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啼哭声撕裂黑夜
第一片手掌
和太阳打了声招呼
阳光的襁褓
盛下我的裸体
母亲的乳房
（梅兰芳、海明威去世。）
2
银镯子，铜铃铛
舞蹈手腕脚腕
小屋子被笑声粉刷一新
三百六十五块尿布
晴了，阴了
一家人的心情
（雷锋牺牲。胡适去世。）
3
虎头鞋在炕席上散步
姑姑叔叔
张开老鸟的翅膀
珍珠的乳牙
一一列队
等待语言的检阅
（沈均儒、罗荣桓去世。）
4
蚂蚁，蝴蝶，蜻蜓
不知疲倦地赶来
分享麦麸与花朵
天真的小手
洗白了
又脏了
（焦裕禄去世。）
5
玻璃球，奶糖块
组成自己的国库
梦也守着
最好的军队和警察
往往
是自己的眼泪
（黄炎培、傅抱石去世。）
6
千字文，神童诗
背诵奶奶的背诵
写下天地人
荒芜的童话
巷口的草地
被霜踩来踩去
（文化大革命开始。老舍、马连良去世。）
7
中药味围绕着三叔的腰痛
我围绕着三叔的三国西游
和鸡骨头
县城比星星还远
毛主席和北京
是另一个世界
（李立三、小白玉霜去世。）
8
生日的鸡蛋
清明的鸡蛋
从早上揣到晚上
饥饿咀嚼着饥饿
大人水肿的脸
孩子们以为胖了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
田汉、杨朔、许广平逝世。）
9
拿着一年级的课本
走进二年级的课堂
土台子很凉
一个瘦削的男孩
一口气背诵了
整本语文
（刘少奇、贺龙、李宗仁去世。）
10
上午书包
下午草篮子
阅读世界
煤油灯照着窗户纸
雨声很大
湿了北墙
（王进喜去世。）
11
纸叠的飞机
在教室和院子里飞
比赛谁的更远
当老师的四婶
教着扳指头
数学得了零分
（林彪摔死。）
12
南庄北村
跑丢了鞋子
露天电影放疯了
最喜欢的战斗片
在小伙伴之间
反复上演
（陈毅去世。）
13
揭开家史
爷爷的伤疤
流出殷红的血
五年级的作文
连续三次
范文在七年级的黑板上
（批林批孔运动开始。赵树理去世。）
14
目光与目光
羞涩地邀请
红着脸避开
朦胧的手
将一张写着“朋友”的纸条
递给了同桌女孩
（基辛格访华。彭德怀去世。）
15
初中课程结束了
一纸毕业证
忘了黑的白的
纸喇叭喊着口号
泅渡黑夜
鸟儿惊恐地飞走
（蒋介石、丰子恺去世。张志新被害。）
16
地瓜玉米支撑的腹部
说塌陷就塌陷了
白开水就咸菜熬夜
女生们偷偷地哭
学校砖窑的砖头
自己手上的血泡
（唐山大地震。“四人帮”被粉碎。
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张闻天去世。）
17
一丝星光
掠过翻了一半的课本
树叶很快落下来
牛顿，阿基米德
懵了我的脑袋
一组汉字还亮着
（全国恢复高考。何其芳去世。）
18
诗句，歪歪斜斜地走来
男生女生的被窝
用手灯打量
宿舍与教室之间
一句诗迅速生长
直到校园外面的马路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郭沫若去世。）
19
拉牲口的马笼车
装下九百三十名高密弟兄
一路风雪
十八九岁的手指
在长白山原始森林
抠动扳机
（中美建交。对越自卫反击站开始。
周立波去世。）
20
青岛上海北京
挤在一铺火炕上
背诵电路图和操作口令
雪和美人松围着我
啃数理化
消化高粱米
（全军恢复高考。赵丹去世。）
21
与秦俑一起列队
聆听教授与助教
火箭与原子弹
一枚军校校徽
在灞桥和临潼之间
梦想遇到李白
（茅盾、宋庆龄去世。）
22
导弹发射场
亚洲第一枚红色印章
握在我手里
歌德普希金泰戈尔
从图书馆后门溜进来
偷看我的情书
（廖承志致信蒋经国。马寅初去世。）
23
一本书与另几本书不同
