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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长篇连载~完整版本
钟跃民打断李援朝的话∶"听你说了半天,你好象并不赞成特权,可你现在又在运用特权, 这不矛盾吗?"
"你听我说完,我的观点是承认特权的存在,但不能过份,我说过,如果一个社会连看小说 和逛公园都要体现特权的话,那么这个社会就太糟糕了,我主张有限度的竞争,什么叫有限 度的竞争?譬如经商,你应该允许所有有志于此的人去经商,但不是每一个经商的人都
能成 功,因为每一个人所掌握的社会资源不同,教养、才能、气质、机遇,包括社会关系,这都是你的资源,在这点上绝不可能有什么平等,你必须要承认这里的差别,末代皇帝溥仪从战犯管理所被释放,该是个普通公民了吧?这位老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社会的贡献未必比蹬板儿车的板儿爷多多少,国家干吗还要给个高薪养着?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经当过皇帝,他就不能和板儿爷一个待遇,这就是溥仪的社会资源,从他一出生时就注定了身份,亡国之君也是君,别人有气也没有用。我认为,一个社会总要有些特权阶层,我们要承认这个事实,就象英国人承认女王的特权一样,大家都心平气和地认可这个事实,把它视做一件很正常的事就行了,英国女王整天什么事儿不干,对国家没有半点儿好处,还享受着极高的俸禄,这可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就这样也没见哪个老百姓非要和女王讲平等。一个社会如果没有贵族阶层是不正常的,这是个常识,关键是你要把道理讲明白,千万不能用大话去胡弄人,老百姓其实是通情达理的,你既然享受着特权就老老实实承认,并且要证明享受特权的合法性,如果你一面享受着特权一面又自称'公仆',高喊什么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的社会人人平等,这就是糊弄人,而糊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老百姓相信了你的话,真以为人人平等了,那么你享受特权的合法性就要受到质疑,老百姓就会认为这个社会不公平,就会有怨气,这是说谎的必然代价。比如江青这个女人,她能把两个著名的公园变成自己的私人花园,其蛮横程度不亚于慈禧,就这么个贪婪自私的女人,居然也是满嘴的限制资产阶级法权,大批特权思想,这就有点儿装孙子了,更可气的是连装孙子都装得特别蛮横,我胡弄你,你就必须听着,我知道你不信,但你不能流露出来,如果你表示不信我就弄死你。这种人别看已经当了国家领导人,其实是弱智者,你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自己就把自己置于一种很危险的境地,就好比当年的秦始皇,天下英雄人人想得而诛之,谁干掉你谁就成了千古英雄,这等于用你的卑劣去成全别人的功名,这不是傻B是什么?"
钟跃民大笑起来∶"援朝,你这个观点倒是很新颖,简单的说,就是要理直气壮地承认特权 ,别装孙子,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正荣集团对我拥有的社会资源很感兴趣,我可以待价而沽 了。"
"跃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慈善家,没兴趣搞救济,我认识的人多了,不可能谁 的事都管,我只能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去看问题,明说吧,我请你加盟正荣集团是看中了你拥 有的社会资源,反过来说,我使用了你的资源也会给你丰厚的回报,你我谁也不吃亏。"
"明白了,一旦我决定到正荣集团工作,好象用不着领谁的情,我是出卖自己的资源来的, 可是……援朝,你难道不怕我黑你?"
"据我当年对你的印象,你还是个讲义气的人,对此,我比较放心。"
钟跃民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给我个什么职位?"
"贸易部经理怎么样?这活儿挺适合你,要是你干得好,我以后可以向董事会推荐你做公司 的副总经理,关键是你要有业绩我才好说话。"
"我可以试试。"
李援朝也很干脆:"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要向你要利润,如果指标完不成,对不起 ,我得炒你的鱿鱼,咱们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
钟跃民说:"可以,说定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我想带个人来。"
"不行,我这里不是皮包公司,人事方面控制很严,想进公司人太多了,我不能都照办。" 李援朝一口拒绝。
钟跃民站了起来:"那就算咱们什么也没谈,多谢了。"他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想问问,是什么人让你如此上心?女人吗?"
"是,女朋友。"
李援朝叹了口气:"跃民啊,你他妈早晚会栽在女人手里,好,让她来吧,我想办法就是。 "
自从钟跃民到正荣集团公司任职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生活就象个瞬息万变的万花筒,命运之手轻轻将它一转,就能变幻出各种五彩缤纷充满诱惑的画面。进入正荣集团已经几个月了,他在整个集团公司的部门经理中竟然成了佼佼者,他所领导的贸易部超额完成了董事会规定的利润指标,使董事们大为惊讶,连推荐他进入公司的李援朝都脸上有光,并 到处吹嘘自己是慧眼识英才,在引进人才方面为公司立了一大功。
钟跃民自己还算冷静,通过几个月的商业运作,他终于明白了这类大公司商业成功的秘诀,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钟跃民把它归纳为两点,一是占了双轨制的便宜,各种紧俏物资平价进,议价出,人为设置的差价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获取巨大的利润,如同天上掉下的馅饼。笫二点,进行这种掠夺式商业运作的前提是对资源分配的高度垄断。有了这两点优势,即使是个弱智者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连钟跃民这种对商业运作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这种经营方式绝非长久之事。钟跃民发现,当权力介入到商业运作中的时候,往往产生出令人目瞪口呆的结果,做生意不一定需要本钱,譬如你从某主管部门拿到一张两万吨平价化工原料的批文,你根本用不着费那个事,将原料购入再加价卖出,你只需在每吨原料的价格上加上你希望得到的利润,直接把批文卖掉就是了,举手之间几十万元利润便从天而降,这种生意和明 抢差不多。
一辆"皇冠"牌轿车停在玻璃旋转门前,门卫拉开车门,西服笔挺的钟跃民钻出汽车。他走 进大厦,矜特地向迎面碰见的熟人点头示意。
他的办公室在这座大厦的八层,从电梯里出来,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迎面而来的白领小姐微笑着向他打招呼,钟跃民做出绅士状频频向小姐们点头示意。
钟跃民走进办公室,穿着西服套裙的女秘书何眉迎过来,她接过钟跃民脱下的西服上衣挂好 ,又送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钟跃民啜着咖啡站在落地式玻璃窗前向窗外眺望,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高低错落的高楼大厦 形成大都市特有的城市轮廓线,楼下的大街上,火柴盒大小的汽车川流不息。
电话铃声响了。
钟跃民随手打开免提装置,电话机里传来高的声音:"钟经理,我是高 ,我正 在拱北海关报关,咱们公司的货物已经通过检查,报关顺利,我是不是可以回北京了?"
"小高,你暂时还不能回京,明后天还有几批货,报关手续还得你来做。"
"可我在广东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了,从这个口岸赶到那个口岸,象救火队员似的,我是不是 永远不能回北京了?"
钟跃民耐心地说:"小高,不要发牢骚,大家都没闲着,要是完不成利润指标,咱们都得喝 西北风去。"
"好吧,听你的,我不发牢骚了,跃民,好几个月没见你了,你好吗?"
"我还好,你呢?"
"别的还好,就是有点儿孤独感。"
钟跃民笑了:"这我可没法帮助你,我还孤独呢。"
"得了吧,我听说你现在快成蜜蜂了,四处采蜜,我没冤枉你吧?"
钟跃民严肃起来:"工作时间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这是公司的纪律,你呀,要把心思用 在工作上,听见没有?"
"哟,干吗这么严肃?真没劲,我不理你了,再见……"高挂断电话。
钟跃民点燃一支香烟,把身子埋进高背皮椅里,高的电话使他想起了这个姑娘的 存在,这几个月来,他几乎把高忘在脑后了。
由于钟跃民的坚持,李援朝只好答应他的条件,高和钟跃民一起进了正荣集团, 钟跃民把她打发到广州办事处做常驻代表,他没想高居然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儿,她很珍惜 这个机会,在广州工作得很有起色,很多事情根本不用钟跃民提醒,她总是主动就把事情处理好,钟跃民对这个女孩子很满意,总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予高最高的工资和奖金。 高是个懂事的姑娘,她在当着别人时便很恭敬地称他为"钟经理",只有和他单独说话时才叫他的名字,高的理由是,当初他们做为合伙人时已经讲好了,两人的身份地位是平等 的。而钟跃民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丫头人小鬼大,总想在辈份上和他拉平,不知憋着什么主意。钟跃民现在忙得很,他近来身边美女如云,根本应付不过来,对高这类的小姑娘不 感兴趣。
秘书何眉拿着文件夹进来:"钟经理,请您签字。"
钟跃民连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签了字:"还有事吗?"
"今天收到十几张宴会请柬,我想了一下,其中有两家恐怕是不能推辞的。"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你安排吧,去哪儿都成。"
何眉合上文件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听说李总昨天向董事会上提出要给您奖 励,说贸易部自从您来以后,工作大有起色,总是超额完成利润指标,董事会也认为您的确 是个人才,决定给予物质奖励,祝贺您,钟经理。"
钟跃民喷出一口烟,自言自语道:"这就叫人才?正荣集团不过是占了双轨制的便宜,平价 进,议价出,利润如同天上掉下的馅饼,这种活儿傻子也能干。"
何眉嫣然一笑回答:"理论上是这样,但在实际运作中,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操作好的,在国有公司和民营公司之间,需要有一个平衡点,从经济学角度看,商业行为要符合利益的最大化原则,一个行为,要使双方得益,这种行为才是有效的,钟经理,您现在已经做成了双嬴的局面,我们公司赚到了利润,和我们打交道的客户也发了财,对您的为人也有口皆碑,这 不是双嬴吗?要叫我看,您的才能体现在操作手段上。"
钟跃民笑笑:"何眉,假如我这个职位让给你坐,你是不是会比我做得更好?"
