跑到费心我跟前,轻声细语地说:“导演,是我的问题么?”

  费心我抬起头,一指远方烽火台:“你该往那儿跑,跑我这干嘛?”

  接连又跳了四次,但费心我都不满意,发了两次火,摔了两个茶杯。不说跳下的危险,光是在长城爬上爬下,已耗尽了郭国林的体力,双脚拖着走路,再也抬不起来。阿佳妮看他的眼神也失去了热度,始终不能得到导演的肯定,他的英雄壮举变了性质,成为丢人的事。

  郭国林影响了拍摄进度,原本在烽火台和纸箱边守候的人都撤走了,冷眼相看。到第七遍,郭国林跌得脖子生疼,不敢说,从纸箱翻下,瞄了眼烽火台方向,垂着脑袋奔走。

  全场鸦鹊无声,郭国林经过同屋一伙人时,见他们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这时响起老马的吼叫:“他是在玩命!一个人跑上
长城,跳下来又一个人跑回去——这也太不拿人当人了吧?就没人搀把手么?”

  郭国林哽咽道:“老马!”转身向老马望去,只见老马正威风凛凛地穿过众人,向自己走来。费心我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扶他!”第三只茶杯摔在了地上。

  老马求助般地向阿佳妮看去,阿佳妮却低头逗荷兰猪,一副不闻天下事的姿态。老马止住脚步,一晃,在人堆里不知了去向。

  郭国林继续向长城走去,软塌塌地迈了几步,听到身后有动静,激动地转身,口喊:“老马!”

  却是同屋的司机。在巨大的压力下,司机五官变形,眉毛狰狞人中缩短。司机把一块东西塞在郭国林的清朝铠甲中,嘀咕一句:“导演看过了。”转头栽进人群,消失不见。

  郭国林一个人爬上长城,从铠甲里掏出那东西,见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块报纸。打开,是今日早报。第三页整版为阿佳妮的访谈,估计是昨天搭记者车回来时的一路所谈,坦言曾是费心我短期女友,曝光他的种种恶劣品行。

  郭国林十指瘫软,报纸乘风而去,高飞云际。终于明白费心我不喊停的原因了,自己和阿佳妮公然相好,此时阿佳妮和他的十年隐情曝光,便伤了他作为导演的脸面。

  自己忍辱负重成为导演助理,事业已展示出壮丽的前景,不料前功尽弃。“他是要我死。”郭国林如此想着,登上烽火台墙垛,瞄准底下的纸箱堆,然后脚尖向阿佳妮的方向偏了半许。

  纵身一跃。众人看到郭国林落在纸箱堆边沿,身形弹起,跌在碎石地上,滚了滚便不动了。
 
脚落到纸箱上时,郭国林留了余力,有控制地跌到碎石地,预计会受些皮外伤。果然,额头、小腿鲜血淋漓,瞟着众人奔过来流露出的关切神情,内心有一丝满足感。

  住院,小腿缝了七针额头缝了三针。为检查内脏和骨骼,作了七百元钱的B超,能用上如此高级的机器,郭国林甚至有些激动。

  躺在洁白如雪的病床上,看着哭成泪人的阿佳妮、一脸悲怆的老马,感到“此生无憾了”,闭眼睡过去。他不是因伤昏迷,而是爬长城爬得实在太累了。

  不知睡了多久,郭国林醒过来,见阿佳妮和老马仍在,便含了口唾沫在喉头,扮出有气无力的嗓音,哼哼道:“不要管我,拍戏重要。”

  阿佳妮用力拍打床面,喊道:“你是个好演员!”红肿的眼睛再次涌出泪来,老马嘴角痉挛,终于憋出一句话:“你教育了我,让我对演员这个行业有了敬意。”

  郭国林露出欣慰的笑容,说:“记得咱俩的誓言,不管谁先成了腕,都要提携剩下的一个。”老马绷不住,眼泪刷地流下。郭国林心满意足,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见坐在床边的是费心我和制片主任。主任往郭国林枕头下塞了个信封,说:“共四千,两千块是组里对你的伤残补助,含医药费在里面。另两千块是你这个月的酬劳。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郭国林想了想,说:“能再多给点么?”主任摇摇头:“你在我心里一直个是男子汉,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郭国林:“好!那我的要求是——让我和导演单独待会。”主任出门后,郭国林目光炯炯地和费心我对视,说:“导演,剧组不会要我了,是吧?”费心我难过地点点头,答:“你的伤……要不我以后再接戏,一定带上你。”

  郭国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摔伤自己,就是为了能趁机退出剧组,好保全你的脸面。你以后接戏肯定不会带上我,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只希望你跟主任说说,再给我加两千块钱。”

  费心我表情困惑,郭国林详细解释一番,费心我一拍大腿,说:“冤枉!我不是那种人。”

  让郭国林反复跳
长城,不是为了阿佳妮,纯粹是艺术需要。演员多拍几条,是导演控制演技的常用手法,因为演员拍头几条时往往兴奋,令表演过火,而拍多了就疲沓了,等累得不行时,表演效果会真实自然。

  郭国林第一次跳下时姿势舒展大方,完全违背了一个可怜小兵该有的形态,费心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郭国林:“我不信!”费心我:“不信可以问阿佳妮,她就在门口。”

  阿佳妮进来,听了前因后果,说:“我早看出导演用的是这招,所以老马和导演发生争执时,我假装没看见。内行人支持内行人。”