我试图撕下几页
擦中国的屁股
黑格尔马克思没有嘲笑我
却被同班同学
嘲笑到中央军委
（邓小平文选出版。
李苦禅、张大千、乔冠华去世。）
24
走出伸手不见五指的记忆
告别女兵马航
告别西安雨巷
一个叫鞠子的女孩收留了我
还有一个叫周阳的地方
给了我一只吃饭的碗
（14个沿海城市开放。
贺子珍去世。）
25
隆冬被鞭炮叫醒
迎娶鞠子新娘
红对联像火
茂腔剧团一楼的小窝
出出进进
都是生旦净末
（百万大裁军。胡风、华罗庚去世。）
26
邀请十月晴朗的中午
我和当外科医生的父亲
为一个新生命接风
八里长路
医院与母校肩并肩站着
行注目礼
（叶剑英、刘伯承、邓稼先、宗白华、王力去世。）
27
空洞的液体瓶
向护士打了一个锋利的手势
直至凌晨
一个老病号
拒绝吃药、打针
手术刀悄悄集结
（方励之、王若望、刘宾雁
被开除中共党籍。）
28
一丛郇姓凌宵藤
张开双臂，迎接
一棵李姓小树进城
李树枝上小花
沿着砖墙和水泥路
暗暗飘香
（影片《红高粱》获金熊奖。
沈从文、高士其、蒋经国去世。）
29
瞳一般的铅字
印在头版头条
黑眼睛读疼了
一群年轻的泪，从六月
泅过来，看望
一条发皱的伤疤
（“六四”事件发生。
胡耀邦、李可染、茅以升去世。）
30
六首诗，站在潍坊头题
被王存玉的语言包围
许多视线缠绕在上面
三个被弄脏的汉字
沿着诗句的缝
开始蜕皮
（徐向前、施光南去世。）
31
四十个汉字
排成七行
首次进京
老家的意象
被韩作荣删繁就简
并搭上一条连衣的短裙
（王丹等“六四”事件人物被处理。
廖沫沙去世。）
32
思想树，栽进
百花丛里
许多人浇水施肥
稚嫩的叶子
手掌般举着
期待掌声
（邓小平南巡并讲话。
李先念、聂荣臻、邓颖超、沙汀去世。
拙集《思想树》出版。）
33
一路握手
北京济南高密
臧克家孔孚莫言
一个瘦
一个胖
一个没有右手
（侯宝林、冯至、顾城、阳翰笙去世。）
34
午夜诗会
在最高的电台
朗诵高密和老丹
秦时的县
用诗人的献词
做了封面
（刘海粟去世。高密撤县设市。
拙集《涓流集》出版。）
35
涓涓细流
八朵浪花
登陆台湾
一个叫林焕彰的诗人
贴着美国、日本的邮票
寄了些中英泰文诗集
（大陆实行每周五天工作制。
田间去世。）
36
从西院搬到东院
椅子朝西，坐的姿势
再一次被修改
一只眼睛关闭了
黑暗还是原来的黑暗
光明还是原来的光明
（艾青、曹禺、陈永贵去世。）
37
脊骨，率领
十二对肋骨
在我诗行里站着
一群押韵的脚步
从南向北
奔涌而来
（香港回归。邓小平去世。）
38
上帝的泪，泛滥
大水
流过中国的眼睛
瞳仁里
我看到了
战友和柱子
（南方发生百年不遇洪涝灾害。
钱钟书去世。）
39
一亩寓言
在二月长大
像青青的野草
走进诗歌的田野
多少年来
人，没有土高
（澳门回归。海子去世。
拙集《二月寓言》出版。）
40
蝴蝶，蜜蜂
苍蝇，蚊子
围绕在四十岁周围
血，蜂蜜
粪便，垃圾
围绕在诗歌周围
（冰心、昌耀去世。）
41
音符与诗歌拥抱
一首歌站起来
一百位歌手站起来
国徽和肩章
压得许多人
喘不动气
（张学良去世。拙集《不屈的脊梁》出版。）
42
在市政府广场
我以第一名的身份
齐步，正步
不是当年了
我不敢太用力
不是怕身后的政府大楼塌掉
（孙犁、路遥去世。）
43
潘多拉的盒子开了
连续几天几夜盯着
人，瘦了五公斤
手握筷子
口含馒头
坐在沙发里睡了
（吴祖光、宋美玲去世。
拙集《幽默诗画出版》。）
44
四月四日的军用机场
将一个十八岁的生命
拦腰折断
依窗长袖……
钛合金和骨头
扶着一家人走出医院
（臧克家、常香玉去世。）
45
八月八日的列车
驶出青岛西站
天，晴了
东北再冷，也无法
把太阳冻僵
……
（巴金、费孝通、启功去世。）
