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分享] 梦里花落知多少(强烈推荐)

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多了,我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看见陆叙

站在我的工作间前面。他问我,你想去哪儿啊?我

说不知道呢,我打算去看日出,去海边吹吹新一年的风。我说完之后做了

个防御姿势,我怕他和火柴有一样的反映,而且

他比火柴激烈,是要动手的主儿。结果陆叙低下头对牢我的眼睛,想了想

,说,好吧,我也去。先去吃饭吧。

  晚上陆叙请我去吃日本料理,说实话我对日本菜有点扛不住,我就对

那个豆腐比较感兴趣,吃上去跟果冻似的。我吃

相不大雅观,不过陆叙挺有风度和气质的,我看着他吃饭都觉得是种享受

,跟看表演一样。于是我问他,我说陆叙,从北

京到上海来你习惯吗?问完之后我有点后悔,其实我一直怕面对我和他之

间的关系,我像个鸵鸟一样一直把脑袋埋土里,

心里想着爱谁谁,反正我装不知道。陆叙喝了口清酒,看着那个酒杯,对

我说,林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上海来吗?我一

听就哆嗦,心里想这下撞枪口上了。我埋头吃豆腐,没敢接他的话。陆叙

说,其实我就觉得你像个孩子,永远不知道怎么

让自己幸福,别看你平时一副小坦克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你内心一直都挺

怕的,你很用力地在生活,用力地抓住你的朋友

、父母、爱人,你才觉得自己并不孤独。我觉得你一个人到上海肯定得哭

,所以我就来了。做不成你男朋友,站在旁边也

蛮好。

  我猛点头,跟小学时听老师念课文时一个表情。我说是呀,不做男朋

友多好啊,我真希望你丫是我亲哥。

  我说完之后看了看陆叙,我看到他对我笑,笑容挺好看的,可是眼睛

里全是飘洋过海的忧伤,很深沉,像我在峨眉金

顶看过的那些散也散不开的雾。我看着心里觉得挺难受的。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上海的晚上很冷,但是我从小是在

北京长大的,在北京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我依然在

雪地里撒丫子飞奔,何况是在上海。我和陆叙裹着长风衣围着长长的围巾

站在路边上,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呼啸着从我们身

边穿过去。当一辆莲花开过去的时候,我撞了撞陆叙的胳膊,我说,那,

你最喜欢的车子。陆叙点点头,他说,我以后也

买一辆莲花最好的跑车,载着你把上海北京给兜完了。然后你想去哪儿我

就载你去。他说话的时候口中一大团一大团的白

汽弥漫在空气里,他哈哈大笑的时候更是如此。我看他笑得挺豪迈的,也

没考虑可行性,我不是说他买不起莲花车子,毕

竟莲花不是劳斯莱斯,我是觉得丫肯定把我当一旅行箱了,想带哪儿就带

哪儿,我怎么琢磨着我是个人来着?不过我看着

陆叙的笑容觉得挺幸福的,嘿,像我哥。我就记得自己曾经无数次地跟我

妈讲,我说妈您也不是老太太,再和我爸努把力

,帮我生个哥吧。我记得我说的时候我妈在看电视,丫特狠心,直接拿遥

控器砸我,结果啪一声遥控器爆掉了,电池也弹

出来了,当时我惊呆了,我妈也吓傻了,我妈楞了一下然后说了句让我想

大义灭亲的话,丫说,哎呀,你什么脑袋啊,快

把电池拣起来装上,我看看坏了没?我当时真想掐丫,这一什么老太太啊

,起码关心下你女儿的头啊,20多年前您老肚子

里溜达出来的可不是一遥控器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当我发现的时候雪已经很大了。我突然

想起白毛女,那个时候她脑子里就是北风那个吹

啊雪花那个飘,要债的来了。转眼中国已经变得这么繁华,我走在上海的

夜空下不由得有点感慨。这点我属我爸,他就老

感叹中国发展迅速,我记得我爸说过的最有意思的一句话就是他吃饭时看

着一桌的飞禽走兽时说的,他说:“我怎么觉着

中国像个爆发户啊”。

  我和陆叙顶着大雪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可是身边的那些情侣和不是

情侣的人就开始怪叫了,我开始还有点蒙,后来

明白过来了,这是在南方啊,下雪跟地震似的一样稀罕。不过在平安夜下

雪的确挺有气氛的,我看着黑色夜空上的雪花心

里也觉得很快活。我和陆叙坐在人民广场的喷泉边上就听到我旁边一女的

在感叹,跟念诗似的,丫吊在她男朋友脖子上,

跟个狒狒似的晃来晃去,一边口里跟机关枪似的念念有词,她说,哎呀,

雪啊,下雪啦!这真是下雪了吗?这下的是真雪

吗?这雪是真的吗?我操,我有点缺氧,丫真该去当一作家,我歇了吧我

 
我和陆叙坐在喷泉边上,彼此都没说话,喷泉还没开始喷水,有很多

穿着时尚的小孩子在里面跳舞。周围的高楼全都

开着明亮的灯,以前总是有人形容上海是个光怪陆离的城市,看来蛮有道

理的。我就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列高速奔跑的

火车里,满眼的色泽满耳的呼啸,我突然想起林忆莲唱的“我坐在这里看

时间流过”。我碰碰陆叙,我说你说点什么吧。

陆叙转过头来望我,他问,你想我说什么。我捧着手哈气,我说随便,你

别跟那个女的一样弄排比句出来就成。陆叙哈哈

地笑,牙齿蛮好看的。我发现一般男孩子的牙齿都比较好看,比如顾小北

,比如白松,估计男孩子小时候没我们那么爱吃

糖。他望着我说,你不是要去看日出吗?去不去?

  我挥挥手,我说我也就随便说说,这么晚了你打辆车给我看看,这不

是去徐家汇,这是去海边!哪个司机敢去啊,谁

不怕有命去没命回来啊,看你一脸奸相不是汉奸就是土匪的,谁肯载你去

啊,借他仨胆儿,试试。有人敢去我管你叫大爷



  陆叙问,你认识的人谁有车的,借来开开总可以吧。你的那个陈伯伯

呢?

  我一听他说陈伯伯我就脚软,我现在是求神拜佛巴不得他和陈伯伯从

此不要在遇见,问陈伯伯借车让咱俩去海边,得

了,别添乱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完之后我突然想起火柴,丫那辆小跑可以借我开开呀。我一有这想

法就比较兴奋,拿起电话就打。电话响了很多声

才接起来,我从电话里就听到一帮子人乌烟瘴气的声音,我握手机的手都

有点麻。我问火柴在哪儿,火柴说在一盘丝洞里

,小妖精多着呢。我一听这修辞倒挺新鲜的。我说我要借车,开去海边玩

儿。火柴在那边挺惊讶,她说妹妹不带你这么玩

儿的吧,去海边?你以为上海的海边是夏威夷啊?你以为可以看到海上升

明月天涯共此时啊?你以为……我赶紧打住了火

柴的话,丫一贫起来就跟新闻联播似的,没完没了,还净是书面语,头疼

。我说你丫借是不借啊?火柴没答我,我听那动

静像是在跟周围的一些人说些什么。过了会,火柴说,这样吧,我也跟你

去,妈的这帮人没劲,还不如和你丫去跳海,你

等会,我研究下线路,等下我过来接你们。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想纠正

她我是去看海不是去跳海,都没逮着机会。要跳

海我也穿个小泳衣去呀。

  挂了电话我对陆叙说,搞定了。陆叙“恩”了一声点了点头,挺平静

的。


火柴开车过来接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她看见陆叙和我一起,眼神

就在我上三路下三路来回打量,表情真下流

。人干一行久了都得有职业病,真理!

  车朝浦东开过去,我问火柴,我说你丫认识路吗?别把一车人拉什么

荒郊野岭的地儿被土著杀了。

  火柴回过头来,特鄙视的目光看着我,丫说,人都说胸大无脑,你丫

胸也不大啊,智商怎么那么低啊,这上海有土著

吗?

  一句话噎得我跟吃了三个煮鸡蛋没捞着水喝一样,堵死我了。我回过

头去看陆叙,他一张脸有点红,丫肯定在顺着火

柴的话联想,一样下流!

  车一路开过去,高楼大厦越来越少,我看到越来越多起伏的黑色的小

山丘,我心里有点慌,我说火柴,你别开错地儿

了,你把地图给我我翻翻,确定下大方向也好呀。火柴说,没问题,有我

在要什么地图啊,我就是一活地图!我心里就在

嘀咕,我操,你丫还活地图呢,我是宁愿相信你是活雷锋都不愿相信你是

活地图。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火柴连教室都跑错,

经常一猛子扎进一教室坐下来,在别人座位上鼓捣了半天,末了还瞅着旁

边的人说“你丫坐错地儿了吧”。

  车终于开到不能前进的地方了,道路前面乱石嶙峋,周围都是一些平

房,有着一些昏黄的灯火。周围人都不能见一个

,我感觉有点像聊斋。不过耳边还是传来一阵一阵海浪的声音。从这一点

来说,这大方向应该是对了的。火柴挺得意的,

靠在她的宝马小跑上,冲我飞了个媚眼,然后说了句:活地图,真是活地

图。我感觉跟在拍那个啥好啥啥就好的广告一样

****。陆叙倒是挺乐的,他说,火柴你可以来拍广告了,人又漂亮又会摆

pose,不像某人只能做幕后,你天生就是台前的

料。我听了有点胸闷,陆叙总是这么说话挤兑我,但你只能自个儿在心里

琢磨,还不好发作,一发作丫准得说你自个对号

入座闹的,跟他没关系,你大爷的。

  火柴听了挺来劲的,她说,真的?那我可要试试了,以后做生意更牛

逼,加个头衔广告明星,那钱来得不跟自来水儿

似的。

  我说得了吧你们两个,改天接着畅想未来,你们先把海边给找着了。

我刚说完就看见远处路灯下走来一老太太,挺高

兴的,终于见了个人,于是我窜上去,仰起我纯真的小脸叫了声“阿姨”

。结果本来丫走得挺缓慢的,一听我叫了声阿姨

,仿佛恢复青春一般撒丫子就跑,我眼前一花就没人了,我怀疑丫是搞田

径的,琼斯。我有点茫然,火柴特牛逼地纠正我

,她说,这你就不对了,这年头,你要叫姐姐。刚说完,又来一老头。火

柴自告奋勇地说,这次让我来。我刚看到她花枝

乱颤地走过去特清脆地叫了声哥哥,那男的也撒丫子跑了。我心里特舒坦

,叫你牛逼,这下玩儿现了吧,该。

  陆叙走过来说,算了吧,咱自己找,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

便有了路。

  我说得了吧,人多?这就咱仨!

  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有了路。鲁迅叔叔不愧是大师。当

我站在海边,看到黑色的海浪汹涌而来又滚滚而

去,我在风里一瞬间觉得伤感。其实一直我都是个不太喜欢那种小资情调

的,我觉得矫情,我喜欢看到人们在阳光下真诚

的笑脸儿和听到人们在被窝里哇哇的哭声,我喜欢在网上溜来溜去地看笑

话,发水帖,砸板砖,我不喜欢看那些宝贝们书

写的星巴克咖啡新天地外滩还有所有或地老天荒或烟火摇曳的爱情,我喜

欢真实,我觉得每个人的感情都很真实,可是还

是有太多****要沉浸在别人虚构的故事里,假惺惺地流着眼泪说我胃疼。

你丫胃疼买四大叔啊,跟这儿装什么林妹妹啊。

我也曾经看书看电影哭过,可是那都是触景生情,在别人的轨迹里看到自

己曾经那么认真那么虔诚可是却无比悲凉的足迹

,想到自己一路这么千山万水地跋涉过来,我就想哭。我记得以前王菲出

《寓言》专辑的时候我就特喜欢听那首《新房客

》,每次我听见她梦呓一样地唱出“我看到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

”时我就特难过。那个时候我还和顾小北在一起

,我向他表达我听这首歌时的惆怅。那时候我还比较矫情,远没有现在这

么洒脱这么现实这么庸俗,我满脑子还是风花雪

月的事情。所以我挺爱装伤感的。可是顾小北总是纵容我,我曾经怀疑丫

是铁了心把我的脾气往坏里死命地惯,好让以后

都没男的可以忍受我,那么他就把我吃定了。那个时候顾小北说,没关系

,我天天笑给你看,其实我笑起来蛮好看的,我

牙齿比你好看。我知道他不经常笑的,他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对谁都是一

脸很平静的表情。所以我看到他露出牙齿对我笑

我觉得特窝心。

  火柴站在我旁边也没有说话,我就看到风把她的头发吹得群魔乱舞。

她突然问我,她说,林岚,啥感觉?

  我想了想,挺认真地说,忧愁。

  我想起以前中学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就是讲人站在海边的时候特别

容易感怀,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想起自己的

高中自己的大一大二,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一个忒不知足的女的,呼风唤

雨的还整天闹忧伤。我问火柴,我说你觉得我现

在世俗吗?

  火柴叹了口气,我在她叹气的一瞬间觉得火柴变了个人。以前我一直

觉得她没心没肺的,生活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

穿行在各种不同的妖精洞穴,嬉皮笑脸地看着男人们下流的欲望,可是这

一瞬间我觉得火柴也挺忧愁。是的,忧愁。

  火柴说,每个人都会变得世俗,这没法子改变,那些不愿意接受社会

改造重新做人的所谓的理想小青年们就是你现在

看到的苏州河边仓库里那些所谓的艺术家们,看上去挺牛逼的,一开口就

跟你谈弗洛伊德问你是不是想杀了你爸娶你妈杀

了你妈嫁你爸的那些小****,其实还不是一样被这个社会的大手反复蹂躏

也不能反抗?我接待过无数的这样的小青年,丫

们找小姐,装得挺清高的,跟你谈理想谈人生谈油画里那些裸体的女人一

点都勾不起他们的欲望,其实丫们只是因为没钱

。我一小姐们儿接过一小愤青,搞行为艺术的,丫做完之后就讲了一大堆

人生啊什么的屁话,结果末了我姐们儿听不下去

了,说你丫没病吧,上什么课啊,给钱了我好走。那小青年说,咱们就没

感情吗?你就不欣赏我吗?还问我要钱?这多没

劲啊!然后又开始讲。我姐们就走了,没要他钱,走的时候说了句“我他

妈终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社会上最可怜的人了”

。说得多好啊,说得我当时听了心里想哭。你听过网上那句特牛逼的话吗

,那句话说生活就是强奸,假如不能反抗就躺下

来享受。

  我侧过头去,黑夜中我看不清楚火柴的脸,我从来没听过火柴这么严

肃地讲话,所以一瞬间我也蒙了。

  那天晚上我们仨就一直做在海边的礁石上聊着漫无边际的闲话吹着翻

山过海的牛。我本来想象的海边应该是有柔软的

白沙,有飞鸟,有仓皇的黑色云朵,有月光下粼粼的海面。可是这只有黑

色的礁石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像一个最深沉

最诡异的梦魇。我累了就靠在陆叙肩膀上睡,陆叙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披在

我身上,我睡醒了就继续和他们聊天,累了又睡

。到后来我都分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是在梦里,我记得那天

我有幻觉,觉得黑色的天空上一直有飞花飘落下

来,粉红的,粉白的,无边无际。梦中陆叙似乎一直在我旁边说话,我很

努力地想听清楚,可是却总是听不明白,所以我

一直摇头摇头,然后我恍惚地看到陆叙一张脸,特别忧伤。
 
从海边回来我就觉得头特别痛,比上次撞微微车挡风玻璃上都痛,跟

要裂开似的。我估计我海风吹多了,感冒。我摸

了下自己的头,也不知道烫不烫,觉得手跟脑袋一个温度,估计问题不大

。早上陆叙敲我的门,他说再不起来就迟到,扣

我钱!我有气无力地说我病了,不过我还是会去上班的。陆叙在外面听到

我生病,语气变得比较温柔,他说,你没事吧?