  她和费心我对视一眼,郭国林猛然发现他俩很有夫妻相。费心我坦荡地说:“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吧?如果你下次再怀疑我,请先想想我平时的人格。”

  郭国林没有要钱的理由了,轻叹一声,说:“你很久没跟我谈佛法了,我很怀念您还是个摄影师的时候。”费心我:“我也怀念,我知道,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郭国林:“能再给我讲一点佛法么?”费心我:“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郭国林,我讲不出来了。”

  费心我掏出钱包,抽出五百块钱,放在郭国林床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阿佳妮目送费心我身影消失,哽咽道:“郭国林,你有什么要求我的么?我可以天天给你送榴莲!”郭国林:“榴莲就算了,请把荷兰猪还给我。”

  她刷地流下了眼泪,说:“你摔伤时,大伙跑过去看你。我慌得没命似的,荷兰猪就给人踩死啦!”

  郭国林“哎呀”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下,跑了两步,小腿伤口崩裂,扑通坐在地上。看着裤子布料渗出的血,郭国林表情痴呆,念叨了句:“猪猪。”
 
 郭国林腿伤好后,成为了一个送特快专递的速递员。他棱角分明的相貌,彬彬有礼的风度很容易赢得顾客好感,常会得到五元小费或半盒香烟。

  一份城区速递只需十元,郭国林深为自己的高比例的小费而骄傲,那是男子汉的最好证明。一日,他看到表演训练班女同学猪猪出自传的消息,连续追看了几天报纸,终于等到签名售书的地点公布。

  他提前两天,到宠物市场买荷兰猪,发现了一只和死去的那只极为相像,随后又发现所有的荷兰猪都很像,而自己已不记得那只的确切模样,便一笑,随便指了一只买下。

  签名售书的日子,他皮鞋锃亮、裤线笔挺地出现,看着人海尽头花枝招展的猪猪,想:等我走到她面前,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俩是一对金童玉女。

  他终于排队到了猪猪跟前,猪猪礼貌地一笑,从他手上抽走书,签了起来。两秒钟,书就塞回他手中。猪猪的眼光已向他身后的人望去,郭国林仍站立不动,她皱起眉头:“您还有什么事么?”

  郭国林忙从书包里掏出装荷兰猪的笼子,堵在她脸上,昂扬顿挫地说:“多年以来,我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它吃饱!”猪猪吓得哭了,哀号:“这是什么呀!”

  郭国林被保安架出大厦,一路唠叨不休:“就算她忘了荷兰猪,也该听出我的声音,这绝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他被推搡到大街上,止住话,断了所有念想。

  郭国林从此安于自己的工作,某日到东城区送邮件,在一排水果摊前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急停下。

  那是老马。他沧桑了很多,鬓角龇出点点白发,嗓音嘶哑地说阿佳妮在三十米外的报刊亭,因她衣着高档,小贩们总要多收她钱,所以水果都是老马一个人来买。

  两人聊了几句,彼此都搭不上话,郭国林便告辞走了。等他跨上自行车,老马来了精神,跳下马路崖子,激动地问:“你要去哪?”

  郭国林:“没钱就呆着,有钱想去英国。英国古典戏剧的表演法,比较适合我。”老马憨憨地笑了。郭国林问:“你以后怎么办?”

  老马看着远处的报刊亭,说:“她到哪,我到哪。随着各种剧组去漂泊,作一对神雕侠侣。”郭国林两眼湿润:“她总说我是杨过,没想到真正的杨过是你!”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熊家村是个很小的村子,小到村子里只有一个木匠:熊老汉。尽管熊家村有许多老汉,但是你如果在村里说熊老汉家,人家就会指给你看那面旗帜,那是太祖皇帝送给熊老汉的不知道哪一代爷爷的,这是熊家村唯一的英雄,所以人们尊称他熊老祖。

  时代太久远了,村里人都不了解太祖之前的旧社会都有什么事,有人说,大宋太祖之前就是秦琼秦叔宝的时代,那时代坐天下的是唐王李世民,这些历史,当然还是从戏文上来的。

  那年熊老祖在战场上打仗,身上中了好几十箭,死了。他身下压着这面旗,他在伤痛彻骨的时候,顺手抓起了这面旗帜来堵住自己的伤口。

  那场战斗是个败仗,熊老祖和战友们焦急地并紧了他们的盾牌,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来,凶神恶煞似的契丹人骑着马包抄他们。宋军中的多数人曾经南征北战,那时候生着大红脸的赵皇帝还是将军,他从来没败过。

  当契丹骑士们冲向中军的时候,太祖皇帝坐着驴车逃命,熊老祖听见潘仁美将军喊了一声“让领导先走”,就跟大家一起挽手拉起一道人墙去挡敌人――就在那会儿他中了致命的一箭。

  后来大将军杨老令公去战场上埋人,发现十万将士只剩下了左耳朵,右边的都给敌人割走了,因为敌人的收获太多,契丹人认为搬脑袋实在是太麻烦了。

  后来司马光老相爷要写历史,当今皇上说,您也得说点“正面的”。老相爷说,“‘正面’,有‘正面’的吗?”发动大家去调查,结果出来了,缴获了一面军旗――就是熊老祖身下那一面。契丹人没拿走,因为都是血,看不到本来什么模样,他们拿着也嫌脏。