2005.12.21初稿
转自美国《长青藤》诗刊
啼哭声撕裂黑夜
第一片手掌
和太阳打了声招呼
阳光的襁褓
盛下我的裸体
母亲的乳房
（梅兰芳、海明威去世。）
2
银镯子，铜铃铛
舞蹈手腕脚腕
小屋子被笑声粉刷一新
三百六十五块尿布
晴了，阴了
一家人的心情
（雷锋牺牲。胡适去世。）
3
虎头鞋在炕席上散步
姑姑叔叔
张开老鸟的翅膀
珍珠的乳牙
一一列队
等待语言的检阅
（沈均儒、罗荣桓去世。）
4
蚂蚁，蝴蝶，蜻蜓
不知疲倦地赶来
分享麦麸与花朵
天真的小手
洗白了
又脏了
（焦裕禄去世。）
5
玻璃球，奶糖块
组成自己的国库
梦也守着
最好的军队和警察
往往
是自己的眼泪
（黄炎培、傅抱石去世。）
6
千字文，神童诗
背诵奶奶的背诵
写下天地人
荒芜的童话
巷口的草地
被霜踩来踩去
（文化大革命开始。老舍、马连良去世。）
7
中药味围绕着三叔的腰痛
我围绕着三叔的三国西游
和鸡骨头
县城比星星还远
毛主席和北京
是另一个世界
（李立三、小白玉霜去世。）
8
生日的鸡蛋
清明的鸡蛋
从早上揣到晚上
饥饿咀嚼着饥饿
大人水肿的脸
孩子们以为胖了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
田汉、杨朔、许广平逝世。）
9
拿着一年级的课本
走进二年级的课堂
土台子很凉
一个瘦削的男孩
一口气背诵了
整本语文
（刘少奇、贺龙、李宗仁去世。）
10
上午书包
下午草篮子
阅读世界
煤油灯照着窗户纸
雨声很大
湿了北墙
（王进喜去世。）
11
纸叠的飞机
在教室和院子里飞
比赛谁的更远
当老师的四婶
教着扳指头
数学得了零分
（林彪摔死。）
12
南庄北村
跑丢了鞋子
露天电影放疯了
最喜欢的战斗片
在小伙伴之间
反复上演
（陈毅去世。）
13
揭开家史
爷爷的伤疤
流出殷红的血
五年级的作文
连续三次
范文在七年级的黑板上
（批林批孔运动开始。赵树理去世。）
14
目光与目光
羞涩地邀请
红着脸避开
朦胧的手
将一张写着“朋友”的纸条
递给了同桌女孩
（基辛格访华。彭德怀去世。）
15
初中课程结束了
一纸毕业证
忘了黑的白的
纸喇叭喊着口号
泅渡黑夜
鸟儿惊恐地飞走
（蒋介石、丰子恺去世。张志新被害。）
16
地瓜玉米支撑的腹部
说塌陷就塌陷了
白开水就咸菜熬夜
女生们偷偷地哭
学校砖窑的砖头
自己手上的血泡
（唐山大地震。“四人帮”被粉碎。
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张闻天去世。）
17
一丝星光
掠过翻了一半的课本
树叶很快落下来
牛顿，阿基米德
懵了我的脑袋
一组汉字还亮着
（全国恢复高考。何其芳去世。）
18
诗句，歪歪斜斜地走来
男生女生的被窝
用手灯打量
宿舍与教室之间
一句诗迅速生长
直到校园外面的马路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郭沫若去世。）
19
拉牲口的马笼车
装下九百三十名高密弟兄
一路风雪
十八九岁的手指
在长白山原始森林
抠动扳机
（中美建交。对越自卫反击站开始。
周立波去世。）
20
青岛上海北京
挤在一铺火炕上
背诵电路图和操作口令
雪和美人松围着我
啃数理化
消化高粱米
（全军恢复高考。赵丹去世。）
21
与秦俑一起列队
聆听教授与助教
火箭与原子弹
一枚军校校徽
在灞桥和临潼之间
梦想遇到李白
（茅盾、宋庆龄去世。）
22
导弹发射场
亚洲第一枚红色印章
握在我手里
歌德普希金泰戈尔
从图书馆后门溜进来
偷看我的情书
（廖承志致信蒋经国。马寅初去世。）
23
一本书与另几本书不同
我试图撕下几页
擦中国的屁股
黑格尔马克思没有嘲笑我