我说,没什么,就有点头痛,你先去吧,我等下马上就来。也许是我说话

的口气太轻松了,陆叙真以为我没什么,我听到

他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我挣扎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我穿得特别厚,弄了两件保

暖内衣外面还穿了件羊毛衫最外面我还套了件特

臃肿的羽绒服,我琢磨着去南极都成了,这小上海肯定没问题。我走在街

上觉得太阳很猛,有点像夏天,我全身都在冒汗

,我觉得头顶似乎有白气在向上冲,感觉我有点像个特大号的行动电水壶

,呜呜地冒着热气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我记得我

妈小时候每次我发烧的时候就用两床特厚实的棉被把我裹起来,跟个粽子

似的,她说出身汗就好。所以我现在挺笃定的。

不过周围的人的眼光看我很奇怪,特别是那些穿短裙子的小姑娘,估计没

看过电水壶跟大街上溜达。我突然想起以前看杂

志看到他们写各个城市的人的穿着,说在广州人勤于煲汤,懒得打扮,拖

拉、宽大、累赘的日韩服饰在那儿特别有市场,

因为丑得完全不用费脑子。上海女孩子却有在零下三度穿裙子的勇气,而

且不穿袜子,牺牲自己取悦他人,可歌可泣。

  我到公司的时候刚好没迟到,所以我带着一种很牛逼的目光去和陆叙

打招呼说早上好。陆叙什么都没说,对我竖了下

大拇指,然后就进办公室了。

  我泡了杯咖啡开始看今天的文件,不过头还是疼,还是觉得全身冒蒸

汽跟洗桑拿似的。中途我去拿文件给陆叙的时候

就觉得天旋地转,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劲儿。我刚走到陆叙办公桌

前面,就觉得眼前一黑,陆叙那张脸在我面前晃

了一下就没了,我一歪人就栽下去了,头重重地撞在丫办公桌的边缘上,

我操,那桌子可是大理石的啊!我一撞被撞清醒

了,脑袋上那个包让我想哭。陆叙有点慌,起身撞开椅子过来搀扶我,他

摸了摸我的额头,手一碰就缩了回去,还整了一

句特没人性的话,丫说,你脑袋怎么跟热水袋似的啊,忒烫了吧!我这才

明白自己在发烧。陆叙说,不行,我得送你回去

。我听了说,这怎么行,工作那么多呀。陆叙说,你装什么丫挺啊,再工

作你就得到泥巴里去了。我说这可不行,不工作

没钱吃饭。陆叙说,你省省吧,你会没钱?再说我又不扣你工资,让你带

薪养病好了。我一听,心里就舒坦了,我就是要

达到这个目的。我虽然生着病,但头脑还是够的,我妈说我从小没大智慧

,小聪明特多。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好象要接待从北京来的一个平面模

特,这个模特是要为我拍一套平面广告的,总不

能让人家来了后找不到人吧。我把这事情跟陆叙说了,陆叙说你别操心了

,你的事情我帮你接。


我躺在床上,口里叼着温度计,眼睛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特傻。陆叙把

我从医院领回来之后给我倒好了水,在我床

边放了盘水果,然后特温柔了摸了摸我的额头之后就去上班了。上了班的

人始终不一样,我回想起以前自己在学校生病的

时候顾小北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久病床

前多情人呀。以前我总是想着什么时候感情淡薄

了我就闹场病,横了身子把自各儿扔床上跟小北每天大眼瞪小眼,柔情蜜

意。可是一晃神我就自各呆在上海的一栋小别墅

里僵卧孤村不自哀了。真他妈点儿背。

  我在家一直昏睡,也不敢打电话告诉我妈我生病的事儿,不然我妈肯

定飞上海来收拾我,本来她就离退休在家,特悠

闲,而且一直想管我,她巴不得我永远是那个在她胳肢窝底下永远长不大

的疯丫头,闯了天大的祸她都冲出去替我扛了,

然后回家再跟我掐。其实有时候我特崇拜我妈,其实她才是一真正的坦克



  不知道我睡到了什么时候,反正醒来窗户外面都已经黑了。我挣扎着

起来,发现头还是昏,还是走不稳。我坐在楼梯

上硬是不敢往下走,我琢磨着一不留神肯定得栽下去,要真栽了那就指不

定能不能捞起来一副全尸了。于是我坐在楼梯最

上面一级,坐在那儿等陆叙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所以陆叙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全身都湿

了,头发一缕一缕的,吧嗒吧嗒往下滴水,我从

楼梯上伸出手指着他,我说别动!他刚想迈步,停了下来,望着我,挺迷

惑的。我说别进来,满屋都是水。陆叙又跟咆哮

的狮子冲我吼,他说,你是一什么女的啊,我冒雨给你出去买吃的东西,

还嫌我弄脏屋子啊?弄湿了又不要你来拖地!我

摊摊手,我说是你自己没打伞的习惯,这不怪我。陆叙这人和我一样,下

雨,下再大的雨也不打伞。

  他抬头望了望我,一副不和我计较的表情。他说我帮你买了瘦肉和蛋

,我帮你熬粥。然后我就听到他在厨房里叮叮当

当的。

  陆叙弄了一会,就走上来,在我旁边坐下来,我闻到他头发上一股雨

水的味道,很清新,我一直都不讨厌下雨,我觉

得雨后的世界特别干净。我撞撞他,我说要不你先去洗澡吧,别像我一样

感冒了。他斜眼看我,笑得挺奸的,说,看不出

你还挺关心我的嘿。我说得了吧,我只不过是怕你也病了没人照顾我,我

讲好听点,险恶的用心都要用美好的事物来包裹

,明白吗?陆叙又摆出那副不和我计较的表情,他说,你这个人,无论什

么情况下你都要装得挺牛逼的。我也很得意,我

双手交叉在胸前,有点国家领导的气质,我说,你不得不承认,我绝大部

分时候的确挺牛逼的。陆叙听了只是笑,不说话



  我突然想起今天我撩下的工作,于是我问陆叙,我说今天那从北京来

拍广告的模特到了吗?你有没有好好接待人家啊

,毕竟咱是老乡啊。陆叙说,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在什么事情都不会出乱

子。陆叙说,对了,你是怎么认识这模特的?我

说,其实我也不认识,是广告的商家指定的,我估计里面多少都有猫腻。

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北京,有无数的这样年轻漂

亮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女孩子正等着这样的机会进入影视圈,拍

广告,先混个脸儿熟,一步一步来。只要认识有

哪家大老板,不用费什么劲随便勾兑一下,事儿就成了。陆叙说,那女孩

子的确挺漂亮的,身材也好。而且和你是同行,

也是学广告的。今天我在跟她讲平面创意的时候她也挺专业的,提了很多

很好的意见,我在你的方案上做了一些小修改,

晚上给你看看。我说不用了,你决定就成,反正你是我上司,你的能力我

更没话讲。我头疼,不想看这些东西。陆叙说,

那就好。不过那女孩子真挺好的,这年头有能力又漂亮的女孩子不多了。

说完拿眼斜我。你大爷的,每次都来这套,我偏

不动气,我笃定。我也拿话噎他,我说是啊,这年头这种女的就是招人喜

欢,别说那些大老板挡不住,就是年轻的杰出青

年那也没辙,就算是那种以前对别人说过什么我不爱别人我只爱你的那种

男人,一样在她面前歇菜,说完我还拿眼瞟了陆

叙一眼补了句,你说是吧?

  陆叙不说话,一脸要愤怒又不好发作的样子。我心里想你大爷的这样

的话我也会说,你自各琢磨去吧,憋死你。

  厨房里记时器响了,粥好了,我装没事儿人似的站起来踢踢陆叙,我

说扶我下去吧,我饿了。陆叙站起来,恶狠狠地

说林岚你真是一妖精。天地良心,我妈作证,我确实是个人。

  陆叙扶着我刚走一步,他马上说了句让我站不稳的话,他说,那女孩

子跟你一个学校的,好象和你同一届,你应该认

识吧,好象叫姚姗姗来着。她是不是你朋友啊?我怎么觉得好象我见过她

,但我忘记在哪儿见过她了。

  我当时腿一软差点就滚下去见马克思了,我说我操怎么是那女的啊?

  陆叙拿眼横我,林岚你怎么说话呢,人家又没开罪你。

  我要能蹦我早蹦起来了,我冲着陆叙吼,你们这些男的一个模样,见

了漂亮女的除了流口水你们丫一个个北都找不着

,被卖了还跟那儿大着舌头吧嗒吧嗒帮人数钱呢。我操!

  陆叙也火了,他说,林岚你怎么跟狗似的逮谁就咬啊!说完把手一甩

,结果就是这么一甩我就顺势滚下去了,15级台

阶,我撞了5下,我特清楚,我摔在地上动都动不了,眼前全是流星。我

挣扎起来,没哭没叫,而是特镇定地说了句陆叙你

大爷的,说完一阵锥心的痛从我的脚上传来,我痛得晕过去了。晕过去之

前我看见陆叙特慌张地从楼上跳下来,我看见他

一张脸跟火烧似的,隐约地我还闻见了厨房里皮蛋瘦肉粥的味道,我觉得

口水流得比眼泪都多,我确实是饿了。

  我躺在医院的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看着

点滴一滴一滴地从液体瓶子里流进我的手背,闻

着消毒水的味道,心里特忧愁。

  谁弄成我这个样子都得忧愁,我左脚打着石膏,右手绑着绷带,特傻

逼地被扔床上动都不能动。我盯着坐我旁边帮我

削苹果的陆叙,我什么话都不说,我要用我的目光让他内疚。结果丫特孙

子,根本就不敢正眼看我,递苹果给我都把眼珠

子丢地板上,跟找钱包似的。哼,你丫也知道内疚!你推我下去的时候不

是挺牛掰的吗?
 
我已经在医院躺了三天了,陈伯伯和我公司的几个同事来象征性地看

望了我一下,我想起以前我在北京,别说住院了

,就是窝家里睡几天那看我的人都跟旅游团似的,而且人来了还得带一大

堆东西。忧愁,这也忒忧愁了点儿。

  每当别人问到我怎么弄成这模样的时候,我就特轻松地告诉他们,我

说,没什么,就是陆叙把我从楼上推下去了,我

随便骨折了一下,没事儿,真没事儿您甭操心。一边说我还一边拿眼横陆

叙,每次他的脸都特别红,开始几次他还小声解

释说他真不是故意的,后来他不说话了,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群众目光的批

判。

  陆叙削好了苹果,递给我,我想起姚姗姗在顾小北面前特矫情的样子

,我也来劲了,我说你帮我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我不好咬。陆叙哦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分苹果。分好了我吃了一小块,然

后一挥手说弄口水喝。然后陆叙起来巴巴地去给

我倒水去了。我想当年老佛爷什么待遇啊,也就跟这差不多了吧。于是我

内心原谅了陆叙,其实压根儿我就没生过他气。

  正吃着苹果,手机响了,我一看是火柴的,我接起来,就听到丫在那

边说,嘿,妹妹,忙什么呢?有空吗,姐姐带你

出去玩儿,给你介绍几个特牛逼的搞广告的大爷。

  我说,我在医院呆着呢,去不了。

  火柴挺疑惑的,她问,谁歇了?

  我一听这修辞我就受不了,我说你大爷的你妹妹我跟这儿躺着呢。

  火柴听了居然开始笑,还笑得特喜庆,她说,这倒真够新鲜的,你丫

居然也会住院。哪家医院?我过来溜达溜达。

  我告诉了火柴医院地址和我的病房,然后把电话挂了。

  没多久工夫火柴就过来了,丫一看到我手脚又石膏又绷带地就开始叫

唤,丫说,哟妹妹,几天不见怎么这打扮啊?够

新潮的。昨个儿我在舞厅见一妞,光着膀子就上来了,我当时觉得她挺前

卫的,今天看到你,我觉得你丫比她牛逼多了,

真是鬼斧神工,偷天换日啊……

  “停!停!”我不得不很粗暴地打断了火柴展示她扎实的成语功底,

因为我看见我旁边那床的老太太呼吸都有点困难

了,眼珠子根本找不着,剩一对白眼在那儿翻上翻下的,我估计火柴再说

下去能把丫说歇菜了。

  火柴站在我床尾,冲我打石膏的脚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怎么弄的啊这



  我痛得龇牙咧嘴的,拿起一个苹果就砸过去,火柴手一挥就接住了,

直接咬了一口。

  我再一次地用眼斜着陆叙把我弄成这副模样的原因陈述了一遍,火柴

听到一半就特激动,丫又来劲了,她说,陆叙你

不是吧你,林岚对你丫多够意思啊,这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啊,你丫可够狠

的。你说说林岚容易吗?没名没份地就跟你窝一

小屋子里,那么高的楼梯就是一条狗那也得摔死啊,你丫怎么这么丧尽天

良啊,怎么这么奸淫掳掠,永垂不朽啊……

  我听前半段说得挺好的,听到后面我差点昏死过去,我看了看我旁边

那老太太,得,刚拿下来的氧气罩又套上了。

  我赶紧制止了火柴,我说,得,我明天出院,你丫改天到我家,我一

个人听你贫,别跟这儿祸害人民了。火柴说那好,

我正好晚上也有事儿,我就先走了。我说好好,您忙您的,生意不能耽误



  火柴走之前丢给我一个信封,我一打开就掉2000块钱出来。我说这是

干嘛?火柴很妩媚地回了个头,说,咱不想买那

些什么白金黄金的,直接给你钱,实惠。咱不玩儿那些虚的,你想买什么

吃的自各买去,或者叫陆叙去。末了丫补充了一

句,咱俩的感情就跟人民币一样坚挺!

  我琢磨着火柴那句话,不愧是中文系的,够牛逼。

我出院回到家,躺在沙发上,心里很难过。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心

里没底,悬得我发慌。我觉得自己真的比较

背,走哪儿都和姚姗姗纠缠不清,我就在想上辈子我是不是操刀把丫给剁

了啊,这辈子这么纠缠我没完没了的。我知道陆

叙已经忘记上次在咖啡厅他见过姚姗姗了,他现在对那碉堡印象特别好。

  我发现最近自己一直被一种情绪所笼罩,这种情绪叫忧愁。

  出院第二天我早上很早就起来了,我说我要去上班。陆叙听我这么说

脸一下子就绿了。我当时觉得挺奇怪的,我想你

大爷的我上个班你干嘛怕成这个样子啊?陆叙说,得了姑奶奶,您别添乱

了,你跟家好好休息。公司里的事情我会帮你解

决的。

  我说,这可不行,今天那个广告就开拍了,而且这个项目上还有很多

东西我没和制作部门讲好,我一定要去。

  陆叙说,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做好,你就安心地睡,睡胖了我给你买

药减下来。

  我看着陆叙很紧张的表情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我没说什么,我说那好

吧,我不去了,你帮我请假。

  陆叙一下子松了口气,他说,有我在,没问题。然后他就出门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对,干嘛我说个去上班丫怕成那个样子,我又

不是去卖淫。于是我决定去公司溜达一圈。我一

瘸一拐地出了门,打了车就往公司跑。

  我站在办公室里,我觉得有点冷,我在想也许今天没有开暖气吧。我

就那么站在办公室的中间盯着我的工作间盯了三

分钟,跟块木头似的动都不动。我看着姚姗姗做在我的椅子上在我的电脑

上动来动去,不时回过头看一下站在她旁边的陆

叙,笑得格外好看,陆叙也笑得很好看,我觉得他们挺般配的。我刚一这

么想我就觉得我他妈脑子有病,我看见姚姗姗站

在谁旁边我都觉得般配,以前看见姚姗姗站在顾小北旁边我也觉得般配。

  陆叙一抬头看见我站在面前,脸色变得跟张白纸似的。他挺尴尬地问

,林岚,你怎么……来了?

  我说您真会说话,我来上班来了。不过我迟到了,不好意思,你可以

扣我工资。

  然后我吸了口气走到姚姗姗面前,我特镇定地对她说,这位小姐,挺

漂亮的,不过你坐错地方了,这是我的工作间。

  姚姗姗站起来,对我笑了笑,我发现她无论什么时候笑起来都那么好

看,她说,我看到这里每个人都挺忙的,就只有

这间工作间空着,我以为是哪个家伙偷懒去了,所以我做点东西,没想到

是林大小姐的,我还真猜错了,看您这又绷带又

石膏的,这哪能是偷懒的人啊,够勤奋的。

  陆叙看着我说:你们认识?

  我转过头去我说你闭嘴。

  然后我看着姚姗姗,我说我现在要上班了,麻烦你出去。

  姚姗姗看着我,特挑衅地说,你是要做那个广告的事情吗?你不用做

了,我已经接下来了,我自己设计自己拍,你的

创意我刚看了,不错,不过有几个地方特幼稚,我看着跟看大风车似的,

我就改了,林小姐您可别生气。

  我抬眼看到电脑显示屏上我的那个广告设计,构图和文案统统被改掉

了。我突然觉得很心痛,我想起自己没日没夜地

赶这些设计,忙到饿着肚子不吃饭也在做这些东西,上厕所也在想,我想

起陆叙看到我的创意的时候露出的好看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特牛逼。可是现在,我看到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设计时

,我的心跟被洗衣机拧过千百遍的衬衣一样,绞

在一起,特别痛。我突然找到了当初我的那些素描被咖啡弄脏时的感觉,

我有点想哭,可是我没有,我忍住了,从上一次

我在姚姗姗面前哭过之后,我就发誓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在丫面前哭,我要

再哭的话那就太没劲了。

  我回过头去看陆叙,我说陆叙我要工作。他抬起头来望我,脸上的表

情特忧伤。我突然觉得他变成了另外一个顾小北

。可是我记忆里那个脾气很臭的陆叙,那个在咖啡厅里为我挽起袖子想要

教训顾小北的陆叙还是那么清晰,而眼前的陆叙

,却变得很模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里充满的泪水。我盯着他,我一字

一顿地说,陆叙,我,要,工,作。

  姚姗姗也站过来,她很挑衅地也对陆叙说,陆主管,这个工作你已经

叫我接了,我要继续做下去。

  我们三个站在那里,我觉得很别扭,我知道周围那些忙碌的人其实都

把耳朵和眼睛放在我们仨周围,假装忙碌的背后

是一颗窥视好奇的心,看到别人的痛苦,他们才会欢乐。我突然觉得很悲

凉,如同北京深深的秋天。

  陆叙一直不说话,我和姚姗姗站在他面前,就在等他一个答案。可是

陆叙的话差点就让我哭出来,因为丫说,林岚你

先回去休息。

  我望着他,我说,好,我休息,我彻底地休息。我很自豪,因为我没

哭出来。我多牛逼啊。

  我拿起我办公桌上的那些我辛苦设计出来的平面设计,我摸着它们的

时候觉得特别辛酸。我直接拔掉了电脑的插头,

我说不好意思这笔记本是我的。然后我抱着它们走了出去。

  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也可以想像姚姗姗在我身后发出的动人

的笑容,可是我都不觉得丢人,我只是觉得累了

。我用绑着绷带的手抱着我心爱的电脑和设计,用我打着石膏的脚一瘸一

拐地走出去,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我,可是我

真不觉得丢人,真不觉得。我就是觉得累。我告诉自己我不要哭,如果我

哭我就是一****,因为不值得。

  我站在电梯门口的时候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看到是姚姗姗,

我下意识地都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我突然想起上

次我也是这么一回头就是一杯咖啡,我不想再弄脏我的图。其实我本来以

为追过来的人是陆叙的,可是他没有。我觉得很

失望。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望。

  姚姗姗看着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她说,其实我到上海来没想过

要遇见你,接这个工作我也不知道是你在负责,

不过你偏偏遇上我,你们祖上肯定积德不够。那个上次还要帮你出头的陆

叙现在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林岚,上次你泼我

的酒我都记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加倍的还给我!