  但是大宋科技先进,科技部部长沈括院士发明的的洗衣粉,把血渍都洗掉了。那面旗帜就被送到了大宋的宣传部门,发现旗帜的事也就写在了考古行业的核心期刊上。

  皇上很高兴,就宣布熊老祖是民族英雄,命令寻访其后人。大家找到熊家村,找到熊老汉,给他把旗帜升起来。县里送了一块匾挂在门上――“光荣之家”。

  这些都是我后来的考证,我回熊家村看我奶奶,奶奶告诉我的故事。那些远古的故事打动着我,梦里我时常能够见到铁甲、旗帜、听到战马嘶叫和喊杀声,看到祖先和战友们紧闭的嘴唇,他们年轻的脸上没有恐慌,有的只是视死如归。我的祖先是一位民族英雄,我有着英雄的血脉。每次想到这一层我都会激动,激动到有轻微尿急的感觉。

  我如今二十五岁,我的生活缺乏感动,也缺乏激情,一个低级别的地方报社小编辑不需要激情,要激情干什么呢?激情是不靠谱的表现。

  这个办公室里的人有不同的宣泄方式:快退休的一位阿姨,收集邮票和毛主席像章;新来的小妮子,她偷偷地看英语书,还嘱咐我别跟别人说,她说生活无趣,要回到校园,她想考研究生,我敢打赌她毕业之后会后悔,因为她会找不到工作。

  我的业余生活被考据填满了,这年头大家都爱好历史,过去研究历史的很穷,自从有了电视,又拜了说书的先生做师父,就有人开始出书致富。我考证的并不是历史,而是家族史,也许有的历史并不光彩,我就加以美化。

  有人说这是撒谎,我觉得这没什么,如果国家需要,我们可以多谈点“正面”的,哪怕是假的,也能鼓舞世人。我写家族史猛夸祖先,正是“孝”的真谛,再说这事业能够很好地鼓舞自己,我太需要鼓舞了。

  我家的家谱和县志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熊老汉,熊安国……后人一代代传下来,19代嫡孙就是我――熊爱国。可惜光荣只留在后世子孙的回忆中,当年的熊家村群众,政治理论水平很低,觉悟也不行。他们看到那旗子上有个斧头,于是就认定熊老汉家变成了皇家木匠。从此老汉家的生意就特别的好,全村的家具都被他包圆了,他曾经想过去东京卖家具,如果当时他真的做了,今天宜家家居的位置也许就是熊老汉家的(招牌他都想好了,叫“熊野家”)。但是他最终没有进东京,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就一个儿子,熊安国却不肯继承他的事业,按照社会上的说法,熊安国属于不肖子孙的范畴。
 
 事实上,做木匠是很好的工作,有前途。要知道耶稣基督就是一位青年木匠。但是熊安国不愿意,他打算去上大学。熊老汉尽管非常惋惜,但还是严重支持,因为宋朝读书人非常吃香,安国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如果考进前三名,很可能被公主或者郡主看上。所以当时的许多男孩,倘若生得漂亮,父母就把他送去学琴瑟,练口才,增加才艺特长,等着孩子中了进士,让公主们选,皇上有许多老婆,他的老婆们生的公主也有许多个,所以当年的文艺青年们向上的路很宽。

  熊家当了楷模之后,收到一封司马光相爷的亲笔书信:熊家是烈士门庭,免服兵役。后来地方官就抗议,说全县青年多数都是烈士后代,当年多数壮劳力都死在了雁门关,如果全部免役,本县就再无一个可当兵之人。于是司马光非常郁闷地批示道:如果熊家的孩子当兵,享受九品武官待遇,如果去西部当兵打西夏,享受副八品待遇。如果考大学,优先考虑录取。至于怎么个优先办法,他没有细说,他也不用细说,做宰相的,只要心里装着弱势群体,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熊安国的打算就是考大宋国子监,这是当年太祖批示建立的大学,当时命名为大宋皇家大学,后来那几个给他披黄袍的老哥们儿就很不爽,说要不是全国子民拥戴你做皇上,你有今日吗,你那袍子还是“花园口剧院”借来的戏服呢。太祖想想有道理,就改了现在的名字,大家都说太祖皇帝不忘本,有了国子监,就有了改朝换代的标志。

  为了能进这所大学,熊安国拼命读书,那时候他也还不叫熊安国,叫熊富贵,一切都充满希望,发财,在京城买大房子,找个好工作。京城刚实现了三六九廿工程,这是指四种文官的收入,三千两,六千两,九千两和两万两。司马光相爷最高,挣四万两,这使得他每次下基层都会流泪:“罪过啊,老百姓太苦了!”下一句就会指向其根源:“都是王安石为首的反对派执政能力太低下。”

  熊富贵一直在读书,很快把眼睛读坏了,过去他钉钉子好象射钉枪一样准,现在经常会砸着手,这反过来又让他除了读书之外干不了别的。在他准备进京考试的当天,一个爱国主义者下乡来拜访熊家,从此之后熊宝贵的人生就改变了,甚至连名字也改变了。
 
王积极来到熊家村的时候,全村都很轰动。王积极引起轰动,主要因为他是知识分子。熊家村过去很少有知识分子下来,上次科考结束,临村一个年轻人中了状元来还乡,还搞了一场励志演讲,和所有的励志专家一样,他讲了一些苏秦张仪姜子牙的成功案例,而后开始签名卖书,大家都是听故事来的,听说卖书的时候就都走了,因为熊家村的人大多看不懂书,尽管状元郎出的是连环画。