却被同班同学
嘲笑到中央军委
（邓小平文选出版。
李苦禅、张大千、乔冠华去世。）
24
走出伸手不见五指的记忆
告别女兵马航
告别西安雨巷
一个叫鞠子的女孩收留了我
还有一个叫周阳的地方
给了我一只吃饭的碗
（14个沿海城市开放。
贺子珍去世。）
25
隆冬被鞭炮叫醒
迎娶鞠子新娘
红对联像火
茂腔剧团一楼的小窝
出出进进
都是生旦净末
（百万大裁军。胡风、华罗庚去世。）
26
邀请十月晴朗的中午
我和当外科医生的父亲
为一个新生命接风
八里长路
医院与母校肩并肩站着
行注目礼
（叶剑英、刘伯承、邓稼先、宗白华、王力去世。）
27
空洞的液体瓶
向护士打了一个锋利的手势
直至凌晨
一个老病号
拒绝吃药、打针
手术刀悄悄集结
（方励之、王若望、刘宾雁
被开除中共党籍。）
28
一丛郇姓凌宵藤
张开双臂，迎接
一棵李姓小树进城
李树枝上小花
沿着砖墙和水泥路
暗暗飘香
（影片《红高粱》获金熊奖。
沈从文、高士其、蒋经国去世。）
29
瞳一般的铅字
印在头版头条
黑眼睛读疼了
一群年轻的泪，从六月
泅过来，看望
一条发皱的伤疤
（“六四”事件发生。
胡耀邦、李可染、茅以升去世。）
30
六首诗，站在潍坊头题
被王存玉的语言包围
许多视线缠绕在上面
三个被弄脏的汉字
沿着诗句的缝
开始蜕皮
（徐向前、施光南去世。）
31
四十个汉字
排成七行
首次进京
老家的意象
被韩作荣删繁就简
并搭上一条连衣的短裙
（王丹等“六四”事件人物被处理。
廖沫沙去世。）
32
思想树，栽进
百花丛里
许多人浇水施肥
稚嫩的叶子
手掌般举着
期待掌声
（邓小平南巡并讲话。
李先念、聂荣臻、邓颖超、沙汀去世。
拙集《思想树》出版。）
33
一路握手
北京济南高密
臧克家孔孚莫言
一个瘦
一个胖
一个没有右手
（侯宝林、冯至、顾城、阳翰笙去世。）
34
午夜诗会
在最高的电台
朗诵高密和老丹
秦时的县
用诗人的献词
做了封面
（刘海粟去世。高密撤县设市。
拙集《涓流集》出版。）
35
涓涓细流
八朵浪花
登陆台湾
一个叫林焕彰的诗人
贴着美国、日本的邮票
寄了些中英泰文诗集
（大陆实行每周五天工作制。
田间去世。）
36
从西院搬到东院
椅子朝西，坐的姿势
再一次被修改
一只眼睛关闭了
黑暗还是原来的黑暗
光明还是原来的光明
（艾青、曹禺、陈永贵去世。）
37
脊骨，率领
十二对肋骨
在我诗行里站着
一群押韵的脚步
从南向北
奔涌而来
（香港回归。邓小平去世。）
38
上帝的泪，泛滥
大水
流过中国的眼睛
瞳仁里
我看到了
战友和柱子
（南方发生百年不遇洪涝灾害。
钱钟书去世。）
39
一亩寓言
在二月长大
像青青的野草
走进诗歌的田野
多少年来
人，没有土高
（澳门回归。海子去世。
拙集《二月寓言》出版。）
40
蝴蝶，蜜蜂
苍蝇，蚊子
围绕在四十岁周围
血，蜂蜜
粪便，垃圾
围绕在诗歌周围
（冰心、昌耀去世。）
41
音符与诗歌拥抱
一首歌站起来
一百位歌手站起来
国徽和肩章
压得许多人
喘不动气
（张学良去世。拙集《不屈的脊梁》出版。）
42
在市政府广场
我以第一名的身份
齐步，正步
不是当年了
我不敢太用力
不是怕身后的政府大楼塌掉
（孙犁、路遥去世。）
43
潘多拉的盒子开了
连续几天几夜盯着
人，瘦了五公斤
手握筷子
口含馒头
坐在沙发里睡了
（吴祖光、宋美玲去世。
拙集《幽默诗画出版》。）
44
四月四日的军用机场
将一个十八岁的生命
拦腰折断
依窗长袖……
钛合金和骨头
扶着一家人走出医院
（臧克家、常香玉去世。）
45
八月八日的列车
驶出青岛西站
天，晴了
东北再冷，也无法
把太阳冻僵
……
（巴金、费孝通、启功去世。）
2005.12.21初稿
转自美国《长青藤》诗刊