"这种假设目前还不能成立,因为社会资源的运用是有条件的,社会阶层,家族,血统都起 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个庞大的社会网络,这个网络之所以接纳你,是因为你本身就是 这个社会阶层中的一员,而我却不是。"
钟跃民诧异地看了何眉一眼:"问句不太礼貌的话,你今年多大?"
"没关系,不问女人的年龄,这是西方社会的规矩,咱们是东方人,不必按他们的规矩行事 ,我今年二十五岁。"
钟跃民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何眉,其目光极具侵略性,何眉则很大方地迎住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怯意,她漂亮的脸庞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一对酒涡在面颊上时隐时现。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冷场,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是在静静地对视,何眉索性坐在钟跃民的对面,把手似乎很 无意地放在写字台上。
钟跃民心领神会地向前挪挪身子,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何眉的手上,何眉的另一只手立刻做出 反应,也轻轻地握住钟跃民的手。何眉感到钟跃民的手很不老实,他在抚摸之际还忙里偷闲 地轻轻挠几下她的手心。
钟跃民手上忙着,嘴里还没话找话地说:"才二十五岁?你的谋略和年龄很不相称。"
何眉笑道:"钟经理,我实在弄不清您是在夸我还是在挖苦我。"
"我不过是对你产生了点儿好奇心罢了。"
"你有研究女人的习惯?"
"这有什么不好吗?"
何眉抽回了手说:"看来我得给您这个机会,我对学术研究向来持支持态度,可以提个建议 吗?"
"当然。"
"把今晚的宴会推掉,我请我的上司吃晚饭如何?"
"这主意听起来不坏啊。"
钟跃民近来净为女人的事忙乎了,在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意场上,除了盛宴就是美女了,他每天有数不清的应酬,处在他这种位置上是很容易结识女人的。自从他到了正荣集团后,他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闹剧,每日每时都充满了戏剧性,你永远闹不清明天会发生什么,平时在大街上难得一见的美女,此时就仿佛是被上帝用魔法从某个角落里呼唤出来,成群地出现在他身边。钟跃民一开始还算清醒,他心里明白这些美人儿都是些现实主义者,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不过,时间长了钟跃民就有些迷糊了,他无法拒绝美人儿的盛情,哪怕是假的,他也愿意把它当成真的。钟跃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生活好比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可以是演员,舞台上的爱情故事不过是在作戏,大家应该都知道演戏的规则,大幕一落,演员们各自回家。他觉得自己十五年的军旅生涯,犹如在庙里当了十五年的和尚,现在总算还了俗,他 该过一种正常男人的生活了。
钟跃民在办公室里与何眉进行了十几分钟的对话,双方就明白了各自想要的东西。钟跃民认 为何眉是一只主动撞在他网上的鸟儿,他不能拒绝这只鸟儿。再换一种思路想,自己又何尝 不是何眉的鸟儿呢?也许何眉的网张得比他还早呢。
那天晚上,钟跃民推掉了所有的宴请,把何眉带到他常去的一个西餐厅,这家西餐厅的老板很会营造气氛,深谙灯下看美人儿的效果,这里的灯光柔和幽暗,不经意间制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浪漫氛围,乐台上有一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小乐队,正在专心致志地演奏巴赫的弦乐四重奏。典雅的音乐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轻轻飘来,雪白的桌布上摆着斟满红酒的水晶高脚杯,灯光在水晶杯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起到一种催情的效果,一对青年男女在这种氛围之 下,要是不发生一点儿故事,就显得太不正常了。
钟跃民和何眉在幽暗的灯光下象一对真正的情人一样相对而坐,钟跃民在不停地说笑话,何 眉专心地听着,眼中闪着水波。
钟跃民说有一个总经理,对漂亮的女秘书有些非份之想,有一天女秘书提醒总经理,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女秘书想请总经理去自己家吃饭,总经理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女秘书是个独身女人,今晚很可能有戏。于是欣然前往。笫二天总经理的朋友问他昨晚是不是度过了一个销魂的夜晚,总经理懊丧地说,他和女秘书共进晚餐,蜡烛,红酒,音乐一样不少,的确很浪漫,吃完晚餐女秘书说,请他五分钟以后进卧室,她要给总经理一个惊喜,说完就进了卧室,欲火中烧的总经理好不容易等到了五分钟,就急不可耐地冲进卧室……朋友笑道,女秘书肯定在床上等你呢。总经理说,我刚一冲进去,卧室里的灯光大亮,我公司里的几个主管经理捧着一个插满红蜡烛的大蛋糕,大家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朋友说,那也不错呀,你的员工对你真好。总经理低声嘟囔着∶问题是……我是光着身子冲进去的……
何眉"噗"地一口酒喷出,大笑起来,她觉得有些失态,又连忙用餐巾捂住嘴。
钟跃民在连说了几个笑话以后,便恰到好处地沉默了,这是他的杀手锏,在以往的实践中非 常灵验,在典雅的音乐声中,两人互相凝视着举起斟满红酒的水晶高脚杯,他发现何眉的眼 睛里充满着柔情……
钟跃民把汽车停在何眉住的公寓楼前,何眉下了车,含情脉脉地说:"钟经理,谢谢你,今 晚我过得非常愉快,再见!"
钟跃民望着何眉身子却坐在车里没有动,他心里明白,今晚的铺垫已经完成,鱼饵也抛出去 了,下面该做的,就是等鱼咬钩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再见,祝你做个好梦。"
何眉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哦,我忘了一个必要的程序,按惯例,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话 ?"
"什么话?"
何眉嫣然一笑:"明知故问,那句话是,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钟跃民笑了:"电影里的俗套,不过我还是想说,非常高兴。"
何眉不是北京人,她是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的,因此只能自己解决住房。她租住的公寓 是个一室一厅的套间,布置得还算雅致,不过钟跃民已经顾不上参观房间的陈设,此时他浑 身象是着了火,熊熊烈焰直冲脑门。
何眉看出了钟跃民的异态,但她却很沉得住气,坚持要把程序走完,既然是邀请钟跃民喝咖 啡,她总要意思一下:"钟经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准备咖啡。"
钟跃民笑道:"算了,俗套就免了吧。"
"什么意思?"
钟跃民轻轻搂过何眉:"我说小姐,深更半夜的喝哪门子咖啡,咱们有病是怎么着?你心里 明白,一男一女深夜出现在一个特定场合,还能做什么?"
何眉依偎在钟跃民身上小声说:"真是个当兵的,一点儿铺垫也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讨 厌……"她仰头将嘴唇凑过来,两人的嘴唇渐渐接近,终于粘在一起,欲火中烧的钟跃民对这种颇为浪漫的前奏曲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他为现在这一刻已经耐着性子铺垫了整整一个晚上,实在没兴趣继续玩小资情调了。他粗鲁地把何眉抱进卧室,一把扔上了床……
黑暗中何眉光滑的身体象蛇一样缠绕着他,钟跃民的猛烈动作很快就点燃了何眉的激情
,她 一反平时的淑女形象,瞬间变成了勇猛的斗士,做爱仿佛成了搏斗,两个人一阵雷鸣电闪,激情四射,如果把钟跃民比喻成一条船的话,那何眉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她一会儿把钟跃民颠上浪尖,一会儿又把他扔进峰谷之下,根本不管这条船是否经得住,恍惚间,钟跃民的思维一时错了位,他闹不清自己是在做爱还是在作战,怎么和徒手格斗似的?何眉骤然间爆 发出惊天动地的呻吟声差点儿把钟跃民吓着……
钟跃民在音乐厅的售票窗口买了一张音乐会的票,然后仔细看了看贴在一边的宣传海报,这 场音乐会的名称叫"黄土之情"。
钟跃民走进音乐厅时节目已经开始了,舞台上一个穿着陕北传统民族服装,头上扎着白羊肚 手巾的男民歌手正在唱《这么好个妹妹见不上个面》。
钟跃民坐在观众席里,入神地倾听着歌声,脸上显露出沉思的神态。
这是郑桐提供的情报,消失多年的秦岭终于有消息了,此时钟跃民的心中有一种异样冲动。
男歌手唱罢一曲,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男歌手连连鞠躬向观众致谢。
女报幕员充满激情地报出下一个节目∶女声独唱,陕北民歌《走西口》,演唱者,秦岭。
钟跃民浑身一震,目不转晴地盯着舞台,秦岭身穿红色民族服装走上舞台,台下掌声四起, 秦岭向观众鞠躬致意。十几年没见了,秦岭仍然光彩照人,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明显的痕 迹。观众席里,钟跃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舞台上的秦岭。
《走西口》的歌声响起,钟跃民的脑海里叠化出一幕幕陕北的山川地貌和当年的画面……千山万壑犹如凝固的波涛,黄土层被雨水切割得沟壑纵横,黄水滚滚的无定河两岸地貌泾渭分明,远沟近壑积留着斑斑驳驳的残雪,凛冽的寒风卷着草叶和细细的尘土,在广袤的原野上打着旋,发出尖利的呼啸,四野一片苍茫,风如刀剑,侵人肌骨……他背着濒死的憨娃在漆黑的深夜狂奔在荒野中的情景……他和秦岭隔着一条深深的沟谷在喊话……他和秦岭充满青春激情的拥抱接吻,那欲望和绝望交织的惊心动魄的野合……歌声中,钟跃民目光炯炯,动 情地凝视着舞台上的秦岭。
秦岭一曲歌罢,全场响起雷呜般的掌声,钟跃民起身退席。
在后台的演员化妆室里,秦岭在对着镜子卸妆。门外一个女演员喊:"秦岭,有人找你。"
秦岭没有回头边卸妆边喊:"请进……"突然,她的身子僵住了,镜子里出现了钟跃民,正 向她一步步走来,秦岭猛地转过身来。
钟跃民默默地站在那里,秦岭的眼中闪出泪花∶"钟跃民,你这冤家呀,我以为这辈子不会 再见到你了……"
钟跃民低声说∶"没办法,这是命啊。"
在一家咖啡厅里,钟跃民和秦岭相对而坐,桌上的烛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钟跃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秦岭,我找了你十几年,今天才遂愿。"
秦岭微笑着问:"跃民,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成熟多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当了十几年兵,现在转业回来了,这些年你怎么样?"