  我低着头说,随便你。我知道我争不过你,你要什么我都让你。你在

北京我就来上海,你现在在上海那么我回北京去

。这样够了吧。然后电梯到了,我头也没回地走了进去。

  当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姚姗姗对我说,对了,顾小北很好,在北京帮

我写毕业论文呢,你也可以回去和他叙叙旧。然

后电梯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走出公司的大厦站在阳光下面,我觉得一切都很刺眼。周围的人潮

格外的汹涌,上海每天都是忙碌的,没有任何人

会停下来为别人的遭遇而伤春悲秋。我的脚有点痛,我知道自己打着石膏

走在街上很****,可是我不想哭,我一定不能哭


  一个小女孩子站在我旁边,她拿着一个狗熊,她看了我很久,然后问

我,姐姐,你脚疼吗?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嗓子堵得特难受,我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个小女孩说,姐姐你骗我,你看你都哭了。

  我手一松,那些我设计的图纸全部掉到了地上,电脑也差点被我摔下

去了。我蹲在地上,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一地。

  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因为我没把我的宝贝电脑摔下去,我的电脑永远

不会背叛我,丫最多跟我闹闹小脾气没事儿死个

机。我的电脑多好啊。

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花了一个

下午的时间,坐在别墅的阳台上,看着外面

车水马龙的世界,内心充满了怅然若失的烟雾。我一直在回忆自己这一段

时间以来浑浑噩噩的生活,我像梦游一样从北京

晃到了上海,然后在上海继续梦游。我每天躲在那些面孔麻木的人群里面

,像是蜗牛始终喜欢躲在自己的壳里。我知道自

己特别的懦弱,每次遇到什么让我伤心的事情我就只想逃避,为了姚姗姗

我逃避到上海来,现在又为了她我逃回北京去,

别人不说我自己都觉得丢人。可是我没办法,就想以前顾小北说的那样,

我看上去是个挺牛逼的人,可是内心却特别软弱

,永远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所以他才这么一直

呆在我的身边,我不想去面对的,他会去。当时

我觉得特别幸福,**在顾小北背上觉得特别安全。可是现在,我是一个人

。我想到这里觉得很悲伤。其实我有点痛恨自己

,每次出点什么事情都是像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里,然后看不见就当

不存在。微微以前就骂我,她说你丫以为把脑袋

埋进去就没事儿了?把屁股肉最多的地儿留给别人啃,你丫不是****你丫

是一大****!

  四点的时候我决定了我要回北京去。我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就回房间

开始打辞职信。当打印机咔咔做响的时候,我觉

得一切都像一场梦。梦醒了,我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把辞职信放在张浩面前,张浩明显看起来比较心虚。其实他不用这

么心虚,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和他算帐。我

没心情也没这个能力,我林岚是什么屁角色啊,是谁都可以鱼肉的鱼肉。

  张浩站起来,在我面前特语重心长地说,林岚,姚姗姗只是暂时代替

你一段时间,你在家养病,根本不需要辞职。而

且姚姗姗的能力还不错,肯定不会把这个项目给你办砸了。你就放心。

  我本来来之前我就决定了不生气,可是我还是生气了。我记得白松有

次评价我说我是iq满分eq零分,压根就不知道控

制自己的情绪。说得真他妈对极了!我本来听什么都不想发火,可是丫居

然说姚姗姗能力不错!我豁得站起来,猛拍了一

下桌子,说实话我有点后悔,我的手被震得特别疼,可是我还是得装大头

蒜,要疼也要等我把该骂丫的骂完了我再自各疼

去。我说:陆叙脑子发热你丫脑子也跟着进水是不是?能力?姚姗姗在学

校每年被关掉的科目多得够吓死你丫的。你丫觉

得她漂亮觉得她看着舒坦你尽管用,我没意见,我乖乖地把辞职信递上来

再吧嗒吧嗒悄悄地走,我屁都不放一个。找这么

个丧尽天良的理由来压我,你大爷的!我一冲动,把火柴那丫说话的操行

给弄出来了。我心里想我今儿个反正就这么着了

,你丫有种叫保安进来把我放平了。

  张浩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到后来整张脸都绿了。估计丫还没被人

在公司里这么骂过呢。可是几分钟之后张浩变得

很平静,就是那种很无奈很无奈的平静。我当时有点不相信这样的表情会

出现在这样的人的脸上。就如同要我相信大风车

里金龟子一脸天真灿烂的表情出现在新闻联播里一样,难点儿!

  张浩站在他办公室高大的落地窗玻璃前,看着下面的芸芸众生。他说

,林岚,你觉得他们生活得辛苦吗?我觉得很辛

苦。每个人都很辛苦。这个世界不会符合你所有的想象,甚至连一个你的

想象也不符合,可是我们还是得生存下去。其实

我知道你的能力,当初陈老板介绍你进来我也挺看不起你的,觉得你和那

些子弟们一样,游手好闲,脑子里什么材料都没

有却整天讲着漫无边际的大话,我最讨厌那种人。可是这几个月来你的工

作让我觉得我开始的看法错了。可是姚姗姗是那

个大客户介绍过来的,这里面的事情我不讲你也明白。那个客户和你的陈

伯伯一样,我们公司每年的利润差不多都是这几

个大客户提供的。所以开罪不起。这是我的无奈,也是这个世界上每一个

人的无奈,你懂吗?

  我看着张浩,我觉得他变了个人。我终于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太过简

单,我从来没有去想面具下面是一张怎样的面容

,我总是直接把面具当作面孔来对待,却忘记了笑脸面具下往往都是一张

流着泪的脸。

  我突然释然了,我觉得特轻松。我说jimmy没事儿,我说反正我也要

回北京去了。我到明年6月就正式毕业了,希望有

机会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工作。

  jimmy笑了,我发现一般成功的男人笑起来都特别好看,没了平时的

严肃和圆滑,像孩子,特纯真。他说,林岚我随时

欢迎你到上海来,下次不用陈伯伯介绍我也直接用你。

  我对他告别后就转身离开,当我刚要开门的时候张浩叫住了我。他说

,其实当初我要姚姗姗代替你的工作的时候陆叙

一直不同意,他一直反对,可是姚姗姗认识的后台太硬。当时也是我逼他

的,我说他要不答应我就把你辞职了。他不知道

我和你的关系,当真了,就答应了。其实当时他和我闹得比你都凶。你不

该说他脑子发热的。

  我伸出去开门的手僵在空气里,我突然又觉得自己是****。我想起陆

叙看我离开公司时那张忧伤的脸,我觉得心里有

点酸。原来我一直以为最对不起我的人其实一直在帮我,在我看不见的地

方,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走在前面帮我挡风挡雨

挡刀枪,当他没力气再站立下去了,我被风雨淋到了我被刀枪刺到了,于

是我望着陆叙的方向以为是他给我的风雨给我的

利刃,于是我对他破口大骂,可是他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望着我,眼里充

满了忧伤。

  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各吊起来鞭打一顿!我抽不死你丫个祸害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冬天的雨总是这样的寒冷。可是我觉得很温暖。街

上的人都撑起了伞,而我很悠闲地走在雨里

走成一个白毛女。我回到家才发现手机没有带出去,我拿起手机就看到5

个未接电话,一水儿的陆叙的号码。然后还有一条

短消息。陆叙的,他说出来谈谈,我下午四点半在人民广场等你。我一看

时间,已经七点了。我知道陆叙这人,特执着,

一般等不到你不会罢休。上次在我家楼下,等得头破血流的也不肯离开。

我看看窗外的雨,我想陆叙肯定这会在雨里淋着

呢。他和我一样,从来不带伞的。于是我马上出了门。

  当我看到陆叙的时候,他站在喷泉旁边一个卖小吃和饮料的小亭子里

,他买了一杯热橙汁,他捧着那杯橙汁,嘴里哈

着气,那些白气让他的脸变得格外的不真实。我看到他全身的雨水,头发

上,衣服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跟一个小岩洞

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滴水。我站在远处,我本来想喊他,可是我觉得喉咙特

别堵,我怕我一嗓子把自各儿给喊哭了。我要酝

酿一下情绪,等我不想哭了我再喊他。

  可是在我情绪还没稳定的时候,陆叙就看到我了。他刚好把橙汁喝完

。他朝我跑过来,站在我面前,低下头看我。他

一句话都没说,我也不敢看他。夜晚上海的苍穹是一种血红色,可是今天

的苍穹却特别的黑。那些雨水从上面飘下来,在

灯光下变得亮闪闪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尽管

我知道这个时候了鸽子早跟窝里睡觉了,而且就

算没睡,哪只鸽子会傻到下雨天出来溜达呢?可是我就是感觉到有无数的

鸽子从陆叙背后飞起又落下。那种感觉特别好,

我甚至感觉有很多羽毛落下来覆盖在我们身上。

  我还是决定说点什么,尽管这样的气氛我实在不是太想说话。我刚想

告诉陆叙说我辞职了,可是陆叙却突然告诉我:

“我辞职了。”我看着陆叙我并不惊讶。其实我可以预想得到的。本来他

就不应该来上海,他就应该回北京。他是那么有

艺术气质的一个人,我不希望他呆在上海这个物质的城市被一点一点消磨

。我觉得在上海陆叙的笑容都变少了。以前的陆

叙老是和我打架,老是笑得露出一整排牙齿,可是来上海的陆叙让我觉得

有点像顾小北。不再爱说话爱笑,只有和我在一

起的时候还看得到他开心的样子。我想他在北京肯定飞翔得更自由。

  于是我也笑了,我说我也辞职了。

  然后我看到陆叙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

些我看不见的忧伤在荡来荡去,这让我觉得很恍

惚。我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个爱了我六年离开了我六个月的顾小北。

  我说,回去吧,再呆这儿要感冒了。他突然反映过来,然后指着我开

始骂,他说你怎么这么就跑出来了,伞也不撑一

把,你被忘记你手上是绷带呢。还有脚上,那石膏,那石膏要后天才拆呢

。给我回去!说完就过来牵我的胳膊。

  我突然很想哭,在他肩膀上,也没动,可是眼泪一直流。流的时候我

还格外小心,我在想丫回去要是发现肩膀上突然

有块特别湿会不会因为他宝贝的西装揍我一顿呢?

  我回家后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跟火柴打电话。我觉得我

最牛逼的地方是我根本不像一个刚刚失业的人。
 
我在电话里对火柴讲我要回北京去了。丫挺惊讶的,她说,干嘛回去啊。

跟上海呆着不是挺好的吗,有姐姐我照顾你,上

海哪个地儿玩不转啊?我告诉了她关于姚姗姗和公司里的一些事情。我讲

得挺简单,可是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的,再怎么

说我也是一作家。火柴听完后挺感触的,丫说没看出来陆叙那孙子挺有感

情的。我本来都打算要挂电话了,火柴又提出要

和我一起回去。这下轮到我惊讶了。火柴说她本来也打算再过一两个月回

去的,上海呆久了,挺怀念小北京的,既然我要

回去那么她就提早。她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告诉她我后天去医院拆石膏,

拆完就走。丫说好,让我安排一下,我再给你电

话。

  拆掉石膏那天我感觉自己特矫健,身轻如燕飞檐走壁都没什么问题。

我在医院蹦达来蹦达去的,陆叙一直拿眼横我。

  我管你的,我现在挺欢畅的。我发现人总是要失去了一样东西之后才

发现那样东西的可贵,于是玩儿命似的补偿。

  陆叙问我,他说飞机票是明天的,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我说都收拾好了,没问题,明天就可以走了,陈伯伯那边我也说清楚

了。

  陆叙说那就好。

  正说着,电话响了,刘编辑的。我接起来,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林岚

啊,你那本新书卖得特好,小北京都卖疯啦!你

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啊,我帮你组织几场签售。

  我一听签售就头大,可是还得硬扛着,我说我明儿就回来了,回来后

给您打电话。那边一直说好好好,然后把电话挂

了。

  说到签售我真的特头疼。其实我倒不是怕签售,有时候看看喜欢自己

书的那些年轻人觉得挺开心的,我总是在想那些

挺牛逼的作家在签售的时候一副特牛逼跟太上皇似的表情,丫们肯定内心

畸形。我觉得你丫能写点东西还不是因为有人喜

欢你,你的衣食父母来跟你要个签名你架子摆得跟皇帝似的,操你丫是不

是晕严重了?所以我每次出去都挺和蔼的,还时

不时地跟编辑撒撒小谎然后出去和我的读者一块在城市里四处溜达。可是

我有点怕应付记者的那些问题,要多****有多傻

逼,跟鸡似的一直点头点头,要在我跟前撒把米,那绝对是只鸡。我记得

上次有一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估计也就十五六岁

,不过打扮得比我都成熟,她也是一刚刚冒出来的小作家,我和她一起签

售,我坐在她旁边跟她妹妹似的,这让我觉得特

丢人。见面会一开始就是主办方要那个小姑娘讲点儿她怎么走上文学道路

的,那小姑娘讲得是排山倒海,讲自己从小是单

亲的孩子,长大了也很叛逆,比较个性,后来在朋友和社会的感化下开始

找寻自己的理想和爱情。一通话讲得特溜。还声

情并茂的。有个迟到的估计是孩子***进来了,我看到她听得特感动,还

说了句“这失足小青年的报告做得真好啊”。我差

点直接趴嘉宾台上。后来有个记者来问问题,那记者看了看我俩,然后开

场白随便对那个小姑娘说了句,恩,小姐,我发

现您特别深沉。结果那女孩子想也没想,吧唧丢一句过去,得了哥哥,您

别骂我,我知道我傻。我看那记者都快哭出来了

,我听了在旁边也是一动都不敢动,跟那儿装蒙娜丽莎。

  我挂了编辑的电话后又给闻婧打了个电话,我特兴奋地告儿她我要回

来了,跟胡汉三一个口气。丫也挺激动的,冲我

说,林岚,你丫快点儿回来,我想死你了。回来后我领你见我的男朋友!

  我一听就觉得天旋地转,我有点迟疑地看看旁边一言不发地走着的陆

叙,觉得这个世界又要开始闹腾了。

  我和陆叙趴在外滩的栏杆上,身后是陈旧却依然高贵的沙逊大厦,这

里面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每天有无数衣着光鲜

的人进进出出,参加着各种party扮演着各种角色,每个人的面容背后藏

着更深的一张脸,而且永远不是最后一张脸――没

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张面容,这是他们在这个社会所向匹敌的武器。

  我和陆叙趴在那儿,跟俩小孩儿似的,特纯真。我们望着眼前涌来涌

去的黄浦江里并不干净的潮水,心里其实挺感慨

的。一不小心就在上海住了半年,感觉日子过得跟飞似的。对面的建筑群

是上海人的骄傲,每个第一次来上海的人总是会

惊叹于这个城市华丽的面容。

  我问陆叙,我说你在想什么?

  陆叙说,我刚想起一个诗人写的一句诗,他说时光带走了一切,惟独

没有带走我。说完回过头来看我,江上吹过来的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跟木村拓哉似的,我又想起以前他做设计没灵

感时的模样,一小狮子。

  他说,想不想满上海逛逛?反正就快要离开了。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了,反正就要离开,也无所谓再去增加更

鲜明的记忆。我觉得这的记忆已经很深刻了。

  的确,我想我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在上海这半年的生活,每天都要走过

的浦东的石头森林,跟着火柴领略过的上海如同

繁星一样众多的酒吧,无声的在地下穿行的干净地铁和无声地在空中飞过

的轻轨,上海阴冷潮湿的冬天,黄浦江面上白天

飞过的鸟群和晚上水中倒影的霓虹,这一切像是被浓缩成了一枚红红的大

头章,重重地砸下来,在我身上印了个大大的不

可磨灭的红色印记。这个联想让我想到猪肉上红红的圆圆大章,我就是生

活里一只快乐而悲伤的猪。我不是苏格拉底。

  我大老远就看到火柴过来了,挎了个小挎包,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跟

去周庄玩儿一天似的。我看了看我和陆叙两个一

人两个巨海的旅行箱我我就挺佩服她的,歌里不是唱滚滚红尘翻两翻,天

南地北随遇而安吗,我觉得火柴就是这样的人。

  从北京身无一物地来上海,现在又身无一物地回去,我不得不承认如

果火柴是仙人掌那我肯定是牡丹,我只能呆在那

个玻璃的温室里小范围里称王称霸,可是我永远走不出那个看不见的囚笼

。这一点上微微和火柴挺像的。其实想起来微微

和火柴也很久没见了,不过其实本来当初火柴和微微就不怎么好,闻婧和

我与火柴倒是蛮好的。也许是因为火柴和微微都

是太有能耐的人,我想这次回去我一定要让她们认识,没准儿成了好姐妹



  我说火柴你把这边的房子和车都卖了?