  那天没卖书之前,大家疯狂地围住状元,问道:村长家使水车不花钱,状元爷对此会怎么看。该状元没想到村民们层次这么低,不想着成功,就想着怎么闹事。于是他声称:我们盖水车就不是给穷光蛋盖的。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

  大家问他是哪家的
状元,他说是魔法科的状元,魔法科是皇帝新设立的一级学科。全村唯一的私塾先生李慕贤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事情,就带着学生们把状元爷抓下来,暴打一顿,权作捍卫学术尊严。

  状元爷的魔法在挨打的时候全无用处,他所谓的“魔法”说到底是魔术。圣上喜欢看他把刀吞在肚子里,于是就下令开魔法专业。李慕贤打完了状元爷,发现他口袋里确实有大宋的委任书和学位证。于是大家又把状元爷扶上马,内心很不是滋味。

  熊安国问老师:咱们打人,是不是犯了圣人的教诲。老师想了想,告诉他,子不语怪力乱神。子最多是不语,我们不但自己不语,还让大家都不语,甚至把水货状元打成了失语,这就非常伟大。

  熊安国和同学们都很佩服老师,老师每年都捍卫学术尊严,当年在东京上大学的时候,每次都能抓出对手有胡人血统而证明其理论是“胡说”。李慕贤说自己的家族能上溯到老子,是个正宗的国学家。

  老师通过信鸽传给《东京日报》一篇稿子,题为《论魔法是西夏帝国主义对我国渗透之工具》,小小村子就因为一篇投稿,和大宋帝国之喉舌发生了关系。尽管很快收到东京日报的退稿,但李慕贤的崇高地位在学生心目中还是保存了很久,直到王积极出现。

  有一天熊安国(当时还叫熊富贵)正在劈柴,一个骑大灰狼的骑士出现在他的面前,自称是来布道的。这个人从此就取代李慕贤,成为熊家村百姓心目中的知识分子代表。

  这个人就是王积极,原名王吉吉。因为他是九九重阳节出生的,父母觉得两个九很吉利,就叫他王吉吉。后来王吉吉改名叫王重阳,成了民族英雄,穿着道袍呼啸华山,在终南山设立了国防工事,还和一个姓林的姑娘谈了一次恋爱,但最终没能在一起。

  当时的王积极和日后那个形象还有所不同,我们不能苛求英雄一生下来就已经四十五岁,成为国家栋梁。王重阳道爷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读大学,逃课,喝酒,像今天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他也恋爱,也失恋,也爱到处在墙壁上写帖子,他的帖子主题多数是鼓励男儿自强,以及提倡抵制辽货的。从这些特征上我们可以看得出,王积极时代的重阳真人,是个愤怒青年。

  说起北宋时代的大学论坛,那就非常值得说明一下大宋国子监的校园。大宋国子监进大门就是一面大宋国旗,上面画着一根杆棒,一对拳头。因为太祖皇帝是靠这二者打出的天下,所以他对自己的设计很得意,可是太祖是个粗人,也不通美术,画出来的一棒二拳非常中规中举。结果那年大辽特使来访问之后,回去禀报萧太后说,宋朝树起一面阳具的旗帜,是在羞辱我国国有女主。于是双方打了一仗,一直到寇老西带着小皇帝去澶州打仗,才算恢复了世界和平。旗帜下面就是一个小广场,学生们每周在这里练习外语,有西夏语,契丹语、女真愈,波斯语、吐蕃语。国家为了帮助他们学习,每周把能说该外语的官妓送过去陪他们练口语,练得好可以带回家中再练一晚上。于是大学生们的口语越练越烂,抒情
歌词写了很多,以至于后来人们写历史,一写到宋朝,就写到歌词来。广场上有许多墙,每天大家把文章贴上去,号称帖子,在宋朝,纸片的东西就带个“子”比如纸币叫 “交子”。每天有人贴上了,就有人跟,有人表扬,有人骂,大宋国子监就因此热闹得好象道·琼斯交易所。有人写帖子很快,但是贴得慢,就招募几个工友帮他贴,这些人都穿马甲,所以一般问一个人混论坛多久,看他有几个马甲就足够了。
 
论坛上经常有人吵起来,王积极就跟人吵了好几次。吵到后来就变成了人身攻击,互相证明自己道德上比对方优越。当时对方提供了光荣献血证明,王积极就拿出“三甲学生”证书,对方拿出了捐助失学儿童的票据,王积极拿出了“支教南蛮”的证明。后来对方决定去幽云十六州捍卫祖国领土,王积极决定去全国各地宣扬抵制辽货。但所有的马都是从北边来的,王积极去各地宣传,一定不能骑马。他就托人从动物园租来了一只大灰狼,在被缝了二十五针和移植了三块皮,注射了五次狂犬疫苗之后,王积极胜利上路。

  这些是王积极说给熊富贵说的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泪哗哗地流……“澶渊之盟是不平等条约”“抵制辽货就是热爱祖国”“燕云十六州是大宋自古领土”这些概念从王积极嘴中说出来,听得熊富贵热血沸腾,最终小熊决定改名。王积极建议他抱安邦定国志向,熊富贵于是改名叫熊安国。
 