"当年我父母托关系把我从白店村调到一个地区的歌舞团,一直当独唱演员,结过一次婚, 我丈夫是歌舞团里的编导,两年以后我们又离了婚,好在我们没有孩子,我的情况基本如此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哦,这次是到北京来演出?"
"前几年我从歌舞团辞职,到北京来发展,演过电影和电视剧,也出过唱片,象刚才这样的 演唱会也偶而参与一下,都是圈子里的人,不好推辞的,有时还做点儿生意。"
钟跃民说:"自由职业者?你生活得很洒脱嘛,秦岭,问句不大礼貌的话,你离婚以后又结 婚了吗?对不起,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
秦岭笑笑:"没什么,我想这句话你早晚要问,我也应该告诉你,离婚的责任完全在我,他对我很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我自己对婚姻有些厌倦,其实我这个人不太适合给别人做妻子,大多数女人都喜欢把丈夫当做依靠,把家庭当做归宿,而我却不喜欢这种生活方 式,所以……"
钟跃民接口道:"明白了,你大概属于梅里美笔下的卡门那类女人,崇尚自由,要过一种无 拘无束的生活,我很理解,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谢谢你的理解,跃民,你的确与众不同。"
"可是……秦岭,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你的过去。"
"哦,对不起,我现在回答你,我还没有再结婚。"
"太好了,我也没有结婚。"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咱们能重温旧梦吗?"
"当然,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你独身,我光棍,再加上当年一段儿旧情,咱们实在没有 理由不在一起。"
秦岭目光幽幽地望着他:"跃民,你想过没有,这十几年里能发生多少事,你不觉得这样很 草率吗?"
"这我有心理准备,我甚至无数次想过,等我再见到你时,你早已为人妻了,你丈夫很可能 是个弱智者,他头扎白羊肚手巾,披件光板羊皮袄,冲我呲着黄板牙一个劲地傻笑,你怀里 抱着个吃奶的孩子,身边还有五六个脏乎乎的孩子,个子由高到低,象台阶一样……"
秦岭笑得用纸巾捂住嘴:"天那,我还有这种本事?你真的没变,还是当年的钟跃民,还是 那张贫嘴。"
钟跃民注视着秦岭不说话了,秦岭也凝视着钟跃民。乐池中传来充满柔情的钢琴曲。
钟跃民轻声道:"秦岭,我现在坐在你的对面,请你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一下,看看能否找 到当年那种感觉。"
"好,让我感觉一下。"她轻轻闭上眼睛静思片刻,又睁开眼睛轻声道:"跃民,我得承认 ,当年的情景……犹如昨天。"
"这就对了,和我的感觉一样,秦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岭低声说:"没有了,跃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钟跃民探过身子耳语:"那我告诉你我想做什么,你听好,我想现在就得到你。"
秦岭顺从地站起来:"咱们走吧。"
钟跃民没有想到秦岭竟然住在一个很豪华的别墅区里,这里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钟跃民的 汽车行驶在小区内,每转过一个路口都能着见身穿制服的保安人员在指示方向,秦岭的房子 是一座红顶的二层小楼,墙壁是奶黄色的,楼下还是双车库,一道铸铁矮栏围着不小的花园 。
秦岭挽着钟跃民走进小楼,钟跃民惊奇地望着装饰得很豪华的客厅:"我的天,想不到你过 着如此奢侈的生活,做什么买卖能这样有钱?你该不会是贩卖毒品吧?"
秦岭脱去外衣说:"跃民,你又来了?你那张嘴不说点儿刻薄话就不舒服是不是?"
"那我就保持沉默吧。"
秦岭双手搭在钟跃民的肩上,温柔地注视着他:"跃民,答应我,什么都别问,你不是想要 我吗?好,我现在就给你。"
秦岭轻轻替钟跃民脱下西服,两人依偎着走上楼去……
钟跃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他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感觉所包围,他无法用语言说清楚这种感觉,此时此刻,他从灵魂到肉体都被一种异样、温馨的氛围所笼罩 ……他感觉到秦岭已经来到他身边,正在用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犹如春风吹过湖面荡漾起层层的涟漪,他的皮肤在秦岭的手下竟然敏感得颤栗起来,钟跃民不知不觉地进入一种晕眩状态……秦岭的嘴唇在他胸膛上留下一个个温柔的热吻,在幽暗朦胧的灯光下,她美丽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钟跃民觉得他和秦岭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薄雾,两人虽然近在咫尺,秦岭如娇似嗔,柔情似水的爱抚却如黎明前起伏的山峦,既朦胧,又遥远……秦岭温软细腻的肌肤充满生命的张力和质感,钟跃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做爱竟能达到如此之境界,同为女人,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差,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不但能抚慰你肉体的饥渴,更重要的,是能抚慰你的心灵,他闭上眼睛,仿佛沉入温暖的海洋之中… …
钟跃民坐在办公室里,他在不停地接电话,几乎所有的客户都不先谈生意,只是说请他找个 地方一起"坐坐" 。钟跃民很纳闷,什么时候生意场上的人都不提吃饭了,一句"坐坐" 就包含了所有的应酬内容。
有个广州大公司姓王的老板想搞一批钢材,经朋友介绍认识了钟跃民,几次邀请他"坐坐" ,钟跃民实在分身乏术,也就推辞了。那个朋友很不满意,刚才来电话对他发了几句牢骚,说他一富起来脾气就见长,问他是不是有些找不着北了,钟跃民连忙向朋友道歉,答应无论 如何今晚和那王总一起"坐坐"。
他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响起来,这次是秦岭的声音:"跃民,是我。"
钟跃民说:"我知道是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快把我忘了吧?"
"哪能呢,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
"算了吧,你有两个星期没到我这里来了。"
钟跃民笑了:"寂寞啦?"
"就算是吧。"
"那好,今晚等我。"
秦岭叮嘱道:"早点儿来好吗?咱们一起吃晚饭。"
钟跃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一定去,晚上见。"他放下电话。
何眉走进来:"钟经理,有个叫宁伟的人,没有经过预约,非要马上见你。"
"噢,他人呢?"
"在会客室里,你要见他吗?"
"请他进来。"
钟跃民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见到宁伟了,最近他净顾着和女人厮混了,把这位小兄弟都忘了 。
宁伟被何眉带进来,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见到钟跃民总是有一种拘束感,说话小心翼翼的,在部队时就是这样,这倒不是因为钟跃民当过他的连长,宁伟是个崇尚强者的人,当年钟跃民的战前动员给宁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记得钟跃民谈到死亡时的那种松弛感,他给特遣队员们一种感觉,那血肉横飞的雷场不过是个大游戏场,大家是上去玩一把,要玩就得玩得漂亮些。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弟兄们的血性挑起来了,这是个敢于亡命天涯的人,他觉得钟跃民身上似乎有股霸气,一种精神上的强悍,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 钟跃民永远是大哥,他的话不能不听。
钟跃民和宁伟握手:"宁伟,最近好吗?"
宁伟说:"大哥,我把饭馆卖了。"
"为什么?"
"买卖不好,尽赔钱。"
钟跃民说:"看样子你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
"我想注册一个公司,现在缺注册资金,想请大哥帮忙。"
"需要多少钱?"
"五十万吧,借用时间一个月。"
钟跃民想了想:"钱倒不多,我可以想办法,不过……你一定要守信誉,按时还回来,不然 就麻烦了。"
"放心吧,你还信不过我吗?"
钟跃民写了张条子交给宁伟:"你到财务部拿支票,记住,一个月后一定要还回来,我还有 事,就不陪你了,再见。"
宁伟规规矩矩给钟跃民鞠了一躬:"谢谢大哥。"
何眉把宁伟送出门,钟跃民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合同文件,准备仔细研究一下。何眉又回到办 公室,走过来轻轻给他按摩肩部。
钟跃民无动于衷地继续翻阅文件。
何眉轻声说:"跃民,休息一会儿好吗?"
钟跃民冷淡地回答:"有事你就说。"
"你最近对我很冷淡,我想问问你,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忙吗,人总不能一天到晚谈情说爱吧?"
何眉鼓起勇气望着他说:"可你已经一个月没和我约会了,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钟跃民看了她一眼,口气温和起来:"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哪有空闲时间?"
"我知道你忙,可我想,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是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对不对?"
钟跃民叹了口气:"今晚我有个应酬,等应酬完了我去你那里。"
何眉吻了钟跃民的脸:"我等你,你尽量早点儿,别让我着急。"
钟跃民早忘了,他今晚除了要和王总一起"坐坐" ,还答应了去秦岭家吃晚饭,现在又答应了何眉,其实在他与秦岭重逢之前,他并没有闲着。除了何眉,他还有几个女朋友,一个是流行歌手,歌儿唱得一般,人倒是很漂亮,钟跃民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她的,酒会结束以后,两人就直接去饭店开了一间房,顺理成章地上了床。还有一个女人,好象是个模特…… 总之,女人多了也能成灾,钟跃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扛不住了。
钟跃民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他的汽车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雪铁龙"轿车蹭了一下,他的司机小赵立刻刹住车窜了下去,经过检查,发现钟跃民的"皇冠" 汽车被划了一道长长的擦痕,正荣集团的司机都牛皮哄哄的,更何况是对方车辆违章超车造成的,小赵自然不肯善罢干休,于是和肇事司机理论起来,钟跃民觉得有些疲惫,他懒得管这些小事,便没有下车,坐在后座上合着眼打盹。谁知双方越吵越凶,对方仗着人多竟动起手来,小赵挨了几个耳光,鼻子被打出了血,这下钟跃民就不能不管了,这是哪来的一群混蛋,撞了别人的车还打人,还没王法了?钟跃民钻出汽车吼了一声:"住手!"