  火柴说这哪儿能啊,房子租了,车给我那姐妹儿开去了,她早就想买

辆车了,我那辆车也是八成新的,就转手卖给她

了。剩下的东西就没什么了,租我房子的也是我一好姐妹,我说我家里的

东西你直接用就好,那些衣服你想穿也拿去。我

反正也带不走。再说了,时不时的我也可以再回上海来发展发展事业啊。
 
还有很多。
有人喜欢吗?
这个故事,我看的时候是笑一半哭一半.
前边很逗,我差点没有笑的背过气去.
越看越不爽.结局,我是哭着看完的.
虽然,结局夸张到让人接受不了.

一篇好文.虽然惹过官司.

希望能够顶职.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都贴出来吧~~~~或者告我网址!
 
我对她伸出大拇指,牛掰。下了飞机,我突然觉得很温暖.似乎呼吸着北京的空气都能让我身心舒坦.我听着周围一


水儿的北京话我就觉得特亲切,在北京呆了大半年了,听那些嗲得要死的上海普通话听得我骨头直缺钙.我在通道口


远远地就看到闻婧那丫头片子了,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的,把周围的人挤歪了还拿眼横人家.要我是她妈我准揍她。我


看看身旁的陆叙,我的行李都在他那儿,他一人推了四个箱子。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怎么站在闻婧和陆叙面前做人。


多大一条狐狸尾巴啊,我真不知道往哪儿藏。火柴比较轻装上阵,冲在我们前面,一见面就冲闻婧挥了一拳,说,


闻婧你老丫的,还记得我吗?闻婧上下大量了火柴一通,恍然大悟的表情,特兴奋的说,“哎呀,火柴!怎么是你


啊?多就不见了,你丫怎么死上海去了?哎,变了变了,真变了,的确是上海出来的啊,跟我们就是不一样。”火


柴听了特得意,结果闻婧又整了下半句,“上海是不是特忙碌啊,看把你整得跟四十岁似的,你看看着皱纹儿,跟


我妈有一拼了!”我看见火柴脸儿都绿了。都大半年了,这闻婧说话一点儿没变,逮谁说谁,都不知道看脸色。我


记得上次闻婧在一饭局上硬说人家一十八岁的女孩儿拉皮拉得好把皱纹都拉没了,硬把人家都说哭了。她看到小姑

娘哭了也挺惊讶的,说我没说什么啊,怎么哭这么伤心啊跟死了妈似的。一句话说完我看见坐小姑娘旁边的妈也要

哭了。我走过去,看见闻婧旁边站一男的,我瞅者特眼熟,非常眼熟,可是我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陆叙也走过


来了,陆叙看着闻婧,特温柔地说了句,还好吗?闻婧在陆叙面前还算比较老实,答了句“恩,我挺幸福的”。我


看着闻婧的样子知道她没有说谎,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现在叫我站在顾小北和姚姗姗面前说我很幸福我肯定


说不出口,说出来了也得马上抽自己俩大嘴巴。我突然发现我在闻婧面前其实和姚姗姗在我面前差不多,一路货


色。我以前把自己看得特清高总是与姚姗姗这种只有美貌的人划得特清楚,比当初跟“地富反坏右”划得都特清


楚。可是自己想想,我也是那种该拖出去轧了的主儿。可是我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闻婧可以这么笑容满面地说出


“我很幸福”几个字,因为她拉过她身边那个男的,鸵鸟依人地说,这是我男朋友,武长城。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天


上飞机掉下来砸机场里了,这也忒震撼点儿了吧。我刚还在想那男的是谁,立马闻婧就告诉我这是她男朋友,武长


城,我靠,这不是姚姗姗的表哥吗?!我终于躺在了自己家的沙发上,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超级窝心。我从未发现自

己家是这么舒适,跟这儿住了二十多年了,以前就老抱怨这不好那不好,离开了大半年之后再回来,觉得跟住总统



套房似的。我爸爸满面春风地迎接我之后就火速买菜去了,他说一定要亲自下厨为我做点菜犒劳我。这倒真的很难




得,以前我家是基本不在家开火那种,家里就想要找瓶醋出来都得找老半天。特别是我高中那会儿,从一个饭局奔




赴另一个饭局就是我每天生活的重点。到了大学了,也不是小屁孩儿了,就没有经常跟着父母混饭吃了。所以我听


到我老爸要做饭我觉得特惊奇。我爸刚一出门,我妈就坐过来了,要我汇报思想情况。我说您能不能让我先歇会


儿,喝口水,在沙发上横会儿,成不?我妈跷着二郎腿坐得挺端庄抬头挺胸对我说,不成!我也跟那儿躺着装尸



体,不理她。可是我妈道行比我深,一掐就把我掐得腾空而起。我赶紧求饶,说我汇报我汇报。于是我就跟她讲我



在上海的生活,讲我一好姐妹特照顾我,我当然没讲火柴的光荣职业,不然我妈估计得吐白沫子。我还讲上海的酒



吧真是好啊,讲我在新天地认识的那些广告业的老外一个比一个大爷,讲上海物价贵,讲一个乞丐用的手机都比我



的好,潜台词是妈你该给我换手机了。我讲了一大堆,觉得口渴,停下来捞口水喝。我本来以为我妈肯定特仁慈特


母爱地摸着我的头发说林岚你看你在外面,又没人照顾你,都瘦了。结果我妈站起来,对我大义凛然地说,林岚,



你就没遗传到我一丁点儿优秀品质,你说你妈妈我,下乡的时候,多艰苦朴素啊,哪儿象你,在上海整天就知道消


费,净买那些不好看又不实用的东西,你说说你,啊,党和人民怎么养你的……我心里就在嘀咕,您二十年把我养



成这副摸样,弄了个失败的产品出来,这到好,全推给党和人民,说是他们养的,也不怕党和人民,说是他们养


的,也不怕党和人民听了心里添堵。我妈白了我一眼,说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又听不进去了是不是?我是你妈!


所以我才说你,你看我怎么不去满大街溜达说别人闺女?你看我怎么不去说那些穿露肚脐眼儿的小妖精?就是因为


我是你妈!我说那是啊,我这不是没说什么吗?要是别人这么说我肯定抽丫!估计我妈被我绕得没听明白,继续教



训我,我也是嘴一嘟噜就把跟火柴闻婧讲话那操行弄出来了。还好我妈脑子是台计算器。我妈接着跟我忆苦思甜,


她说:“那天我看人家希望工程的那些小孩子,你看人家,那么短的一截铅笔头,手握着都抖啊抖的,可是人家还



是坚持学习知识,努力上进,你就一点儿都不感动?”“我感动。”“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些小孩比你高尚?”


“觉得。”“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流下悔改的泪水?”“我哭得差点就没抽过去。”“哎,你说党和人民怎么养你那


么个孩子啊……”得,又绕回去了。我就在想我妈什么时候变得跟火柴似的爱用书面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来着。


正说着,我爸回来了,我算是解放了。我从小就跟我爸亲,觉得我爸特跟得上时代。其实我妈也挺跟得上时代的,


上美容院上得比我都勤,轻车熟路。我又朝沙发上一躺,冲我妈一挥手,说,:“去,帮我爸作饭去。”我妈这会



儿坐下来看电视了,拿一张老年报纸戴个老花镜在那儿做学问。她从眼镜儿上方看我,样子特滑稽,她说:“没看



我正忙吗?你去。”我也来劲了,我就爱和我妈叫板,我说:“您什么时候这么好吃懒做的呀,以前看您挺勤快的


啊。想想,您也是苦出身,也曾经因为挑一筐砖头挑不起来而流过悔恨的泪水,当时您肯定在想这下好了,挑不过


去没饭吃。党和人民怎么养出您这么个老太太啊,好久没挑砖了吧……”“我好吃懒做?我好吃懒做能把你养这么


胖――对了,你怎么这么胖啊?”“嘿老太太您哪,真不好意思,党和人民把我养这么胖的。”“你忘记小时侯喂



你奶来着?”“……”“哼,没词儿了吧,年轻人跟我老太太叫板儿,我过的桥比你踩的路都多,你还欠点儿火


候!”“这话可得这么说,咱俩谁管谁叫妈?您要叫我妈我也喂您奶。”我躺在浴缸里跟闻婧打电话。大半年没躺


自家的浴缸了,躺起来挺亲切的,想想当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星期在学校里最怀念我家的就是这口缸,想得


我流口水。我都不怎么想念我妈,说起来真该被雷辟的,其实在从飞机场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和闻婧好好谈谈了,怎


么一转眼姚姗姗的那个民工表哥成了她男朋友了,这事儿也忒离奇点儿了吧,跟听聊斋似的。不过一路上,那么多


人,陆叙又在旁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问。就算闻婧和我是姐妹怎么问都不会把她给问郁闷了,可是毕竟还有座长


城在边上呢。姚姗姗这表兄妹俩,一碉堡一长城,要多牢靠有多牢靠!电话接通了,是闻婧的爸爸。我问候了一



下,表达了一下分开半年的思想,并许下宏伟的愿望说过几天去看望两位老人家,然后电话被闻婧接起来了。我说



你干吗呢?水里泡着呢。这丫头跟我一德行,我说我也是,窝水里比窝被子里舒服。闻婧说,找我什么事啊,有正


事就先说,说完我好跟你贫。我想了想,挺严肃的地说,闻婧,你和那姚长城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有点儿晕了。


什么姚长城,人家叫武长城,谁和那碉堡流着一样恶毒的血液啊,他只是她一特远房的表哥。没什么直接血缘关



系,你放心,这人比姚姗姗善良了去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善良。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



来,我知道我肯定要听一个特漫长特浪漫的故事。闻婧还没怎么被这个社会糟践过,肯定她的爱情要多少水晶花园



有多少水晶花园。闻婧接着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在我爸公司见着他,我涮过他一回,有次我看到我爸的工作日程上



是下午五点要去开会,于是我就四点左右的时候找到武长城,说我要去一地儿,叫他送我去,我说就在附近,一会


儿就到。他拍着胸口说没问题。他在车上还跟我说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他说他妹妹跟他介绍了两个喝酒特厉害的


姑娘,说要来比比,他天生又爱和人喝酒,于是就过来了。他还亮着一对眼睛夸我喝酒真厉害。我心里想你大爷的



我豁出去一醉了,当然厉害,你倒没事儿,在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的人可是我!我指挥着他怎么荒烟怎么开,后来



都开到了像是农村的地儿了,周围的房子要多矮有多矮。我看着表差不多他赶不回去了,就说好了你放我下来吧。


他看了看周围说你来这儿干吗啊,一个姑娘家,挺危险的。我笑脸如花地说没事儿,我一朋友住这儿,我一朋友住



这儿,搞艺术的,在这儿采风呢。我当时心里就在想,你大爷的,你回去今天不迟到我在用脑袋当脚丫子满大街溜



达给你看。我本来想的是等他走了我再打辆车回去,可是等他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地儿连辆计程车都找不到。丫的



见鬼了。于是我打电话给微微,叫她开车来接我,结果她问我在哪儿的时候我才真的歇菜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在


哪儿,我大概回忆了一下方向,把行车路线讲了一下,微微还是没搞清楚,其实甭说微微了,我自己都有点儿蒙。



下了飞机,我突然觉得很温暖.似乎呼吸着北京的空气都能让我身心舒坦.我听着周围一水儿的北京话我就觉得特亲


切,在北京呆了大半年了,听那些嗲得要死的上海普通话听得我骨头直缺钙.我在通道口远远地就看到闻婧那丫头片



子了,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的,把周围的人挤歪了还拿眼横人家.要我是她妈我准揍她。我看看身旁的陆叙,我的行李



都在他那儿,他一人推了四个箱子。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怎么站在闻婧和陆叙面前做人。多大一条狐狸尾巴啊,我真



不知道往哪儿藏。火柴比较轻装上阵,冲在我们前面,一见面就冲闻婧挥了一拳,说,闻婧你老丫的,还记得我



吗?闻婧上下大量了火柴一通,恍然大悟的表情,特兴奋的说,“哎呀,火柴!怎么是你啊?多就不见了,你丫怎



么死上海去了?哎,变了变了,真变了,的确是上海出来的啊,跟我们就是不一样。”火柴听了特得意,结果闻婧


又整了下半句,“上海是不是特忙碌啊,看把你整得跟四十岁似的,你看看着皱纹儿,跟我妈有一拼了!”我看见



火柴脸儿都绿了。都大半年了,这闻婧说话一点儿没变,逮谁说谁,都不知道看脸色。我记得上次闻婧在一饭局上


硬说人家一十八岁的女孩儿拉皮拉得好把皱纹都拉没了,硬把人家都说哭了。她看到小姑娘哭了也挺惊讶的,说我


没说什么啊,怎么哭这么伤心啊跟死了妈似的。一句话说完我看见坐小姑娘旁边的妈也要哭了。我走过去,看见闻


婧旁边站一男的,我瞅者特眼熟,非常眼熟,可是我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陆叙也走过来了,陆叙看着闻婧,特


温柔地说了句,还好吗?闻婧在陆叙面前还算比较老实,答了句“恩,我挺幸福的”。我看着闻婧的样子知道她没


有说谎,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现在叫我站在顾小北和姚姗姗面前说我很幸福我肯定说不出口,说出来了也得



马上抽自己俩大嘴巴。我突然发现我在闻婧面前其实和姚姗姗在我面前差不多,一路货色。我以前把自己看得特清



高总是与姚姗姗这种只有美貌的人划得特清楚,比当初跟“地富反坏右”划得都特清楚。可是自己想想,我也是那




种该拖出去轧了的主儿。可是我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闻婧可以这么笑容满面地说出“我很幸福”几个字,因为她拉



过她身边那个男的,鸵鸟依人地说,这是我男朋友,武长城。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天上飞机掉下来砸机场里了,这也



忒震撼点儿了吧。我刚还在想那男的是谁,立马闻婧就告诉我这是她男朋友,武长城,我靠,这不是姚姗姗的表哥



吗?!我终于躺在了自己家的沙发上,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超级窝心。我从未发现自己家是这么舒适,跟这儿住了二




十多年了,以前就老抱怨这不好那不好,离开了大半年之后再回来,觉得跟住总统套房似的。我爸爸满面春风地迎



接我之后就火速买菜去了,他说一定要亲自下厨为我做点菜犒劳我。这倒真的很难得,以前我家是基本不在家开火



那种,家里就想要找瓶醋出来都得找老半天。特别是我高中那会儿,从一个饭局奔赴另一个饭局就是我每天生活的



重点。到了大学了,也不是小屁孩儿了,就没有经常跟着父母混饭吃了。所以我听到我老爸要做饭我觉得特惊奇。



我爸刚一出门,我妈就坐过来了,要我汇报思想情况。我说您能不能让我先歇会儿,喝口水,在沙发上横会儿,成



不?我妈跷着二郎腿坐得挺端庄抬头挺胸对我说,不成!我也跟那儿躺着装尸体,不理她。可是我妈道行比我深,




一掐就把我掐得腾空而起。我赶紧求饶,说我汇报我汇报。于是我就跟她讲我在上海的生活,讲我一好姐妹特照顾



我,我当然没讲火柴的光荣职业,不然我妈估计得吐白沫子。我还讲上海的酒吧真是好啊,讲我在新天地认识的那



些广告业的老外一个比一个大爷,讲上海物价贵,讲一个乞丐用的手机都比我的好,潜台词是妈你该给我换手机



了。我讲了一大堆,觉得口渴,停下来捞口水喝。我本来以为我妈肯定特仁慈特母爱地摸着我的头发说林岚你看你



在外面,又没人照顾你,都瘦了。结果我妈站起来,对我大义凛然地说,林岚,你就没遗传到我一丁点儿优秀品



质,你说你妈妈我,下乡的时候,多艰苦朴素啊,哪儿象你,在上海整天就知道消费,净买那些不好看又不实用的



东西,你说说你,啊,党和人民怎么养你的……我心里就在嘀咕,您二十年把我养成这副摸样,弄了个失败的产品



出来,这到好,全推给党和人民,说是他们养的,也不怕党和人民,说是他们养的,也不怕党和人民听了心里添


堵。我妈白了我一眼,说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又听不进去了是不是?我是你妈!所以我才说你,你看我怎么不去