 王积极给熊富贵改名之后,熊老汉夫妇才回来。王积极就跟熊老汉宣传抵制辽货的事情。熊老汉脑袋摇得好象拨浪鼓,说是好木头都是东北来的,抵制不了。可是他又听说王积极是从东京来的,这使得他非常害怕。到底他什么来头?是不是带着领导的意思来的,风向标会怎么变,变成什么样……这些都是熊老汉所害怕的。

  熊老汉家已经三代单传,老汉的兄弟和安国的几个哥哥都被送到北方或者西北去做那九品武官,于是和熊老祖一样为国家尽忠了。熊家这几位军官都是装甲兵军官。大宋朝的装甲兵是个高风险兵种,因此和试验中的木头潜水艇吃一样的伙食标准。政府生产了许多木头坦克,蒙上老虎皮,几个哥们顶起这坦克,就靠两只脚为动力去冲撞城门或者骑兵。这也是沈括院士若干发明的一种。这种装备现在是没有了,但是过年过节耍狮子的,其实就是在纪念这些英雄好汉。

  更好汉的是坦克的机械师,也就是木匠师傅,举着斧头和锤子,只要坦克被损坏一点,他就进行修补。按照设计,敌人的刀质量很一般,砍得不会比补得快。但是机械师是在车外的,往往老远就被一箭放倒。然后敌人就点火把坦克点着。

  领导上见坦克战术完全失败,就打报告给中央,要求一个坦克配十个木匠,后来许多历史学家就此以为宋朝军队有大量的刀斧手,尤其是斧头兵,就认为斧头帮是爱国组织,或者认为中国古代军队受到北欧战术的影响,这是不对的。

  总之熊老汉说了自己的苦闷:我们家为朝廷贡献得已经不少了,你现在还不让我们用辽货,我家的骡子都是北边来的,不让用我使什么拉木头?王积极建议他也骑大灰狼,但是话没说完,屋子外面大声地喊了起来,有人高声地叫:“知识分子的狼吃人了啊……”

  大家跑出屋去看,却看见那狼嘴里叼着一只小孩的鞋子。常来熊家村讨饭的一个疯婆子正在哭,儿啊,儿啊。旁边围着一团人,领头的是李慕贤老师,后面的人喊着惩办凶手的口号,细心的人还做了标语:“引狼入村不肖子孙”。

  王积极看到这一幕就傻了眼,倘若他稍微动一点脑子,就可以问是谁的孩子死了。那疯婆子其实根本没孩子,李老师拿了俩馒头让她在那里哭。他只要提出这个疑问,大家就都明白了,可是王积极楞没想起来。熊老汉是个老实人,也没想到这一点,熊安国倒是想到了,但是看到王积极那么大学问都不提这事,一定很有深意,于是他也就没说。那天熊家村的人就把王积极打了,大家打过瘾之后,熊老汉第一个想起来问:到底是谁的孩子死了,他们才想起来疯婆子没孩子。村民们把王积极送进安国的屋子里休息,熊安国和几个邻居家的年轻人下河给王积极去摸鱼,去养蜂人那里掏
蜂蜜,蜂蜜就白鱼,专治内伤和中毒。

  摸鱼的时候几个小兄弟问安国说,你那师兄是傻的吧。熊安国认为,不可以怀疑先知,于是就告诉他们,王积极是在用鲜血唤起民众,因为大家误攒了他一顿,以后他再开展宣传就容易得多了。大家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

  熊家村的群众虽然觉悟低,但是人都憨厚朴实。于是大家就都决定以后尽量在能不买辽货的时候就不买,反正辽国货多数是战马、奶牛、皮草、鹿茸一类的
奢侈品,熊家村人也买不起。

  王积极养伤的时候很能吃,不久就吃光了全村一半的鸡。他逐渐好了,于是决定去下一站搞宣传,必要的时候再挨揍。临走前安国送他到村口,他告诉安国:做个爱国青年,祖国需要你。安国听了热血沸腾,这时候他已经报名参加了科举考试,目标是大宋国子监。该学校都是大宋国最优秀的人才,连在校园里开小饭店的老板都是教授。
 
大宋国子监是一所综合性大学,过去这个学校只有文学、政治学和历史学的专业,老师们要么是读书人,要么是官,要么是读书的官,要么是官在读书。学生们多数是官员子弟,也有不少是像熊安国这样的超常青年,大学需要他们赢得荣誉。

  宋朝的大学也有排行榜,不是皇帝或者民间排的,而是PK的。在大辽、西夏、大理、大宋(以上排名不份先后)不打仗的岁月里,年轻人的力气和智力难以被挥霍,几个皇帝都不愿意他们游手好闲,大辽的皇帝就说,那我们组织运动会吧,搞点赛马什么的。西夏皇帝很赞成,大理的建议加武术和射击项目,这样一阳指也能发一发利市。

  到大宋这里,大家谁也不知道该组织什么,后来高俅太尉向皇上建议,跟那几国比背诵圆周率,这是很考验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因为大宋有记忆力好的人,大辽也有,可是大辽国算圆周率只能算到第七位,只要大宋派一个能认全八个数的人,那就赢定了。

  高俅就在三军中挑选聪明的士兵去背圆周率,结果没找到,因为大宋的军队从来只数到四,这是当年太租皇帝搞的一种训练方法,大家进攻的时候都喊一二三四,喊完再喊,结果全军没人能数到五。

  皇上又派周邦彦去背,周才子智商全国最高,但是他是音乐家,就我所知今天的音乐家能数到七了,大宋时候还只能数到五,那时候还没有十二平均率。结果周才子也数不到八,皇上发愁了,还是李纲相爷聪明,说,我们开个数学系,专门招收算术好的不行吗?