一个男人正揪着小赵衣领骂骂咧咧,钟跃民和那男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双方都是一愣。
那男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钟跃民?"
钟跃民也认出眼前这个人是当年C军的坦克团一连长柳建国,也是北京入伍的干部子弟,在 部队时和钟跃民经常有来往,柳建国是八一年转业的,临走时他给钟跃民留了地址,不过钟 跃民早把记地址的笔记本搞丢了,以致和很多转业的战友失去联系。
钟跃民大笑起来,:"柳建国,是你这狗东西,你他妈还活着?"
柳建国松开小赵向钟跃民走来:"跃民,真的是你?"
钟跃民笑着和柳建国握手:"建国,我说这大嗓门怎么耳熟呀,原来是坦克手来啦。"
"跃民,一起坐坐吧,这么多年没见了。"
钟跃民对小赵说:"你没事吧,这是我的战友,很多年没见了,我替他向你道歉,这样吧, 你给王总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有急事不能赴约了,请他原谅,他需要的钢材批文后天就可 以拿到。"
小赵阴沉着脸把汽车开走了,钟跃民坐进柳建国"雪铁龙"车里埋怨道∶"建国,你这狗脾 气还没改?好歹也是当过连长的人,怎么一转业又成了当年冰场上的玩主,这么多年的军官 白干了?"
柳建国见了钟跃民很激动,刚才的火早已经消了∶"跃民,真对不起,我哪知道是你的人? 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这些年我到处找你,谁也不知道你的地址。"
钟跃民笑道∶"咱们找个饭店去,我做东,好好聊聊吧。"
柳建国说∶"哪能让你请客,今天本来就是我做东,已经在长城饭店定好包房了,你就跟我 走吧,今天咱们哥俩儿要一醉方休。"
长城饭店的包房里,柳建国把钟跃民一一介绍给在座的男女朋友们∶"这是钟跃民,我们军 的侦察营长,当年我们在新兵连是一个班的。"
一个穿红毛衣的姑娘很大方地伸出手:"钟跃民?我听说过你,当年什刹海冰场上你挺有名 的,我哥哥还和你们打过架呢。"
钟跃民摆摆手∶"不好意思,我那点儿劣迹怎么还有人记着,还让不让我重新做人了?"
柳建国笑道:"跃民,这是楚晶,你看这妞儿长得还行吧,发给你了,怎么样?"
钟跃民开玩笑道:"这可不敢当,我有老婆怎么办?"
"那就再纳个妾,这种事儿还嫌多么?"
楚晶是个容貌很艳丽的女人,她凑近钟跃民表情夸张,半真半假地说:"求求你,娶了我吧 ,我不要彩礼,闹不好还倒贴呢。"
众人大笑。钟跃民没见过这么富有攻击性的女人,便有些发窘,一时语塞。
众人笑得更欢了。
楚晶更放肆了,她一把搂住钟跃民的脖子娇声道:"这位大哥肯定是位童男子,没接触过女 人,你们看,他脸都红了。"
柳建国笑着:"楚晶,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调戏上我们哥们儿啦?"
钟跃民觉得有些栽面子,便很快镇定下来,他腆着脸一把搂过楚晶:"小妞儿,你知道招惹 我会有什么后果吗?我可是个床上杀手,你要是不怕死,咱们就过过招儿。"
楚晶斜视着钟跃民:"那你还等什么?出招儿啊……"
钟跃民低头吻住楚晶的嘴唇,楚晶张开双臂搂住了钟跃民的脖子,柳建国等人大笑起来,包 间里顿时闹翻了天。
柳建国开了一瓶茅台酒,把整瓶酒分倒在两个大玻璃杯里,他端起一杯递给钟跃民∶"来, 老战友重逢,按规矩得喝一个。"
钟跃民接过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 大家鼓起掌来。
"建国,你转业以后分配到哪儿工作了?"钟跃民问。
柳建国又开了一瓶酒,继续往杯子里斟∶"我是八一年转业的,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工作了,把我分到一个研究所搞人事,我干了两年觉得实在没意思,干脆辞了职,和几个哥们儿开了个公司,现在干得还可以。都说钱不好挣,要我说,得看谁去挣,咱们这些人要是再挣不 到钱,那就没人能挣钱了。跃民,你好象也不错嘛,都配了专车了。"
"我在正荣公司,这是个国有公司,比不了你们,挣了钱都是自己的。"
"我操,正荣集团?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大公司,改日咱们得好好聊聊,找机会合作一把。"
"没问题,以后再商量吧,来,喝酒!"
此时的钟跃民早把和女人们的幽会忘在了脑后……
钟跃民和柳建国醉熏熏地碰杯,把酒一饮而尽,他俩谁也记不清已经喝了多少杯了。
同样醉熏熏的楚晶又把酒杯斟满,和钟跃民碰杯:"老公啊,咱们干杯。"
钟跃民口齿不清地说:"老婆啊,你……你老公不行啦,浑身软绵绵的,一会儿……入了… …洞房,我可什么也干……干不了啦。"
"浑身软绵绵的也……也没关系,只要……只要一个地方硬就行,我说你行……你就行…… 老公啊,一会儿咱们到哪儿睡觉?"
"当然是……他妈的总……总统套房,我要好好的……收……收拾你。"
"你他妈别吹了,谁……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楚晶的手已经摸到钟跃民的裤子 扣上。
钟跃民迷迷糊糊地拨开楚晶的手嘟囔道∶"别……别他妈瞎摸,那地方能……能随便摸么? 那是手……手榴弹的拉火绳,拽出来就……就他妈麻烦啦。"
包间里的人都醉了。
一个男人把头伏在桌子上已经不省人事。
另一个男人醉眼惺松地用手摸摸醉酒者的后背嘟囔着:"这小便池怎么软乎乎的?憋……憋 死我啦……"
他的手哆嗦着在解裤子扣。
柳建国亲热地把胳膊搭在钟跃民肩上:"哥们儿,这……这才是生活,想当年……咱当兵的 时候,真……真他妈的是傻B,我算想……想开了,今朝有酒……咦,你他妈要干什么?"
柳建国冲过去把那个误把同伙后背当小便池的家伙推开:"你他妈喝高啦?这是……是厕所 么?"
那家伙嘟哝着:"不是厕所?我……我说这……小便池怎……怎么和平时不一样……"
在深夜空旷的大街上,钟跃民把胳膊搭在楚晶的脖子上,两人跌跌撞撞地走着,柳建国和同 伴们互相搀扶着,黑暗中传来他们口齿不清的歌声:"日落西山……红霞飞……"到底都是 当过兵的人,醉成这样还知道唱部队歌曲。
柳建国的家是一个四合院,他走到院门前抬脚一踹,一声巨响,院门被撞开,钟跃民等人跌 跌撞撞走进院子,柳建国说:"跃民今……今晚别走了,我家老头子去丛化温泉了,家里… …没人,随便……折腾。"
他们进了客厅,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柳建国在摸索着翻抽屉:"放……放盘录像看看, 妈的,我……我那盘带子……怎么找不着啦?"
钟跃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楚晶也一头栽倒在他身旁睡过去。
电视屏幕上出现裸体男女在床上翻滚的画面,伴随着阵阵呻吟声……
钟跃民睡了一会儿突然醒了,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发现楚晶在睡梦中紧紧地搂着自己,他 吃惊地推开楚晶,探起身来,他听到一阵阵喘息声和呻吟声,黑暗中的客厅里每个角落都有 一对对男女在蠕动着……
楚晶也醒了,她伸出双臂,又一次搂住钟跃民……钟跃民想了想,便坚决推开楚晶,从沙发 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客厅……
身后传来楚晶的骂声∶"装他妈什么孙子,银样蜡枪头……"
一双手在使劲摇晃钟跃民,他睁开眼,阳光亮得刺眼,一切物体仍在旋转,他的眼前出现一 个女人模糊的面容……女人的面孔渐渐清晰了,竟是高,钟跃民糊里糊涂地看看 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街心花园里,天色已大亮,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了。
高惊慌地扶着他:"跃民,你怎么了,病了?"
钟跃民摇摇头。
"我早晨跑步路过这里,发现你躺在地上,你怎么在这里?"
钟跃民苦笑着:"昨天喝酒喝高了。"
"荒唐,看看你的脸上,净是口红印子,你现在越来越不象话。"
钟跃民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走。
高连忙扶住他:"你去哪儿?"
"你别管。"
高坚决地说:"我就要管,到我家去,离这儿不远。"
钟跃民不耐烦地说:"不去,你躲开。"
"不行,看你这副样子,别招人笑话了,你非跟我走不可。"
钟跃民无奈地垂下头,任高搀扶着向前走去。
高住在一座普通的旧居民楼上,她扶着钟跃民走上楼梯,钟跃民一屁股坐在楼梯 的台阶上不肯再走了,高使劲把他拽起来,连拉带推地走上楼。
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房,室内陈设很简朴,高扶钟跃民躺在床上,她忙着打开 热水给钟跃民擦脸。
钟跃民四处张望着问:"小高,你家怎么没有别人?"
"我父母在我当兵的时候都去世了,我哥哥抢占了父母的房子,把这间房子给了我。"
钟跃民叹道:"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没问过你家的情况,你也真不容易。"
高望着他幽幽地说:"我命好,遇见了你,要不是你帮我,我也进不了正荣集团 ,可能还在复转办等工作呢。"
钟跃民无力地说:"别这么说,你是个能干的女孩子,没有我你照样也能干得不错。"
高端来一杯热奶,扶起钟跃民:"慢点儿喝,别烫着,你好些了吗?"