满大街溜达说别人闺女?你看我怎么不去说那些穿露肚脐眼儿的小妖精?就是因为我是你妈!我说那是啊,我这不



是没说什么吗?要是别人这么说我肯定抽丫!估计我妈被我绕得没听明白,继续教训我,我也是嘴一嘟噜就把跟火



柴闻婧讲话那操行弄出来了。还好我妈脑子是台计算器。我妈接着跟我忆苦思甜,她说:“那天我看人家希望工程



的那些小孩子,你看人家,那么短的一截铅笔头,手握着都抖啊抖的,可是人家还是坚持学习知识,努力上进,你




就一点儿都不感动?”“我感动。”“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些小孩比你高尚?”“觉得。”“你就一点儿都不想



流下悔改的泪水?”“我哭得差点就没抽过去。”“哎,你说党和人民怎么养你那么个孩子啊……”得,又绕回去



了。我就在想我妈什么时候变得跟火柴似的爱用书面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来着。正说着,我爸回来了,我算是解



放了。我从小就跟我爸亲,觉得我爸特跟得上时代。其实我妈也挺跟得上时代的,上美容院上得比我都勤,轻车熟



路。我又朝沙发上一躺,冲我妈一挥手,说,:“去,帮我爸作饭去。”我妈这会儿坐下来看电视了,拿一张老年



报纸戴个老花镜在那儿做学问。她从眼镜儿上方看我,样子特滑稽,她说:“没看我正忙吗?你去。”我也来劲



了,我就爱和我妈叫板,我说:“您什么时候这么好吃懒做的呀,以前看您挺勤快的啊。想想,您也是苦出身,也


曾经因为挑一筐砖头挑不起来而流过悔恨的泪水,当时您肯定在想这下好了,挑不过去没饭吃。党和人民怎么养出


您这么个老太太啊,好久没挑砖了吧……”“我好吃懒做?我好吃懒做能把你养这么胖――对了,你怎么这么胖


啊?”“嘿老太太您哪,真不好意思,党和人民把我养这么胖的。”“你忘记小时侯喂你奶来着?”“……”


“哼,没词儿了吧,年轻人跟我老太太叫板儿,我过的桥比你踩的路都多,你还欠点儿火候!”“这话可得这么



说,咱俩谁管谁叫妈?您要叫我妈我也喂您奶。”我躺在浴缸里跟闻婧打电话。大半年没躺自家的浴缸了,躺起来



挺亲切的,想想当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星期在学校里最怀念我家的就是这口缸,想得我流口水。我都不怎么



想念我妈,说起来真该被雷辟的,
 
其实在从飞机场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和闻




婧好好谈谈了,怎么一转眼姚姗姗的那个民工表哥成了她男朋友了,这事儿也忒离奇点儿了吧,跟听聊斋似的。不




过一路上,那么多人,陆叙又在旁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问。就算闻婧和我是姐妹怎么问都不会把她给问郁闷了,




可是毕竟还有座长城在边上呢。姚姗姗这表兄妹俩,一碉堡一长城,要多牢靠有多牢靠!电话接通了,是闻婧的爸


爸。我问候了一下,表达了一下分开半年的思想,并许下宏伟的愿望说过几天去看望两位老人家,然后电话被闻婧



接起来了。我说你干吗呢?水里泡着呢。这丫头跟我一德行,我说我也是,窝水里比窝被子里舒服。闻婧说,找我



什么事啊,有正事就先说,说完我好跟你贫。我想了想,挺严肃的地说,闻婧,你和那姚长城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有点儿晕了。什么姚长城,人家叫武长城,谁和那碉堡流着一样恶毒的血液啊,他只是她一特远房的表哥。没什



么直接血缘关系,你放心,这人比姚姗姗善良了去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善良。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最舒服



的姿势躺下来,我知道我肯定要听一个特漫长特浪漫的故事。闻婧还没怎么被这个社会糟践过,肯定她的爱情要多



少水晶花园有多少水晶花园。闻婧接着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在我爸公司见着他,我涮过他一回,有次我看到我爸的



工作日程上是下午五点要去开会,于是我就四点左右的时候找到武长城,说我要去一地儿,叫他送我去,我说就在



附近,一会儿就到。他拍着胸口说没问题。他在车上还跟我说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他说他妹妹跟他介绍了两个喝




酒特厉害的姑娘,说要来比比,他天生又爱和人喝酒,于是就过来了。他还亮着一对眼睛夸我喝酒真厉害。我心里




想你大爷的我豁出去一醉了,当然厉害,你倒没事儿,在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的人可是我!我指挥着他怎么荒烟怎



么开,后来都开到了像是农村的地儿了,周围的房子要多矮有多矮。我看着表差不多他赶不回去了,就说好了你放



我下来吧。他看了看周围说你来这儿干吗啊,一个姑娘家,挺危险的。我笑脸如花地说没事儿,我一朋友住这儿,



我一朋友住这儿,搞艺术的,在这儿采风呢。我当时心里就在想,你大爷的,你回去今天不迟到我在用脑袋当脚丫



子满大街溜达给你看。我本来想的是等他走了我再打辆车回去,可是等他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地儿连辆计程车都找



不到。丫的见鬼了。于是我打电话给微微,叫她开车来接我,结果她问我在哪儿的时候我才真的歇菜了,我竟然不



知道自己在哪儿,我大概回忆了一下方向,把行车路线讲了一下,微微还是没搞清楚,其实甭说微微了,我自己都



有点儿蒙。北京冬天又黑得特别早,六点种天就彻彻底底黑了,我当时也慌了,心里就开始自个儿跟自个儿播放连



续剧,以前看过的那些的什么少女被一群流氓糟践啊,什么荒郊野岭里被抛弃的尸体啊什么的,我当时就在想为了



他妈的整那个碉堡的哥哥一下把自己小命丢这儿可真不值得。我当时蹲在路边,正要想怎么办呢,我就看到我爸爸



经常坐的那辆红旗了,尽管我以前无数次地抱怨这车老这车长得丑,可是当时我看见那辆车和车打出来的灯光我觉


得比奔驰都好看。我一激动就这么从路边“嗖――”地窜出去了,跟一耗子似的,然后我就被撞了,我躺车轮子底



下的时候看到挡风玻璃后武长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我听到这儿一地洞,在浴缸里差点儿蹦达起来,要不是想着自


己一女的光着身子站浴缸里不怎么好看我就站起来说了。我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被车撞了的事儿啊,严不严重啊,


不过看你现在挺矫健的,在机场也没见你坐个轮椅来拥抱我,估计也没撞咋的。闻婧嘿嘿地笑,她说,您听我继续

说啊。其实我也没被车撞到,我是被车灯一照吓得脚一软就顺势滚车轱辘下面去了,武长城刹车刹得挺及时的,要


不我就去找马克思了。但是武长城挺紧张的,开了车门冲过来,一个劲儿地问我“妹子,妹子,没事吧?”我当时


就开始哭,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看见他高兴觉得自己不会死在那儿了。不过武长城被我哭得挺慌的,一个劲儿


地安慰我问我是不是被人劫了,他说谁敢欺负你我非把他嘴抽歪了。回去后我请武长城吃了顿饭,一来我不想欠他


什么,说到底也是碉堡的表哥,二来我的确得感激他,要不是他来找我就算我不出什么事儿也得在那荒郊野岭窝一


宿。之后我逮着机会还是整他,有一次凌晨三点多我打电话给他,说我在天安门前等他看升国旗。然后电话挂了我



依然窝被子里睡。结果过了一小时他打电话来了,问我怎么还没到,我说我睡觉呢,逗你玩儿的,你要看自个儿看



吧。他也不动气,说恩,你在家就好,我看你没来以为你出事儿了,没事儿就好。我也经常约他去蹦迪,我反正是



和一大帮姐妹玩儿,他一个人就坐在小角落里,穿个西装,挺老实地看着光怪陆离的一切,他是那种不进舞厅迪厅


的人,有女的过去搭讪他一张脸通红,连忙摆手说有朋友在,样子特滑稽。我接的我最过分的一次是要他请我吃



饭,他也挺高兴的,答应了,然后我叫了一大帮姐妹去蹭饭,我选的地儿就是上次我们去的那家西餐厅,就是那个



进去一个人不管吃不吃饭都得先交五十的那家,喝汤跟喝血似的。他去买单的时候我听到他悄悄地对那个服务小姐



说,我不要发票,便宜点儿长吗?当时我听了心里挺触动的,我觉得自己过火了。其实从那么长时间和他接触,我



知道他这个人和姚姗姗根本不一样,姚姗姗特自私,什么都为自己想,可武长城不是,特淳朴。尽管没有陆叙那么



清秀好看,可是特够爷们儿,特像那种特挺的汉子。所以后来我也就没再整他了。再说了,什么错误那也都是姚姗



姗犯下的,不关他的事儿。不过每次我去我爸单位的时候看见他,他从大老远就会过来,站我面前嘿嘿地笑,跟大



尾巴狼似的,问我最近好不好什么的。我说,那你和武长城怎么好上的?闻婧说,我被糖衣炮弹打垮了。我说,闻


大小姐,你别逗我了,你是谁啊,什么山珍海味什么绫罗绸缎你没见过啊,武长城一开车的小民工能造出什么大炮



弹把你打了那才叫希奇呢。我突然意识到武长城已经是闻婧的男朋友了,我这样措辞好象不大好。不过闻婧没和我




计较,她说,嘿嘿,你听我说下去。有一回我爸出差去天津,把武长城一块儿带过去了,走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



我才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挺依赖武长城的。我在那半个月里想了很多关于武长城的事情,想着我打电话叫他帮



我把电脑搬去修,叫他帮我定歌剧的票,想起他陪我逛街时永远都是为我提包而且永远没有怨言,想起他帮我们寝



室修水管,一身弄的特湿,头发上西装上都是水,我觉得我在把他当一低等的工人使唤,可是他都不说什么。我想




了很多很多,想到后来我有点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到他回来的那天我去他家找他,他看见我挺高兴的,他说你等







等我给你捎了点儿东西,说完转身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儿抱着个牛皮纸袋出来。他说,我挺爱吃天津麻花的,也不






知道你爱不爱吃,我就给你带了点儿。我在天津逛了好多地方,找了家最好吃的给你带回来了。拿去。说完把口袋




一把塞我怀里,然后冲我特憨厚地笑。我当时就哭了,结果我这一嗓子把他哭得手足无措的,他说,闻婧,怎么



了,别哭别哭,哎,都怪我,我不知道你不爱吃这个,我该给你买那些好看的好玩的东西,这种东西太便宜了,我



还把它当礼物,你瞧我……我听了这话更受不了了,趴他肩膀上就哭。其实我自己好久都没哭过了,从陆叙和你离



开北京之后,我就一直过着一种无所谓的生活,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不爱哭也不爱贫不爱笑了。可是那天我就想



哭,我靠在他肩膀上觉得特塌实。从来没有过的塌实,连陆叙都不曾给过我的塌实。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站在



我面前,他说他有句话要问我,我说你问。他说,昨天……我都抱过你了,那我算不算……算不算你的……男朋



友?当时他那么大一个块头站我面前,一张脸红得番茄看了都含恨而死,跟个小学生似的。你知道吗,当时我觉得




特幸福。听了闻婧的话我很平静,甚至感觉到一种离我很遥远的幸福,这种幸福特平凡,可能在很多人眼里特庸



俗,我却很感动,我觉得我变了,可能闻婧也变了。以前我们都是希望自己的那个王子就是像顾小北像陆叙那样英


俊挺拔的人,有很多的才华很殷实的家庭。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那些麻花所代表的爱情,其实远比那些水晶花园


代表的爱情更为珍贵。回北京这段日子我几乎都在陪我爸妈,我发现很久没和我妈贫嘴一贫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这



老太太比以前更喜欢和我较劲。人都说人越来越像一小孩儿。我妈就是这样的人。“与人斗其乐无穷”,真理!我


也没想过要去找工作,一来我也不想再麻烦微微或者麻烦我爸,二来反正也要过年了,在春节假期结束之前我比较



情愿这样虚度我的光阴。睡了吃,吃了玩儿,玩儿累了又睡。不知不觉就过年了,街上到处都很喜庆。大红灯笼漂


在每一条街上每一个胡同里,每家门前,我走在街上的时候想,这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土壤。


有时候我回忆起上海的那半年,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天我对闻婧这样说,闻婧听了对我说,其实我们的生活


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梦,有时候我们沉溺在梦里面不愿意醒来,我们在梦里哭了笑了难过了开心了,当梦醒了我们又


开始另一个梦。那些不愿意从梦里走出来的人,就永远地留在回忆里。说完闻婧望着我,她说,陆叙是我以前的


梦,那个梦很华丽可是不真实,于是我醒了,武长城是我现在的梦,梦很简朴,可是我觉得特真切。你呢?你还留


在顾小北的梦里吗?
 
我没有回答闻婧,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活在谁的梦里。我甚至不知道该称自己的生活为梦,还是梦魇。那

天我妈问我,她说你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见着你那些个朋友啊,就只看见闻婧来过几躺。别说,我妈要不提醒我我


还真忘记了。我整天窝家里看碟,看那些让我头疼的艺术片,看从九四年开始到二00二年的饕餮之夜,看一个又一


个获奖的广告,日子过得飞一样快。我都忘记和我一起回来的陆叙和火柴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北京究竟怎么生活


的,是像我一样虚度光阴悠闲得快成精似的呢还是继续开创他们的事业。至于以前的朋友,更是被置之脑后,我甚


至都没想起微微和白松。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突然特别忧伤。以前我爱说自己忧愁,我觉得忧愁是种特滑稽


的情绪。可是忧伤总是让我觉得有点儿沉重,我单薄的身躯扛不起。于是我打电话给陆叙,听到是我的声音他好象


特别惊讶,我说你回北京了怎么都不找我啊。他说你是不是换手机了?我打你手机发现号码注销了。我突然想起来


自己换了手机后还没跟人说过呢,怪不得微微白松他们也不找我。我说你怎么不朝家里打啊,他说你家打过来不是


占线就是没人,找到找不到。我听到他电话里好象特嘈杂,很忙碌的样子。我说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闹腾啊?我


听到他在电话里说:“我在公司呢,要放假了,特别忙碌,要把手上的活儿处理完了才能走。大家都在加班呢。


哎,小张,麻烦你把这文件影印八份,谢谢。对了,我今天做完了就放假了,要过年了,我去看看你爸妈吧。”我


说,得了,你这下想起我了,再说,你来算什么身份啊。陆叙在那边笑得挺爽朗的,他说,说是你上司,要不说是



未来的女婿也成,我不介意。我说,美的你,想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吧你,你什么时候来啊?他说,就今天吧,今


天,我手上还有点儿工作,做完了我就来。我说好吧,那我叫我妈去做饭。陆叙说,你妈做的东西能吃吗?要是属


于那种把菜做得看不出原料的水准我看还是出去吃吧,大过年的,别跟胃过不去。我说,你得了吧,御膳房都没我



妈做得好,你等着流口水吧你。我把电话挂了。我觉得电话里陆叙的声音听上去很有冲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过



年了心情好,反正我听上去觉得特健康。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陆叙,精明,笑容灿烂,永远不会有懦弱的时候。而上



海那个忧伤的陆叙,我再也不想见到了,那个陆叙只属于上海那个天空永远晦涩的城市的,那个忧伤的陆叙只存在



于我的梦里,或者说某个人的梦里。北京的天空里,才可以看见陆叙那种如同太阳一样明亮的笑容。我告诉我妈我




说陆叙要来吃饭,我妈问我,哪个陆叙?我说就是您当初当作宝贝出国儿子的那个陆叙。我妈说,你这个丫头,怎


么说话呢,我什么时候有个留学的儿子了。哪个陆叙啊?我说就是我上司啊。我妈还是摇头。我算服了我妈了,岁


数也不大啊怎么跟老年健忘似的。我说就是那个眼睫毛特别长比我都长的小伙子,到我家看过您那个!我妈这才恍


然大悟。您说这什么老太太啊,真庸俗,记人都是记人家外貌的。我妈反应过来陆叙是哪个庙里的和尚之后特兴



奋,立马要换衣服出去买菜,说要表现一下手艺。我就特不平衡,我从上海回来都是我爸做饭,您都没表现一下,



现在来的又不是您真儿子,您这么积极干吗啊?老太太要出门,我堵门口,我说站住,老太太您给我招了,我是不



是您亲闺女?我妈一惊,说,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啊,你不是我亲闺女我养你这么大啊?态度放端正点儿,谁跟



您嬉皮笑脸儿的啊,老太太,您还是招了吧,当初是不是背着我爸在外头把陆叙生出来的?要不就是您躲避国家政



策,在外头给我生了个哥,我就奇怪陆叙怎么感觉跟我哥似的,说,是不是真的,您最好老实点儿……我还没贫完



呢,我妈就熟练地伸出她罪恶的黑手,把我掐得花里胡哨的。晚上六点多的时候陆叙过来了,我乍一看以为他是搬



家的,两只手提满了东西,门一打开就朝我怀里一股脑儿塞过来,然后对我说,你等一下我车里还有东西我去拿。



我把东西全丢沙发上,大概看了一下,×白金啊黄金××啊什么的,还有人参鹿茸,一大堆,全是补品,我估计照



这么吃准得补得一天三次鼻血流得跟黄河似的。我朝沙发上躺,指挥着陆叙,叫他把东西全放柜子里去。我妈在厨



房里听到我这么使唤陆叙,拿着菜刀就出来了,冲我挥舞着菜刀骂我不会做人怎么能让客人做事呢。我乍一看我妈



吓了我一跳,以为她要操到砍我。陆叙说,没事大妈,让林岚歇着,估计他也累了。我这也是刚下班儿,挺累的,



我能理解。陆叙最会在我妈面前装孙子,在我面前挺大爷的。我妈听了用一种特鄙视我的眼光看我,然后说,她?