  熊安国考进的就是数学系,数学系的入门题考的是平面几何,填空题,两点之间什么最短。树上为什么没有北极熊等等。安国是木匠家出身的,非常轻松就考了第一名。

  学校很高兴,就给他打扮起来送他衣锦还乡,他想到李慕贤老师难免会说这是奇淫异巧,坚决推辞,于是他就尽快入学,搬进了校园当中。在那里他认识了学法律的李周人。

  李周人家世代是大周皇帝的家将,当年的职称比太祖皇帝还要高。后来太祖当了皇帝,对李周人的先人说,我不敢雇我以前的领导当手下,你还是给柴家当差吧。给柴王爷当了几代差之后,李家决定送李周人去了大西北,在那里他和西夏军队打了三年仗,功勋卓著,被送进大宋国子监学刑法,每天学习夹棍、老虎凳、辣椒水的用法。非常过瘾。

  李周人带熊安国开课之前参观了许多别的学院的教室,各有千秋,国际纵横学院的同学,正在用锥子扎腿,哲学的同学在池塘里种莲花,后来学校工部部长觉得莲花不好看,勒令泼了蓝油漆在上面,花就都死了。

  学校里有一个大厅,上面写着新媒体学院。进去之后,他们看见几个壮汉正在奋力地推大型的石头磨盘,推出来的声音就是音乐。原来这是当时最先进的石头介质存储CD,沈括院士发明之后,只有皇帝听得起。当今皇帝就很喜欢这种东西,经常命令大家推CD给他听。

  皇帝听CD的时候一般是这样的:壮汉们就位了,皇帝就点歌,皇帝点什么,他们就推什么盘。一般来说,柳永的歌比较受推盘的欢迎,因为节奏比较慢,如果皇帝要听苏轼的,那就比较糟糕,大家得出一身汗,回去得洗衣服,不过苏轼的曲子皇帝不爱听,除非给运动员发奖或者开全国大会才用得上。

  至于皇帝如果想听周邦彦的曲子,几位大哥就得累死一半,因为周才子和今天的周杰伦差不多,搞的是说唱,嘴里蹦词非常地快,而且歌曲还长,前后几个旋律来回反复,有的还要加几声部的唱和,推盘的有的死在第一乐章,有的死在第二乐章,基本上是口吐鲜血。听了这些苦事,安国就拿出乡下带来的云片糕分给那几个哥们吃,说同学啊,你们真是弱势群体啊。谁想到这句话把那哥几个惹怒了,靠,不要这么说,我们可是媒体工作者!
 
 大宋国子监里有许多天才:除了自认为媒体工作者的新媒体推光盘专业学生之外,最有名的还得说是李周人。这哥们一脸木讷,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样子,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大宋国子监号召文武兼修,必须要体育优秀才能毕业。这又是太祖皇帝的发明,当年他创建了大宋国子监之后去跟辽国打仗,尽管有熊老祖等人尽力保护,大腿上还是中了一枪。

  回来之后,和尚给他念经祈福,士兵给他防御边疆,读书人却在忙着写历史材料和新闻通稿,这是非常让人不爽的一件事情,因为老有国子监的历史教授过来,掀开皇帝的被子说:陛下,记录一下您的伤势,是被枪刺的吗?刺了几抢?前面还是后面刺的?哎呀,记录一下,都长蛆了,原来皇上也长蛆啊。后面一群实习生暗地在笑。

  皇帝怒也不是乐也不是,后来就被气死了。临死前,给他弟弟两张手纸,一张上写“千万别惹读书人”另一张写:“抓好舆论倒(皇帝原文如此)向工作。”写完他就死了。他弟弟太宗皇帝看了两张手纸,觉得互相矛盾,后来想明白了,就把大学生们都送进禁军里参加军训。

  大家耍大刀的耍大刀,使铜锤的使铜锤,大宋国子监的同学们体质从此都非常地棒,棒是棒,考试还得考。考试的内容,就是每个人用自己趁手的武器和一个使长枪的人对打,打得好的,就优秀,招架不住,就是不及格。这个使长枪的,决定大家能不能及格的,就是枪手,人们往往要请枪手吃饭,这传统后来流传了下来,如果你考不过,就要请枪手。

  李周人就是全校的枪手之一。

  李周人的枪法是祖传的,前面已经说过了,李周人祖上和太祖皇帝曾经是同事,都是大周国的军官。那时候大周国周围还有许多强敌,所以柴皇爷很支持手下的军官们切磋业务,为此他把他们的工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固定工资,另一部分是绩效工资。当时大周的军官工资很高,所以他们的地盘很大。

  到月底的时候,大家就被柴皇爷组织起来,捉对对打,或者下军棋,下
象棋(这里特别声明一下,大周的象棋里没有车,后来到大宋了,由于出现了坦克兵,才有了“车”),以便考核他们的业务能力。每次打到最后都剩太祖和李将军。李将军的枪法总是比太祖厉害一点。后来太祖当上了皇帝,李将军的枪法还是厉害一点。这就不大对劲了,于是太祖就把李将军送回柴王府,当了家将,但是级别上提了半级,享受正部级待遇。