"头晕,胃里很难受。"
"谁让你喝这么多酒?跃民,你比我大十岁,我一直拿你当哥哥,我可以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吗?"
"当然可以。"
"你最近变得很厉害,我在公司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议论,都说你生活很放荡,男女关系方面 也很混乱,当然,我无权批评你,可我……为你担心。"
钟跃民听着不大入耳:"你别听别人瞎说,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和女人接触多一 点吗,这又怎么了?这是我的私生活,谁管得着?"
"你的私生活就是同时跟几个女人好,你难道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儿吗?"
"小孩儿别老管大人的事,听见没有?"
高小声嘟囔着:"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人,有这么当长辈儿的吗?成天花天酒 地的,就给我们年轻人树立这种榜样?"
钟跃民不耐烦地喝道:"黄毛丫头,一边儿呆着去,还教训起我了?该干吗就干吗去。"
高知趣地住了嘴,拿起杯子走进厨房。
当她洗完杯子走进房间时,钟跃民已经睡着了,高拿过他的外衣,从衣兜里找到 了一本通 讯录,她翻到写着周晓白名字的一页,连忙用笔把电话号码记下来,她看看熟睡中的钟跃民 ,轻轻打开门走出去。
三浦株式会社的总裁武原正树先生-当年的日本玩主杜卫东。商战之序幕-情报战 。郑桐说,钟跃民同志,我们对你没有太高的期望,既不要求你经天纬地,也不求你造福于 人类,不过是希望你管理好自己的生殖器,这个要求不算高嘛。
周晓白刚刚出差回来,她这一去竟去了两个月,刚回到北京,袁军又马上要出差去西藏,这 一走恐怕又要去一个月,他是作为随行人员陪总部首长到一些边防哨所视察。
周晓白和袁军结婚好几年了,就因为两人的工作性质,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多,袁军一直 想要个孩子,周晓白却对生孩子毫无兴趣,她是医生,平时在医院里见到了太多的大肚子产妇,对这类事已经很麻木了,她认为,一个女人要是打算生育,首先应该是出于一种感情需要,别的都是次要问题,中国的人口够多的了,自己就别再跟着添乱了,除非和自己心爱的 人在一起,她才愿意有个爱情的结晶。
周晓白知道袁军对自己的感情,也承认象袁军这样的男人已经很难得了,但是要让周晓白投入全部的感情去爱他,恐怕一时还做不到。不为别的,只因为钟跃民那个混蛋,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和钟跃民走到一起,可她骗不了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在和袁军做爱的时候, 她脑子里想的也是钟跃民。
袁军真是个好男人,对周晓白的想法他心里很清楚,但他仍然很宽容,从来不表现出任何醋 意,周晓白相信,要是有一天她又爱上了别人,袁军仍然会很痛快地和她离婚,并祝她幸福 。对这样的男人,周晓白倒不忍心伤害他了。
周晓白和几个医生一起给病人会诊时接到高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她默默地想很久,觉得该找钟跃民谈谈,她有些踌躇,钟跃民这个人可不是能听人劝的,闹不好再引起他的反感就得不偿失了。这家伙可真是够呛,他大概是想把当兵这十几年清心寡欲的日子给找补回来,作为医生,她很理解钟跃民对女人的渴望,可是这家伙有点儿过份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是西门庆?周晓白笑着摇摇头,这号男人,要是当年真嫁 给了他,也够自己操心的……
钟跃民接到周晓白的电话时,他正在参加一个酒会,周晓白冷冷地通知他晚上到自己家来一 下,有重要事情相商。钟跃民正在兴头上,对周晓白的冷淡浑然不觉,他答应酒会结束后去 周晓白家。
今天的酒会是日本三浦株式会社举办的,这家日本公司是经营通讯器材的,总部设在名古屋,是较早进入中国的日资企业。据钟跃民猜测,三浦株式会社里肯定有了解中国现状的高级管理人员,因为这家公司进入中国后,先不忙着做生意,而是四处拉关系,大把地花钱,给人一个印象,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举办没完没了的宴会、酒会和舞会。在此之前,钟跃民已经两次收到这家公司的请柬,因为应酬实在太多,他一直没有去。这次酒会他本来也不想来,但李援朝却认为他应该来探探虚实,因为通过查询,李援朝发现这家公司的实力并不雄厚,而且成立时间也不长,从资料上看,三浦株式会社创办于1979年,和中国宣布改革开放的政策几乎是同步,这家公司的总裁叫武原正树,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博士学位。这家公司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都建立了办事处,如今这些办事处已经开办一年多了,除了花钱,还没有从中国赚走过一分钱。李援朝需要搞清楚,这个三浦株式会社进入中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日本人绝不会是来搞慈善事业的。
李援朝、钟跃民和大部分干部子弟一样,对日本人有着天生的反感,因为他们的父辈曾在战场上和日本人结下死仇,这种仇恨不是时间能够冲淡的。在李援朝和钟跃民的印象里,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这是个不按规则出牌的民族,跟他们打交道用不着客气,反正是 商场如战场,看谁能把对方算计了。
酒会的气氛很轻松,男士们都身穿深色西服,端着高脚杯在温文尔雅地交谈,女士们身穿袒 肩露背的黑色晚礼服穿插在人群中,乐台上的小乐队演奏着斯特劳斯的圆舞曲《南国的玫瑰 》,身穿白制服的待者用托盘把斟满香槟的酒杯送到每个人的面前。
钟跃民端着酒杯和几位日本女人交谈,这几个女人虽然打扮得珠光宝气,但相貌平平。钟跃民通过日语翻译拼命恭维女人们长得漂亮,他认为女人越是长得差越需要鼓励,要让她们有自信心,不然就很容易产生破罐破摔的想法。女人们在钟跃民的吹捧下都显得容光焕发,喜 形于色。
一个身穿藏青色西服的中年日本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对翻译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对钟跃民 说∶"这位是三浦株式会社的总裁武原正树先生,武原先生想和您认识一下。"
武原正树向钟跃民深深地鞠了一躬,钟跃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总裁先生,我失礼了,还 没来得及向您这位东道主致谢呢……总裁先生,我们好象在哪儿见过,您以前来过中国吗? "
武原正树又鞠了一躬,他转身向翻译说了几句日语。
翻译说∶"武原正树先生希望和您单独谈谈。"
钟跃民表示乐意奉陪。他和武原正树来到大厅的一角,两人坐下。
武原正树凝视着钟跃民,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突然说出一串纯正的北京话∶"钟跃民,你仔 细瞧瞧,我是谁?"
钟跃民先是一愣,随即便放声大笑∶"杜卫东,你他妈还活着?"
此时的武原正树已经变成了当年的杜卫东,他笑道∶"跃民,我刚才盯你半天了,看你在
恭 维女人,够肉麻的,你就不怕人家看出来,你在拿那些傻女人寻开心?这可容易引起外交纠 纷。"
钟跃民哼一声∶"我刚才没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就够客气的了。"
"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成了个民族主义者。"
"你难道不是吗?"
"你忘啦,我可是个国际主义者,我的偶像是白求恩同志。"
"别扯淡了,你那会儿是中了邪,正抽疯呢,你回国后我们还谈论过你,大家一致认为,杜 卫东这小子回国以后很可能会加入黑社会组织,你们日本的黑帮团伙不是都叫这个'组'那 个'组'吗,你是什么'组'的?"
"我回国后读了两年预科,后来又去美国读书,毕业后一直在别人的公司里当管理人员,后来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总的来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平淡,上学、拿学位、工作、娶妻生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们,你们中国前些年虽说乱糟糟的,你们也失去了上大学受教育的机会,可你们活得不平庸,前半生都有些精彩的故事,作为中年男人,没有什么东西比丰富的阅历更重要了,你和李援朝都是从军队出来直接进入商界的,能经营这么大的公司是很不简单的……"武原正树突然停住了,他发现钟跃民正用嘲弄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说呀,你继续说下去,杜卫东先生,关于我和李援朝你还知道些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军队的背景?关于正荣集团你还知道些什么?据我所知,搜集情报是你们日本人的长项,我父亲对我说过,当年战争爆发之前,日军的测绘部门早已经绘制出各种比例的中国地图,连某个村子的水井都标得清清楚楚,我倒是很佩服这种办事认真的态度,杜卫东,噢,武原正树先生,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你的三浦株式会社到底想要什么?"
"跃民,你们中国人就是这点不好,太敏感了,好吧,咱们索性直来直去,首先我要声明, 我的公司进入中国完全是为了开拓市场而来,说得俗一点是为了利润而来,除此之外,绝无 其它目的,我是商人,不是间谍……"
"我倒也没拿你当间谍,你干不了这个活儿,尽管你已经拿到博士学位。譬如刚才,我还没来得及套你,你自己就说漏了嘴,看来你对正荣集团的背景,对李援朝和我都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在决定和我见面时,你的计划已经形成,还装出一副偶然相遇的样子,武原正树先 生,你不该低估别人的智力。"
"跃民,你不愧是情报军官出身,对人的戒备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而且反应很迅速,坦率地说,你这家伙挺难斗的,我早就发现,当年北京那些成名的玩主尽管无法无天,可是他们身上具有一种能成就大事的潜质,具体表现就是胆大包天,敢作敢为,善用逆向思维,很少按游戏规则行事。这是因为干部子弟比起其它阶层的子弟来拥有一定的特权所致。所以,当我决定进入中国发展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这几乎不用调查,凭想象就能猜到,当一个国家经济发生转轨的时刻,必然会出现重大商机,你们这些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况且你们干部子弟还拥有广泛的社会资源,在中国无论有什么好事,你们总能得风气之先。既然是'摸着石头过河',那么无论是从立法还是到执法都会出现很多漏洞,谁能抓住机会谁就会成功。你知道,在一个成熟的、一切按规则行事的商业社会里,一个人想迅速积累财富几乎是不可能的,法律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全部堵死了,就算偶而出现个漏洞,立法机构也会迅速做出反应,随时制定出新的法律填补法律的空白点,我们日本和一切发达国家都是这样。对于我个人来讲,只有到中国来发展才有希望,这是我来的主要原因。还有一点我必须要向你说明,我的确对正荣集团、对你和李援朝的背景做过调查,同时我也认为这没什么不妥,在现代商业运作中,搜集商业对手或合作者的背景资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没什么恶 意,只是一种必要的谨慎。我想你应该理解。"
钟跃民微笑着注视着武原正树∶"那么你对调查结果得出什么结论呢?"