她下什么班儿,她每天就跟家里浪费国家粮食,跟一硕鼠似的,党和人民就养出这么一女的。说完转身进厨房继续



鼓捣去了。陆叙看着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我拿一沙发垫子朝他丢过去,我说你少装孙子啊,说得挺好听的,来看



我,来看我需要带这些东西吗?我自我感觉我的年龄还没到要喝×白金的层次。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完我自己也楞



了,我都不知道谁是黄鼠狼谁是鸡。陆叙也不理我,西装外套脱了露出衬衣,我就在感叹大冬天的也穿这么少,他



一边卷袖子一边对我说,我不跟你贫,我去帮阿姨做饭。我说得了吧,你会做饭我就会修房子了。陆叙说,打打下



手还是可以的,然后进了厨房,进去前还回头来对我说,我发现你妈还可爱。吃饭的时候我妈一直帮陆叙夹菜,我



咳嗽来咳嗽去,用筷子把碗敲来敲去的,我妈就当我是空气。陆叙看着我,笑得特奸诈,一双眼睛表达了无穷的意



思。我爸也挺喜欢陆叙的,一边吃饭一边和他聊工作方面的事情,我爸说他特欣赏陆叙这种年轻人,对待生活有理


性,人生有正确的态度,不像现在很多年轻人,要么依赖父母,要么就彻底堕落,每天出入各种酒吧餐厅。陆叙被


我爸表扬的有点脸红,我心里就在想,有种你也像在我妈面前一样装孙子扛着啊,有种你别脸红啊。吃到一半我妈



突然说,以前小北也来的,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来。一句话说完一桌子人都不说话了。我不知道陆叙什么感受,反



正我心里突然那么空虚了一下。说实话我都有点想不起顾小北的脸了,只记得他老是穿白色的衣服。可是想起他的



感觉还是那么清晰。有些人是一直会刻在生命里的,哪怕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可是每次



想起他,那种感受,却永远不会变。顾小北是刻在我生命里的那个人。放下筷子,有点惆怅,我盯着电视,里面的



人都挺欢乐的,穿红戴绿地蹦来蹦去。可是我不知道顾小北现在在干吗,也许还是一个人坐在天桥上不说话,就像



他以前常做的那样,坐在天桥的栏杆上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车灯,我一直觉得小北有自闭症。又或许他正在姚姗姗家



吃饭,就跟当初在我家吃饭一样。我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没头绪,于是不想了,越想越难过。陆叙也没说话,我和



顾小北的事他都知道。吃完饭陆叙去厨房洗碗去了,我妈一直不住口地夸他。我就在想我也不是没洗过碗啊,当初



我洗的时候怎么没听见您说一句好话来着。陆叙正在洗碗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闻婧,她告诉我说回来这



么久了,大家要聚一聚。我说谁牵的头啊,闻婧说,微微啊,人家想死你了,你倒好,电话也没一个,丫气得想抽


你。我问她什么时候啊,闻婧说,后天,就在微微的那家酒吧,你叫上陆叙和火柴吧,大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了。我


说哦。闻婧说,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武长城还在洗碗呢,我得去帮他。我乐了,我说陆叙也正洗碗呢,俩劳模!


闻婧没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我放下电话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真的不该说,无论闻婧有没有新的男朋友,也无论闻


婧心里怎么想,我都不该说那句话。因为我知道那句话特伤人,就跟我听见姚姗姗打电话跟我说顾小北在她家洗碗




一样。
 
这几天北京一连下了好几场雪,到处白茫茫的,我穿着靴子走在大街上,听着雪在我脚下咯吱咯吱地我觉得特喜


庆。好久没踩过这么大的雪了,在上海的雪都是不能积起来的,而且特脏,黑色的。我大老远就看见陆叙了,戴了


顶毛线帽子,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雪地里等我。他今天倒穿得挺休闲的,米色的粗布裤子,上面是件白色的大衣,


大衣背后还带个帽子,帽子上有圈白色的绒毛,看上去就像个大学一年级的弟弟似的。平时都看到他穿西装,没想


到他穿起休闲的衣服也挺好看的。模特身材就是模特身材。正聊着,火柴开着一辆灰兰色的别克过来了。她摇下窗



子招呼我们上车。我坐进去,对火柴说,能耐了嘿,才回北京没几天呢,又能辆车,够牛的啊!火柴说哪儿能啊,


这是一朋友的,我借来开开。对了,微微那个酒吧在哪儿,我找不到,你带个路。我也好久没见微微了,以前也不


是特别熟,就跟你和闻婧熟,跟微微还真没怎么打过交道。这次要好好认识,听闻婧说是个和我差不多的女的?那


可够牛掰的。我听了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闻婧责后话也不知道是在抬高火柴呢还是在糟践微微。陆叙说,微微



一直就特别有能耐,以前和她合作过几次,微微谈合同能把别人给谈哭了。一般人和她合同签完之后都得哭,说是



又要白忙大半年了。你就知道微微的能耐了。我这才回北京,进的是我朋友的一家广告公司,我朋友在那儿做部门


经理,他叫我过去做设计部总监。有几次也和微微有过联系,我觉得在她身上可以学到特多的东西。我想,当初那


个还会半夜打电话找我哭泣的微微似乎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风雪中摇摇摆摆的野菊花,而是长成了一株参天的


大树,无论多大的风多大的雪,依然不能对她有丝毫的摇撼。微微酒吧的地段车开不进去,火柴就把车随便停了个



地儿,然后我们仨就朝里面走。这里依然是各种小妖精和想要逮小妖精的男人们出没的地方,满眼的欲望满眼的纸


醉金迷。闻婧打电话给我,问我到了没,我说我到了,她说她马上也到了,叫我在门口等她。我说好。我叫火柴和


陆叙先进去,我去门口等一下闻婧,马上就来。我是怕陆叙看到闻婧和武长城尴尬,所以叫他先进去,而且陆叙在



里面又不认识什么人,所以我叫火柴陪他进去。没等多久,闻婧和武长城一起来了。武长城还是穿着一套黑色的西


服,我看到他抬头看了看微微酒吧的装潢就有点不自在的样子,的确是那种特老实的男的。比恐龙都稀罕。微微把


最大的那间包间空了出来,我一进门就有服务生把我领着朝里走,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微微把今天请的人的照片儿


提前发给他们看过,不然他们怎么能记住这么多不同凡响的脸呢?我一进房间就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我看到微微和


陆续火柴坐一块儿,不知道在谈什么,而白松和李茉莉坐一起,小两口挺亲密的,我在右边沙发上看到了顾小北和


姚姗姗,两个人没话说,姚姗姗依然坐得端庄的,顾小北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进门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


我,可是他什么也没说。那一瞬间我就觉得特忧愁。我一直觉得我把小北忘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道



路,就像是曾经分不开的两个人最终还是分开了各走各的路。我本来觉得这样的结果其实挺好的,没必要眼泪一大


把鼻涕一大把地说我舍不得你,或者撕破脸大家打得死去活来的,那样没劲。我一直觉得我在没有顾小北的世界里


依然活得很自在,可是在我看到小北的那一刹那,我的心狠狠地抽搐起来。顾小北的那张脸依然弥漫着如同六年前


一样的温柔,像水一样干净,他挺拔的眉毛,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子,那张吻过我的对我说过爱我逗过我哄过我


对我笑过的嘴,这张脸在我的梦里明亮了十六年。我本来以为这张脸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即使出现,那也



是一个无关的路人,可是当顾小北满脸忧伤地望着我,我还是难过得想哭。他总是这样,永远这样,看着你,不说



话。以前我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我觉得他不爱说话,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包括那些感情,让我觉得很深沉,像



苍茫的落日一样深沉。可是如今,我却突然有点恨他这样的性格。我走过去,微微突然站起来,她说,来,林岚,


坐这儿,说完就让出那个位置然后坐到火柴身边去了。我一看就想骂她,她本来坐在顾小北和陆叙中间,让这么个


位置给我安的什么心啊,我靠。我拿眼去横微微,微微摆出一副随便你横的表情。我早说了,微微根本不怕我,以



前我拿眼横她的时候她就说过,随便你横,有种你丫把眼珠子给我横出来。其实我知道微微是想告诉我该面对的总



是要面对的,不可能在蜗牛壳里躲一辈子。可是她不明白,那种干脆果断的做事方法只有她才适合,而我,太软



弱。也许这就是纸老虎和老虎的区别。我坐下来,跟坐针毡没什么区别。我捧着杯红酒哧溜哧溜地喝着,也不知道






说什么话。过了很久,顾小北才低低地问我,他说,过得还好吗?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我,依然是满眼的忧伤。我


说,恩,不错,挺好的。我说你呢?他转过头去盯着自己的杯子,过了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我曾经预想过他的


答案无非两种,而我的感受也就一种。他说过得不好,那么我很伤心,他说他过得很好,我会更伤心。可是他说他



不知道,我的感受也突然复杂起来,是心疼,是忧伤,是恨,是爱,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无意间看到了他小指上



还带着那枚尾戒,心里恍惚了一下。在众人不经意间,我悄悄把自己手上的戒指取下来了。我摸着小指上那深深的


戒痕,心里头刮过一阵风。微微站起来依次介绍着,她指着白松说这是京城有名的一子弟,白松,这是他女朋友小


茉莉哦不是,李茉莉。我发现小茉莉也没像以前那么做作了,挺温柔地坐在白松身边,一张小脸红得特可爱。然后


微微介绍顾小北,又介绍了姚姗姗。我就在奇怪,当初姚姗姗和微微闻婧闹得那么僵,这次怎么会来。不怕又来被


甩两巴掌?然后着重介绍了一下陆叙,说是广告界一精英,和她微微是一个档次上的,说是陆叙差点被酒呛死。正



要介绍火柴呢,火柴刷一下站起来,开始自我介绍,火柴说,我的名字特拗口,也不好记,你们叫我火柴就行,我


就是那卖女孩的小火柴,在座的男士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我,姐姐们也别不好意思,只要是人,就没我火柴弄不来



的,什么摸样的我都能找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一火树银花的女子啊,多么风尘……我一把过去把她按坐下了,然后


灌了她一大杯红酒。我实在不想听她卖弄词汇。喝到一半的时候微微上厕所,火柴起来说她也去,正好她有点事儿



找微微商量。我就在奇怪怎么两个人还没怎么熟络就有事儿商量了,真够新鲜的。微微回来之后我坐过去问她火柴



找她干吗。微微告诉我说火柴觉得这儿大老爷们儿挺多的,就没几个女的,问我可不可以把她的姐妹们拉这儿做生


意,保证不给我添乱子,而且还旺场子,我一想我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她和你又是那么熟的朋友,于是我就答应


了。我说我听着怎么有点儿悬啊?不会出事儿吧?微微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哪天晚上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的,我


没心情,不怎么想喝,到后来我一个人特清醒,还有顾小北,他也挺清醒的,他一直就不怎么喝酒。估计快十二点



的时候,姚姗姗说她要回去了,顾小北站起来说我送你吧。姚姗姗扭头就走,好象顾小北送她是天经地义的,好象



咱们这一大群朋友也抵不过她一个姚姗姗在顾小北心里的位置。微微站起来,有点晕,她说,姚姗姗,你丫怎么那



么扫兴啊,一帮子人跟这儿这么高兴,不带你这么玩儿啊。姚姗姗面不改色地说,我家教管得严,不允许我这么晚


了回去,我妈说女孩子在外面要爱惜点儿自己,不能没脸没皮的。一句话扫翻一桌女的,真够狠的。微微把酒杯往


桌上重重地一放,说,你妈还裹脚吧!我操,得,姐姐爱去哪儿去哪儿,这儿也没人留你。然后又和火柴拼酒去


了。李茉莉估计听了有点儿不舒服,她是那种从小就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家,的确不怎么适合到酒吧玩儿。于是她也


站起来说要回去了。可是白松这时候已经高了,正和闻婧在那儿玩儿两只小蜜蜂呢,我站起来帮白松说话,我说李

茉莉,白松估计喝得多了,他就不送你了成吗?等下我们还得送他回去呢,你就自己小心,打个车回去。我本来想


说我给你钱,但是又怕太伤她的自尊心。李茉莉说没事,然后又看了看白松,小声说,白松,我走了。可是白松压


根儿就没听见,这孙子绝对高了。姚姗姗本来都要走的,见了这架势于是转过头来讥讽两句,估计是刚被微微骂了


心里堵,她对李茉莉说,别等了,不是每个男的都像顾小北这么好的,你还是自个儿回家吧,人家也是一大少爷,



哪有空送你啊。我一听心里就特不舒服,有气你冲我和微微撒,逮着软柿子欺负,你丫还是人吗你。火柴也听不下


去了,阴阳怪气儿地说了句,我他妈以前老觉得自己嘴巴够贱的,今儿个算长见识了。姚姗姗听了直接走了,估计


丫也气得要死。顾小北低下头看者我,他问我,他说你还玩儿吗?我说估计还要晚一些才走,他说,那你等等我成



吗?我送了她再过来。我望着他,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说,我想和你说会儿话。我点了点头,心里空荡荡


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仨走了之后,我们几个还是继续喝酒,周围的音乐很吵,每个人说话都跟吵架一样吼


来吼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种高分贝的地方的,我觉得特安全,在如同海潮一样的嘈杂声里,你的忧


伤,难过,仇恨,感情,别人全部看不见听不见。闻婧在那儿挤兑白松,闻婧说,你丫在那儿牛b什么啊,就让小


茉莉这么一个人回去,你丫回去肯定跪搓衣板儿,没跑!装什么大头蒜啊,我说你还是追去吧你。白松说,滚你大



爷的闻婧,再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强啊。我走过去照白松脑袋上推了一巴掌,我说喝高了吧你,怎么突然逮谁都说比


他牛b啊,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能耐啊?白松看都不看我一眼,脑袋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挥舞着手里的酒杯说,我



就是比你们俩牛b。闻婧你牛b?你牛b你怎么让陆叙那小子甩了屁都不放一个,只知道跟北京哭。我就知道白松会


越说越离谱,我刚想制止他,得,说到我身上了。白松指着我鼻子说,还有你,林岚,你牛b,你牛b怎么对待顾小


北不像对待我似的绝情呢?顾小北都有了新女人了你丫还念念不忘的!你牛b怎么被姚姗姗扇了两巴掌就扇伤害去


了呢?这会儿又带着铺盖卷儿回来?你牛b,你牛b你怎么不像姚姗姗似的帮顾小北生个儿子呢……白松你大爷!闻


婧站起来一匝红酒就泼过去了,跟我当初泼姚姗姗一样。微微也站起来,拿一沙发垫子朝丫砸过去。白松突然清醒


了,坐直了,一句话也不敢再说。陆叙也站起来望着我。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没有人说话。音乐还是一样的嘈



杂,可是我觉得特安静,就像站在空旷的荒野上一样。我就坐在白松旁边,闻婧那一匝酒有一部分也泼到了我身



上。闻婧坐在我旁边,拿着指巾帮我擦。那些红酒沿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流过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流到我的嘴



里。我估计这些红酒变质了,不然怎么这么苦涩呢?我拿过闻婧的指巾,拂开她的手,我说,白松,刚你最后那句



说什么?闻婧说,他喝高了,你别理他,来,我帮你擦擦。滚你大爷的闻婧!还有你,微微,你们都知道的对吧?