  杨家将那一门用的枪法,据说也是李家的传授:杨老令公是使大刀的,后来战死了。几个儿子发现对敌人的骑兵,大刀虽然威猛,有很强的心理震撼作用,可是太过笨重,就找到李家学枪,李家传过枪法,说,别说是我教的,不然怕皇上怪我们呢。于是后人只知道杨家枪。其实都是李家的功劳。

  李周人曾经跟西夏人打过仗,西夏人非常剽悍,像风一般地来来去去,可以有一点不好,他们爱迷信。狄青将军跟他们打的时候,就戴个魔法师面具(东京城里有个万圣节专卖店),光着膀子领着大家冲锋。如果你刚刚打开电视机,会以为他们演出的是《勇敢的心》。前几次敌人都是一冲就溃,后来敌人明白那不是鬼怪了,却又开始怕面具后面的那个人了。

  李周人打仗的时候大不一样,他打仗非常儒雅。在乱军当中指点武术,唉,你看你,他左边有破绽嘛,刺他左边,唉,那是虚招。

  不过他还算明白,因为他总是指点自己人,于是西夏兵从马上栽下来,他低头看看发现人家还有气,就说,其实刚才你要是来个镫里藏身,趴到马肚子上,能躲过那一枪的。这个时候往往西夏兵大叫一声:“爷啊,怎么出现这么个怪物啊。”就吐血气死了。李周人就这样在阵中穿来穿去,不一会敌人就溃散了。

  敌人大乱之后的时间就是垃圾时间,这跟打篮球是一样的。垃圾时间里,有理想的人就是“秀太母”了,一般是拿上斧头去砍人,这些人多半是想当将军。如果你看见有人抄弓一个一个射敌人的,那多半是猎户出身的,害怕自己业务荒疏了,还有的开始翻败兵身上有没有钱,这些是比较贪图实惠的,人总得图一项吧。
 
李周人总是用各种花枪乱刺,把敌人打翻又不伤性命,然后让这些人的亲戚家人用牛马来换,换到手了他就把牛马卖到内地,这样很快他就发了,要知道大宋很缺牛马,在街头,警察骑劣马,而城管只能骑河马。

  大宋朝的城管执法非常有观赏价值,一群河马骑士在东京街头掠过的时候,小贩们四散奔逃。所以小贩一般都轮流听地面,彼此交流着:“来了吗?”“来了。”“胖的瘦的?”“胖的。”“快跑!”胖的,说的就是河马。

  李周人攒够了学费,就跟部队打报告,进大宋国子监,成为一名光荣的禁军生。
 
 前面已经说过了大宋国子监是一个可爱的学校,里面都是一些可爱的小伙子们,当然周末的时候还有姑娘们。我也很想考证这个大学是一个男女平等,人人有荣辱羞耻之观点的学校,里面的小伙子都是坚定的一夫一妻信仰者,并且绝对不在自己的宿舍里留宿异性,不过我对古代的风俗无能为力,那个岁月里,没有歌伎舞女的青睐,就是没用的读书人。

  同时大宋国子监又是一个真正教育一大批人,一大批能文能武,上桌认识字,上马认识弓的好汉,所以他们的考试都分成专业课和公共课。李周人的专业课是刑法,方向是刑讯逼供。熊安国的专业是数学,方向是圆周率背诵,但是他们都要学四书五经,还有刀枪剑戟,这就是他们的公共课。

  许多人为了毕业,拿学位,或者考更高级的翰林学位,就每天早起晚归,拼命复习。别的还好说,几千人一起练弓箭,大宋国子监的校场就不够用了。

  一个典型的考翰林人士的生活是这样的,每天早晨三点起床,在校场门前排队,等到六点,大门打开,一个很老的老军就会说,官爷们早,大家就把弓箭扔到靶子前面,然后回去睡回笼觉,刷牙洗脸,吃一些早点。

  弓箭扔在校场上有时候也会丢,不是每个人都有钱雇一个书童在那里看东西,有的时候吃完早点了你发现一个家伙站在你的箭垛前面正在狂射,而你的箭不见了,就剩下一堆鹰的羽毛,这时候你就要去找管理员,要求执行公道,或者跟那个占你位置的人打一场。

  到太阳到头顶的时候,射箭会很热,大家会去练骑马,学校条件一般,校长才有一匹马,多数老师都是打牛车来学校,也有一些好的老师在外面有兼职,比如兼任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就可以买得起八匹马拉的车。

  学生们没有马,校场边的树阴下面有一个大转盘,上面都是马,你也猜到了这是一堆木头马,上面贴着“乌骓”“踢雪”“滑溜(其实应该是骅骝)”“宫保”“鱼香”,前几个是马的名字,后面几个是老军写错了,写成了食品烹饪的办法,他以前是寇老西相爷时代军队的大厨。

  大家就纷纷爬上木马,开始锻炼骑术,这也是公共课之一种。每次熊安国爬上木马就要羡慕地想起李周人手使长枪杀入敌阵的情景,他可以不不用修骑术,让一个骑兵军官、战斗英雄爬在木马上考试,是一件了不起的
行为艺术,这种场景太过惊世骇俗,连校长也觉得不能原谅,所以他就只要求没打仗过的学生们骑木马。