"正荣集团是个国有大公司,实力雄厚,这是明摆着的事,我看中的是正荣集团背后的东西,我太了解中国了,在中国无论做什么,人事关系是笫一位的,很多外商不了解这一点,因此他们很难做成什么事。跃民,明说吧,我想和贵公司进行广泛的合作,具体方式我们可以 慢慢谈,关键是双方都要有利可图,造成双嬴的局面。"
钟跃民站了起来向武原正树伸出了手∶"你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咱们以后找个时间详谈, 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处理,先告辞了,哦,以后我还是叫你卫东吧,你那个名字实在太绕口。 "
武原正树鞠了一躬∶"悉听尊便,我会等候你的约见。
在周晓白的眼里,象钟跃民这么优秀的男人,本不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完全可以找到很出色的女人,根本犯不上去找那些不正派的女人。她把郑桐夫妇请到家里,想和他们商量一下,大家能聚在一起好好劝劝钟跃民,毕竟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不能就这样眼看着钟跃民堕落下去,当然,这都是周晓白的想法,或者说是一个女人的想法。
周晓白没想到袁军和郑桐听完她的话,都不以为然,反而嫌她小题大做,郑桐甚至轻飘飘地 说∶"跃民不就是泡了几个妞儿么,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素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有条件 了,不泡妞儿倒不正常了,你们以为这种事劝劝就能改?唯一的办法……算了,不说了。"
周晓白问∶"说呀,有什么办法?"
郑桐坏笑了一声说∶"把钟跃民这小子阉了,我保证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周晓白不满地说∶"郑桐,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还这么流氓?"
袁军也说∶"晓白,你管人家的闲事干吗?跃民是个单身汉,要找个女人结婚不是也得挑挑 么,总不能谈一个就结婚,多谈几个又不犯法。"
周晓白听得大怒∶"什么话?你们男人都是一路货色,看样子你们还挺羡慕钟跃民是不是, 巴不得自己也去乱搞是不是?" 她突然发现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有时简直是南辕北辙,尤其 是涉及到男女关系上,都是站在各自的性别角度上去考虑问题。
蒋碧云也是坚决站在周晓白一边∶"我觉得有必要找钟跃民谈谈,他也太不象话了,简直是 玩弄女性,晓白,我觉得袁军和郑桐也有问题,他们在心里的确很认同钟跃民的行为,我想 ,如果有机会,他们也不会闲着。"
郑桐说∶"袁军,你听见没有,跃民泡妞儿,咱们招谁惹谁了?周晓白和蒋碧云不问青红皂 白,大搞封建株连,要是有一天这个世界被女权主义者所主宰,那就没咱们男爷们儿的活路 了。"
周晓白说:"你们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先解决钟跃民的问题,袁军,你通知张海洋了吗?"
"通知了,他和跃民在部队一起混了十几年,老战友了,他的话跃民还能听进去。"
郑桐叹了口气说:"既然女同胞们认为钟跃民的问题很严重,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大家 还要注意一下谈话方式,跃民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大家的口气不要太激烈,甚至也不要 太严肃,用调侃的方式把意思说到就行了。"
门铃响了,周晓白去开门。
钟跃民和张海洋走进来,袁军、郑桐和张海洋握手寒喧。
钟跃民进来以后,一见大家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他笑着指着一张单人沙发说:" 这是给我留的专座吧?"
周晓白冷冷地说:"对,这是你的专座,你先坐吧。"
钟跃民坐下以后看了看表,大大咧咧地说:"我看出来了,今天这儿有点儿鸿门宴的意思, 哥几个一定事先商量过,连张海洋都请来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我给你们两个小时时间。"
袁军首先发言:"跃民,你看看你坐的位置,有点儿什么感想?"
"好象有点儿法庭的意思,这是被告席,我有个问题,谁是原告呢?"
郑桐说:"这是公诉案件,不一定要有具体的原告。"
"那么公诉人准备以什么罪名起诉我呢?"
袁军说:"你的罪名多了,拣主要的说吧,据群众检举,自从被告钟跃民窃取了正荣集团贸 易部经理职位后,生活上腐化堕落,糜烂不堪,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特别是利用职务的便 利欺骗良家妇女的感情,致使多名良家妇女受到诱惑,从而走上放荡堕落的不归之路。"
周晓白说:"被告钟跃民,你的犯罪思想是有历史渊源的,广大妇女同志早就认清了你的丑 恶嘴脸,于是你另辟蹊径,变换手法,欺骗一些不知道你历史的良家妇女,以满足自己的私 欲。"
钟跃民表示抗议:"哎,周晓白,我怎么听你有点官报私仇的味道?按法律规定,象你这种 与被告人有私人恩怨的公诉人应该回避才是。"
郑桐说:"被告钟跃民,你坐好了,不要满不在乎,更不许你搞人身攻击,党的政策你清楚 ,就你这种恶劣态度,本来该判你三年的罪,这下也得判你十年,因为你的恶劣态度激起我 们全体办案人员的义愤,是不是,弟兄们?"
袁军附和道:"没错,一定要打击他的嚣张气焰。"
蒋碧云也严肃地说:"只许被告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钟跃民笑了:"这哪是法庭呀,和文革那会儿的批斗会差不多,就冲你们这些带着整人情绪 的办案人员,也不可能做到司法公正,我看你们这帮人就是'四人帮'的残渣余孽,我郑重 声明,这种狗屁法庭我拒绝合作,也不承认其合法性。"
周晓白见钟跃民不买账,连忙向张海洋求助:"海洋,你怎么不说话?钟跃民公然对抗法庭 ,气焰极为嚣张,你身为司法人员,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张海洋笑道:"这小子一贯耍青皮,我太了解他了,当营长时老实了几年,那时得在战士们面前保持点儿形象,这一转业,又没人管他了,马上原形毕露,我说,大家都别逗了,我说几句,跃民,咱们可是老战友了,我的话要是不中听,你就多原谅吧,我也觉得你最近有点儿出圈儿,说句不好听的,你是在堕落,看看你那腰围,有二尺八了吧?成天胡吃海喝,不 干正事,你象话吗?"
郑桐添油加醋道:"就是,光花天酒地也罢了,还成天泡在女人堆儿里,说你是贾宝玉那是 抬举你,说你是西门庆,你又没人家那专业技能。"
蒋碧云制止道:"郑桐,你又说脏话?"
钟跃民做出很诚恳的表情:"其实我觉得自己还算正派,我又没欺男霸女,不过是交了几个 女朋友,虽说用情滥了些,可主要还是谈感情,总得容我挑挑是不是,你们都结了婚,是饱 汉不知饿汉饥,你们知道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有多痛苦吗?"
袁军说:"那也不能利用光棍儿的身份当金字招牌,见一个就收拾一个,这也太潇洒了吧? 要这么当光棍儿,我们还想当呢。"
周晓白指着袁军说:"你们听听,他总算是说出心里话了,这哪儿是给钟跃民做思想工作? 分明是嫉妒钟跃民的生活方式。"
钟跃民立刻抓住时机大举反攻:"晓白,这回你明白了吧?他们这是嫉妒我,只恨自己结婚 太早,尤其是郑桐,有一次喝酒喝高了,和我说了心里话,说只恨当年一时糊涂,着了蒋碧 云的道儿,招回一个河东狮吼,平时多看女同志一眼回去都得受罚,这是什么日子……"
蒋碧云扭头看着郑桐∶"喂!是这么说的么?"
郑桐气急败坏地说:"血口喷人,绝对是血口喷人,跃民,你就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吧,你他 妈多行不义必自毙。"
钟跃民说:"你们看,他情绪激动就是心虚的表现,郑桐,你不要激动,回家和蒋碧云好好 解释一下,态度要诚恳,她会谅解你的。至于袁军,他的婚后表现比郑桐稍微好一些,但也 不是白璧无暇,他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儿的人,一见到漂亮女士就心猿意马收不住缰绳… …"
周晓白说:"哼,你们男人没好东西,都是一路货色。"
周晓白的打击面过大,把在座的男人们都捎上了,张海洋听着不入耳:"怎么把我也捎上啦 ?我可是见了女士从来目不邪视。"
钟跃民恶毒地说:"那是因为你生理上有毛病,并不能因此证明你品格高尚。"
张海洋大怒:"我操,钟跃民,你他妈今天怎么逮谁咬谁,我看你小子是乌龟进了铁匠铺- -找捶了是不是?"
周晓白大笑起来:"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咱们这些人动嘴都不是钟跃民的对手,还开庭 呢,他倒来个舌战群儒,倒底是钟跃民。"
郑桐说:"得,周晓白首先叛变投敌,还是旧情不断,你还有立场没有?哼,凡事就怕出内 奸。"
周晓白笑道:"我就是护着钟跃民,你们管得着么?跃民,咱们说也说了,笑也笑了,你就 听朋友们一句劝吧,我们是怕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
张海洋说:"跃民,最近我审了几个案子,弄得我挺尴尬,你猜我在审讯室碰见谁了?咱们 军坦克团的岳晓明。"
钟跃民一惊:"他怎么了?"