就我一人是傻b!朋友,我交了多好的一帮子朋友啊,我他妈真高兴啊闻婧伸过手来拉我,她小声说你先坐下来


吧。我一把把她甩开,我说坐什么坐啊,我他妈站着精神。说完之后一行眼泪从我脸上流了下来,其中有一大颗滴



到了那匝红酒里。说实话,我心里很酸楚,比什么时候都酸楚。我从来没想过顾小北和药姗姗是这种关系。尽管我




可以很平静的接受火柴她们的职业,尽管我心里从来就觉得处女不处女无关紧要。可是这事发生在顾小北身上我还



是觉得特别难受。我记得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我和顾小北出去旅游,有次只有一间房了,我睡在床上,顾小北



窝在沙发上。我看着他那么大一个人蜷在那儿觉得不忍心,就叫他到床上来。他抱着被子走过来,站在床前,跟个



孩子似的说,要不要在中间放碗水。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顾小北的表情,特别干净,我是在他的笑容里睡过去



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睡在他的手臂上,他的眉毛眼睛在我面前特别清楚。当时我觉得很幸福。是一种干净的清澈




的幸福。可是现在白松告诉我姚姗姗帮顾小北生了个儿子,儿子!我终于坐下来了,我想起我另外一个写书的朋友



说的一句话,特朴实,可是特让人心酸,她说我站得太久了终于累了。我现在才体会到那种感觉。我坐下来的就觉


得心里空了,跟贼洗过似的。我说,白松,你告诉我实话,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说完之后都惊讶于自己的口


气,这么平静,好象一个活了几百岁的人在追忆曾经的年华一样,带着颓废和腐烂的气味,这让我觉得厌恶。白松



望着我,眼神挺难过的,我想他现在完全清醒了。闻婧坐在我旁边,一直握着我的手,我觉得丫有病,我都没哭她



倒哭了,微微和火柴都低着头没说话。我望着陆叙,陆叙一双眼睛红红的,我知道他肯定喝醉了,不然眼睛为什么


这么红呢?孙子,有本事喝没本事扛着。我说白松你说吧,我没事儿。白松望了望微微,微微过了半晌点了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十二点暖气就关掉了,我一直觉得冷,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陆叙脱下他的那件外套披在我身


\\
上,我抓着外套抓得特别紧。我终于知道了我和顾小北分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在我以为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只要


我高兴就可以重新扎进顾小北怀里一辈子不出来的时候,其实一切都已经沧海桑田了。我像是一只躲在壳里长眠的



鹦鹉螺,等到我探出头大量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原先居住的大海已经成为高不可攀的山脉,而我,是一快僵死在山


崖的化石。白松说,当初你和笑被分手之后其实小北很难过。有几次我去找他打球都看到他在寝室里,一个人坐在



床上,也不说话也不看书。其实小北以前很自闭,和你在一起之后他外向了很多,可是你离开他之后,他都几乎不


怎么说话。正好那个时候小北同寝室的一个哥们儿要追姚姗姗,叫小北一起去壮胆。当时我也在,就一起去了。结


果那天姚姗姗没看上小北的哥们儿看上小北了。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喝酒,我本来酒量就不好,喝了一会就倒了,小



北的哥们儿心情很郁闷,因为从那天见面起姚姗姗就没正眼看过他,几乎所有的目光和语言都放在小北身上。那哥


们儿也喝高了。小北也一直喝,最后倒了,姚姗姗就送小北回家了。后来的事情也是小北告诉我的,第二天小北醒


的时候是在姚姗姗家,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被子下面两个人都光着身子。小北穿好衣服,姚姗姗醒了,望着他。小


北问,我怎么会在你家。姚姗姗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儿。小北问,我们有没有发生关系?姚姗姗说有。小北


问,你需要我负责吗?姚姗姗说,当然。然后小北站在原地一小会儿,然后关上门走了。走之前小北说,你要愿意




就当我是你男朋友,你要不愿意就开个价,要多少钱就告诉我。后来姚姗姗说她怀上了顾小北的孩子,再后来打掉


了。就是因为这样,小北特迁就她。我安静地听完了白松的故事。真的,我就觉得是一故事,跟电视里的连续剧一


样傻的故事。我从来没有想过电视剧里的情节或者我小说中的情节会发生在我的生活里,而且是发生在我最心疼的


一个人身上。我坐在那儿什么话都没说。闻婧摇摇我的肩膀,她说,林岚你要想哭就哭,这儿也没外人。没说完她



自己倒哭了。我扯过一张指巾替闻婧擦眼泪,我说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你看我就不哭。你们知道我得到个什么



启发吗?我的启发就是不能听白松讲故事,他的故事特下酒,你看,我都喝了这么多了。的确,我面前放了七个啤


酒瓶,都是我喝的。我站起来,我说我要走了,其实我家里也管得挺严的,我妈也说了,女孩子在外面,不能没脸



没皮的。我走在北京凌晨的街道上,风特别大,夹这鹅毛大雪往人衣服里卷。我觉得特别冷,特别是脚,都冻麻



了,感觉像是光着脚踩在雪里,跟针扎着一样疼。可是我还是不想回家,我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一路晃荡着。我


回过头去,我知道陆叙一直跟在我的背后。我指着他,我说你别跟着我,你该干吗干吗去!我突然笑了,笑得挺开



心的,我说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啊?你放心,我没那么傻,可是我告儿你陆叙,你要再跟着我我马上朝车轮子底下



钻,借你仨胆儿,不信你就试试!我在路的尽头回过头去,陆叙没跟过来,可是他还是站在远处一直望着我,我突



然觉得很忧伤,可是我还是不想哭。我觉得自己真的成精了,再大的打击我都不哭。我就是看着陆叙站在大雪里望



着我有点儿难过,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让他变得像我每年都要在楼顶上堆的雪人。我突然想起在大学的时候



顾小北弹吉他给我听,他唱夕阳下我向你眺望,你带着流水的悲伤。而现在,我望着路的那一头,我却找不到曾经



眼里出现过的彩虹,只有大雪,无穷无尽的大雪,唱着悲哀的歌。不知不觉就走到学校了。站在学校门口的那条路



上,突然想起前面有张椅子后面顾小北曾经刻过字。我跑过去,路上摔了一交,我的手在地上磨破了皮,流了点儿



血,不过马上就冻住了。我本来以为找到那张椅子挺容易的,可是我来回找了好就遍才找到。我在那张椅子背后蹲



下来,后来干脆坐在雪地上,我靠在椅子背后,想起以前顾小北在这儿刻字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刻的是“顾小北永



远爱他的老婆大人林岚”。“老婆大人”四个字还是我逼着他写上去的,我说我要提前上岗。我记得那天还被管学



校环境卫生的小老太太逮了,说我们乱写乱刻破坏公务。还把我们的自行车给扣了。我当时很生气,可是顾小北笑



着逗我,他说没事儿,咱俩去让她训训,你也得体谅体谅她,大热天儿的整天在马路边杵着,除了垃圾桶没第三个



这么倒霉的,她训完咱们自然会把车还了,毕竟是学校管理人员又不是盗车团伙。当时的顾小北会笑,会说很多话



哄我开心,可是现在的顾小北,永远那么沉默,一个人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我想起这样的顾小北就觉得



心里特别难受。我转过去想找那行字,我找到了,然后我发现下面还有一行字,“老婆大人什么时候回家”。我摸



着那行字心里抽搐了一下,我甚至可以想见顾小北蹲在椅子背后刻这行字的摸样,我可以想见他刻完之后一个人坐


在椅子背后的草地上发呆,周围有很多的人和很多的车从他身边穿过去。我突然觉得轰隆特别堵,我站起来,觉得


头晕目眩的,胃里的酒突然一齐往上翻涌。我突然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那些残骸混着液体从我的口里鼻子里喷


涌而出,刺得我的嗓子特别疼,我觉得难受。不过我觉得很庆幸,我没在特繁华的地段吐,我没让人看见。一个大


妈从我旁边走过去,她看见我跟见鬼似的,脚步都变快了。我扶着椅子站起来,我说大妈您别怕,我只是有点儿不


舒服,真的,您……我还没说完又吐了。我坐在椅子上,抱着脚开始哭。我累了,我真的要哭了。我不知道自己可


以流多少眼泪,我只知道我胃里能吐的都吐完了。我开始哭得很小声,几乎没有声音只是疯狂地流眼泪,可是后来



我觉得喉咙特堵,我就开始放出声音哭,最后我机会是在吼。凌晨的学校外面几乎灭什么人,我的声音飘荡在空气



里,夹在雪花里,听起来跟鬼似的。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哭得累了就躺在椅子上。我的脸挨着那些堆


积在椅子上的雪花,我觉得很冷。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我妈坐在我的床边,用手抚摩着我的头。我看到我妈眼睛里全是血丝,我就问,我说妈你


是不是昨天没睡?我刚想起身,我妈就给我一巴掌。我当时都蒙了,我看着我妈,我妈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滚出


来。林岚,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一个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吐得全身都是,还睡在雪


地里,要是周围有什么坏人怎么办?要是冻死了怎么办?你说说,妈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我看着我妈,其实从小


到大,我都没看过我妈哭,我现在见到了,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闻婧对我说的“我看到你丫哭比被人操刀砍都难


受”。于是我也跟着哭,虽然我总是和我妈叫板儿,总是和我妈贫,可是我比谁都更爱我妈。我哭着说,妈,我嗓


子疼。我妈抹了眼泪,说,我拿粥给你喝。你还不知道你发烧了吧?昨天那么冷的天,就那么睡在雪地里,你这孩


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啊。说完出房间帮我拿粥去了。我躺下来,眼泪还是一直流。我昨天晚上的记忆很模糊,可


是那行字却格外清晰,“老婆大人什么时候回家”。顾小北,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回家吗?我一边喝着我妈


拿进来的粥,一边问我妈,我说妈,昨天是陆叙送我回来的吧?其实我知道,陆叙一直跟在我后面,包括我在没有


人的大街上摔了一交,包括我吐得一塌糊涂,包括我对着一张椅子流下眼泪,他都看见了。可是我妈的回答让我很


诧异也让我很难受。她说,是小北送你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小北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裹在你身上,他头发眉毛上全


身都是雪,跟个雪人一样,而且你还吐得人家小北一身都是。他冻得嘴唇都紫了,话都说不出来,我冲了杯滚烫的


咖啡给他喝下去,过了五分钟他才含糊地叫了我一声大妈,你当时是昏迷不醒,我看着不知道有多心疼。小北是挺


好一孩子。如果不是小北找到你,今天我就在新闻联播上找你了,新闻标题就是“××大学门口冻死一女青年”。


我悄悄地把眼泪往碗里砸,都不敢让我妈看见。我两只手捧着碗,我就怕我手软拿不住把碗砸了。我抬起头,我


说,妈,你知道没吗?姚……我一同学,她有了小北的……孩子,打掉了。妈,你说说,你说我能……我妈突然站


起来,站在我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看得出我妈挺激动的,嘴唇都在发抖。过了很久,我妈坐在我旁边,伸出


手放在我头发上,她的眼泪都掉下来落我脸上了,我觉得特别滚烫。她说,岚儿,妈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糟践自


己了。妈的心比你都疼。我每次听到我妈叫我岚儿我就特别伤心。我妈接着说,岚儿,其实妈这么多年看着你和小


北走过来的,我知道你和小北都是好孩子,虽然有时候你挺能惹事儿的,看上去也很要强,可是妈知道,你其实一


直都没长大。小北也是个好孩子,每次小北过年到我家吃饭,我都把他当我没过门的女婿,每次我封红包给他的时


候,我都觉得特别窝心。我看见小北那孩子对你千依百顺的,我一直觉得你们是天下最好的一对孩子,可是这


次……他怎么这么糊涂啊!作孽啊!妈,你就别说了。我和小北什么都不是了。我晚几年嫁,我要赖家里多混几年


饭吃,妈您别赶我……我抱着我妈,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床单上。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我妈面前哭得这么难


过。以前我总是觉得我妈年轻,经常出去人家管我俩叫姐妹,我妈挺得意的我挺火大的。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妈也


老了,我看得见她的白发看得见她的皱纹,看得见她为我承受的风霜和忧伤。我一直睡到下午,估计快吃晚饭的时


候我听到有人进来,我想是谁来看我了。我刚挣扎着爬起来,门一开,我就楞住了。我看见顾小北,一双眼睛红红


的跟个兔子似的站在我面前。我指了指床边,我说你坐吧。我想起以前,小北在我家玩儿的时候,他总是躺在我床


上,他这人特爱睡觉,而且老是喜欢躺我床上,拉都拉不起来。任我挠他痒痒对他拳打脚踢他都不起来。我去他家


也一样,躺在他床上,我也不起来。可是每次他都有办法,他直接在我身边躺下来抱着我一起睡。我不得不脸红心


跳地蹿起来骂他下流。他每次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笑,还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躺下去。我到现在依然能回忆起顾


小北的枕头上的味道,和他肩膀上的气息一样。无数次我就是在他肩膀上昏睡过去,我觉得很安全,因为有老师叫


我顾小北会提醒我,有笔记顾小北会帮我做,我觉得格外安心。我总觉得顾小北身上的气味于我是一种催眠的味


道,我可以很轻易地在里面沉睡。我甚至想过以后结婚了我一定不用×白金什么的,因为我只要在他身边,肯定睡


得特安稳。我想到这儿,本来挺幸福的,可是我突然想到顾小北曾经和姚姗姗光着身子在床上纠缠了一夜,我就觉


得特别恶心,想吐,是真的想吐。我告诉自己不要想,可是脑子里还是浮现那些恶心的画面。我甚至为我自己一要


去想这些东西而感到恶心。顾小北坐在我的床边,他抬起头望着我,他问,你……都知道了?我点点头,不敢看


他。我说,你要喝水吗?我去帮你拿。顾小北摇摇头。他说,头还烫吗?我说不了。然后就没话了。两个人就一直


坐着。顾小北穿着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可是还是一直咳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时地递纸巾给他擦鼻涕。我也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妈进来说叫我们出去吃饭了。我妈看着顾小北,也有点儿不自然,她说,小北……要不要


在这儿吃饭?如果换作以前,我妈肯定是直接叫小北出去的。顾小北站起来,说,不了,我回去了。转身出门前,


他最后说了句,林岚,你好好休息。大妈,我先走了。当门突然关上的一刹那,我突然哭了,因为我把顾小北的最


后一句话恍惚地听成了“妈,我先走了”。除夕夜我哪儿也没去,窝在家里陪我妈看联欢晚会。还没到八点,中央


电视台的联欢晚会还没开始,我就随便瞎按了一个台,反正所有的联欢都挺傻的,不过看着一大群人在那儿甩胳膊


甩腿儿的特喜庆。我妈坐在沙发上,不时地对某某某的衣服,某某某的摸样发表评论。我觉得我妈有一句话评论挺


经典的。当那个由于一部特傻的幼稚古装剧而走红的某某某出场时,我妈吧唧丢一句出来,她说,这是一什么女的


啊,怎么长得跟黄鼠狼似的,看得我腰子疼!正看着电视,电话响了,我接起来,陆叙打来的。他说,我在你楼下


呢,可以下来吗?我挂掉电话,没换衣服,穿着拖鞋披了条毯子就跑楼下去了。外面依然在下雪,可是不大。陆叙


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站在我家楼下的草坪上,感觉像个远古时代的牧师。他两只手提着两口袋东西。我说干吗呢,


想贿赂我爸啊,得先贿赂我。陆叙没笑,我有点尴尬,同时也有点疑惑,不知道他怎么了。之后他望着我,很认真


的表情,他说,林岚,我买了很多烟火,一起去放吗?我看着他,觉得他一身黑色像要融进夜色里去,周围白色的


雪把他映衬得格外忧伤。我说好我去换衣服,你等等。然后我才看到陆叙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露出一排整齐


的小米牙。换好衣服下楼,我说找个地儿吧,总不能在这住宅区里放吧,没准儿得把人家房子烧了,这大过年的,


多不好。陆叙说,我对这附近不熟悉,你说吧,要不在你们家楼顶?我说那不成,要不去我家后面那个运动场吧,



估计现在没小孩会在那儿踢球,都跑去要压岁钱了。陆叙笑着点头。这天晚上我一直在尖叫,感觉像一柴火妞突然


看到了高楼大厦的感觉一样。我不停地说这个焰火漂亮那个焰火牛掰,还不断地向那些制造工厂的工人们表达我的


尊敬。我说真该叫火柴来看看,她老说自己是一火树银花的女子,我让她见见什么是真正的火树银花。正说着呢,


电话来了,我一看,火柴的。我接起来,说,火柴老丫的,你在哪儿呢?把妹妹我忘记辣?姐姐我不是那种人,我



跟一群姐妹儿在放炮呢,噼里啪啦,真够带劲儿的。我想叫你丫过来呢,你在哪儿呢?周围鞭炮声太大,我拿着电


话吼,我说我也在放呢,跟陆叙在一起,我不过来了,你丫别忘记给我压岁钱。你不是老说自己火树银花吗,这漫


天烟花可比你牛b多了吧。两边电话里都是惊天地的鞭炮声,火柴也在那边吼,她说,这可不一定,我告儿你,你


姐姐我今天穿的裙子!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姐姐我上阵去点炮了,平时都是那些男人放炮,今儿我也要放,放舒

坦了我才回去。我笑了几声把电话挂了,然后接着和陆叙点一个又一个的礼花爆竹。我和陆叙挺厉害的,一个小时

就把两大口袋烟花爆竹给解决了。我和陆叙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手里拿着安全烟花,看着操场地上零星的红色火


花,我觉得很平静。我转过头去看陆叙,他手里的烟花发出白色的光,像颗捧在手上的星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


得光线下陆叙的脸看上去很忧愁。陆叙对我说,林岚你知道吗,那天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我盯着手里的烟花没说


话,我等着他说下去。我看见你倒在椅子上的时候我特别难受,我想过来抱你回去。可是我刚要走过来,顾小北就


来了。我看见他把衣服脱下来裹在你身上的时候我觉得很难过。后来你们走了,我坐在那个椅子上,我也看到了顾


小北刻的字。我在那个椅子上坐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久。我在那儿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很多


在上海的事情,觉得脑子很乱。后来太冷了我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是抱你回去的不是顾小北,是


我,那该多好。我转过头去看陆叙,我发现他也在看我。我刚想说话陆叙突然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我。他的力气特


别大,我觉得身子被他抱得特别疼,可我没有反抗。我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心里空空的,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鞭炮