  许多人痛恨这种活动,因为歌伎们有时候会去校场上跳健美操,一旦看见谁在木马上抡着八楞梅花亮银锤张牙舞爪,就会哈哈大笑。这个被笑的人回来会很郁闷地在校园里贴帖子喊道:郁闷啊,今天又中了木马了。中木马这个词,一直用了几千年,用到了信息时代。

  王积极曾经愤怒地批评过学校不能提供好的场地让同学们学习,说大辽的年轻人们出门射箭随便射,根本没有校场一说,人家的靶子是大雕和野兔,人家的马遍地都是,我们这样下去会落后的。校长认真地回了一个帖子,感谢同学的担心,不过东京城的地皮太贵了,太贵了,所以我们养不了马,也没办法让每个人都随便地射。

  王积极看完之后苦苦思考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棵香椿树下悟道,明白了地皮贵是因为有地产商,地产商是高太尉蔡太师他们的亲戚,然后王积极对全校喊道,大宋早晚会亡于地产商手上。王积极内力深厚,这也是他为什么后来成为武学宗师,于是全校都听见了。领导们很生气,想起来了他宿舍卫生长年不打扫,于是决定取消他评奖学金的资格。
 
 如果你认为大宋国子监都是一群急功近利,醉心功名的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每天去操场射箭骑马考翰林的人只是这个大学里的很少一部分人。更多的人,是真正爱读书爱做学问的。还有的人则心忧天下,比如王积极就去宣传抵制辽货了。王积极说不能称呼他们辽,要叫契丹,为此大兴了一次更名运动,校园里带辽字的东西,包括食堂的辽国羊腿,都没有幸免。炖肉用的大辽八角,就是那会被改名为大料的。

  幸好王积极后来就去外地宣传了,不然周六的大礼堂演播河南梆子(那年头还没有电影和话剧)《三国演义》的时候,同学们就可以听到一个叫张契丹的人说降关二爷和大战逍遥津。

  和王积极搞爱国运动不同,熊安国进入大学之后迅速搞起了学术,学校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每天熊安国进了实验室,就开始对魔方、拆九连环,研究各种数列。数学系的期末考试是到农场去,数鸡和兔子一共有多少头多少脚,然后问鸡和兔子各有多少只,远足大家都很喜欢,李周人尤其羡慕,因为他们期末考试是下大牢,逼供契丹间谍或者梁山细作。不管哪种人,都是皮开肉绽,筋断骨折,有的没用的还屎尿直流。

  但这并不是道君皇帝的本意。皇帝是个大好人,艺术家,他曾经建议辽国用牛马把细作赎回去,不过辽国丞相耶律壮总是说,别,我们大辽人都是勇士,尽量多折磨一阵,以显示出我们的英雄气概来。道君皇帝无奈,才命令大宋国子监开设了逼供专业。

  数学系开设之后,就一直受到外国数学家和民间科学家的骚扰,不过按照大宋律,他们必须跟这些人探讨学问,一般来说外国数学家总是让数学系证明定理,说如果输了大宋就要称臣。

  这个时候教授们就要一起出动,当作政治任务来抓,大家心里都悲壮而且紧张。当发现对手拿的题目是毕达哥拉斯定理就松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把学生们叫出来,异口同声地喊勾三股四弦五,然后让对面的输了的数学家去园子里犁地。

  至于民间科学家就很简单,熊安国就经常负责接待民间科学家,看完写在黄历背后的论文之后,他会很认真地对对面的大叔说:歌德拔河猜想不是很适合您,真的,不过你如果想订我们期刊的话留个地址吧。这种人士往往是业余爱好者,什么醉仙楼得月楼的帐房先生。因为大宋的酒店业高度发达,爱好数学的人也就特别多。

  一碗酒五十六度,一碗酒三百五十五毫升,酒的比重是九成水重,灌倒一个成年人所需要的量是二钱酒精一体重千克。问一个成年男人不能过岗要喝几碗。这就是景阳冈酒店帐房出的一道题。

  熊安国看完微笑着说,三碗么,呵呵,你们招牌上写着呢。他接待民间科学家接待得非常得体,总是能让他们领略到学院派的实力,同时又不伤自尊,你经常可以听见一个帐房先生说:承让了,然后红着脸出来,从此不敢再上门谈数学。

  但是某一天来了一个骑骆驼的人,裹着花格子的头巾,下来之后用打着嘟噜的汉语问熊安国,你们要不要书,我是来卖论文的。熊安国听说不是来挑战的,感觉好了很多,就把论文拿过来翻了翻,题目叫《论全世界都应该用阿拉伯数字记数》并且画了10个很古怪的符号,说那就是零到九。

  为了这篇论文,数学系召开了大会,商讨了很久,还是决定不买阿拉伯数字的版权,因为每位数学系教授都是爱国人士,认为应该用大宋数字。他们担心阿拉伯数字会导致假帐横行,更重要的是他们用阿拉伯数字做了一副
麻将牌,大家试打了八圈,觉得毫无手感,胡了一条龙都别扭。

  最可怕的东西,就是那个圆圈,大家一致认为,既然它不存在,就不应该用一个符号表示,写十,比写一零要合适得多。用圆圈表示不存在,那九饼和一饼就没有了区别,这也让大家很担心。

  熊安国把论文还给了阿拉伯人,告诉了他全系的决定,阿拉伯人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太遗憾了,我本来还想只设计零和一俩数呢。你们错过了建设数字化校园的大好时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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