张海洋叹气道:"岳晓明的父母都去世了,给他留下个院子,这下可好,没人管了,他就由着性子折腾了,经常招一群男男女女在家放黄色录像,最后发展到群奸群宿,结果是一个人出了事,进去一咬,一帮人全进去了,你咬我,我咬他,越抖事情越多,我算了一下,根据他们交待的事,最轻的也得十年以上徒刑,岳晓明是主犯,很可能是死刑。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就在昨天夜里,柳建国也被捕了,是岳晓明把他咬出来的,他们本来不属于一个团伙,只不过时有来往而已,他知道柳建国很多违法的事,象什么倒卖黄金,传播黄色录像带,群奸群宿等,岳晓明知道自己的事轻不了,就想做些立功表现,减轻对自己的处罚,凡是他知道的事都来个竹筒倒豆子,这下进去的人可就多了,光是咱们C军的人就有七八个,咱们军可是露了脸了,我们队长还和我开玩笑说,怎么这些乱搞的都是一个野战军的?我无言 以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钟跃民听说柳建国也进去了,他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岳晓明当兵时是和柳建国一个 连的,记得七九年战争时他也是连长,还立了二等功,想不到岳晓明和柳建国这两个当过坦 克连长的人一下子全进了看守所,这太可怕了,钟跃民庆幸自己没和他们走得太近。
张海洋低声说:"你知道吗?当我把案件移交给检察院时,我一宿没睡着觉,我知道这一送 就把岳晓明送进鬼门关了,跃民,你知道我这心里的滋味吗?他是咱们的战友,是战场上的 英雄啊,竟落得如此下场,早知这样,不如当初就战死在战场上。"
钟跃民心情沉重地拍拍张海洋的肩:"海洋,我理解你的心情,听到这消息,我心里也很沉 重,都别说了,朋友们对我的关心,我钟跃民领情,请大家放心。"
周晓白关切地望着钟跃民∶"你能接受大家的劝告,我们很高兴,跃民,你应该是个优秀的 男人,可千万别糟蹋了自己。"
"我谢谢大家了。"
袁军嘲讽道∶"糟蹋了自己倒没什么,你要是净糟蹋良家妇女就该进局子了。"
郑桐还不依不饶:"那你刚才对我们的诽谤怎么算?这已经给我的名誉造成重大损失,总不 能就黑不提白不提啦?"
钟跃民笑道:"我做东,今天请大家吃饭,就冲你们这苦口婆心,往后我就当太监了,视女 性为洪水猛兽。"
周晓白说:"别诅咒发誓了,你悠着点儿就是了,谁让你当太监啦?"
钟跃民站起来:"走啊,吃饭去,我可声明,我的保证只在一种情况下无效,要是有一群小 妞儿把我绑架了,严刑拷打,逼我委身就范,我可能扛不住,闹不好就得当叛徒。"
郑桐笑道:"听听,他的毛病恐怕难改,这叫病床上摘牡丹--临死还贪花儿,钟跃民同志 ,我们对你没有太高的期望,既不要求你经天纬地,也不求你造福于人类,我们不过是希望 你管理好自己的生殖器,这个要求不算高嘛。"
周晓白啐了一口:"真难听,郑桐,怎么什么话一到了你嘴里就这样下流?当年的流氓习气 一点儿也没改,讨厌……"
钟跃民接到武原正树的电话时正在一个军队靶场上打靶,他的一个朋友是这个师的师长,于 是钟跃民就把这个靶场当成了自己家开的,空闲的时候就来过过枪瘾。
武原正树在电话里说∶"跃民,你怎么没动静了?"
钟跃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举着"五四"式手枪向二十五米外的胸环靶连连射击,在震耳的枪 声中他疑惑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你他妈装什么傻呀?上次咱们谈的合作的事呗,哟,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响,你在 干什么?"
"我在射击场,你要是没事就过来,我告诉你地址。"
"好吧,我一会儿就到……"
武原正树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靶场,看来他对合作的事已经迫不及待了。钟跃民递过一支 "八一"式自动步枪∶"玩过枪吗?打两枪试试。"
武原正树接过枪仔细看看说∶"我在自卫队受过军训,还是预备役军官呢,不过我使用的是 美制M16,这种枪没玩过,这种弧形弹匣是你们共产党国家的制式装备。"他端起枪立姿向 一百米外的胸环靶连连单发速射,灼热的弹壳一颗颗迸落在脚下。
钟跃民用一百倍的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胸环靶上的着弹点∶"嗯,还不错,都在七八环上下, 做为业余射手就很不错了,我还以为你们日本人就会玩三八大盖呢。"
武原正树放下枪说∶"这种枪还是没有M16好使,后座力太大,不过精度还可以。"
钟跃民把自动步枪拨到连发位上,举枪向靶子扣动了扳机,枪口吐出了火舌,三十发子弹狂 风暴雨般地把胸环靶中心的白点打成了蜂窝状。
武原正树不动声色地说∶"不愧是玩枪的高手,要是你们中国人都这么尚武,那么民族的整 体素质也会高一些。"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一说。"
"杜卫东,咱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彼此已经很不了解了,合作的事以后再说,咱们还是先互相了解一下,在我的印象里,你当年虽然是个日本少年,但由于你在中国长大,所以你的思维方式还是很中国化的,那时我们根本没拿你当外国人。可是等相隔这么多年后我再见到你,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个典型的日本人,做事有板有眼,在做一件事之前要经过周密的策划,还要隐蔽自己的意图,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这是你们的民族性格吗?坦率地说,我对你们日本人有些戒备,在我的印象中,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而且还很有些莫名 其妙的种族优越感。"
"跃民,你是不是还在翻历史的老账?就因为中日之间发生过战争,你对日本人恶感就永远 消除不了?这太狭隘了吧?"
"问题是你们的政府至今不认帐,连侵略中国的事实都不认,这就有点儿装孙子了,做人不 能这样,刚刚干完坏事,提上裤子就不认帐。就凭这一点,很让人怀疑你们日本人的诚信度 。"
"跃民,你还记得六八年北京最时髦的衣着是什么吗?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将校呢军装,那时我也有一件将校呢大衣,当然,我们家可没有这类衣服,那是我扒别人的,当时穿着觉得神气极了。可是如果现在谁再穿一身将校呢军装参加某个酒会,别人会认为你有神经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特定的时髦规则,从世界近代史的角度看,十九世纪到二次大战前,世界各强国之间最时髦的游戏就是争夺海外殖民地,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被称为丛林法则,甚至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为这种游戏奠定了理论基础,换句话说,'物竞天泽,优胜劣汰'是那个时代的主题。咱们当年打架,谁敢用刀子捅人,谁就会得到大家的尊重,觉得他份儿很大。可是现在看来,这恐怕是一种劣迹,为什么?这是因为规则变了,未必是因为咱们变好了。规则的变化体现在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方面也是同理。二战结束后,随着大批的殖民地独立,世界建立了新秩序,游戏的规则变了,国家独立和民族尊严成了主旋律,以前的游戏已经不时髦了,该玩新的了,我认为,中日两国发生的战争也是那个 时代的必然产物,没有必要耿耿于怀。"
"问题是做了坏事要认帐,德国人就比你们强,人家认帐,还表现出真诚的忏悔,让受害者 觉得再不原谅他们就显得不宽容了。哪象你们日本人,挖空心思在字面上做文章,以为把' 侵略'改成了'进入'就可以消灭历史,这也太小儿科了,日本的青年就这么好糊弄?"
"你们中国青年难道就不好糊弄?当年'八一八'我可是经历过,犯病的可不止我一个,大串联时我还把毛泽东像章别在肉上,以为自己最革命,后来伤口还发了炎。当时我最恨的就是我父亲,他为什么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国人?他为什么不去爬雪山过草地?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老红军的儿子?那时要是毛泽东说句话,咱把日本灭了得啦,我估计我他妈的笫一个报名 。"
钟跃民大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当年还喊过要打到美国白宫去。"
"我声明啊,这可不是我发明的,当时不知是哪位哥们儿写了首长诗,叫《致笫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长诗里提到红卫兵战友们横扫了世界,最后占领了白宫,一个战友在黎明前牺牲在白宫的台阶上,这个情节可能是对苏联电影《攻克柏林》的模仿。我承认,这首长诗当时使我热血沸腾,我是跟着叫嚷过一阵子。我在美国读书时,还去白宫参观过,走上
台阶时 我想起了这首长诗,心想这儿可是我们当年梦寐以求的地方,不是打算来参观,而是来作战 。所以说,无论是哪个种族,人类是有共性的,一个虚幻的东西可以使你热血沸腾,使你失 去理性,甚至可以使你成为暴徒。"
钟跃民说∶"你能有这种认识看来哈佛还没有白读,说实话,我对你们日本人很有看法,既然做生意就是对手,不了解对手就容易吃亏,何况你们日本人在历史上劣迹斑斑,干了不少挺孙子的事。远的不说,就是近些年,中国有不少企业在引进日本设备时吃了大亏,不是以次充好,就是高价卖一些过时设备,要不就是先设圈套,低价卖设备,高价卖零配件,这些把戏我听得太多了,所以不得不从历史上找原因,从民族性角度上看问题。"
"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是,如果我必须和日本人做生意,我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首先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至于原则和道义则是服从于利益的,举例来说,二战结束后日本被占领期间,你们的政府为了减少美军士兵强奸日本妇女的机会,专门建立了供美军士兵消遣的妓院,以牺牲少数妇女的贞操换取大多数日本妇女的贞操,这使我很有看法。大和民族的血性都到哪里去了?在战争中你们的神风队员可以驾着飞机撞击敌方的军舰,这是何等的勇气?可是一旦战败,大和民族的血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亿多国民,五尺高的汉子伟岸得象森林一样,却要由少数妇女去承担战败的耻辱,而男人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战败了,就该听凭占领军摆布?大和民族崇尚强者,甘心情愿地在强者面前俯首贴耳,相反,对于弱者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还很有些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这就是典型的实用主 义,我说的没错吧?"