声。我突然觉得脖子里一股暖流,我不知道是不是陆叙哭了。我想,一年又这么过去了。我低下头的时候吓了一

跳,因为我发现我拿的烟火都挨到陆叙风衣上了,我赶紧拿开,幸好是安全烟花,不烧东西,否则我肯定躺了,因


为我摸着陆叙风衣的材料,肯定价格不菲。陆叙送我到楼下,我说得了你回去吧,你还要陪陪你爸妈呢,别让两个


老人家呆屋里等你,快十二点了,回去守岁吧,老人家兴这个。陆叙点点头,雪地里,他的笑容特别好看,我看着


他的风衣,还是觉得他像游戏里的牧师,吟唱着各种赞美祈祷,保护着我的生死。我回家的时候我妈就数落我,说


微微刚来了,一直等你,等了很久等不到,走了。我说她怎么不打我电话啊,我妈说微微说不用了说不要影响你玩


儿。我妈继续数落我,说,你看人家微微,多好一女孩子,多出息啊。我拿过沙发上的一个纸袋,打开,是一套化


妆品,我在商场里见过,挺贵的,贵的程度到了一般工薪阶层看了会大骂社会不公的那种程度。还有个红包,我打



开来,厚厚的一沓钱,大约是五千块。我就在笑微微怎么跟火柴一样啊,喜欢送人民币。红包里还有张纸,上面是


微微写的字,我挺感动的,说实话,如今地位的微微是除了签文件和合同外几乎不动笔的,都是叫秘书用打印机,


我估计要她写几个字儿跟当年要唐伯虎一幅墨宝一个难度。那张纸上写着:朋友总是为你挡风遮雪,如果你在很远



的地方承受着风霜,而我无能为力,我也会祈祷,让那些风雪,降临在我的身上。我眼睛又有点儿红红的,我看着


我妈,我说,妈,我像爱毛主席一样爱你。我妈看我一眼,特不以为然地说,得了,一看就知道有所图谋。你就跟

黄鼠狼爱鸡一样爱我。
 
十二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响起来了,我两边一起接发现都能应付得来,因为两边的内容都一样,拜年


的,手机里是闻婧,电话里是火柴,俩特聒噪的女的同时强奸我的听觉,我觉得上天对我的这个惩罚狠了点儿。刚

把电话挂了,又响,我一接起来,是白松。他说,你家电话怎么跟热线似的啊?我说这主要是因为你们动作比我


快,本来我要打你家电话让你家成为热线的,没让我捞着机会。白松在那边笑,他说每次你都特有理由。然后他接

着说,林岚,那天的事儿我挺对不住你的,不过后来微微跟我说,这事儿迟早是要说的。我就是想告诉你,很多事


情别放在心上,我心中那个林岚比谁都潇洒。我说,嘿你是不是还暗恋我呢?白松说你不要直接说出来啊,让我隐



藏一下。我说你放心吧,如果说以前那个林岚是穿着防弹衣的大尾巴狼,那么现在这个林岚就是坐在装甲车里穿着


防弹衣的大尾巴狼。挂了电话我觉得很温暖,我跑过去吊在我妈脖子上对我妈说,妈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做人


挺失败的,可是我最骄傲的一点就是我这辈子交了这么一群狐朋狗友。放开我妈,我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她


要说一句什么特精辟的话来辉映我,结果她弄了一句:还好你放得快,差点勒死我!大年初二那天一大清早的,微


微给我个电话,说送我个新年礼物,我说你不是送了吗?你还嫌送得不够大啊,是不是要我跪下磕头你才乐意啊?


微微说你别跟我贫,我等下到你楼下接你,今天你就甭安排节目了,姐姐我料理你。九点多的时候微微到了,我下


楼去刚坐进车,就看见火柴和闻婧也在车里,我说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大过年的肯定警察们都回家过年了拉着我们去


抢银行啊?要是的话妹妹我上去操家伙,赤手空拳的我心里还是有点儿虚。微微说得了吧,少跟我贫,我是带你去


美容,我帮你们仨一人办了张美容月卡,洗头洗脸全包了,爱去多少次去多少次,瞧你们一张脸蹉跎得跟大头菜似


的。我微微今儿就让你们枯木逢春!一句话把我们仨都说得挺惆怅的。“这家美容院是新开的,这老板我认识,他


在外边打的广告和那些广告牌都是我操办的。我觉得这儿的妹妹们手艺挺不错的,就介绍你们来了――对了,妹


子,就那儿,使点儿劲儿。”微微躺在椅子上,一边洗头一边和我们聊天。我们四个并排躺那儿,四个年轻的妹子

站在我们身后打理着我们几个的一头乱发。微微接着说,其实今天找你们来


还有点事儿麻烦你们,我最近在做一个生意,做成了我大半年不用忙活也可以让我银行帐号上的钱跟出租车计价器


似的不停地往上翻。可那公司的头儿特油盐不进,我本来想用点糖衣炮弹先轰炸一番看看情况的,结果我在丫周围


安排的小地雷告诉我丫钱多的吓我一跳。我想想我微微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啊,能吓我一跳估计怎么着也塞过一小


银行了。有一次我提着极品宫燕想去刺探下军情,结果刚走进丫花园我就退出来了,我进去的时候刚好瞅见他家的


几个佣人在花园里吃燕窝呢。气得我……后来我想丫在草坪里站了一会儿,都没挥杆子,最后整了句没劲,跑了!


我真拿丫没办法,后来我的小地雷告诉我丫什么缺点没有,就好色!“得,微微姐,”火柴的“职业素质”挺高


的,一听到这就明白七八分了,“如果您是要我找女的去把丫摞平了您可就找对人了!我火柴是干什么的啊!卖女





孩的小火柴啊!那可是一火树银花的女子!”我和闻婧听着她俩的对话都觉得特有意思,以前觉得听微微讲话或者



听火柴讲话每句话都能琢磨老半天,现在两人对着讲,记下来能当车语录学习了。不光我们,洗头的小妹们都听得


特起劲儿。火柴接着说:“不是我火柴吹,除了原装的处女,我火柴什么女的弄不来啊,海陆空随便你挑,铁人三


项我都有――妹妹比别激动,轻点儿,你手上那是一颗软弱女人的头,不是萝卜。”微微说,那人品位够高的,一


般女的看不上,你不能净找那种职业特征太明显,技术太熟练的精锐部队去,那种女的我也能找来,胸口永远是左


边装着春天右边装着夏天,热情似火一摸就叫的那种――妹妹,你被激动,手别抖。要找就要找那种有点儿文化


的,念过书的。一张口就能来点儿to be or not to be的那种。火柴说,这好办,微微姐你放心,我回去叫丫们念


几本琼瑶,再读他几本儿唐诗宋词什么的,再往脸上扑点儿黄色的粉底,保证出来个个都跟李清照似的,人比黄花


瘦,在床上都能给你来上一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充满泪水,因为我爱你爱得深沉”之类的――我说,妹子,你听得


挺带劲儿的对吧,洗多少时辰了?这头再洗估计我头发得褪色了吧?走出美容院,我们四个站在门口长发飘飘的,


那老板看着我们,一脸笑容地说,要是你们四个每天跟我这门口站一小会儿,那可比在电视上打广告都好使。说得





我挺有自信的。在车上,闻婧说,微微你不是说找我和林岚也有事儿吗?怎么没什么动静啊,就听见你给火柴下任



务了。微微说,别急,马上就来了。我估计火柴手下的女的不够道行,所以我最后一招就是叫你和林岚去冒充一


下――别激动妹妹,听我说完。不需要你们陪床,你们没那个经验,而且也没那个资本,你和林岚都是那种穿上衣


服还像个女的,脱了衣服就分不出雌雄的那种,不能让你们扬短避长啊,你们得发挥你们大学生的本事。记住,你


们就是一精神妞!和丫们神侃,侃晕了就签合同,签完就走人。微微继续诱惑,她说,这男的要拿下了我请你们仨



去海南玩十天!我和闻婧对了对眼神,做出了决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说什么微微也是好姐妹!于是微微说那


我回去安排一下,然后火柴,我再给你电话。如果你手下那些女的搞不定,那么林岚闻婧,你们就是第二套作战计



划。我听着热血澎湃的,感觉跟小时候看黑猫警长布置计划捕捉食猴鹰似的。大年初八那天,我和闻婧就被微微的


电话招出去了,我和闻婧微微先到,火柴还没来。我看了看微微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苗头,微微这几年修炼得已经


喜怒不形于色了,道行特深。我就指望着看火柴眉开眼笑地过来告诉我和闻婧回去归置行李飞海南了。过了十多分


钟,火柴来了,一坐下来就开骂:我操丫什么男的啊,我派了我姐妹毒海棠去,要知道我海棠妹妹那可是千百个男


人流着口水的等的尤物啊,而且我姐妹还一咬牙穿着超短裙去的,大冬天零下十几度,够敬业的吧?结果丫根本就


不看她一眼,我估计丫不是性无能就是一太监。不是我吹啊微微姐,就是一真的太监搁海棠面前,那也得弄得脸上



红霞飞舞。我估计丫也许是一玻璃,要不我弄俩小兄弟去?微微说,得了,你别添乱了。我就知道一般女的搞不


定。说完后特深情地望着我和闻婧。我和闻婧站在包间门口,心里特别紧张。微微一直提醒我们,她说,记住了,


手机不要关,情况一有不对立马打电话通知我,别和他们硬碰硬,用软的磨他们,磨到我来为止,记住你们是精神


妞!没事儿别把话题扯到肉体上去!其实微微这番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站在门口,依然很紧张,闻婧也挺紧张


的,她拉着我,问,林岚,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在抖啊?我说你别紧张,弄得我都跟着挺紧张的。闻婧说,能不



紧张吗?生平第一次当鸡,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得献身,这可是一件大事儿啊,你以为谁都像姚姗姗那么能豁出去


啊。我感觉跟进黑社会似的,我和闻婧就是俩卧底。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我妈。如果我妈知道了我来做这事



儿,估计在客厅摆满了刑具都不够她泄恨的。微微说,得了,你们别贫了,进去吧,记得我的教诲!我深吸了一口


气。推门进去了。我和闻婧一进去就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对。不是说只有一不好对付的男的吗?怎么坐仨男的啊。我


也分不清谁是微微要我们拿下的那个男的了,于是随便猜了一个走过去坐了下来。其实我是拣了个长得还算端正的


男的,古人说,相由心生,错得在离谱那也得挨着点皮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我身边这男的。可


是我想了一下,我没跟这么牛b的人接触过啊。可怜闻婧,只能在一贼眉鼠眼的男的旁边坐了下来。其实我和闻婧


计划得也比较周详。一上去就和丫们谈美术,这毕竟是我和闻婧的专业,从素描到速写,再到水粉再到油画,挨个


谈一遍发展史,保证够丫晕菜的,如果还不行,就转话题谈文学,这是我的强项,先古代后现在,先中国后西方,


毕竟我也是一写书的人,我就不信蒙你几个平时书都不看的男人我还不行。然后再谈广告,把微微天上地下地吹一


翻,然后就直奔主题。本来是这样计划的,结果还没等我谈到我的强项文学,刚谈到油画,闻婧旁边那男的就兴奋


了,丫说,我就爱看油画儿,上面那些女的够敬业的,光着膀子就上来了,丰满!你看看现在的女的,瘦得跟电线


杆子似的,抱着睡一晚上都觉得抱了一骷髅,全身都疼。说完马上就开始问我和闻婧的三围,一双眼睛还在闻婧上


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看得我心里毛骨悚然的。我觉得有点儿不对,于是撒了个谎说上洗手间,一关上门就开始打电


话,我发现我的手都在抖,在电话簿里找微微的号码找了三遍才找到。等我拨了我才想起来我把微微的电话设为快


捷键1了,真他妈傻。电话一响微微就接起来了,挺着急的口气问我如何如何是不是出事儿了。我告诉微微我说,


你不是说丫根本就是一太监吗,海棠那种女人中的极品他都不动心,怎么我和闻婧这种女人中的男人刚一上场丫就


开始发情啊,微微,我真不是这块料,我发现这工种需要高度的沉着和机智,我他妈扛不住啊我,姐姐你快来救救


我吧。微微挺紧张的,她说,林岚,他怎么你了?对你动手了?我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只是在精神上对我调戏,


属于思想强奸的性质。微微说,那你再坚持会儿,争取拿下,如果不行就撤。如果丫进一步对你有所行动,你就拨


我的电话,我马上过来,放心,没事儿,没人敢乱来,真的,没事儿。听着微微这么一口大尾巴狼特真诚的口气我


也没办法,挺无奈地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我心里还是不塌实,于是我又打电话给陆叙,哆哆嗦嗦地把这事儿给陆


叙说了,结果他还没听完就吼了我一句,林岚你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然后他就问我在哪儿,我刚告诉他地址,他


就把电话挂了,我都还来不及问他要干吗。他没那么傻去报警吧?如果我被抓进局子里说我卖淫,那这脸可丢大发


了。我回到包间里边,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闻婧一直在说,先生,别,真的,您别这样……我操,叫你别摸了你他妈


听不见啊!我一听就知道出事儿了,我赶紧进去,我看见闻婧站起来,满脸愤怒。我问怎么了,闻婧指着她身边那


男的咬牙切齿地说,我想把丫手给剁了!那个男的也站起来,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我都吓了一跳。那男


的估计也被惹得挺火的,不过也是,没见过婊子对嫖客发脾气的,今儿估计他开眼了。那男的说,你他妈装什么雏


啊,老子花了钱了,摸你下鸡爪子你怎么了,等下鸡胸脯也得让我摸了,今儿个大爷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霸王硬上


弓!我知道出事儿了,这局面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回事儿。我悄悄摸出手机,按了下1又按了下绿键,我知道微微


的电话接通了,于是我挺大声地说,三位大爷,今天我和我姐妹儿不舒服,改天伺候三位,不过看你们的样子是不



准备让我们走了是吧。我知道微微听得见。我刚想继续说下去,把这儿的危急情况跟微微描绘一下,结果我放在身



后的手机突然被人扯过去了。我回过头去,三个穿黑西装的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其中一男的把我手


机拿过去就挂了,又把我电池板给抠出来,才把手机扔给还给我,妈的够毒的。那尖嘴猴腮的男的说,今天不把你


们俩丫头片子废了我管你们叫大爷。我看得出闻婧很慌,她就差点没有瘫下去了,这还为我挣了点儿面子。我知道


这个时候我不能慌,我要再一慌肯定完了。我觉得要从微微说的那特牛b的男人身上下手。我吸了一口气,一般人


看不出我心里挺慌的,我表面上看上去很是平静。我说谁是唐先生?因为我记得微微跟我讲过那老板姓唐。我果然


没猜错,坐我身边那男的就是。他多我笑笑,说,我是。我示意闻婧站到我旁边来,闻婧走过来,躲在我背后,我


说,唐先生,你今天要废了我们俩丫头,我没话说,你们六个男的我们再挣扎也没用。不过我先把话讲明了,我和


我姐妹儿也不是让人说废就废的主儿,今儿除非你把我和我姐妹儿弄死了,如果弄不死,我告诉你,大家走着瞧。


我明跟您说了吧,我们俩不是干这行的,在小北京也不是没头没脸的人。您想清楚了。那姓唐的看着我不说话,我


心里特别打鼓,我心里一直在跟自己说一句话,林岚你要站稳了,别倒下。其实我心里怕得都要哭了,一想到要被


一群长得这么丑的男的糟蹋,我就想买块豆腐撞了。不过这会儿,连豆腐都买不了。我突然觉得这很像我以前看的


香港黑帮片儿,以前觉得真好看,刺激,杀来杀去的。可是现在,你要我哭我真能立马哭出来。我正在想怎么办



呢,突然门被撞开了,我转过去就看见我后面仨男的被揍躺下了两个,剩下一个在和陆叙搏斗呢。我看傻了,闻婧



也看傻了,陆叙转过脸来冲我们吼,说走啊,俩傻子,快跑啊!说完扯着我的衣领子就把我丢出去了,我回过头去


就看到闻婧也被丢出来了。然后陆叙把门一关,门被堵上了,我踢门,我想把他也弄出来,结果就听见他在里面


吼,一直叫我们跑,然后就听见拳击的声音和几声沉闷的声响。我也吓傻了,拉着闻婧就朝外面跑,一到马路边上


就拦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儿,我挥挥手说随便开,开!我转过去看闻婧,闻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突然哇的一



声就哭了,她拖着哭腔跟我说,林岚,我以为我完了,肯定完了,哇――还没说完就开始放声大哭,我从镜子里都


看见司机的脸特别扭曲特别惆怅。我推她一把,我说你别哭了,现在是陆叙完了,陆叙!我摸出手机,一看空白的


屏幕才想起电池被丫杀千刀的抠了,我对闻婧说手机给我,要哭回家哭去!你他妈快给我!我拿过手机就拨火柴的


电话,我一听见火柴的声音就开始说,我说火柴姐姐,你就救救陆叙吧,我求你了,这回真出事儿了,你找找你黑





道上的朋友,人越多越好,你不来他就完了,妹妹我求你了……还没说完我的眼泪也流下来了,哽咽得话也讲不明


白。火柴在电话里也挺急的,她说,林岚你别哭,微微刚打电话跟我讲了,我已经过来了,你们在哪儿呢?我说我


们在车上呢。火柴说,那你们先回去,我保证陆叙没事儿,我保证给你个完好无损的陆叙,绝对不是缺胳膊少腿儿




的,你别哭,啊。
 
搞什么搞,这么长的东西,你想把我看死啊!:m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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