武原正树先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但越听脸色越发阴沉,显然,钟跃民的刻薄话伤了他的民族 自尊心,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钟跃民,你可有点儿过份了,你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 是个日本人。"
钟跃民冷笑一声∶"我知道,和别人我还说不着呢。"他转身端起自动步枪对远处的胸环靶又是一阵速射,枪声震耳欲聋地爆响起来……当他射空了弹匣转回身子时,见武原正树正眯起眼睛注视着自己,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武原正树突然笑了 ∶"跃民,你还是老样子,我想起当年在什刹海冰场上你就是这副好斗的样子。"
钟跃民微笑着说∶"卫东,你倒是变多了,当年你打起架来出手果断凶狠,不计后果,却很 少动脑子,而现在你倒是有些谋略了,表面上和颜悦色,其实心里很想揍我一顿,是不是这 样?"
武原正树淡淡一笑∶"跃民,你是军人出身,我是学生出身,我今天是秀才遇见兵了。也难 怪,你我毕竟二十多年没见,彼此还不是很了解,你的戒心我可以理解,你看这样好不好, 关于合作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咱们找个时间再谈。"
"好吧,我会考虑的。"
"那我先走了,再见!"武原正树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道∶"哦,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朋 友开了个武馆,教什么空手道,我有时也去玩玩,你有兴趣吗?"
钟跃民笑道∶"我说你心眼儿多吧,想过过招儿就明说,干吗这么客气?行呀,哪天咱们去 玩玩。"
宁伟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他把饭馆低价转让给别人,又在一个写字楼里租了两间办公室,还购置了电脑和传真机等办公用品,只等着拿到公司的营业执照就可以开张营业了。对于办公司搞商业经营,对于自己能有多大本事,宁伟还是很清醒的。他出身工人家庭,在社会上没有任何背景,他发现眼前的社会是很陌生的,改革开放以后,生活变得令人眼花缭乱,光怪陆离,社会也日渐呈现出多元的复杂性。由于个人阅历关系,宁伟除了认识几个北京籍的战友,就再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了,这对于从事商业经营活动是极为不利的,他之所以打算办公司,其实还是指望靠在钟跃民这棵大树上,他深知这个老连长的活动能量,很多在宁伟看来遥不可及的事,钟跃民也许打个电话就能解决,他在钟跃民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竟不 了解这个连长究竟是什么人。
宁伟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多年来也没有养成读书学习的习惯,他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对 于李援朝和钟跃民这类人,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属于一个特殊的圈子,这个圈子看 似无形却很严密,外人是无法融入的,即使你很有钱,也别想让他们接纳你。
宁伟对生活的要求不是很高,他只希望能过上小康的日子就可以了,象钟跃民的那种大公司经理的职位,他连想都不敢想,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他指望自己的公司营业以后,钟跃民随便给他几宗生意,他就能发起来。他相信老连长不会不管他这小兄弟的,吴满囤就是个例子,钟跃民和张海洋这些年来不是一直给吴满囤的父母寄钱么?他们和自己虽然不属于一个圈子,但毕竟是有过生死考验的战友,宁伟相信他们都是重感情的人。
宁伟申办营业执照的注册资金已经通过验资审核,接下来马上可以领到营业执照了,他打算 今天晚上去钟跃民家,把五十万元的借款还给钟跃民,虽然还不到还款日期,但早还总比晚 还好,这是信誉,笫一次求钟大哥,应该给他一个守信誉的印象。
宁伟从工商局的大门里出来,他戴上头盔,开始发动摩托车。
一个骑"铃木" 125型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他身边,摘下头盔说:"是宁伟吧?"
宁伟马上就想起来这人他是中学同学胡大鹏,外号"锤子" 。当年胡大鹏的家境很穷困,放学以后还要去拣煤核儿、拣烂纸。宁伟还见过他推着一辆用轴承做车轮的平板车,上面放着盛烂纸的筐,这类似今天时髦少年们玩的滑板,只不过滑动起来噪音大了些。他总是瞄着人家刚贴上的大字报,只要没人注意,锤子就手急眼快地把大字报撕下来去卖废纸,有时还偷几块临街人家码放在门口的蜂窝煤。当年的文化大革命使很多有身份的人倒了霉,但是对于锤子这类人来说,也许还是个福音,很少有人想到,那些写满废话的大字报居然还养活了 不少人,至少锤子靠放学后拣烂纸,就能使穷日子得到一定的改善。
宁伟笑着和他握手∶"哟,锤子,咱们可是有些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锤子是个五短身材,个子在1.65米左右,以前很瘦,这么多年没见,他明显地发福了,看 样子他早已摆脱了贫困,日子过得蛮不错,只是个子矮的人发胖显得很滑稽,身体成了橄榄 状。锤子大声道:"还行,我活得还算结实,宁伟,你小子不是当兵了吗?"
"我早复员了。"
锤子说:"真没劲,当年在学校,你们戴着大红花,穿着新军装,牛B得不行,哥们儿当时 还挺羡慕你们,觉得你们个个都是当将军的料,怎么着,当了几年大头兵,还是复员啦?"
宁伟说:"扯淡,有几个人能当将军。"
锤子扬起手腕看看表,然后提议道:"咱们老同学有多少年没见了?找个地方坐坐去,叙叙 旧嘛。"
"行啊,坐坐就坐坐。"
锤子把宁伟带进了一家咖啡厅,两人坐下后,锤子翘起了二郎腿,唤过服务员,大模大样地打了个响指∶"两杯意大利黑咖啡,再来点儿甜味剂。"他打发走服务员扭过头对宁伟解释道∶"糖这玩艺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般有点儿身份的人都不吃糖,这你就不懂了吧?告诉你,穷人吃糖没关系,反正他吃不上喝不上,什么营养都缺,说句不好听的,饿狠了吃把黄土都能扛几天,可有钱人就不行了,他成天燕窝鱼翅的嘬着,又不干活儿,营养都存在肚子里,抖落不出去,所以吃东西就得留神,你看我这肚子,这身膘儿,不注意行吗?血糖血脂蹭蹭的往上窜,大夫说了,照这么下去就是糖尿病。当时我还不知道糖尿病是个什么玩艺儿,再一打听我冷汗就下来了,这么说吧,您得什么病也别得这个病,得了糖尿病就浑身没劲儿,您那玩艺儿也竖不起来了,想泡妞儿,没戏啦,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是不行了, 我身边那些妞儿非把我吃了。"
宁伟乐出声来∶"锤子,你的爱好还挺多嘛,就你还泡妞儿……"
"嘿,你还别拿武大郎儿不当神仙,我承认我当年是个穷小子,放学以后还得顶着西北风在炉渣堆上拣煤核儿,想起当年的日子,我操……一言难尽呀,咱们班马彩霞你还记得吧,就是住在三道弯儿胡同的那个妞儿,想起来了吧?当年咱哥们儿眼神儿有点儿问题,反正在我眼里马彩霞长得比他妈仙女差不到哪儿去,有一次我壮着胆儿给她递了张纸条,具体内容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先是吹捧,就跟现在捧歌星似的,什么肉麻的话都往上招呼,虽说免不了有些错别字,可这是我有生以来写过的最有文彩的文章了,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小妖精居然把我的情书贴在教室的黑板上了,全班同学就跟看大字报似的看了个够,把我闹了个大窝脖儿,份儿算是跌到家了。你说有多巧,前些日子我在大街上碰见马彩霞了,我当时愣没认出来,是她把我认出来了,上赶着问我要地址,我一看,坏了,当年我眼神儿绝对是有问题,怎么把她当成仙女了?她那模样儿也就是个打工妹的水平,别说泡一下,就是自愿到我家当小保姆,哥们儿还得考虑考虑,我那儿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要是让人家看见我有这么个 保姆,咱哥们儿的老脸往哪儿放?咱丢不起那人呀。"
宁伟听他吹牛有些不耐烦,他很忙,营业执照虽然已经拿到,但要干的事还多着呢,实在没 功夫听锤子胡侃,他不好意思站起来就走,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锤子,看来你发财啦,说 话的口气很大嘛。"
"做点儿小买卖,有时帮帮朋友的忙,上次有个哥们儿从境外弄了几百辆"皇冠" 汽车,这哥们儿胆儿也忒大,手续不全就敢往国内运,结果在海南让海关给扣了,好家伙,好几百辆车得占多大地方?当时美国的卫星每天都从咱中国人脑袋上遛达几趟,一瞅见这漫山遍野的汽车,心说坏啦,八成是中国军队要解放台湾了,人家把这些车给当成坦克啦,美国跟台湾不是哥们儿吗?咱要收拾台湾,美国人也不能不管呀,当时美国太平洋舰队一下子开过来七八艘航母,一千多架飞机,瞅这阵势是打算跟咱们磕了。其实这是误会,咱中国人这会儿正忙着搂钱,哪有功夫搭理他们呀,你瞧瞧,我那哥们儿惹出多大娄子?就为这点儿汽车差点儿没打起世界大战来,这我就不能不管了,为这点儿事儿打起来值当吗?况且那几百辆车扔在野地里总不是个事儿。我只好去了趟海南,帮着把这件事儿给摆平了,我那哥们儿跟我说,这些车在海南是没法出手了,你帮我在北方想想办法吧。你瞧瞧,我帮忙帮出事儿了吧,人家还讹上你了,没办法,都是哥们儿,不管成吗?我只好弄了几艘滚装船,把这批车运 到塘沽港,在北京和天津出了手,你看见满街跑的那些"皇冠" 没有?都是我那次出手的 。等我把这事儿忙完了,国防部的一个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美国的航母撤了,我说撤了就算了,丫敢犯葛咱就灭了丫的,这年头谁怵谁呀?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想干了,人也懒了,也就是每天到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遛达遛达,倒腾点儿外汇,每天挣个万八千的,够吃够喝 够泡妞儿的也就算了,别的钱咱还懒得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